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仇对他不忿的语气产生了一丝兴趣:“你觉得皮耶尔的作为很糟糕?”
“当然,岂止是糟糕,糟糕透顶了好吗。”不见寒丝毫不吝啬对自己看不惯的家伙进行批判,“觊觎自己所没有的别人的才华,因此骗来了少女一颗纯真又真挚的心。他将原本自己应该肩负的、传承家族技艺的责任推卸给了玛格丽特,却同时要求对方还要成为符合他心意的妻子。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十全十美的事情?”
“想要的太多,这是他的第一个错误。”
“第二个错误是,当夫妻之间矛盾发生时,他没有想着如何去解决,而是懦弱地一味逃避。既不打算包容妻子怪异的脾气,也不交给妻子正确与人交往的方式,只是自己逃离了家庭,落得一身清净。他就完全没想过,感情得不到反馈——无论是认同的还是反对的——这对付出感情的一方来说,是多么残忍的冷暴力吗?”
“至于第三个错误,那就是他的偏听偏信和决策草率。所有听说来的事情,到底也只是听说来的,有关玛格丽特的风言风语他从未亲自求证过,只要他回城堡哪怕只看一眼,这场惨案或许就不会发生。”
“最后一个也是最大的错误,就是他的极度自私。在怀疑玛格丽特出轨时,他本可以选择用离婚结束这段感情,用商业合同保障自己的权益,但是他最终却选择了暗杀妻子,将这一切不光彩埋葬在黑暗里。完事之后后悔了,又自以为是地用邪术将妻子复活。我看出了岔子造成现在这个局面,也纯属他活该,要不是我队友全栽在国王手里,我还恨不得给他鼓掌称快呢。”
不见寒越吐槽越起劲,叨叨叨骂了一堆,越想越觉得,自己队友受的伤都得往破布娃娃头上记一笔。
“确实。”边仇看似无意地感慨,“他的势利和懦弱,是这一切悲剧的起源。”
“……那倒也不一定。”
不见寒想了想,继续说道。
“怎么说呢,在这件事当中,皮耶尔固然承担主要的责任,但是玛格丽特……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问题吧。听皮耶尔的描述,再看看玩偶之国的现状,我大概也能想象到,她生前是一个什么样性格的女人。”
“自负天才,沉浸在自己幻想的世界中,固执,而且钟情于自我感动,这样的怪胎。我也不难想象,如果皮耶尔没有雇佣杀手刺杀玛格丽特,那么最终只会有两种结局——”
“要么他被玛格丽特逼疯;要么玛格丽特终将深爱上自己臆想出来的‘国王’,而将皮耶尔当做被她从幻想恋人‘国王’中剔除的糟粕,想方设法地杀死。”
“或许换一个丈夫,玛格丽特可以有更好的人生。”边仇说。
不见寒摇头:“不会的。玛格丽特那种人,浸入幻想的世界太深,纵使她拥有再丰富的感情,也只会爱慕自己的幻想。没有人能够承担她感情沉重而且扭曲的倾泻,她就不适合跟任何普通人建立感情关系。”
他最后拍板定论:“与其说他们俩谁对谁错,倒不如说,错误的是两个不合适的人在一起了。怪胎与常人之间,本就不应该相爱。”
边仇点了点头。
他的表情很平静,仿佛真的十分认可不见寒的发言。但假如不见寒和他再熟悉一点、再了解一些他感情的表达,或许可以在他此刻平静的眼神中,察觉到被深深隐藏起来的无奈和失落。
如果能再深入一点,或者是换作未来的不见寒,他甚至可以读懂这份落寞并不属于魔术师,而是发自这副精美皮相背后隐藏的灵魂。
但眼前的不见寒,对这一切尚且一无所知。
“听你说的头头是道,一定很懂感情的事吧。”边仇随口说,“感觉你这方面的经验非常丰富?”
“唉,倒也没有。你看我好像挺能说的,其实都是纸上谈兵。”不见寒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我从来没谈过恋爱,感情经验什么的,当然也完全是一片空白……”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糟糕。不见寒心想。套话还是边仇强,竟然说漏嘴了!
