一路上,身边的人们都在兴高采烈谈论着即将发生的盛典,他听着。
繁华的中部大陆崇尚武技,向往英勇与强大的形象,常以格斗的胜利作为荣耀的徽章,大型搏斗和实力排名更是百谈不厌的话题。
有人说,这么多年过去,终于看到了安息日和君主棋的影子,热闹倒在其次,难道我们安稳的生活终于要开始了。
有人说,等君主棋的最终胜者决出,我们就能见到整个大陆最为强大、骁勇的战士——历代以来在“君主棋”格斗中站到最后的人,都将在未来的岁月里大放异彩,成为传说中的人物。
还有人念叨说,他的妻子管得太严,竟然只让带三枚铜板来看搏斗,他这次必要赢一大把金币回家,让她好好看看自己的实力……
听到这话的时候,他顿住了脚步,看向自己的骑士长。
他这次,其实是有备而来的,但是为了制造一个微小的惊喜,他没有提前知会骑士长——就像之前给骑士长拍下那把长剑的时候一样。
现在到了告诉的时候,他取出一张精巧的金箔纹章纸,上面用复杂的工艺绘制着一道烈火样的图案。
骑士长:“你的?”
他说:“这次不用你的。”
“?”骑士长打量那张金箔文纸,神情却没有他想象中的愉快,反而是一种……怀疑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的眼神。
果然,骑士长道:“哪里来的?”
他说:“我的。”
他熟知律法,这东西当然也是通过合法的途径得来。
那天,从骑士一口中得知钱财的重要性以及骑士长现在近乎身无分文的现状后,他思考了一件之前从没思考过的事:自己究竟有没有钱。
那天深夜,他写了一封信,寄给故乡国度的财政大臣。
财政大臣很快回复了一个可观的数字,并表示过去的私人财产您当然可以自由使用,信物随信寄出。他看了看数目,足够去三次西大陆的拍卖会。
回信中另附一份枢机大臣的长信,信中表示,自您走后,国家迟迟不能选出更加优秀的君主,因此仍尊称您为陛下。国库中的财物若提前十天告知,也可支取。
又附一份童年时的教导女官的长信,信中,她用亲切的语气说,虽然你可能不知道这是你的,但它确实是你的。这件事让我很欣慰,你长大了。
现在,他手里的东西就是那个信物。
骑士长接下来的表现不像是收到了惊喜,而像是在提审犯人,先是问出了大致的数字,又确认了他凭借这一信物确实能支配那些钱财。
骑士长说:“你想自己投?”
他点头。
骑士长那张从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第一次浮现了怀疑的神色,像是已经看见他不妙的未来一般。但他的内心十分安定。
为了充实骑士长的账面,他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盛典的入口分为两种,观看者和参与者。
快要走到入口处的时候——他轻轻把骑士长往参与者的入口推了推。
他说:“你去。”
“……”
骑士长淡淡的目光扫过那里,又回到他身上。
骑士长:“我去?”
他点头。
骑士长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像在考虑去之后会产生什么后果。
最后,骑士长道:“怎么报答我?”
那时他微仰着头看向对方,语气平静且理所当然:“我是你的主人。”
旁边,一位少女正在向一位即将走进入口的年轻战士道别,她踮脚吻在战士的侧颊上,口中说着祝福的言辞。
他想了想,对骑士长说:“不要打太多场,会受伤。”
又微带忐忑,说:“你能赢多少场?”
