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行衣停止了抛接钥匙的动作,转而将目光投向河边。
河岸边一处小小的渡口上,拴着一条仅能容两人搭乘的小船。小船很陈旧,桨也破破烂烂,看起来随时会散架。
它看似是这里唯一可以渡河的工具了。
苍行衣毫不怀疑,只要他坐进这条小船里,费劲地摇动快要断掉的桨,他就可以渡过这条拦路的河。
但是,当他划着船来到河中央的时候,河里一定会冒出什么怪物、恶鬼之类的东西,凿穿他的船,让他的船进水,摇摇晃晃看起来随时要沉下去。他要一边稳住船身的平衡,还要挥舞他的小烂桨和怪物战斗。
最后他或许可以在千钧一发之际把怪物打退,但是船已经彻底报废了,他不得已只能弃船跳河,泡在冰冷又深不见底的河水里游到对岸去。
他对着河水自言自语:“可以,但是没有必要。”
他凭空一握,从物品栏里取出了一张魔法卷轴,在自己面前展开。羊皮纸质的卷轴,上面用稀有的宝石磨成的粉末写了四个古体大字:“斗气化翼。”
他将卷轴撕碎,那张纸顿时化成一道流光,在他背后展开,变成了六只翅膀的形状。翅膀是白色的,上面每一根斗气化成的羽毛都栩栩如生,半透明,流转着七彩的光。
血红色的月光沉默地照耀在这六只骚包至极的翅膀上,企图努力营造一些渗人的恐怖气氛。
但是无论怎么看,这场景都只剩下滑稽。
苍行衣扑扇着六只大翅膀,哼着小曲,一路掉着羽毛朝河对岸飞去。
不见寒刚刚离开大桥,没走出多远,天上忽然下起雨来。
这场暴雨来得突然,猝不及防将他里外浇了个透,衣服冷冰冰湿哒哒地贴在身上。他不得不用手撑在眼睛上方,勉强遮挡,快速朝前方跑去。
河的对岸景象比居民区更加荒僻,道路两边大片大片全是荒草地和小土坡,间或出现一些积成小山的红砖和砂石。像是小区建设到一半,中途被废弃,于是把没派上用场的建筑材料丢弃,随意堆在路边。
再往前走,道边出现了一些疏于打理的果林,果林之后是菜地。荒山野岭中的菜地明显是有人在照看,田地里几乎没有什么杂草,农作物茂盛,田埂上还搁着扁担和钉耙。
穿过这片菜地,不见寒终于见到了房屋。
几间高不超过三层的小矮房簇拥在一起,形成了一处小小的院子。院子周围有一圈铁栏杆,防止陌生人擅闯或者有野生动物进入。正对不见寒的大门上,嵌着一张显眼木牌,上面的彩漆已经年久剥落,写着五个大字:“祖安福利院。”
这里就是他要找的孤儿院了。
大门被铁链捆上,用一把又大又沉的铜锁锁上了。不见寒冒雨沿着铁栏杆绕圈,终于在铁栏杆后方的围墙中央找到了孤儿院的后门。
他手里的钥匙和后门刚好能配上,他轻易地打开了后门,钻进院子里。
院中种着几棵枣树和柿子树,都不在结果的季节。到处是一片黑漆漆的,暴雨哗啦啦地下,雨水砸得不见寒皮肤生疼,巨大的水声掩盖了所有可能被他听到的动静。
不见寒想起自己物品栏里还有手电筒,连忙拿出来照明。
忽然眼前白光一闪。
不见寒看见自己前方的墙角下,有一个小孩的黑影!
轰隆隆隆——
巨大的雷鸣声震得他手上一抖,怕鬼的核能手电筒掉进了水里。他不敢低头去捡,立刻拿出另外一个普通的核能手电筒,僵硬地打开了开关。
一个小女孩穿着睡裙,抱着布娃娃,站在屋檐底下。
她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皮肤雪白,两只眼睛又大又黑,深得好像倒影不出任何东西。
祖安孤儿院几年前就已经倒闭了,这里怎么会出现小孩子?
