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一步,奚微已经可以自己付账了,于是一进钟慎的家门,他就直接把刚才采购花费的几万块转给了钟慎。
钟慎手里的东西刚放下,一看手机,表情凝固。
“我暂时还有点钱,不过很可能马上就没有了,”奚微说,“你先收着吧。”
“……”
钟慎没收,一声也不吭,把刚买的一些日用品放进浴室,食物装进冰箱,到归置衣服的时候才问奚微,“你想睡哪个房间?”
钟慎家很大,但大部分空间打通,卧室只有两间,奚微要么和钟慎睡一起,要么只能睡另一间,这问题有点多余。
奚微想了想道:“你怎么方便怎么来,我大概只住几天。”
钟慎却说:“多住些天也没关系。我马上要开始工作,平时不常在家,不会打扰到你。”
他说得好像奚微是主人,自己才是客人似的,又关心起奚微今后的打算,“你有什么计划吗?真的不回华运了?”
奚微面色不虞,跟钟慎说实话:“我还没想好。”
正如奚莹所说,他离开华运捞不着好处——华运虽然会因为他的离开受影响,但老爷子还硬朗呢,无论如何它也不可能倒闭,奚微不做的工作自然会有人替他做。但奚微自己呢?
自立门户不容易,更何况没必要,他迟早要回去继承家业,除非真的彻底断绝关系,再也不认自家人了。但至于吗?还没到那地步。
退一步说,华运不是奚微的好处,而是责任。等老爷子百年以后,姑妈不管事,他爸管不明白,董事会里个个不是省油的灯,难道他能冷眼旁观,不顾自家公司的死活?
“先不提了,我想顺口气。”奚微到次卧门前看了看,“就这间吧,我今晚睡这。”
“好。”钟慎帮他把衣服挂进衣柜里,换上新床单和枕头,又收拾了下房间,体贴细致得叫人有点过意不去。
奚微道了声谢:“我自己弄就行。”
钟慎好像没听到似的,帮他整理得干干净净,转头又问他:“饿不饿?午饭你想吃什么?我做。”
“……”
不同于奚微的气不顺,钟慎今天心情不错,即使那张面孔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也透露出他乔迁新居的愉快——虽然搬家的是奚微。
“随便吧,吃什么都行。”奚微没再客气,指了指浴室的方向,“那你做饭,我先洗个澡?”
“好,沐浴露在左手边第二个台子上,你常用的那款。”
这个澡洗了很久,奚微有点累,在热水里多泡了几分钟。
思绪随着氤氲的热气蒸腾,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和钟慎开始同居了。
以前没有同居,他也经常被钟慎照顾,但关系使然,理所应当,他没有过“被照顾”的直观感觉。今天这种感觉却格外明显,和他心里的那个猜测一样,不知不觉地突然浮出了水面。
如果仅仅以直觉而论,他几乎已经可以下结论了。但直觉背后缺乏因果逻辑,奚微还不是很明白,只隐隐感到一种想揭穿钟慎的冲动,以此验证自己的猜测准确,或是寻求另一种快感——是什么快感,同样不明晰,但它已经存在了。
奚微擦干头发走出浴室,钟慎刚准备好饭菜,在餐桌前等他。
桌上两碗精致的汤面,一碟炒菜。
“来不及做什么,先随便吃点。”钟慎把面推到他面前。其实已经做得很好了,但因为了解他平时的饮食规格,总是下意识解释两句,仿佛不这么说他就会嫌弃。
在他开始吃的时候,钟慎还暗暗地看了看他的表情,似乎是在判断他喜不喜欢。
以前也这样吗?奚微心里冒出个问号,抬头对上钟慎的眼睛。
“不好吃?”钟慎自己尝了两口。
“没有,好吃。”奚微很给面子,慢慢地把一整碗都吃完。从起床到现在一直没吃东西,他的确有点饿了。
手机不断收到新消息,都是听到风声来打探的,奚微暂时谁也没回,只跟方储聊了几句,放下手机,发现钟慎又在看他。
“之前我们在车里还没聊完,”钟慎突然说,“你的话只说到一半,不继续吗?”
奚微状似遗忘,回忆了几秒:“我当时说什么来着?”
奚微总是摆一张严肃冷淡的脸,叫人分不出他是不是故意。
更想把话题继续下去的那个人自然占下风,钟慎眼里露出艰难,但一点点生长的表达欲一旦破土而出,讲了上句就难忍下句:“你说,我不只是你的朋友。”
“……”
钟慎大概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神态,一种极度克制,眼神颤抖,又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表情。
以前奚微的确没察觉,但可能不是他掩饰得好,纯粹是因为奚微没在意过。
“除朋友以外,人和人之间还有很多复杂的关系。”奚微抽出一张餐纸擦了擦手,“我们毕竟在一起过很多年,有过……最亲密的接触,现在做朋友也不会很纯粹。”
“所以呢?”