虽然知道这个人的力量强大,但他还没见过骑士长真正出手的样子。
万一能赢的场数不是很多,他的余额似乎也会变得很危险。
阳光从侧面照过来,映出骑士长清冷冷的眉目里似笑非笑的神情。
能赢多少场,这人没回答。
“去吧,”骑士长对他道,“我先送你进去。”
等真的把他送到位置上,要分开的时候,骑士长又在他耳畔低声说了一句话:“记得省点押。”
然后,君主棋就开始了。
——他就开始输了。
没有任何由赢到输的转折点,从第一场打斗开始,他的筹码就在变少。
押对似乎只是一种偶然,连一旁的荷官都侧目了。即使研读了许多本关于搏斗和押注技巧的书籍,他的胜率还是一直待在谷底。
骑士长没有上场。
骑士长依然没有上场。
骑士长……
他就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数字化为乌有,一百多场比斗过后,他带进来的所有筹码都没了。
再到后来,连骑士长的那九枚银币,都只剩下一枚了。
最后那一枚银币,也逐渐变成九个铜币,七个铜币,五个铜币,三个铜币。赢了,只能赢回一点,输了,就会失去所有。
“……”
有生以来第一次,他体会到捉襟见肘的拮据感觉。
但拮据的感觉也仅只是一种轻飘飘的担忧,骑士长在他不远处,他知道没什么问题不能解决。这甚至比不上被老祭司叫去池畔时的压力。
那时他不知道,后来永夜中度过的漫长时光里,面对着维持一个世界所要消耗的力量和精神,这种感觉将与他长久相伴,并且比现在深刻百倍。
迷雾之都,斗兽场。
荷官的声音几乎要冰得人打哆嗦。
“黑棋K、Q达成一致,决议跳棋。”
“请黑国王选择跳棋者。”
话音落下,郁飞尘面前弥漫开一片灰雾,雾气里,上百个黑色棋子影影绰绰,底部写有标号,代表他可以从黑棋中任选一个令其上场,用来对付方块四。
一个黑雨衣说:“不然,我去?”
“我也想去。”
“阿加去吧,打起来。”
“这么早就派我们的人跳棋吗……”
只有克拉罗斯一言不发,笑嘻嘻看着郁飞尘。
灰雾前,郁飞尘台手,荷官冰冷的灰眼珠凝视着他的方向,目光仿佛要把那只手烧出洞来。
——观众席中所有人也都看着这一幕。
时间仿佛静止的寂静里。
未经任何犹豫,郁飞尘的手落向迷雾中的第一枚棋子——然后握住了那枚棋子顶端的王冠。
他拿的是国王棋,也是代表他自己的棋子。
“黑国王,请确认是否跳棋。”
“小郁,你知道么。”克拉罗斯的声音却忽然正经了起来,“方块四在的那个组织,不是一个像我们这样的组织。要我说,那更像一个……实验室。”
“每个花色,代表一个力量的方向。”
“而方块四这个人,即使是在所有扑克牌里,也算是很特殊和强大的一个。”
“当然,对你或者我来说,是不成问题的啦……唯一值得警惕的,就是他的本源特色啦。”
郁飞尘:“说重点。”
“……他有一点精神控制的能力。”
克拉罗斯的话还没说完,郁飞尘已经将那枚代表他自己的棋子从迷雾中取出。
荷官声音响起。
“黑国王,再次确认,是否选择跳棋。”
“提示:国王失败即游戏结束。”
郁飞尘淡淡看着荷官,对于迷雾之都的一切,他都提不起任何好感。
把国王棋拿在手中,他只淡淡说了三个字。
“你眼瞎?”
“……”
台上,方块四看到了VIP坐席上发生的一切,眼睛的色泽愈发显出兴奋的深红,他先是无声地笑着,对上郁飞尘的目光后,他笑容放大,轻轻启唇。刻意压低的声音像是耳边的窃窃私语,隐隐传来。
“远远见过你几次呢……”
“先提醒你,我的本源力量,是很高,很高的那种呢……”
VIP座椅上,克拉罗斯的笑声也显得格外诡异,郁飞尘不得不认同,这两个人确实像是一个地方出来的。
“小郁,”克拉罗斯说,“记得不要打死他呢。”
“为什么?”
克拉罗斯语调幽幽:
“因为,斗兽场这种打斗方式,实在是太粗暴,太不优美了。”
“有些东西,如果不让该了结的人了结,即使是该死去的人死了,也总觉得很遗憾,你觉得呢?”
郁飞尘不是很能也不是很想了解克拉罗斯的美学,就像他也对墨菲的美学毫无兴趣那样。
他回答说:“哦。”
医生的病历本写了这页写那页,如果是只写克拉罗斯和方块四两个,也就算了,郁飞尘远远看着,竟然有一个档案上,题头的名字写着“小郁”。
究竟写了什么样的无稽之谈,郁飞尘不想看见,只是最后看了一眼安菲的情况。
不知什么时候,安菲没在吃甜点了,他静静坐在那里,目光像是看着斗兽场中,又像是看着虚空中的某一处,霜蓝的眼瞳里泛着淡淡的忧郁与迷惘,像是想起往事。
恍惚间,郁飞尘觉得有点头疼,内心深处浮现一种错觉。
明明现在的安菲每一次下注都押对了,他的潜意识里,却觉得他应该一个都没押对,已经输到马上就要欠债了那样……
摒弃这种奇怪的错觉,郁飞尘从座椅上起身。
刚起身,克拉罗斯的声音又阴魂不散地响了起来:“小郁。”
“本源力量的三种具现方式,第一种,与生俱来的特殊能力,第二种,以纯粹力量形式短暂出现在现实世界中,第三种,燃烧本源,将其具象为现实事物。难度依次增加。”
郁飞尘说:“知道了。”
听完,他继续做自己的事。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郁飞尘身上,想看他接下来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原本,黑国王选择本人下场这件事就引起了所有人的震惊,直白地对荷官说出“你眼瞎?”这一大快人心的行为更是令人钦佩。
那么,现在他是要回应方块四的挑衅,还是一言不发直接下场?
