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这是?建木根须周围的石头,地下最沉默的守护者。即便在建木倒塌以后,这些石头仍然保护着它的根须直到最后,所以它们理所应当得到了神木的赐福。用它修建的屋舍,可以抵御野兽和恶鬼的攻击,据说在其中居住的人,还能长寿。”
江月鹿看着那些凿刻进石头里?面的纹理,“想不到一块石头,也会如?此深情。”
老?师淡淡笑道:“草木尚可有灵,顽石岂非无?情?”
“听起来像是?一个故事。”江月鹿收回手,看着他,也学着他的笑,“用我?们的话去解释,凡事要讲科学。这些纹理应该是?石头自然形成的,因为看起来比较特殊,所以才会被人们和其他普通的石头区分了出来,赐给了它这样一个神化的故事。”
老?师没有生气,只是?问道:“你不相信有神吗?”
江月鹿顿了顿,“我?讨厌神。”
“看起来你们遇到过不好的事,但没关系。”那老?师若有所思,眼中的灰膜因笑容舒展开来,“我?们的神与众不同,祂会爱着所有人,包括你们这些外?来者。”
江月鹿笑了笑,老?师看得出他并不相信,却还是?笑着道:“你会相信的。”
他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太久,环绕四周,“你带我?来一个澡堂做什?么?”
“澡堂?”老?师摇头,“从未听闻。”
江月鹿指着那几口木桶,里?面冒着腾腾热气,“水都是?热的,这里?被水气蒸得连人都看不到了,别告诉我?是?拿来喝的。”
他嘴上开着玩笑,实际已经走到了桶边,不经意间往里?一看,脸色却变了,“你是?要蒸熟人吗?!”
这个桶里?,泡的竟然是?童眠!
“童眠,醒醒。”江月鹿叫不醒他,急匆匆走到下一个桶里?,果不其然,又看见了紧闭双眼的莫知弦。两个人都被脱去外?衣,塞进了撒满料的热水里?,皮肤被热气蒸得通红,连头顶都在冒气。
江月鹿猜不出其中用意,但怎么看怎么古怪。心里?着急,却又不能表露出来,转头冷笑道:“这是?做什?么?”
老?师道:“看不出来吗,我?在救人。”
“那是?一点也看不出来。”他实在厌倦了打哑谜,“老?先?生有话说就是?了,我?实在不懂什?么巫术。”
“来时路上,你应当听说了,各处的镇子都遭了怪病。得了这病的人,身?上不会有任何伤口,但却会日渐消瘦,体力不支,整日整日陷入昏睡,最后在睡梦中静静死去。”
“因为此病症状和常人相差不大,难以察觉,所以不便提防,在我?们的人还未发觉的时候,这个病就已经流散开了,现在……”那老?师沉默片刻,才道:“近来已有三十多?个村子沦陷了。”
江月鹿皱眉,“这么多??”
“除了附近的村子,还有一些远处的,也被当地的巫师派人送了消息传回来。”那老?师叹了口气,“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就遍地都是?了。”
江月鹿看出来了,“你们知道这种病是?什?么。”
老?师点了点头,“消息传回来后,我?便翻阅古籍,在一本残卷中找到了一种名为‘无?丧花’的病症。”
江月鹿道:“无?丧花,好拗口的名字。”
那老?师走上前来,半睁着一双瞎眼站在木桶前,示意他道:“去看他的脖子。”
江月鹿翻过童眠的脖子,在他耳背后看到了一处白?斑。那老?师又道:“你看这白?斑,像不像一朵花的形状。”
“……不像。”
一个怪模怪样的圆形而已,说是?花蕊还有点道理。
那老?师却点了头,“不像就对了。这花还未开出来,现在只长出了第一瓣。若是?开出二、三、四、五五瓣花来,就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童眠和?莫知弦身上的,就是这个……无丧花吗?”
老?师点头,“得了这种病的人,身上会慢慢长出来五瓣白花,随着花瓣渐渐丰硕完整,病人的身体每况愈下,直到死去。”
江月鹿觉得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开了一朵花……就会死吗?”
童眠和?莫知弦因为刚才的动静都睁开了眼睛,却目无焦点,死气沉沉,可是?他们目前?看着身强体壮,无论如何都和重症病人沾不上边。
一朵花而已,怎么就会死呢?
这不科学啊。
“凡人终有一死,或死于寿命终结,或死于疑难杂症,或死于天灾,或死于人祸。是?人,就会死。”
他失语:“但也不是?这么死的吧……”
那老?师不置可否,“你看他们的状态,可有看出?些什么?”