但是此时再想弥补,已经来不及了。他有些慌乱地看向边仇,只见魔术师先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一见钟情?久别重逢的爱人?定情信物?”边仇好整以暇,一句一句地反问,“说的挺像那么回事的嘛。”
他神色如常,没有丝毫的震惊或者怒火,但正是这种反常的冷静,才一瞬间令不见寒产生毛骨悚然的危机感——
“终于露馅了吧?利用了我一路的小骗子。”
第59章 剧本四·命轨·十
“我这个人,从不相信世上有一见钟情。”边仇一边说,一边向不见寒走出一步,巨大的压迫感令不见寒情不自禁地退缩,随着他的逼近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从你站在我面前那一刻,你说出第一句话的瞬间开始,我就再也没有相信过你口中吐出的半个字。”
“我知道人们往往更想听见什么样的话语,什么样的言辞更容易使自己获利。所以我擅长说好听的话,不吝啬赞美和暧昧之词,甚至不在乎编造和事实违背的美丽谎言。”
“我喜欢看人们为我的言语欢欣或者低落。你难道不觉得,用区区三言两语就能挑动一个人的情绪,博取对方的信赖或者亲近,轻易达成自己的目的,这是一件极有成就感的事情吗?”
不见寒感觉有冷汗渗出,打湿了后背的衬衫。他并不意外边仇能识破他假劣得甚至有些粗糙的表白,但也确实没想到,对方竟然会这样丝毫不留情面地拆穿他。
他尽量挺直腰杆,让自己不要再后退,强笑着回答:“不愧是你,老渣男了。”
“因此,我太了解善用语言的力量了,也很明白如何去区分一个人的话中的感情是真是假。”边仇又朝不见寒逼近了一步,“爱慕和贫穷一样,是人类最难以掩饰的东西。但那往往很慎重,而且沉重,能够被轻易说出口的喜欢,都不是真正的喜欢。”
不见寒被他一番剖析说得十分心虚。
但是转念一想——如果他所说的话都是真的,这不就代表着,一周目边仇也是在用语言玩弄他的感情吗?
这样想来,他们半斤八两,又有谁对不起谁呢!
不见寒顿时感觉自己又理直气壮了起来。
“既然你分明知道是假的,为什么还陪我演到了现在?”
反正都已经被看透了,不见寒干脆就破罐破摔地承认了。
边仇却笑了:“我说你所说的话假得不能再假,但是没有说我们之间的关系是假的啊。”
“啊……?你不是说你不信我吗?”
不见寒愣住了。
这家伙在胡言乱语什么啊。现在又说这种话,岂不是和他自己的观点自相矛盾了吗?
“正因为我自己时常吐露轻佻又不负责任的话语,所以我善于分辨话的真假,也不相信耳朵和语言。”边仇竖起食指,在唇边轻轻抵了抵,“但是我相信自己的双眼和心,相信自己对事物的观察和判断。”
“你在面对我的时候,态度很明显和对别人是不一样的。你在我面前很放松,说话和做事都很随意,并不像对他人时的那样拘谨有礼。这让我确信,在失去记忆之前我们确实是熟识的。”
“而且最耐人寻味的是,你在明知道我失去记忆的情况下,仍然敢对我说‘一见钟情’,开类似什么‘只要相遇就会再次相爱’、‘定情信物和最深刻的羁绊’这样的玩笑。你很信任我?也很了解身为人类时的我,笃定我不会因此生气或者怀疑你?”
“再往深处想一些,这已经不仅仅是相识的关系了。我过去还有记忆时,一定和你很亲密,非常宠爱你,才让你敢在我面前如此有恃无恐。”
在不见寒逐渐变得怪异的眼神中,边仇将他的分析继续说了下去。
“让我来猜猜,我们真正的关系是什么……肯定不是恋人,是亲人吗?应该不是,亲人之间不会开恋爱关系这样的玩笑。挚友?或者损友?可能比这要更近一点……嗯,结合你所说的,我们曾经在杀手工会中共事,而且我会以前辈身份给你赠予奖励……我们是师徒,我说的对吗?”
不见寒目瞪口呆。
半晌,他头皮发麻地喃喃说道:“……你是妖怪吧?”