她是游荡在这里的鬼魂?
不见寒想起这个剧本的标题叫做《孤儿怨》,感觉自己真相了,立刻朝她露出和蔼的微笑:“小妹妹,你生前有什么心愿未了啊?不要怕,哥哥不是坏人。哥哥来替你伸冤了!”
墙角下的小女孩噗嗤一声笑了:“小哥哥,你真有意思。”
她说着,从抱着的布娃娃里面拿出了烛台、蜡烛和火柴,将蜡烛插在烛台上点燃。金橘色的火光照亮她的脸,长得居然还有几分可爱。
“你是怎么进来的呀?”她在烛光里歪了歪头,“翻墙吗?”
不见寒有点尴尬。
烛光一照,她脚下出现了摇摇晃晃的影子,好像真的不是鬼。
“这里后门好像没有锁好,我一推门就开了。”他信口开河,同时不动声色地将备用钥匙藏起来,“孤儿院不是已经倒闭了吗,你一个人大半夜的,在这里干什么?”
“倒闭?福利院什么时候倒闭啦?”小女孩露出了惊奇的神色,“小哥哥,你脑子没有问题吧?”
她说着,转身将身后的房门拉开。顷刻暖橘色的光从门缝里漏出来,暖融融的,流淌在被暴雨冲刷的水泥地上。
“快进来吧小哥哥,”她回头笑着对不见寒说,“人淋雨,会变得不聪明。别站在那里了,再淋真的要淋傻啦。”
不见寒应了一声,捡起掉在水里的怕鬼手电筒,赶紧走了过去。
不见寒躲进屋檐底下,没有大颗大颗的雨珠砸在身上,顿时好受了很多:“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一个人站在外面干嘛?”
“我叫小雪,今年八岁啦。”小女孩说,“我在等小梦回家。”
“小梦?是你朋友吗?”
“嗯,她是我最好的朋友,经常自己偷偷溜出去玩。我刚才看外面突然下起暴雨,想着她是不是快要回来了,就在屋子外面等她。”
“原来是这样。”
一进屋,顿时感觉一股暖意扑面而来。房间里燃着壁炉,火烧得很旺,炭柴发出噼里啪啦的燃烧声。窗边用遮光的帘子厚厚地将窗户遮上,难怪不见寒刚才在院子里没有看见一点亮光。
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孩子围在一张长桌边坐着,在他们中间还坐着一对成年男女。
“今天是阿望的十八岁生日,我们大家一起祝他生日快乐。”坐在长桌首位的小孩说道。
桌子中央有一个很大很圆的奶油蛋糕,上面插着十八根淡黄色的蜡烛,点燃了正散发出莹莹的柔光。大家一起唱起了生日歌,然后一起闭眼,双手合十许愿。或许是被这种纯真的气氛感染,那对已经成年的男女也面带微笑,和孩子们一起闭眼,双手合十许愿。
许完愿,睁开眼之后,大家一起鼓气吹灭蜡烛。
“生日快乐!”
“祝阿望生日快乐!大家都要天天开心!”