江月鹿道?:“我只知道?他们的情绪很不对,好像变了一个人,从?前?感兴趣的都不在意了,没什么能勾起他们的欲望,看着朋友就像看着陌生人……他们还经常翻来?覆去说一句话,说……不想活了。”
“那就是?了。”老?师说道?:“我之前?看过的那本古籍中,还对无丧花另起一行?解释,说‘第一瓣,丧;第二瓣,悲。第三瓣,绝。第四瓣,灭。’”
江月鹿问道?:“那第五瓣呢?”
“没有再提了。”
老?师摇头:“一般而言,人在第四瓣花开之时,就会陷入死亡的寂灭,谁也不知道?第五瓣花开意味着什么。”
“得了这种病的人,逐渐会被低落、绝望的情绪压倒,想起这辈子所经历的所有痛苦,一点点啃噬掉生命中的温暖与美好,让一个人再对人世没有一点牵念。孩子,你在这世上有亲人吗?”
江月鹿怔怔看着童眠,没有回答。
“人人在这世上都有羁绊,为了自己,为了这些人,人也会努力活下去,活出?个样?来?,可一个人要是?不想活了,那意味着什么?”
“说明?这世上的一切他都不牵挂了,所有的一切他都不在留恋,活着实在太痛苦,太绝望,所以他们不想再活了。”
江月鹿不知道?说什么,过了好久,他才望着童眠道?:“可他是?个很想活下去的人。”
虽然他天生身体很差,却一直没有放弃生命,在衔尾船上的时候,他让童眠站起来?身轻如?燕加入了战斗,他从?没有看到少?年眼中神采那般璀璨夺目。
“他还有很多渴望的东西,有一个很厚的本子,记录着他搜集到的考点。他还有一个舅舅,也很关心他……”
江月鹿朝另一个桶看去,虽然他和?莫知弦认识得不久,但却早就从?冷问寒和?童眠口中听说了这位学生主席的威名。
他是?一个理性冷静,很有底线和?规则的人,在他认识的这些小孩里,莫知弦是?最可靠的。一个不想活下去的人,怎么会跑来?跟自己商谈计划,又?怎么会背负着家族的使命走?出?隐居的深山,活跃在学校呢?
“他们一定不愿意这样?。”江月鹿说道?。
“虽然他们现在没办法说话,但我知道?,他们一定不愿意这样?半死不活,被区区一朵花折腾了。”
他说:“什么狗屁绝望痛苦的无丧花,我不能让这种东西夺走?他们的命。”
“你一定有办法,对吧?”
那瞎子叹息一声,“举办仪式,即可破解。”
“仪式吗……”
瞎子知道?他还有猜忌,自己这时只能说出?更多信息才能被他信任。
“来?此参加仪式的,看似是?巫师各家大族,实际内里还有更深的一层身份,这一身份从?上古时期便已注定了。”
“你,有没有听说过神前?五侍?”
江月鹿点了点头。
这个解释,他之前?猜到过。他,冷问寒,莫知弦,童眠和?小五,一共五个人,被投放进不同的五个家族,不难和?神前?五侍联系起来?。
只不过,其他四人都和?巫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他呢?他的关联就是?这里的江家吗?
见他听过,那瞎子老?师也不惊讶,“既然你听说过,那就更能明?白了,有些事,是?只有你们五个才能去做的。”
江月鹿摇了摇头,“说得更详细些。”
“这一仪式,是?绝地天通前?神所遗留。祂们虽然回归天上,却仍挂念世人无所庇佑,故而留下了专门的仪式与咒语,倘若遇到了百年难遇的劫难,便可以此化解。”
“一直以来?都由巫师保存,从?未有过用武之地。”
他叹息道?:“原本我们以为,这样?下去便不会再派上用场了,没想到……”
江月鹿思索片刻。
不论是?破解考场,还是?查明?真相,他都需要继续走?下去。尽管此人无法信任,但现在别无他法。
而且,他需要救人。
在他思考的时候,那瞎子老?师也不出?声打扰,只静静等待着。
终于,他抬起头来?,“我们要怎么做?”
“要巫力,很多很多的巫力!”
瞎掉的眼像是?布满了灰尘,此刻却绽放出?灼灼之光,“要化解百年难遇之劫难,非得用百年难遇之巫力才行?!”
江月鹿心道?,巫术生才有的力量,难道?是?说通神之力吗?
“但是?……”老?师眼中的光又?暗了下去,“你们五人目前?所具备的巫力,远远不够。要想支撑那么庞大的仪式,将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是?不够的……不过……”
江月鹿真是?烦死这些说话吞吞吐吐的人了,“不过什么?”