哦,对了。方块四什么德行大家都了解,但黑国王用什么id,发过什么言,大家还不知道呢。只知道有个外号叫“兔子人”或者“带兔子的那个”。
就在这样的众目睽睽之下,郁飞尘抬起右手。
接着,他——取下了肩头上的金属兔子。
再然后,把兔子放在了自己原先的位置上。
似乎总是带着忧郁的兔子,端正地坐在原本属于黑国王的位置上,仿佛也成为了过往一般。略显粗制滥造的工艺,一只红一只黑的眼睛,在烛火下依旧散发着诡异又可爱的气氛,
其实,早就有人在黑板上问过兔子人肩膀上的兔子会不会掉下来这件事了,所以,现在黑国王的举动也只有一个原因:他不想让兔子被摔坏。
观众席里,有人的嘴唇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真是个有爱心的人啊。”
另一些人已经拼命开始回忆,永夜中有哪些强大神明的世界是和兔子有关,或者对兔子有执念的了。
君主位。
斗兽场里依然没有新人上场。
这种程度的异常,以及方块四先前连胜十场的战绩,已经能够让安菲猜出,这时斗兽场正在进行跳棋相关的交涉了。
在他的故乡,君主棋也有跳棋的规则。但是那时候,骑士长在外面武士们的世界里籍籍无名,自然拿不到国王或皇后的评级。
所以,那个时候他只能一边下注,一边等着骑士长上场。
每一次下注都很难。而且,下注后,还总是会输,让人很苦恼。
时间一分一秒推移。
想必他们已经快要商定好跳棋的人选。
等到某个实力比较强的人跳棋上场,押注就又会变得困难,且令人苦恼起来。
他本就不喜欢做出抉择。每个人都要为抉择付出代价。
可他漫长的生命里,又做过太多的抉择。
每一次,得到一些,又失去另一些。往回看的时候,好像什么都失去了。
平生第一次觉得做决定很难,就是在那次君主棋上。骑士长的那句“省点押”说得很对,少押就会少输。可是君主棋的赔率实在是太高了。由于筹码见底,荷官已经过来了一次,委婉地提示他,是否需要联系你的家人,或寻求借款服务,他拒绝了,因为不是很能想象老祭司得知这件事的表情。
再一场比斗结束后,他只剩下最后一枚铜币,再多就没有了。
所以,那时候,下一场,他只能赢,不能再输。
现在的下一场也是。
斗兽场上即将会发生什么还是未知,过去面对这种情形时,又发生了什么?
