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盘着优雅的发髻,手中提着珍珠包,还穿了一双绣花的高跟鞋。穿着高跟鞋走在商场的瓷砖地面上,走到离王德发这么近的距离,他不可能对她的脚步声毫无察觉。
她是怎么接近他的?!
“这是你的伞吗?”王德发头皮发麻,他似乎被某种不知名的病异缠上了。
“是的,这是我的伞。”旗袍女人轻柔地说,声音温雅,犹如音色润泽的古琴,叩人心扉,“请问可以还给我了吗?”
她不是正常人。
与她那双美丽的翡翠色眼睛对视,王德发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个念头。
他有一种直觉,对方并不是真的想要他手中的伞。他感受到一种恐怖的压力,一种强烈的杀机正在靠近——当他走近她,把伞交到她手中,就会是他的死期。
他必须先下手为强。
他装作将伞递给女人的模样。在女人朝他伸出手的一瞬间,他的手化为阴影的形态,沿着伞倏然蹿上,凝成刀刃,一下子将女人的胸口击穿!
血染红苍白的旗袍。
女人没有因为疼痛而尖叫,也没有惊慌失措地逃跑或者反抗。
她很平静地倒在了血泊里,甚至连表情都没有改变一下。
王德发难以形容自己看到这一幕的感觉,此时他眼中的女人,看起来像是一个用旧了之后,理所当然被丢弃在垃圾堆里的瓷娃娃。
他确信自己已经深陷在某种危机之中了,随便在一家服装店里抢来一件外套大衣匆匆披上,打开伞冲进雨幕中。
他很快发现了怪异的事情。
之前在猩红场也好,在送灵街也好,那些被暴雨笼罩的地方最大的特征,就是街上只有死尸空无一人。活人都躲在隐蔽的避难所,偶尔有一两个出来搜索资源的,也是满脸紧张惊恐,犹如惊弓之鸟。
可是荒碑林的城区,完全不一样。
被阴郁的暴雨覆盖,这里的人竟然都在有条不紊的生活。他们好像完全没有看见那些被怪物破坏的建筑,对路边的尸体和血泊也无动于衷,人人按照正常生活的轨迹活动。之前王德发抢了服装店的外套,店员也像是没有看见他的暴行一样,在他出门时微笑着对他说:“欢迎下次光临。”
不正常中的正常,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荒碑林里究竟发生什么了?!
“你好,请问你的伞用完了吗?”身旁又有一道彬彬有礼的声音响起,“如果用完,可以还给我了吗?”
一种毛骨悚然感蹿上王德发的背脊。
他慢慢往后退了两步,因为身体的僵硬,动作极不协调,后脚跟不慎踩到人行道的路坎,绊了个仰倒,手里的伞也掉落在地上。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伸来,在他面前捡起了黑色的雨伞,缓缓将伞打开。
视线自下往上缓缓移动,王德发看见那人干净的皮鞋,勾勒出修长腿型的西装裤。
那人身上穿着一件染血的白大褂,胸前挂着复苏市医院的工作铭牌,上面印着一行字。
【副主任医师 傅逸明】
“谢谢你,”他很有礼貌地向王德发道谢,“为了还伞给我,特意跑了这么远。”
王德发只感觉浑身冰冷。
“你这……”他头皮发麻,嘴唇颤抖,字词断断续续,凑不成完整的句子,“你他妈的,到底是……”
黑色的伞缓缓沿往上抬。
伞影之下,露出了一双翡翠一般美丽剔透的,绿色的眼睛。
第283章 剧本十三·庸世入病·二十
王德发掉头就跑,从有着绿色眼睛的傅逸明面前逃走,连滚带爬地跑向街道另一头。
这种时候,荒碑林的商业街区上居然还在举办美食节。他横冲直撞,掀翻了一个贩卖鲜榨椰子汁的摊位,从案板上抢来一把撬椰壳用的砍刀。
被他推倒在地的椰汁店主居然丝毫不气恼,坐在椰青堆里正了正自己的鸭舌帽,用一种王德发极其熟悉的语气,轻松地笑着说:“你知道吗,一个人的存在,是由过去、现在、未来,这三大要素构成的……”
鸭舌帽的帽檐往上抬起,店主有着一双翡翠般美丽的绿色眼睛。
“少在这里装神弄鬼,”王德发惊恐失控,举起砍刀胡乱劈砍,血泼溅在身上,“我才不怕你!”