快活的笑声回荡在壁炉的火光中。
孤儿院真的没有倒闭,甚至还有很多孩子仍然在这里生活着。
不见寒转念一想,又觉得合理。毕竟他刚才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已经猜测过自己进入了一个异空间。这里或许是一个孤儿院还没有倒闭的平行世界。
“你回来啦,小梦呢?”一个男孩跑到刚刚进屋的两人身边,问小雪。
“她没回来,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玩了,可能已经自己找到了躲雨的地方。这么大的雨,我们不出去找她了,等雨停了,她自己就会回来了。”小雪将烛台摆在桌子上,“不等她了,咱们自己先吃蛋糕吧。”
说完,她拉了拉不见寒的衣角:“小哥哥,我带你去换衣服。”
好懂事的小姑娘。
不见寒心里感动,一边跟在她身后走,一边不动声色地举起了怕鬼的手电筒。他装作检查手电筒有没有被水泡坏的样子,打开手电筒胡乱朝屋内晃了一圈。
光线一直稳定明亮,没有任何闪烁。
这一屋子都是真的人类。
孤儿院的衣服,都是居民区孩子捐赠的旧衣物。稍微大一点的衣服只分男女,孩子们轮流换着穿,小孩子的衣服更是通穿的。很多衣服已经洗得发白,有些甚至还打了补丁。
小雪给不见寒拿了一套看起来还比较新的短袖长裤,不见寒去屋里换上,因为没有合适的内裤,只好在里面又穿了一条比较宽松的四角裤衩,感觉自己老大爷极了。
等他换好衣服出来,小雪已经很自觉地把他换下来的衣服拿去洗了。
也许是因为孤儿出身,这里的孩子都懂事极了,勤快又自觉。等他们回到餐厅里的时候,大家刚刚把蛋糕分完,刚才对小雪说话的男孩端来了两张一次性的碟子,上面放着两小块大小均匀的蛋糕:“喏,大家都分完蛋糕了。这是给你和这个哥哥留的。”
“好的,谢谢啦。”小雪朝小男孩笑了笑,接过蛋糕,把其中一份递给不见寒。
“我就不吃了。”不见寒不是太喜欢吃奶油,摇头拒绝,“我不饿,你不是还有一个朋友没回来吗?这份留给她吧。”
小雪撇撇嘴:“她今晚估计不会来啦,不用给她留。蛋糕放到明天早上就不好吃了。”
“那你多吃一份吧。就当是帮我洗衣服的谢礼?”
“真的吗?”小雪开心地笑了起来,露出一颗小虎牙,“谢谢小哥哥,小哥哥最好了!”
她把两份蛋糕端走,去找叉子了。
她刚刚离开,那一对男女朝不见寒这边走了过来。其中女的挽着男的手臂,男的低头给她揩了一下嘴角的奶油,看起来像一对夫妻。
“你也是孤儿院里的孩子吗?”那对夫妻中的女人问不见寒,“这么晚才回来啊?”
不见寒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或许是因为自己脸长得太嫩,还换了孤儿院孩子们的旧衣服,才被当成是这里的孩子了。
“不,不是,我是来寻亲的。”不见寒迅速在脑海中给自己虚构了一个合理的身份,“我有一个……嗯,我有一个表弟,名字叫苍行衣,从小就和家人走散了。家里人一直在找他,前段时间有人和我们联系,说在附近这一带看到有和他长得很像的孩子,所以我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半路上遭了贼,钱包手机全被偷了,好不容易走到这附近,又下起暴雨,这才进来避一避。”
说到这里,他反问:“我还以为二位是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原来不是吗?”
第115章 剧本七·恶魔心脏·六
听到不见寒问话,男人摇了摇头:“不是,我们是来领养孩子的。今天刚来的时候我们也很吃惊,工作人员好像都不在,是这群孩子主动招待我们的。他们说正好今天有个孩子过生日,让我们留下来一起庆生,我们准备生日宴会结束就走的,也是没想到下了这么大的雨。看样子一时半会雨停不了,只能留下来过夜了。”
不见寒说:“我估计也是……工作人员怎么都不在?”
“说是进城办事去了。”男人说,“不过我看这里的孩子自律性这么强,照顾好自己没问题的。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从小缺人疼的孩子好像都会更懂事一些。”
女人附和道:“是啊。唉,看着我也挺心疼的,真想把他们全都领养回去算了,但是也就只能想想了。对了,小兄弟,还没有问你怎么称呼?”
“我叫不见寒,二位贵姓?”