记忆若隐若现。迷雾里,似乎有一个人影正在走入场中,隐隐的脚步声响起。
而在遥远的过去,他拿着最后一枚筹码,在黑色与白色的投注筒间犹豫不定,思索事情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时,也听见了这样一道脚步声。
那时,他半是迷茫半是无助地一抬头,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映入眼中。
他看向那里的一刻,那人也正在看着自己。
太远,看不清表情,总觉得这人脸上带点似笑非笑的安抚意思,难道是看见了他的筹码。
但观众席上那么多人,自己又穿得如此隐蔽寻常,但还是第一眼就对上了。
握着最后那枚铜币筹码,他轻轻松了口气,轻烟一样的担忧瞬间散了,远远地,他又对那边笑了起来。
不需要思索什么,他伸手按响了桌面上的流金小铃。一声清越绵长的“叮”声响彻场中。这样的响声意味着有一个人选择在赌局中拿起“权杖”。
只有最走投无路的赌徒才会选择它,他们总是希望“权杖”所代表的的百倍赔率能够让手中所剩无几的铜币迅速变成如山的金子,可最后全部背上了难以想象的巨债。
所有人都用怜悯的目光看向他,但他的内心却平静安宁得彻底。
——于是就不再犹豫,也再也不需要犹豫了。
那时他当然不会做一个疯狂的赌徒。拿起权杖是因为知道接下来只会胜利不会失败。
现实中,隐隐约约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成了他与世隔绝的真空世界中唯一的声响。这声响穿过了迷雾之都的屏障。
再然后——
黑色恶魔雕像下,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入场中。
看见这身影的一刻,仿佛一切尘埃落定。
流金筹码在斗兽场的光线里闪闪发光,漫长的时间河流上升起凄迷的烟雾,过往与现在缓缓相叠,像是宿命的呼应。
安菲久久看着郁飞尘,眼里含着一点晃悠悠的笑。只是隔了一场赌局游戏,可他却像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个人。
他觉得意外,又觉得本该如此。
雾气淡淡流转,甜点与浆果酒的芬芳里,他的目光先是与郁飞尘对上,然后缓缓滑开,看向他后面的黑石板。
小郁在迷雾之都里的id是什么,他一直是想知道的。
只是,这人好像有意瞒着一样……
郁飞尘当然注意到了安菲视线的变动,知道了他要去看什么。
而且,此时此刻,不止是安菲,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离开他,探究地往他身后黑石板上去了。
不用回头郁飞尘也知道那些人会看见什么。
“……”
窃窃私语声响了起来。
“出来了吗?”
“没呢。”
“出来了出来了……”
只见漆黑的石板上缓缓浮现雪白的笔痕,鲜明地浮现出四个工整端正的印刷字:
“我失忆了”。
“……?”
这名字,和这人,没什么关联吧?
没关联也就算了,谁还没有个离谱的网名呢,现在有了id,可以回想这个id说过什么话了。
众人搜肠刮肚努力回忆着黑石板上曾经发生过的一切,记忆深处终于浮现了一行字。
[我失忆了]:我是一只卷耳猫。
人们的目光从“我失忆了”四字上移开,最后又落在这人座位上的金属兔身上。
又是卷耳猫,又是兔子的,怪得要命,忍不住再看一眼。
扪心自问:这东西和您,有半点相似?
窃窃私语声停滞了一瞬后, 隐约变得更大了。
长年以来保持着警戒的习惯,郁飞尘是一个对目光极其敏感的人,他清晰地感受到昏暗的烛光里, 人们看向自己的目光变得异样起来。
事态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也只能任其发展。
唯一值得关注的, 也只有安菲的表情。
虽然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但郁飞尘还是保持了从内到外的平静。观众中有同样对目光极其敏感的人, 他发现这个人的目光与其说是社死后的反复回忆,不如说是在思考着什么。
只见郁飞尘缓缓抬头,平静的目光望向中央高座上的君主。
面对郁飞尘时, 安菲似乎从未吝惜过笑容。可是此时此刻, 他看着郁飞尘那离谱的id, 却没浮现常有的莞尔笑意。
霜蓝的眼瞳里思绪深深。并没有因这四个字感到有趣或好笑, 甚至显得慎重,仿佛那四个字真的阐述了一个不应为人所知的事实。
郁飞尘不着痕迹收回目光,垂下眼睫敛去情绪。他的眼瞳本就是纯粹的黑色, 灯光照过去,似乎连一丝反光都不会留下。
此时此刻,那平淡的神情因为他缺乏打光的眼瞳、冰冷无瑕的五官而显得格外沉冷, 也格外危险。
众人噤声。玩归玩闹归闹,金属兔可能是假的, 卷耳猫也可能是假的,这人危险是真的。
他们不约而同地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 正襟危坐, 动作整齐划一, 跟着戒律把筹码投给黑棋一方。
流金筹码被君主执起, 也没入黑恶魔口中。
“黑国王01, 对君主宣誓效忠。”
郁飞尘重新抬头看向安菲。
不必迷雾之都以力量强行驱使,他抬手,解开了黑衬衫的前三粒纽扣。
衣领虚掩着,并未露出衣下的皮肤。
观众席前排有人拂了一下深红的长发,轻哼一声,说:“这都不给看,小气。”
却见他并没直接动手,而是取下胸前别着的一枚黄铜色金属部件,看色调和质地,绝对是从那兔子身上拆下来的。末端尖锐,可以作为伤人的利器。
郁飞尘的目光越过荷官,与安菲相对。
缓缓地,在安菲的注视下,他用黄铜尖器刺入胸膛,寂静的世界里仿佛能听见锐器没入血肉的声音,但他神色未有分毫改变。
这样一个人,似乎不应有鲜活的血,但鲜血已沿着手腕流下来,无声地滴落在地面上。作为对君主宣誓效忠的证言。
郁飞尘收手,把纽扣重新扣至第二枚。
——然后将沾血的机械部件重新别回胸前。
宣誓结束。
对面的方块四看着这一系列动作,已经眯起了眼睛。他脸上不再是那种散漫玩乐的表情,而是遇到强敌时真正绷紧精神的模样。只是,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粉发,这种模样出现在他身上,并不显得慎重,而是更加嗜血和疯狂,像是仅凭直觉生存的兽类。
方块四选了无械搏斗。
比起借用武器来分出胜负,他更喜欢用自己的双手直接破坏他人的身体和精神。
永昼的席位里,克拉罗斯的声音响起:“方块四是个不要命的人呢……有什么力量,他一定会全部用出来的。”
希娜看着郁飞尘,略带担忧地蹙眉:“方块四能做到哪一步?小郁呢?他才来永昼一个纪元,不会用本源力量的话,怎么办?”