店主带着诡异的微笑死去。而此时,王德发背后,一个背着书包的学生路过,随手从摊前捧起一颗插好吸管的椰子,吮吸了一口,说:“人脑海中留存的记忆构成了他的过去,由过去所影响到的每一个瞬时的决定,即是他的现在。而现在所做出的每一个决定,又指向了他将要行往的未来。”
王德发猛地回头,捧着椰子的学生赫然也眯着一双绿眼睛,正微笑望着他:“假如世上有一个人,与你共用着同一具身体,拥有和你完全相同的记忆,能够在每一个瞬间做出和你相同的决定。那么可以把他和你,当做是同一个人吗?”
“闭嘴、闭嘴!”王德发大喊,挥舞着手中的砍刀,从摊位上冲出去,拨开人群。
人群沉浸在节日的欢庆气氛中,大家脸上都带着平静的表情,眼神里徜徉着欢愉。他们在相互交谈,彼此低语,无数细碎的声音汇成众口众声的洪流。
王德发在庞大的人群中挤过,那些此起彼伏的声音在他耳边参差掠过,每一个与他错肩的人,都被他听见一个破碎的字或者词。无数人之口、无数人之声,在一种恐怖而庞大的、不知名的主导之力下,竟然在他耳边衔接成完整的句子。
“当你与我对视的那一瞬间,你已经沦陷在我的双眼中。在这一刹那,我读取到了你的所思所想,沿着你的意识攀援上记忆的根茎。我拥有你的全部记忆,也与你共享着同一个过去。”
“因此,当我篡夺你的现在,代替你做出下一个决定时,走向未来的那个人,究竟仍旧是你,还是已经是我了呢?”
巨大的恐慌笼罩了王德发。
他茫然地四顾,他所行到之处,所有人都望向他,朝他露出友善的微笑。那一千张、一万张面孔,每一个都拥有着一双绿色的眼睛。
那一抹诡异的绿色宛如某种疯狂的病毒,沿着视线肆意传播,根植于每一个人的灵魂,将他们的特性抹灭,在无声之中归寂于终极的一端。
众生乃是千人一面,众生背后是千面一人。
王德发有一种强烈的恐怖直觉,他像是落进一片汪洋之中的一滴墨,是唯一的异类,顷刻将被无边无际的海水稀释,化去存在的痕迹。
“不!我不可能是你,我就是我!”最后的意志坚守着他对自己的认识,王德发尖啸道。
对,他不可能败,他也不会死!
他身上还有绝对不死的病症,无论被杀死、被分尸成多少块,他都可以完美复活。根本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他,他有什么可害怕的?!
他咆哮着,举起手里的砍刀,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
荒碑林中这么多被病异感染的怪异的人,可他们只是看起来人数很多而已,每一个也不过是凡胎肉体。只要砍到要害,一刀就足以毙命。
王德发狂性大发,一路屠杀。被攻击了他的伤势也会很快愈合,假如身体被撕裂,他也能以可怕的速度再生出全新的肢体。他的头发、外衣、甚至指甲缝里都糊满了血和碎肉,眼睛被血黏得几乎要睁不开。
站在街道的尽头,他身后全是尸首和血海。他疯疯癫癫地仰天大笑,雨水冰冷地泼在他脸上。
“你能奈我何,能奈我何啊?!”王德发猖狂地大喊,“我是永生不死的!”