“免贵姓蔡,这是内子。”
“蔡先生,蔡夫人。”不见寒朝两人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小兄弟,你说你钱包和手机都丢了是吧?”蔡夫人明显很心善,主动说道,“我手机先借给你,你跟家里打个电话,报下平安吧。”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不由分说递到不见寒手里。手机很新,但是款式很旧,竟然是按键手机。
“啊这,这多不好意思……”
不见寒企图婉拒,他又不是真的在寻亲路上丢了手机,让他报平安,他也不知道该打给谁啊。
“没事,相逢即是缘,客气什么呢?”蔡夫人连连摆手,“正好我们俩去洗个澡,你随便用不用客气,我话费挺多的。”
她说完,挽着她丈夫就走了,不见寒隐约听见他们远去时还在亲昵地耳语。
“你真是越活越小了,刚才竟然还真的和那些孩子们一起许愿……”
“你没有吗?我许完愿的时候看见你也没睁眼了。你许了什么愿?”
“一夜暴富。你呢?”
“我也一样……哎,说出来就不灵了。本来还想着,许了愿说不准马上就能实现的。”
“呿,你还真信这个……”
不见寒低头看自己手里的手机。
手机界面很古老,分辨率低得像像素游戏。他摆弄了一会儿,发现里面很干净,干净得有点奇怪。
一般来说,正常人的手机里都是会有通讯录和通话记录的,但是蔡夫人的手机一清二白,什么也没有。
这对夫妻可能有蹊跷。
不见寒正思索着,手指慢慢摩挲手机,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吓了他一跳。
有一个陌生来电显示。
他连忙找孩子问了那对夫妻在哪个房间借住,一路找过去。房间门微敞着,屋里衣物随意地扔在地上,洗浴间门的磨砂玻璃窗口上透出暖光。
“蔡夫人,有你的电话!”不见寒站在门口喊。
屋里传来蔡夫人喘气的声音,还有一阵阵莫名其妙的闷响:“不好意思……我现在不方便,帮我挂了吧。”
不见寒:“……”
他看了一眼地上乱扔的衣物,火速逃离了少儿不宜现场。
回到走廊里,他正准备帮蔡夫人挂了电话,却因为刚才遭遇的那冲击性的一幕心不在焉,一个手误点了接听。
“喂?能听到我说话吗?”听筒那边传来一阵电流声,随后出现了一道有些失真但仍然很好听的男声,“阿寒,阿寒是你吗?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手机没有放在耳边,不见寒只是隐约听见了一点声音,他愣住了。
这道轻浮优雅的声线简直好像刻在他DNA里一样熟悉。
“苍行衣?”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手机贴在了耳边,“你电话怎么会打到这里来?你人在哪里,现在怎么样了?”
电话那一头传来闷笑声:“下一次接电话,在没有彻底确定对方的身份之前,别这么快应声。你这样很容易被电话诈骗。”
还有精力开玩笑,看来没遇到什么危险。
不见寒:“我知道了,现在先不管这个。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我现在已经在祖安孤儿院了。”苍行衣说着,同时传来一阵碎石滑落的稀里哗啦声,“嘶……这里房子都快塌完了,路真不好走。你呢,你在哪里?”
“我也到祖安孤儿院了……”不见寒说着,很快意识到苍行衣的话里有和他不同的地方,“等等,你那边房子塌了?我跟你说,我这边孤儿院还没有倒闭,里面好多小孩。”
苍行衣说:“我这边孤儿院已经彻底荒废,看来我们已经在不同的时空了。说说你那边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和你分开之后,电梯把我送上了三十三层。那里整个楼层重力是反的,我在天花板上走。”不见寒快速简单地复述了一边自己的经历,“我在那里拿到孤儿院的备用钥匙之后,摔了一跤,空间感恢复了正常,然后我发现我掉进了三十一楼,但是没有找到你,那时候我就怀疑我们去到了不同的时空。下楼之后我被怪物追杀,跑过大桥去到河对岸,怪物把桥砸断,然后自己掉进了河里。”
苍行衣:“我这边也拿到了孤儿院的钥匙。走到河边的时候,发现桥已经断了,只能坐船渡河。继续?”