克拉罗斯的目光停留在郁飞尘身上,并不回答希娜的问题,低低笑道:“想知道的话,等一会,不就看到了……”
话音未落,荷官已宣布开始。
搏斗开始的刹那,方块四弓起身体,速度如鬼魅一般,飞快袭至郁飞尘近前!
郁飞尘原地不动,直视着方块四的眼睛。
风声呼啸,没有任何试探,方块四闪电般出手,用最凶狠的力道抓向郁飞尘的脖颈。
细长的红色猫瞳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涌动变幻,无形之中天然吸引着他人的注意力。先前有五个人都是这样对上方块四的眼睛后一个愣神,就被重重一击毙命。
——本源力量具现的第一种方式,与生俱来的特殊能力。
但郁飞尘却没被他的瞳孔影响任何——几乎是在同一刹那,他已经抬臂正面迎上方块四的招式,右手与方块四的手腕直直相撞。
撞上的一刹那巨大的力道从骨骼深处激荡而出,相接的地方因相互角力而发颤,片刻后分出上下,郁飞尘身形没动,方块四的去势却是被阻。
往前袭击已经不可能,完全不在意关节错位的风险,方块四迅速原地腾空起身,提膝撞向郁飞尘的左肩,同时身体借惯性后撤,要强行脱离郁飞尘的钳制。
那一瞬间郁飞尘往后微侧,毫厘之差,方块四攻击未成。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除了肢体力量的直接对撞,还有反应速度的考验。对抗只在顷刻之间,胜负也是。
一击不中,方块四的身体向后方翻坠,但手腕始终被郁飞尘擒在手中,一声轻微的滑响,是手臂关节错位的声音。
自登场以来,这是方块四第一次受伤。
手臂受伤的一瞬间,方块四的猫瞳陡然变成一条竖线。刹那间,一股强横的力量波动以他的身体为核心向四周扩散开来!
有异变在场中发生了。
空气霎时间变得粘稠无比,有什么东西在其中涌动,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
一层无形的、混乱无序的力量出现在在郁飞尘的手指和方块四的手腕之间,并缓缓流动,它高于现实中一切物,仿佛能吞噬现实中所有物体。
这股力量远超人类身体能发出的力度,排斥着郁飞尘的手指。
本源力量的第二种具现方式,以纯粹力量形式短暂出现在现实世界中。
将方块四的一切动作收入眼中的同时,郁飞尘没有别的动作。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这种形式的力量,他体会着它流动的形式。
当这股力量将郁飞尘环绕其中的时候,他感到有东西冥冥之中触碰到了他的意识,四面八方传来呼唤,要他随这力量一起变得混乱,变得疯狂,在虚空中永存,做一切想做的事情——
而他的意识深处,似乎确有同意那蛊惑人心的召唤的欲望。
场外的克拉罗斯咽下一口甜点,说:“早就说了嘛,方块四有控制的能力……嘻嘻……”
控制人的精神的两种方式,极高的混乱或极高的秩序,方块四是前者。如果小郁会被方块四影响的话……
却见场中,郁飞尘竟似真的受到了方块四的影响一般,松开了钳制着方块四的右手。
就可以推测,小郁的混乱程度低于方块四,秩序程度也不会是最高的那一层级——
然而,就在收手的下一刻,郁飞尘右手迅速成拳,重重砸在方块四的左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