“所以?”奚微看钟慎一眼,“如果你有明确想听的话,钟慎,应该由你自己亲口说,不该问我。”
“……”
钟慎像一根已经绷到极限的弦,被他反复拨弄,要么弹奏出正确而自如的曲调,要么断裂——
“你希望我们是什么关系?”奚微像一个猎人,不是演奏家。钟慎必然在他手里断裂。
“我希望……就可以吗?”钟慎试探扣住他的手,“希望你喜欢我,也可以?”
第27章 肋骨
如果要给表白下定义,它不是简单的表达心意,是展露自己的弱势,亮出软肋,任对方拿捏,一开口就很难再保持体面。
钟慎面前的那碗面没吃几口,现在更吃不下。他甚至不再看奚微,好像很怕那张冷酷的脸上出现让自己恐惧的神情,哪怕只是一个打量,一皱眉,一点迟疑,也是天崩地裂,让人承受不起。
但他的手还扣着奚微,机械性收紧,手心没一点温度,仿佛血液已经不流了。
奚微就这样被紧紧地攥了一分多钟,对方的颤抖通过脉搏传给他,压抑而浓烈的情感直抵全身,就算是最无情的猎人,恐怕也会抓不稳猎枪。
“说清楚点,”奚微反扣住钟慎的手,用压制来安抚,“是你希望我喜欢你,还是……你喜欢我?”
“……我喜欢你。”
钟慎低着头,终于松口,说完静了几秒,没得到回应的表白让他坐立难安,下意识找台阶:“对不起,抱歉……我知道现在不太适合说这些,你大概也没心情听。”
“不,我很有心情听。”奚微把椅子往前拖了拖,“你再说清楚点,我不太明白。”他问了个多年前问过的问题,“我想知道,你喜欢我什么?”
“……”
奚微身上有太多值得人喜欢的点,金钱,容貌,学识,每一种单拎出来都能成为一个人被追求的原因。但他自己不会因为金钱,容貌,学识爱上另一个人,它们便站不住脚,不是被爱的理由。
钟慎的表情和多年前那个表白者一样,怔了一下,但反应不同:“你是好奇……还是什么?”他嗓音发紧,苦涩道,“我喜欢你哪一点,对你来说没有区别吧。”
奚微不置可否。
交握的手无声传递彼此情绪,钟慎像一个从壳里探出一点触角的蜗牛,试探后没得到接纳,本能地又想退回去。
但表过的白覆水难收,没有后路可退。想来也怪,感情这么折磨人,他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竟然怕奚微的眼睛。
不知不觉,桌上的面凉了。时间好像变慢,呼吸漫长又煎熬,钟慎脸色发白,大概明白奚微的答案是“不可以”了。但奚微没有明确地拒绝,用莫名的态度吊着他,忽然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钟慎道:“很久以前。”
“有多久?”
“五年,六年前,或者……”
更久以前。
这段感情是只有钟慎一人知情的隐秘,突然暴露在奚微面前,比期待更深刻的,是无地自容。他把自己的手抽回,放到桌下,仿佛这样能让他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钟慎,”奚微突然叫他名字,“你希望我感动,还是回答你‘好,我也喜欢你’?”
钟慎苦笑了声。
“我没发现你喜欢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奚微想了想说,“我都不太了解你。”
“这算另类的好人卡吗?”
“不,我说的是事实。”
“……”
爱情可能没有原因,情绪更不需要逻辑。但如今回头一想,这些年钟慎在他面前始终深藏不露,奚微曾经觉得自己能看穿他,但观点被一次次推翻,钟慎时而近时而远,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叫他理不出一个因为所以。
“你不想说?”奚微皱眉,“不说算了,我也不是很想听。”
他作势起身,却被钟慎一把拉住:“我说。”哀求的眼神盯着他,“让我稍微想想怎么说,好不好?”
“行。”奚微点头,十分宽宏大量地说,“给你一小时。”
“……”
钟慎没用上一小时。
他先是把碗筷收拾了,然后也去洗了个澡,大概是因为不知道做什么能缓解压力,藏进浴室——奚微看不见的地方冥思,出来的时候,奚微已经逛过他的书房,挑了本书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
但奚微把窗前的纱帘拉上了,光线被滤得朦胧,不适合阅读。钟慎远远盯了他一会儿,发现他没翻过页,应该是在想别的。
上断头台恐怕也没这么严肃,钟慎顶着一头潮湿的发走到奚微面前,沙发上没剩他的位置,他下意识蹲下来,和半躺着的人视线平齐。
钟慎犹豫了下,隐晦的目光落到奚微唇上,“你能不能,”他抿了抿唇,“先给我一点底气?”