“不过,现在的巫师们没有办法,从?前?的却可能有办法。”
“……”绕口令吗?
老?师叹息道?:“如?今的人们已经不信神了,他们不再虔诚,不再恭敬,不再仰望着神,神也不再垂怜他们,因此我们才会失去许多巫力,无法与神接近……但从?前?……不一样?。”
江月鹿想起了和?普通人家一般的赵家,和?带走?赵乾乾时,他们敢怒不敢言的态度。
又?想起了隐蔽一方的巫师学院。
随着社会进步和?科技发展,人对自然现象有了更多的认识,不再惧怕雷鸣闪电,也能够应对自然灾害。城市逐渐繁荣,山村乡野也通电有了光明?,野兽们藏匿进更深的山里,人们失去了对自然、对神灵的敬畏。
魑魅魍魉更像是?吓唬小孩和?消遣成人的传说故事。
他和?叹息的巫师相对而立,心里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想法。
巫术和?巫师,在漫长的时光中总会凋零。凋零,似乎才是?神秘之物的最终结局。
他默默想着,却无法将这些话说出?来?,因为在这个时代,他们本就是?无法理解的。
“从?前?的人敬畏着神灵,他们的身上有着强大的巫力,倘若能借取那些巫力,我们一定可以将无丧花灭绝!”
江月鹿扫过童眠脖颈上的白花,半信半疑,“真有那么容易吗?”
“阵法是?现成的,法器也有。我们似乎只需要付出?巫力。这样?真能消除这些凭空而生的花?”
那老?师也随着他视线看向?白花,“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朵无丧花开过五瓣将会带来?死亡,治愈之法就是?倒退回去,让它的花一瓣接着一瓣凋零粉碎,这样?一来?,花消失,人康复。记载在古籍上的方法便是?如?此。”
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具体要怎么做,才能让花瓣消失?
“你可知这桶内泡的水是?什么?”这位老?师正是?名副其实,做什么都是?教导人的做派。
江月鹿瞥去视线,毫无涟漪的水波下方渗出?微弱的血丝,桶内似乎开着血腥的花朵。
“血水可以抑制花开吗?”
“也不是?谁的血都可以。”老?师回答道?:“经过我们上百、上千次的试验,只有经历过极大痛苦死去的人,他们在濒死之时流出?的血才能抑制无丧花。”
无丧花本就是?因人的痛苦而生,其病症表现也是?灰心绝望。但抑制痛苦的却不是?快乐,而是?更巨大的痛苦……江月鹿忽然很想笑。
“即使是?从?这些人身上取来?的血,也不过只能抑制一时,无法根治……结合古籍所说和?仪式所需,我们便想出?了一个办法,此法虽难以实施,可一旦成功,既能拿到庞大的巫力,也能根除绝症之花!”
他瞎掉的眼似乎都要明?亮起来?了。
江月鹿道?:“什么办法,说说看。”
他却问起了别的,“你知道?你们江家为什么会被放逐吗?”
江月鹿摇头,这个确实不知道?,他也很好奇。
“因为你们偷了神的一样?东西,所以遭受了天罚。”老?师看到江月鹿的神色,笑了一下,“怎么,不相信?”
江月鹿道?:“你说呢。”
“我要是?你的话,我也不会相信。所以最好,你自己去看,自己去查。”老?师说道?:“你这样?的人,不是?最相信自己了吗?”
江月鹿审视着他,“这话说得漂亮,但我要如?何去看,如?何去查?”
“我们能送你回去。”
“不止你,还有你其他四个伙伴,我和?其他巫师会用全部力量送你们回到过去,到时候你自然能用眼睛看清你想看清的一切。”
江月鹿笑了,“这么好?恐怕不是?为了我吧。让我们五个一起回到过去,是?和?你说的计划有关吧。”
“既然要一起做事,那就要做得完美,做得漂亮。所以,共事之人的心情非常重要。”那瞎眼的老?师像是?能看清一切,“你是?参与者,我们的同伴。你高兴了,自然有动力,这事情能成的可能便会大大上升,何乐而不为呢?”
江月鹿不置可否,“继续说吧。”
接着,他从?这位老?师的口中听到了全盘计划。
究其根本,是?缺少?巫力。
这个时代的巫师无法提供,但远古的巫师们却可以。
那时还未绝地天通,巫师对神明?的信仰最纯粹也最虔诚,通神之力远远超出?如?今。因此,需要回到过去,借取他们身上的巫力,此乃其一。
其二,则是?那无丧花。
要让这花消失,非得是?经历大苦大难的绝境之人才行?。
“丧,悲,绝,灭。分别对应一个巫师,从?他们身上借取到巫力,既能应对仪式,也可治愈绝症,这就是?我们所想到的完美计划。”
江月鹿却听得皱起眉来?,“且不说怎么从?他们身上借取巫力,就是?这找人,怎么找?在一个陌生的时代,一个陌生的地方找四个人宛如?大海捞针,而且你还要找针对性这么明?确的四个。再说了,我们要怎么验证他是?对应了哪个丧,哪个悲?”