“然后我这边下起了暴雨,我冒雨跑到了孤儿院附近,被孤儿院里的小女孩请进屋,发现这里根本没有倒闭,还在正常运作。”不见寒继续说道,“工作人员都不在,孩子们在开生日宴会。我还遇到一对夫妻,说是来领养孩子的,姓蔡,手机就是蔡夫人借给我的,没想到你居然电话打到这里来了……你怎么做到的?”
“我来到孤儿院,发现这里已经是一片废墟,而且好像发生过火灾的样子。我在废墟里捡到了一台手机,型号很老旧,但是用我之前捡到的充电器充上了电竟然还能用,就是信号不太好。”苍行衣说道,“电话里只有对一个号码通话记录,上一次接通时间已经是八年前了。我试着回拨回去,没想到还真接通了,而且接电话的人果然是你。”
不见寒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我去,不会吧。你这意思是……”
“对,你似乎也想到了。”苍行衣轻笑,“我们用的是同一台手机,自己打电话给自己。只不过你现在似乎已经在八年前,孤儿院还没有倒闭的时候。”
“……骚啊。”
不见寒想到了异空间,想到了平行世界,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穿梭了时间线!
“你刚才提到一对姓蔡的夫妻是吗,”苍行衣说,“对他们留点心,那两人不是什么善茬。我在三十一层搜查的时候找到了报纸,上面有对一对蔡姓夫妇的通缉,罪名是贩卖人口和猥亵幼童……滋啦……等等,有个黑影朝我这边过来了。阿寒,阿寒?你还听得到吗……滋啦……信号……好像……”
杂乱的电流声忽然变响,哗啦啦的刺耳,随后苍行衣那边通话断开了,听筒里只剩下一阵嘟嘟的忙音。
不见寒不死心地想回拨过去,发现怎么拨都是没有信号。
算了,估计是剧本情节限制。
照这么说来,那对姓蔡的夫妇来这里,目的绝不是像他们所说的,过来领养孩子。
孤儿院的工作人员都不在,只怕他们心中正窃喜呢,计划着怎么一窝全部端走。
不能让坏人得逞。不见寒把手机揣进口袋里,心想。正义的铁锅是时候出击了。
他刚刚转身,准备进那对夫妻的房间,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
不见寒正气凛然地推门而入:“怎么了?!”
蔡夫人身上裹着一条浴巾跌坐在床边。她面对着敞开的浴室门,脸色煞白,嘴唇发紫,哆哆嗦嗦地指着门里,说不出话来。
不见寒朝门里一看。
男人明显已经断气了,瘫在浴室里,死状凄惨。那种死法,明显不像是人类能干出来的,他的身体直挺挺地瘫在地上,手臂被折断成不知道多少节,硬是拗出了一向上的、曲线圆润的爱心的形状。
爱心的外侧隐约可以看见断骨戳出皮肤,血悄无声息地渗出来,填充满了爱心中间的空白。血迹红彤彤的,随着浴室地板上滞留的水迹一涨一收,好像真是一颗鲜活的心在跳动。
不见寒看了看男人手臂拗出的心形,又看了看他僵硬笔直的身体。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凶手有生殖崇拜,又或者干脆就是他想得太多了。
他总觉得这形状有点像吉尔。
第116章 剧本七·恶魔心脏·七
没有死人的恐怖剧本不是一个合格的恐怖剧本,不见寒已经习惯面对尸体和突如其来的血腥场面了。
他只是没想到,为了不让他把自己干掉,蔡先生居然果敢地抢先选择了原地去世。
惊叹之余,内心还有一丝丝的惋惜。
“什么情况这是?”