奚微没懂:“怎么给?”
“让我吻你一下。”
“……”表白的人竟然还提要求,奚微严肃道,“不可以。”
气氛微妙一窒,钟慎低下头,无处安放的手落在奚微的手臂上,一寸寸滑到手腕,握紧手指。
然后,他突然亲了下奚微的手背,冰凉的唇印下一个不含欲念的吻,短暂的接触蜻蜓点水般一掠而过。他吸了口气,那沉重的呼吸和莫名的仪式感叫奚微头皮发紧,直觉自己不应该再这样躺着,但突然坐直也不合适,被他握紧的那只手慢慢地发僵,奚微突然浑身不适起来。
钟慎就在这时开口:“我不记得具体是哪天,是我拍第一部 电影之前那段时间。”
钟慎曾经陪奚微看书时读到过一个理论:“我们身上的感官之感知是无意识发生的:被我们意识到的一切,都已经是被加工过的感知。”
心动的发生也大抵如此:它先发生了,不愿承认的人下意识将其无视,直到某一天它浓烈到再也无视不了,那一刻被命名为“爱上”。
而那种感情被命名为爱情,本身也是一种基于俗世规则的加工。
钟慎希望它没有名字,别叫爱,这样便可躲过世俗的审判,让自己内心获得虚假的安宁。——这是后话。
心动的最初时间已经不可考,“爱上”的契机是一部电影。
钟慎入行的第一部 戏是电视剧,拍完后公司给他两个电影剧本,是两种不同的类型,让他选择。
当时唐瑜也刚入行,没什么经验,公司里有一个经验丰富的金牌经纪帮忙指点他,那人和唐瑜都选中其中风格较为清新唯美的一部,叫《香水》,理由是男主形象和他近似,适合他。另一部叫《海水尽头》,相对来说比较沉重、压抑,男主人设复杂,不好演而且演好也不讨喜,不算优选。
这件事在钟慎的职业生涯不是值得一提的大事,以后来的眼光看,不论选《香水》还是《海水尽头》,他都能演好,两部也都是好片子。
但当时毕竟是他第一次拍电影,又考虑到资源不是从正规途径得来,他更想演好,以免糟蹋了剧组里其他人的心血。
他将两本剧本反复读过好几遍,花大量的时间分析角色,认同公司说的,《香水》简单,讨喜,适合他。可他自己其实更喜欢《海水尽头》,下不定决心选择,一方面是由于刚出道,又是关系户,脸皮薄,违背其他人想法选一个不被看好的片子,好像他故意为难人似的。而且当时他没拍过电影,自己信心不足,也担心演不好。
钟慎没想到最后给他信心和支持的竟然是奚微。
“你当时只是随口一说,后来都不记得了,”钟慎喃喃道,“但我那天恍惚觉得你好懂我。”
多年前的明湖别墅,奚微翻开钟慎的剧本看了一会儿,听他说要二选一,不解:“为什么选不出来?”
“不知道哪个适合我。”
“这本。”奚微点了点《海水尽头》说,“另一部适合你,但也适合很多演员。这部我觉得更有意思。”
“……”
“你想演别人都能演好的大众剧本,还是选一个能刻上自己印记的特殊角色?”
当时奚微只读了半个小时,粗略翻了翻结局。他的喜好那样鲜明,观点无比清晰,算不上叫人醍醐灌顶的点拨,但钟慎眼前的最后一片雾被吹散,奚微语气里的理所当然让他觉得,他在被支持,他是正确的,他应该相信自己坚定往前走。
——他需要的只是这一点支持而已。
后来,钟慎进了《海水尽头》的剧组,拍戏中途跟奚微见过几次面。因为奚微读过剧本,他不禁把某些拍摄困难讲给奚微听,比如某场戏抓不准情绪,表演不到位,奚微总是能精准地提出建议,三言两句点出他的问题——往往是在床上,当时正在亲热,身躯紧贴时钟慎恍惚觉得他的灵魂也贴到了奚微的,最亲密的知己也不过如此。
可奚微竟然不是他的知己,是仇人。
那一瞬间强烈的割裂感和浓重的失望让钟慎头疼欲裂,当他意识到自己为什么失望的时候,心里就冒出了一句“否则”——
“否则我可以毫无顾忌地向你示好,把我的事业,理想,感情……都讲给你听,从你那里得到更多的理解和支持,哪怕偶尔有不同的意见,也能让我……让我更完整。”
他的额头抵在奚微的手臂上,有点哽咽,“但我不能,我只能忍住……”
忍住渴求另一半的灵魂发出的躁动,当一个残缺的人。
就像永远缺少一根肋骨的亚当,奚微遗落在外,不能再回到他的身体里。
“也许爱就是一种遗憾……我不知道。”
钟慎手指用力,抓得奚微感觉到疼,“后来,越来越喜欢你,也越来越难受。”
“我不想再说什么,怕一开口就暴露自己的渴望。也不敢细想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怕看得越清,我心里的缺口越大……”
奚微沉默许久,把僵硬的手从他怀里抽出,按到他的后颈上,“你那天……从桥上跳下去,也跟我有关?”