边仇轻轻一笑:“这是很容易就能够联想到的事情。”
他在不见寒面前半蹲下来,握着不见寒的肩,将他在战斗中弄得凌乱起皱的衣领扯出来重新整理好:“我不知道你是否清楚,玩偶的盛宴发动有一个必须条件,那就是作为盛宴被献祭的人类,必须是活着的。死去的人类灵魂将会离体,根本无法作为盛宴的材料。”
“生前的我是否知道这个秘密,我很难说。但是我的常识告诉我,一个杀手在被擒时,或者陷入绝境之时,会选择自我了断,以防止敌人的严刑拷打迫使自己泄露秘密。假如我不知道盛宴的事,那我没有选择在绝望时自尽,大概是因为还心存有一线希望,放不下你,太想要活着回去再见到你。”
“但是假如我清楚盛宴的秘密,却没有自尽,而是放任自己被吞噬重生为玩偶,那一定是因为我太自信我对你的感情。我对此自信到坚信自己即使失去记忆,变成一个没有血肉的怪物,我的本能也会认出你,绝对不会伤害你;坚信自己会相信你的话,支持你的选择,协助你完成你想要达到的目的。”
“所以,你完全不必惧怕我。不必担心我会怀疑你,背叛你,或者会无视你、离开你,更不必用‘我们是恋人’这样的谎言来企图将我们绑定。”
说到这里,边仇从燕尾服的口袋里取出一枚纸鹤,放进了不见寒的裤子口袋里。
“如果你对我所说的话还心存疑虑,那么——魔术·秘密纸鹤,这张纸鹤上面预置了一个大变活人的魔法,可以将撕碎它的人转移到安全的位置去。”边仇说,“我将它留给你,一会儿最终面对国王的战斗,如果你面临危险,而我无法及时地关照到你,你就用它保护好自己。”
“亲爱的,你要相信,我比世界上任何人都重视你、爱护你。我会无条件地帮助你,保护你,甚至愿意为你而死。”边仇最后将不见寒的领结抚平,微笑着握起他的手,亲吻他的指尖,“即使这并不是爱情。”
——怦。
不见寒怔愣间,仿佛听见一声巨响。
他的心脏好像用力地撞在了肋骨上,撞得他胸口一震,又酸又涨。胸腔里面热到发烫,烫得他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他怔怔地看着边仇,说:“……为什么要到我真正心动的时候,你才告诉我,这并不是爱情啊。”
边仇只是微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就在这时,周围的墙面由缓至急地震动起来,爆破声由远及近。很快,伴随着“轰——”一声巨响,墙面破开,砖石乱溅,一个粉红色的兔头从墙面破损处冒了出来。
“嗨?”玩偶兔朝他们打了个招呼,“你们在聊什么呢?”
“没什么,”边仇说着,站直了身体,“解除了一些小小的误会而已。”
在玩偶兔身后,杂技演员和机甲战士也陆续探出头来。看来他们在赶来的路上早就已经汇合了,以机甲战士的热感应系统做导航,循着不见寒的坐标一路找到这里。
机甲战士带来了大量的宝石球,以及特殊玩偶米诺陶洛斯的引导。不见寒拿走了这个线球,然后大家将宝石球分配一番,就立刻起程,赶往王宫中庭。
路上,杂技演员悄悄凑到不见寒身边,小声问他:“你和魔术师到底怎么了?我看刚才你们两个人之间,气氛好像怪怪的。”
不见寒声音没什么感情地回答:“也没什么,就是和他探讨了一下我突如其来但是不合时宜的心动和初恋。”
“啊?”杂技演员想了想,说,“那……恭喜你?”
不见寒语气古井不波:“没什么好恭喜的。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猝不及防地失恋了。”
杂技演员一时语塞,思考了半晌,也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干巴巴地说:“那可真是一场风驰电掣的恋情啊。”
不见寒彬彬有礼地回答:“是的。谢谢你的补刀。”
接下来一路无话,众人很快来到中庭前。
中庭的大门被米诺陶洛斯的引导叩开,宛如凶兽张开它的血盆大口。结束了盛宴的畸形怪物已经等待他们许久,在黑暗中踱步,发出不耐烦的喷气声。
“你来得太晚,盛宴已经结束了!”
怪物国王凶恶地咆哮道。
“人类,我要将你吞噬掉!由你做成的盛宴,能够给我带来什么样全新的能力呢?”
不见寒没有和它对台词的心情,做出一个手势,示意大家可以上前发动进攻了。
玩偶兔和杂技演员正面冲了上去,机甲战士在远处以枪炮辅佐,提供远程支援。而魔术师则踏着白鸽飘飞在空中,纵观全场,以魔术攻击国王的同时,用大变活人适时替队友规避国王的攻击。
有过指挥团队作战的经验,这一次不见寒更加得心应手。他的目光只顾紧盯国王,时刻抓紧它消失的时机和位置,大声提醒队友去往应该去的格子进行避险。偶然遇到国王离他太近时发动声波攻击,也不需要他自己奔跑闪躲,边仇会将他瞬移去安全的位置。
很快,国王就被他们的默契配合和迅猛如同暴雨的进攻,逼迫得失去了猫捉耗子的耐心。
“很好,你做得很好!”它仰天发出怒吼,“都去死吧,你们这些混账的蝼蚁!”
国王的最终异能,【君临】发动。
就在这一瞬间,不见寒动了起来!
他朝中庭深处的黑暗拔腿狂奔!