他听见一声轻笑。
那个身穿染血白大褂的医生不知何时站在了街道尽头,撑着黑色的雨伞,笑意盈盈望着他。
他一定就是最后一个了!
胜利触手可及的快感让王德发失去了理智。他提着砍刀,跌跌撞撞地奔向那个绿眼睛的医生,一个猛冲撞击,手中的刀刃没入医生的腹中,只剩下一个刀柄露在外面。
事情的解决来得如此容易,他还来不及狂喜,医生那双平静的绿色眼睛,兀然闯入他的视线中。
恍惚之间,他心中忽然升起一个疑问。
他为什么不反抗呢?
因为没有必要啊。
“在对视的瞬间读取对方的思想和记忆,沿着记忆入侵意识,感染对方并取代对方的存在。这就是我的病症,【独角戏】。”医生微笑着,血从嘴角溢出来,“你是众生其一,而众生是我。因此你就是我,而我亦是你。”
医生倒在血泊里。
流淌着血水的砖地,水光里倒映出王德发恐慌的表情,他睁大的双眼中是纯粹的翠绿。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他失去理智,开始疯狂的屠杀吗?从傅逸明拾起他伞的那一刻?还是在商店里与那个穿着白旗袍的女人对视,在荒林中夺走了小男孩手里的雨伞?
甚至于更早——离开送灵街,走进荒碑林,真的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愿吗?而不是被某个篡夺了他存在的意志,演绎着他的行动轨迹所做出的决定?
庞杂的思绪从他脑海中浮现,来自无数人的无数记忆、无数感情、无数疯狂的念头和交错的选择几乎将他的脑海挤爆。成千上万种迥异的自我认同翻涌着,他无法辨认出自己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他同时深爱着这个世界却也对一切恨之入骨。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
他可以是任何一个人。
他丢下手里的刀,抱着自己难以负荷剧痛的大脑尖叫,踉跄着往前跑。
街道对面是一处中学校园,大门敞开,无人看守,校园里一片空荡荡。他跑到操场一旁的洗手池边,趴在水槽上,用力拧开生锈的水龙头。
水龙头里没有出水,但瓢泼的暴雨打在龙头上,沿着出水口往下流淌,浇在了他双手上,冲淡了五指间的血污。
他用力喘息着,双手交握,两只手的手指在彼此的指缝间快速而细致地搓洗着,熟练地将血迹一点一点清洗干净。双手从鲜血淋漓变回干净白皙,他甚至又用指腹去搓揉指甲缝,以确保没有留下任何一丝痕迹。
一边动作熟练地清洗,他一边神经质地快速低声自语,口中不断倾泻出破碎的、意义难明的怪异字句。
“我没有杀人,不是我干的……这一切和我都没有关系……”
“你就是个疯子!烦死了……妈的,什么时候才能够去死……”
“我没有生气,我没有生气,我真的没有生气……我一定要杀了他……”
“好了,可以了,停下。我现在很好……”
“还在痴心妄想什么,你根本不配……”
“闭嘴!我叫你滚开你没有听见吗,给我闭嘴!!!”
忽高忽低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仿佛无数个不同的人使用着同一张嘴,支离破碎地争吵着。语序和逻辑混乱倒错,彼此安抚的同时又在互相责骂。
茫茫汪洋一样混杂庞大的群体意识中,一个疑问忽然在水面浮现。
对你最重要的那个名字是——?
“……不见寒。”
几乎是毫不犹豫,对着洗手池前的洗梳镜,青年脱口而出这个问题正确的答案。
你必须要去完成的事情是——?