钟慎终于不再是一道乌云下的虚影,多年沉默行走的轨迹在他面前连成线。
“对不起,我简直——”钟慎自嘲,“死过一次还不能放弃你,简直无可救药。”
“……”
他推开奚微的手翻上沙发,捂住那双他不敢直视的眼睛,重重吻下去。
另一只手探到奚微的肋骨上,用力地按住。
“我很想……”钟慎的眼泪从上方落到奚微的脸,“我很想当你的肋骨,当你的另一半,当你的……什么都好,求你——奚微,奚微,也喜欢我一点吧。”
奚微没有说喜欢,沉默地堵住了他哀求的嘴。
是一个眼泪味的吻。
作者有话说:
注:“我们身上的感官之感知是无意识发生的:被我们意识到的一切,都已经是被加工过的感知。”by尼采《权力意志》
第28章 瘾症
世间百态,无数种人,独一无二的经历造就与众不同的感情,浓烈,寡淡,短暂,长久,都是形而上的玄妙存在,绝不雷同,却被冠以同一个俗名:爱情。
奚微觉得自己永远不会爱谁,但此刻似乎也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感情在他心里涌动,让他不能忽视钟慎的伤心,不能不触碰爱他的人。
嘴唇相接的瞬间,钟慎当做是他的回应,按在沙发上的支撑垮掉,狼狈地伏在他肩上,什么风度、技巧全抛到脑后,只能保持唇与唇最简单的依偎,根本不像吻,只是因为离不开,笨拙地寄在他身上。
奚微按住钟慎的后脑,从下方操控了这个吻。
是带着点安慰的,缠绵的抚摸。冰凉的唇被他焐热,牙关打开,他的舌慢慢闯入,却被对方失控地推回来,那双发抖的手按在他脸颊上,依旧无穷无尽的爱意送入他口腔。
据说人类在未开化的原始社会就已学会接吻,用嘴唇和鼻子不同的摩擦方式传递信息。起初这些信息可能只关于如何狩猎和在危险环境下示警,后来却有了越来越复杂、微妙到难以言喻的深刻含义。
人类不再只为温饱奔波,开始探索生存的意义。艺术家为美,哲学家为思辨,科学家为进步,宗教为最终的归宿,共同寻找那个答案。但生存即生存,人从生至死,只是一段短暂的旅程,是地球亿万年文明里的一粒尘,“意义”本身也没什么意义。
但这一刻,钟慎想和他一起走,不管有没有意义,爱情又是什么东西,他只想待在他身边。
“你说……好不好?”