在他身后,玩偶兔跳起来踹中了怪物国王的眼睛,杂技演员的银丝绞住了它背后所有的骨刺,使它们不能朝不见寒发射。机甲战士投放出烟雾弹,掩饰他的行踪。而魔术师挥臂,数十道彩虹魔方的屏障在他背后拔地而起,隔绝一切威压的影响!
所有人齐心协力,为他拦住了暴君状态中的国王,而他只需要往前跑,将破布娃娃送到皇后的水晶棺上!
在国王发动君临的同时,它的移动范围也会受到限制,除非解除暴君状态,否则无法通过黑红格子进行穿梭。这不会被阻击的一瞬间,是他们唯一的机会,而魔术师的大变活人无法将人送往他没有去到过的地方,因此只能靠不见寒亲自跑过去!
穿越无数黑红交替的方格,身边的景象,在飞奔的不见寒眼中已经模糊成一道幻影。
水晶棺就在眼前了!
他踏上最后的、放置着水晶棺的黑方格,手脚并用爬上王座的阶梯,从口袋中掏出破布娃娃,朝水晶棺里用力掷出!
“不——!!!”
国王声嘶力竭地吼叫,但是已经无法阻止事态成为定局。
不见寒眼望着破布娃娃准确无误地落进水晶棺中,紧绷的身体向身后的阶梯仰倒,终于松懈下来。
下一瞬间,他的眼前忽然一花。
不见寒:……?
他面前高高的阶梯和盛满玫瑰花的水晶棺消失了,脚下的黑色格子变成了一片血红。
迷茫只是短短的一刹那。他马上反应过来自己被瞬移了,仰起头四周张望,本应该出现在中庭战场中央、被玩偶们围困的国王,消失不见了。
难道这么快,国王就被破布娃娃解决了吗?
做梦呢。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为了以最快的速度赶去皇后身边,国王解除了君临状态,使用异能力从格子中穿梭走了。
想通了这一点,不见寒忽然意识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瞳孔猛地收缩。
他回头,果然看见,空旷的黑暗中、高高的王座上,魔术师的背影悬浮在水晶棺旁,回头朝他轻轻一笑。
魔术·大变活人有两种用法。一种是将指定目标传送去魔术师去过的位置,另一种是将魔术师和指定目标进行位置交换。而这两种用法的能力冷却时间,是分开计算的。
在刚才的战斗中,魔术师已经多次使用将目标传送到指定位置的魔术,因此转移目标的能力在冷却期间,无法发动了。所以此刻,他选择使用另外一种传送,将不见寒的位置与自己交换。
他为什么要忽然换位?
不见寒几乎是立刻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因为国王是从黑色格子穿梭走的!
“——我甚至愿意为你而死。”
边仇刚刚才说过的、声音温柔的剖白,再一次在不见寒耳边响起。
“即使这并不是爱情。”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瞬间。
在大脑做出反应之前,不见寒的身体先行动了起来。
他的手伸进了裤子口袋中,从里面摸出了一张千纸鹤。
魔术·秘密纸鹤。
苍白的纸鹤被撕碎,预置在其上的魔术·大变活人瞬间触发。
不见寒眼前再次一花,脚下的血红色一暗,变成了深邃纯粹的黑。
——因为魔术师转移目标的异能还在冷却中,这一刻,将目标与魔术师所在位置互换的魔术·大变活人被发动了。
连续两次发动,互换位置的魔术也进入冷却状态。
“不见寒——!!!”
他听见一向从容优雅的魔术师先生,在他背后发出了几乎破音的嘶喊。
位置交换完成的一瞬,尖锐的暗影从脚下的黑色格子中穿出。
千万漆黑的利刃穿身而过,将少年单薄的身形钉在暗影化身的刀剑棘丛上。随后刀刃顺向抽出,变成一道道黑色的流影直奔水晶棺,在棺前重新凝聚成怪物庞大又丑陋的身躯。
而遭到万刃穿身的少年,身体被抛下,重重摔落在高台,然后一圈一圈滚下台阶。
汹涌而出的鲜血,最终将他身下的黑色方格染红。
传送目标的魔术·大变活人,异能冷却时间结束。
魔术师的身影一阵闪烁。不到眨眼的功夫,倒在台阶下的不见寒的身体消失了,出现在了半蹲在战场中央的魔术师怀中。
不见寒的挡刀令边仇险些失去理智,几乎是立刻,他就瞬移去了不见寒身边去。直到抱起不见寒,他才意识到这里离危险太近了,紧接着第二次大变活人无缝衔接,抱着不见寒一起退回相对安全的距离。
杂技演员、玩偶兔、机甲战士全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呆,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怔怔地看着边仇。
魔术师先生的脸色异常难看。
他脸上假面一般的微笑彻底崩裂塌陷,露出了以往绝不会有的、冷厉苍白的神色。他的嘴唇在轻微颤抖,甚至说不出话来,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或者,害怕他的诘问不见寒已经无法回答。
血像无法止住,一股一股往外涌,潮湿温热,将魔术师先生白色的衬衫染红。
“……不见寒,”边仇终于咬牙切齿地,发出了沙哑的声音,“你他妈干什么啊?!”