“我要他成为我的创世神。”
两个定位问题回答正确,在千百种不同的自我认知的大海中,唯一特殊的那一个跃水面,其他所有沸腾的意识随之被压入深海之下。
“可你不能这样去见他……”
双手已经彻底清洗干净,他喃喃自语完,闭上嘴,掬起一捧水,猛地泼在脸上。
水滴从他俊美的脸颊上滑落,砸回洗手池里已经清澈的积水中。
“你是个正常人。”
他对自己说道。
“……你是个正常人。你是个正常人。你是个正常人。”
自我暗示一样的话语,一声接着一声,字句破碎地落下。
“我是个正常人。”
他最终睁开双眼,看见面前洗漱镜中的青年。
镜中的青年姿态优美,穿着深色的风衣,干净的白衬衫,以及剪裁得体的西装裤,颈上松松挽着一圈红色的流苏围巾。他祖母绿宝石般的双眼中,没有任何情绪,麻木冰冷,让人胆寒。
从他将自己的身份定位那一刻起,他的自我认同通过某种诡异的方式入侵现实,将他的相貌、身形乃至衣着,都同化成了他印象中自己该有的样子。
片刻,苍行衣娴熟地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温柔从容的、让人一见到就容易心生好感的微笑。
“好的。现在可以了。”
不见寒回家的经过并不顺利。
他家在复苏市西端的三源路。三源路是这片区域的原名,现在路牌上的名字,已经更改为“三怨路”,一听就感觉有股阴间气息泛上来。
而他目前所在的送灵街,在复苏市的东端。想要从送灵街回到三怨路,必须横穿复苏市的中心区域棘心区。
但是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中,棘心区内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不止一种恐怖的病异气息笼罩了棘心区,让他无法取最短路径通过。
不得已他只能绕道而行,从复苏市南边的荒碑林经过,返回三怨路。
荒碑林显然也不太平,商贸繁华区似乎刚刚经历过一场大屠杀,满地都是尸体。历经暴雨的冲刷,残留的血腥气味仍然浓郁得令人作呕。
比起其他遭遇怪物的亡毙者而言,这些尸体的死状算不上凄惨,大多是刀伤毙命,看似人类所为。只是数量这么庞大的尸体堆积在一处,看起来多少有些触目惊心。
荒碑林最诡异的地方,在于城区中几乎见不到什么病异怪物。相较于三步一怪物、五步一规则的其他区域而言,荒碑林简直干净得不太像话。情况有些接近之前的复苏市医院区域,似乎曾被某种强悍恐怖的病态领域覆盖,彻底血洗过一番。
有时候太过空旷,也会成为一种恐怖。
不见寒直觉此地不宜久留,没有深究现象发生的缘故。他在城市的阴影之间快速穿梭,横穿荒碑林,终于回到了他家所在的三怨路。
别墅区入口的阴影下,浮现出少年的身影。
这里是不见寒的阴影干涉范围中,最能够接近到他家的极限距离。三怨路中,似乎有某种力量,正在干涉他对阴影的控制。
这让他有些诧异。明明他一开始接触阴影的时候,就是在自己家里进行的。那时候他并没有感觉到对阴影的使用受到任何限制,为什么现在却不行了呢?
他很快得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整片别墅小区中,弥漫着淡淡的红雾。
雾气稀薄,肉眼在近处很难辨别,只有望向远处时,能看见街道被笼罩在一种不甚明显的红晕中。阴影的延伸在雾气之下明显遭到了某种阻力,越是深入迷雾,阴影越是寸步难进。
在有红雾飘荡的地方,连病异的存在,都变得稀少了很多。
这也是领域的一种吗?