奚微被用力地吻着,从主动到被动,到分不清是谁在吻谁,已经鼻酸,嘴唇酥麻,沙发承受着两具身躯的重量,在午后朦胧的光线笼罩下像水面的船一样颤动。
不只是吻,他们解开浴袍进行到最后。
奚微不松口,但身体已经被激活,情难自禁意味着理智退居下风,那种玄妙的涌动的感情成了生存的主宰,迫使他用非理性的头脑考虑自己短暂的旅程里要不要接纳一个同行的伴侣。
即使他还没松口,钟慎也不放松。表白时伤心的劲头缓过来之后,钟慎好像瘾症发作,再也不用遮掩和伪装,把他最深切的欲念都给奚微,不体面没关系,不被接纳也没关系,他忍不住,一点也忍不住,要亲到奚微也发抖,才能缓解自己心口的酸胀。
模样有点熟悉,他以前某些时刻也这样。只是那时奚微一无所知,把他情病发作的失控当成一场敬业的表演,结束后表扬两句,给点甜头,钟慎也乖乖接受,用平静的表情遮住满是伤痕的心,直到下次见面。
奚微沉浸在身体的痛快里,眼前不自觉地回放过去种种,一点点拾起曾经不被在意的蛛丝马迹,逐渐有了一直被爱的实感。
但七年太长,回忆太多,一个个片段朝他砸过来,越发叫人不能平静,甚至有点……胆战心惊。
奚微费力地喘口气,混乱的思绪被钟慎不停歇的动作扰得越发混乱,喜欢到失控的时候是没办法冷静谈爱的,钟慎不说为自己争取机会的话,比如我以后会怎样对你好、我一辈子不变心、我会为你做什么之类的台词,他好像把这全忘了,只会用动作、用吻,还有眼神来倾倒爱意。
即便如此不聪明,奚微也很难从他密密麻麻的爱里挣脱。从沙发到卧室,后来终于结束,奚微侧身躺着,钟慎从背后搂着他的腰,静静地温存片刻,终于等到他的回答。
“我考虑几天。”奚微说。
“好。”本来也没有说“不好”的余地,求爱的那个人只能被动,但从过去到现在,从无望到有望,奚微好像没有那么遥远了。
钟慎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发病的错觉,但理智上也理解,先不说喜不喜欢他,奚微现在正被家里逼婚,时机上也不适合跟某人确定关系。
钟慎果真是发病了,突然把脸贴到奚微的后颈上,痴痴地叫了声:“奚微……”
“嗯?”
“我好想跟你私奔。”
“……”
钟慎是真的一点也不掩饰了,第二天是3月16号,他有工作。按照原计划,司机把车开到楼下,唐瑜上门来接,带他去赶通告。按理说应该稍微避一下,但钟慎毫无意识,不知情的经纪人一进门就看见,他在卧室的门口亲奚微。
早上八点,因为昨晚没睡好,奚微有些昏昏欲睡,随便披了件衣服往洗手间走,钟慎突然压上来时他的眼睛还微微闭着,后背倚上门框,被亲了半分钟才清醒,皱起眉:“你干什么?”
“不可以吗?”钟慎低眉顺目,转移话题,“我做好早餐了,都是你喜欢的,先吃点吧。”
“……”
奚微定定地看他几秒,视线一偏,这才发现外面还站着个唐瑜,眼睛瞪得比铜铃大,明显被他突然出现在钟慎家这件事震惊了,僵硬地打了声招呼:“奚、奚总早上好。”
“早上好。”既然有别人,奚微没说什么,在两个人的注视下走进卫生间,关了门。
他的身影一消失,唐瑜踮着脚溜到钟慎面前,压低声音:“什么情况?你俩不是好朋友吗?怎么突然又……好上了?”
说完一扫钟慎,后知后觉发现,他的气场和上次见面不一样,说不上哪里变了,反正很不一样。
钟慎却说:“这是我的私事。你先去车里等我吧,陪他吃完早餐我就下去。”
唐瑜:“……”
这句话没什么不对,但好像哪个字都不对。
唐瑜没想明白,只能稀里糊涂地回车里去等。
钟慎也在等,奚微在洗漱,他安静地坐在餐桌前,盯着卫生间的玻璃门看。
门里人影朦胧,只可见一道轮廓,但他眼前自动勾勒出奚微的发丝,脸颊,鼻梁,优美的下颌线,和睡衣下的身躯。
他听见水声,奚微在洗脸。他不是第一次见,但今天的感觉最新鲜,即使他仍然没得到,但奚微仿佛走下了高高的神坛,终于来到现实世界。
过了会儿,玻璃门开了。奚微完全不知他在想什么,在他无声的注目下回卧室取了趟手机,然后来到餐桌前。
钟慎的目光还不收敛,直到奚微把第一口食物咬进嘴里,才发现钟慎不吃东西,只顾盯着自己看。
“你看什么?”奚微故作严肃,“在我考虑好之前,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会上床的普通朋友。
但可以理解,已经睡过七年,多睡一次有什么关系?
“好,我什么也没想。”钟慎很听他的话,“今天我去录一个访谈综艺,下午回来。”考虑到他刚复工,唐瑜安排的工作比较少,而且轻松,“你今天要做什么?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奚微道:“不用,你忙自己的就好。”
钟慎看他一眼,欲言又止,低头吃饭。一种隐晦的情绪从他那边越过餐桌流动到奚微面前,和食物的香味混在一起被明确感知,一时寂静,谁也没说话。
其实他们还有很多东西没聊,但昨晚已经够激烈、够混乱,无法把过去七年的所有在一夕间讲完。奚微觉得应该缓缓,他不习惯自己不理智的状态,必须恢复到大脑清明,才能做进一步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