在他怀里,像尸体一样瘫着不动的人,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不见寒连咳带喘,吐出了许多鲜血,黑红色的血污中还夹杂着些许玫瑰花瓣。边仇愣了一下,然后才看见他胸前本应该最致命的伤口处,盛开着一朵红色的玫瑰花。
红玫瑰娇艳欲滴,犹如缀在少年礼服前襟的胸针。它周围盘绕着一圈一圈的暗红色荆棘藤,牢牢护住了心脏的位置。
撕碎纸鹤的那一刻,不见寒确实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一次自己会死。
但在国王暗遁的漆黑影刃穿身而过的瞬间,从他的伤口涌出的鲜血中忽然绽开一朵玫瑰花。不知从何而来的玫瑰狂野疯长,花藤缠绕,替他挡下了针对心脏处的致命攻击。
紧接着他摔落在地,滚下台阶。此时,因为既没有受到一击致命的伤势,又没有被敌人追击补刀,他的异能【呼吸回血】开始发挥作用。
在边仇的盯视下,他的伤口随着呼吸的节奏开始愈合。
全身上下的贯穿伤看起来非常恐怖,但在十个呼吸之后,它们全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消失,只有不见寒身上衣服的破损和残留的大片血迹,证明它们确实存在过。
玫瑰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在少年胸口凋零。枯萎的花瓣和藤蔓一起化为灰烬。
“你才是,傻逼吧!”不见寒朝边仇翻了个白眼,“万一我没把破布娃娃扔出去,你就把我瞬移走了,我们不就前功尽弃?你当我是玻璃做的,挨一刀能死啊?”
边仇刚刚感受到什么叫做劫后余生,心情大起大落,气都不顺不过来:“我看你就是仗着我不舍得把你往死里打。”
“喂,我很认真的!我的决策才是正确选择吧,你那挡刀操作,什么玩意儿啊?”不见寒也被边仇气的够呛,“我和你们又不一样,有体格的有体格有魔法的有魔法,一个个战斗力上天。我唯独就是能苟,只要还能喘气我就能苟到天荒地老。你挨刀是损失战斗力,我挨刀就当十秒大姨妈了嘛……”
边仇怒极反笑:“你还有理了?”
不见寒抬手,反手一掌捂住边仇的嘴:“真当我跟你讲道理呢?你闭嘴,我乐意!”
上一周目他看着边仇死在他面前,整整八十三次。
这一回他发过誓的,一定要改变结局,把边仇活着带出去。
在他们两人背后,本来就没有搞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的另外三位队友,此刻纷纷感到更加的人间迷惑了。
是魔术师替不见寒挡刀了吧?
还是说不见寒把魔术师给救了?
反正最后谁也没事,他们俩为什么又吵起来了啊?
眼下到底不是争执的好时机。给了彼此一个秋后算账的眼神,不见寒和边仇各自从地上爬起来,转头去关心水晶棺那边现在的情形。
王座高台上,玫瑰藤像瀑布一样,沿着台阶倾泻而下,铺满了地面。
“我的玛格丽特!”怪物国王惊喜的声音回荡在王宫空旷的中庭里,“你终于醒来了!”
玫瑰花的簇拥中,身穿华美礼裙的女人,缓缓从水晶棺中坐起。
从长梦中苏醒的女人,有如金丝绸缎一般的长发,石榴宝石般剔透的双眼。玫瑰与荆棘一拥而上,织成她加冕的华裙,裙裾沉沉地、长长地拖曳在地上。
她望向怪物国王,眼神中充满难以言喻的悲伤。
“不、不对!”怪物国王仿佛从美梦中惊喜,不得不面对残忍的现实,咆哮声骤然愤怒起来,“你不是玛格丽特,你是什么东西?!”
它回头,朝不见寒大吼大叫:“你们对我的玛格丽特做了什么!”
荆棘丛漫长,缠绕上它的双腿,从它的伤口中伸出枝蔓。国王大惊,想用暗遁从黑格子中穿梭,但荆棘藤似乎有奇异的、阻隔空间的能力,让它无法逃脱。它怒吼着,撕扯自己身上的藤蔓,但棘刺拉扯造成了更多的伤口,反而使更多的花芽从它身上生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