怀抱着对红雾存在的疑惑,不见寒只能放弃通过阴影直接移动到家里,步行前往自家的小楼。
越往家的方向走,红雾越浓郁。不见寒走到自己家门口,抬头望去,只见这栋两层楼的小屋已经在浓雾与薄雾的交接之处,几乎大半栋屋子都被淹没在翻涌的红色雾气中,滚滚浓雾从敞开的窗口处冒出来。
一瞬间令他想起《亲爱的哥哥们》那个剧本的尾声,他从林家别墅中逃出来,被火光映红的浓烟从别墅中一股股冒出的场景。
不见寒移动了一下方位,找了自己画室的窗户。玻璃窗紧闭着,隐约能看见窗边插在玻璃瓶中的奥斯汀玫瑰。
他家的大门已经彻底被红雾淹没了,想要进入画室,只能从侧面攀墙上去。所幸苍行衣在花园里种了一棵巨大的爬藤月季,不见寒抓着月季蜿蜒的藤条爬上二楼,在不能动用阴影的情况下,他的手心久违地被花刺划出了好几道血口子。
真是让人怀念的痛觉。
他打碎画室的窗户,翻身跳进自己家里。
红雾的蔓延似乎不受物理限制的阻隔,它凭空穿过墙壁,将半面画室笼罩在赤潮之下。不见寒记得自己就把《复苏者》放在陈列画册的书架上,现在它被红雾淹没了。
他知道红雾一定很危险。
可是《复苏者》承载着复活苍行衣的希望,他必须冒险一次。
屏住呼吸,不见寒缓缓将手伸向红雾。
就在他手指没入浓雾的一瞬间,红雾“活”了过来。
它像某种有生命的事物一样,快速蠕动着,朝不见寒涌来。当雾气淡薄的时候不见寒看不清楚,现在如此浓郁的红雾就在面前,他终于看见了——那么庞大的浓雾,竟然是由无数在空气中蠕动的、肉眼难以辨别的红色细点构成的!
它们像互相拥挤在一起的蛆虫,又像在花叶背面筑巢的密密麻麻的红蜘蛛,一旦嗅到血肉的气息,就像疯了一样汹涌而来。
刹那间,不见寒的手指感觉到了蚀骨的灼痛,它们在吞噬他。这种吞噬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它们同时在污染他,侵蚀着他身体里的病异,甚至占领他的存在……一个晃神的功夫,不见寒的手臂已经被贪婪的红雾爬满!
他毫不犹豫地放弃了继续寻找《复苏者》,转身从窗口处跳出别墅。
红雾涌动的速度明显变快了,它们在追逐不见寒。
不见寒跳落在花园草地里,飞快地翻出围墙,逃向小区门口。红雾如跗骨之蛆,在他身后穷追不舍。
跑到小区门口,红雾对病异的压制不再那么严重,不见寒毫不犹豫地舍弃了自己被污染的那一部分。他融化成阴影,将被侵蚀泛红的部分完全割裂,舍弃给了红雾。剩下的部分沿着保安亭檐下的影子穿梭离开,下一瞬间,他出现在了复苏市的医院里。
他重新恢复成人形,脸色苍白憔悴,看起来似乎没有缺胳膊少腿。
只有他自己知道,被红雾侵蚀了部分存在,他现在已经是“破损”的状态了。
逃离红雾之后,优先选择医院作为落脚点,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他走到住院楼门口,之前被他打碎的大门完全没有修,仍然是破破烂烂的模样。
住院楼地上那些破败腐烂的尸体,居然都被人毫不计较地使用过了。空气中浮动着古怪的石楠花香,大股大股半透明的白色黏液沿着楼梯流下来,淌到不见寒脚边,滴落的时候还能拉一下丝。
不见寒面无表情。
他简直不想描述自己具体都看到了什么,住院楼已经完全沦为了魔巢。他感觉自己已经不干净了,在正经思考一会儿离开住院楼的时候,是不是应该把自己的双眼挖出来,用阴影重捏一双没有目睹过这一切的眼睛。
他在三楼找到了谢祈,彼时谢祈正徜徉在她的快乐海洋中。见到不见寒前来,还很热情地向他发出邀请,问他要不要加入其中。
不见寒婉拒了她的好意:“人的xp不分国界,但分阴阳两界。”
谢祈自那一群畸形怪物的海洋中朝他游过来,笑嘻嘻地问:“师弟特意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呢?”