扶着浴室的门槛,不见寒回头问最接近案发现场的当事人蔡夫人。
蔡夫人虽然是个人拐子,心理素质看起来却不怎么样,只知道哭,嘤嘤呜呜的,间或夹杂着歇斯底里的胡话,吵得人心烦。
看在一机之交的恩情上,不见寒忍住了,没有当场凶她。
他走进浴室,大步跨过蔡先生的尸体,从架子上摘下花洒。冷水流量开到最大,直接喷了蔡夫人一身。
“你干什么?!”暴雨之夜天气寒冷,蔡夫人被冻得一个哆嗦。
被无故袭击的愤怒让她暂且忘记了恐惧,满脸水淋淋地瞪起眼睛,怒视不见寒。
“你是案发现场最直接的目击者,我需要你冷静下来,提供和蔡先生遇害经过相关的有效信息。”不见寒目的达到,关了水,搁下花洒说,“虽然我这么说,可能没有顾及你的感受,但很抱歉,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蔡夫人眼眶红通通的,表情惊恐而带着余怒地看着不见寒。
“刚才发生了什么?”不见寒问。
“没有什么,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啊……”蔡夫人喃喃说,目光乱飘,“我们就洗澡,洗完之后,我先出来穿衣服。然后我发现我的发夹忘在浴室里,想回去拿,刚一转身,就看见我老公躺在地上……”
之后就是不见寒听到的那一声惨叫,以及他夺门而入,看到的情形。
从遇到这对夫妇开始直到现在,经历过的所有情节画面,快速地在不见寒的脑子里过了一遍。
先是和这对夫妻交谈,交换了彼此不知真假的身份和前来孤儿院的目的。随后蔡夫人借给他一部手机,夫妻二人去洗澡。
他们进入房间之后,大约八分钟左右,手机接到陌生的来电,不见寒走进房间去询问他们如何处理来电,直击少儿不宜的尴尬现场。
直到此时,蔡先生还活着,仿佛一切正常。
接着不见寒本想挂掉电话,却误点将电话接通,意外发现是苍行衣的来电。和苍行衣谈话交换信息,这中间过去大约三分钟,紧接着苍行衣似乎遭遇了什么东西,然后失去信号,两人通话中断。
然后不见寒企图回拨电话失败,又过去了一分多钟,蔡夫人在房间里的尖叫声响起,不见寒闯进房间,看见案发现场。
从蔡先生脱离不见寒的视线到他暴毙,这其中,只经过了短短的、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不见寒的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个结论。
不见寒对蔡夫人说:“您先生也太快了吧。”
蔡夫人一愣,旋即大怒:“你是不是人啊,这种时候了还说这个?!”
“开个小玩笑,调节一下气氛。”
假如蔡夫人没有撒谎的话,蔡先生的死亡,甚至可能只在一个人一个转身的功夫内。
一个转身的时间,如何悄无声息地杀死一个人?并且在这么短暂的时间之内,又该如何将尸体拗出这样的形状?
这是超出人类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
他一定是被某种超自然的力量杀死的——问题是,那种超自然的力量是什么?为什么死的人,会是他呢?
不见寒垂头思考,忽然感觉脸上一湿。
轻轻的啪嗒一声,好像有一滴水从天花板上落下来,打落在他脸颊上。
他以为是热水雾气在天花板上凝成的水珠,积蓄过多之后滴落下来,不甚在意地抬手揩掉。但是手感好像不对,这滴液体很稠,黏黏的,感觉很难抹干净。
他缓缓抬起头。
天花板上倒悬这一个巨大的黑影。
它像蜘蛛一样匍匐在天花板上,有着蠕虫一样节节蠕动的腹部,胸部两边各伸出四条蜘蛛一样细长如矛的足节。身体的最前端,伸出两只向螳螂一样,巨大锋利的刀镰。
锋利的刀镰上,血珠一颗一颗地滴下来。完全可以想象它是如何像切黄瓜一样,在保持两侧皮肉仍然连接的情况下,快速利落地截断手臂的骨骼,并且将整条手臂拗成流畅的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