“我想问问你,对复苏市周围的红雾有多少了解。”不见寒说,“复苏市周围的红雾对病异有很强的压制作用,而且它们似乎在收缩,正在吞噬复苏市。”
听到不见寒所说的话,谢祈收敛了轻佻的媚笑,托腮沉思了片刻,最后摇了摇头。
“师弟你是知道我的,我对追求极致快乐以外的事情都不感兴趣。”她耸了耸肩,摊开双手,“但要事情真像你所说的那样,复苏市的麻烦,恐怕就大了。”
即使是在暴雨落下之前,红雾对于复苏市而言,也是神秘与消亡的象征。
病异只是让人发疯,变成怪物,或者死亡。而被红雾淹没,则是彻底地消失,连存在都被从复苏市抹杀掉。
这不由得让人回到最初的那个问题——
世间到底是个什么游戏,而复苏市又是什么地方?红雾的存在意味着什么,暴雨因何而落下,一切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世界起源与毁灭的问题我们最好晚点再讨论,现在有件紧迫的事情必须要面对。”不见寒说,“我来这里之前,红雾已经蔓延到离这里不到十分钟车程的地方了,医院或许很快就要被吞没。你和沐汀兰是留在这里,还是跟我一起走?”
谢祈说:“你去问沐沐的想法吧,我不好替她拿主意。”
不见寒点头,转身出了住院楼,来到被巨茧的病态领域蚀出的深坑处。
虽然巨茧的病态领域仍然目不可见,但对于现在同样拥有病态领域的不见寒来说,出入并非难事。
阴影的病态领域展开,在他身上覆盖了薄薄一层,他将自己协调到了与巨茧相同的维度。他向深坑迈出一步,并未坠落,而是一步踏入了就诊楼的大门中。
沐汀兰人在楼中,悉心照料着每一个被包裹在茧丝中的卵。见到不见寒上楼,显得有些意外。不见寒向她说明了红雾的事情,沐汀兰略微思索,说:“红雾能够将病态领域中的存在也侵蚀掉吗?”
“这不好说。理论上二者不在同一维度,所以红雾是接触不到病态领域的。”不见寒说,“但是如果整个复苏市被红雾吞没,病态领域就会成为红雾中的孤岛。患病者长期支撑病态领域的展开,会更快被病异侵蚀,一旦侵蚀度达到极限,崩溃成怪物,很难说是否还有理智持续展开领域。只要有一瞬间从领域中脱出,就会消失在红雾中了。”
“好吧,我明白了。”沐汀兰温顺地点头,“我跟你们一起离开这里。”
病态领域收敛,就诊楼重新出现在医院中。沐汀兰走下大楼,站在门口,回身望向身后被茧丝包裹的楼宇。
巨大的白茧逐渐收缩,最终在凝练成了一个与人等高的茧卵,散发着盈盈白光,悬浮在她身后中。微微透光的半透明茧壳中,似乎能看见一个唐装青年的剪影,在茧中沉眠。
谢祈在住院楼门口等待他们,见到沐汀兰现身,立刻扑上去抱着她,又是蹭脸又是撒娇,说着些闺蜜之间亲昵的话。
沐汀兰见到闺中好友,显然也很高兴,被她这样粘着,又有些赧然地推拒:“哥哥还在旁边看着呢。”
不见寒这时察觉到,自己留在霜傲天和裴尧他们那边的眼睛,似乎看到了些什么东西。他转头问谢祈和沐汀兰:“你们谁有带手机?”
谢祈说:“早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沐汀兰道:“原本是有带的,但已经没电了,便丢掉了。”
“算了,不要紧。”不见寒说,“我在另一个区那边收到消息,复苏市的信号恢复了,所有手机都收到了系统消息。我现在带你们去那边,看看具体情况。”
说罢,不见寒展开领域,他们三人连同沐汀兰身后的茧壳,同时通过阴影,穿梭到复苏市的另外一个区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