越想越觉得离谱。
难道?他们还要找到人,等到这四个巫师经历苦痛心灰意冷?
老?师却成竹在胸,“你有没有听过,巫师的‘中元夜事件’?”
江月鹿完全没听过。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对巫师来?说,那是?不可提及的一场浩劫,当?时鬼物肆虐,各大家族就是?在那时损失了元气,自此之后,便再也无法抗衡鬼蜮了。”
听了这话,江月鹿眼皮子一跳。
坏了,怎么听着那么熟悉呢?
这些事,他早就从孔院长口中听说过了。
他参加完树人女高的考试回来后,和孔逐宁见?了一面,他本?就记忆力极好,再加上是在那时知道弟弟妹妹在鬼都的,所以对那番话印象深刻。
孔逐宁说,巫师和鬼物的平衡,是因为一场浩劫打破的。
从那之后,怨鬼们占据山头,各自为王,他们与巫师所签订下的种种不平等?条约,也限制着学院的发展。作为院长,孔逐宁空有抱负却无法成事,也是因为双方实力相差太大。
夏翼作为鬼王,来去学院畅通无阻,何尝不是鬼方对于巫师们的蔑视。但他们没有办法,实力不如鬼,只能接受,徐徐图之。
如果没有那场浩劫……不会变成这种局面。
——那场谈话里,江月鹿没有听见?孔逐宁叹息,但却听得出处处都是惋惜。
如今又从这位老师口中听说一场浩劫……
中元夜事件,就是那次巫鬼大战吗?
听他这么?问了,老师连连点?头,“没想?到你连这个都知?道。不错,我就是要?送你们回去,亲眼见?证那场浩劫。”
“一来,处在战役中的巫师们群情愤慨,精神?无限逼近神?明世界,他们的信仰最为真?诚难得。”
“二?来,当时局面血腥残酷,有许多巫师带着极大恨意和悲怆死去,他们的悲情是有史以来最顶点?,如果在这种时候都找不到可以压制无丧花的痛苦,那可能就再也找不到了,是天要?亡我。”
江月鹿道:“看你成竹在胸,估计已?经默念过计划百回千回,我不问你,你也会自己开始吧。”
老师不假思索道:“不错!换了你,难道会眼睁睁看着挚爱手足死去?”
“你不用?拿话激我。我本?来就会做的。”江月鹿回过头,瞥了他一眼,“只不过没想?到,你们连我这样被驱逐出去的巫师后人都要?带回来参加仪式。”
老师没想?到他会提起这茬,一瞬间?噎住了。
江月鹿却觉得心里痛快极了。
他没有多少身为江家人的归属感,说这话也不是为了江家出气。他只是想?起了那个待他不错的老头,口口声声念着他是小主人,挂念着他的安危。
一想?到他住在偏远的地方,现如今恐怕也中了这种白色邪花,江月鹿就觉得一口气憋得慌,怼了这道貌岸然的巫师才好许多。
“还有一件事。”
老师缓了神?色,“你说。”
江月鹿朝水桶扫去,莫知?弦和童眠还在里面昏睡着,“他们两个这样,怎么?跟我一起回去?”
老师却道:“这你不用?担心。”
于是他对江月鹿细细讲来,解释他们如何举全族巫力将他们送回过去。
江月鹿用?自己贫瘠的巫学知?识解读了下,感觉就是“南柯一梦”,他们并不是□□回去,而是沉睡在布有复杂阵法的祭坛里,焚烧特?殊的香料,魂魄抽离,穿过茫茫无尽的烟雾回到当年的中元夜现场。
“虽然是做梦,但也要?小心谨慎。一旦神?魂碎在过去,人就无法再醒过来了。”
江月鹿点?头表示知?道。
集结巫师和布置阵法需要?时间?,约莫过了三日,童眠和莫知?弦才被带出水桶,两个泡肿了一圈的人被扶着进?了祭坛,随后进?入的则是尚且清醒的冷问寒和鬼头小五。
江月鹿最后一个进?去。
在祭坛外喃喃的念词声中,五人的身影逐渐被浓烟吞没。
“江月鹿!你这个臭小子!给我回来——!!!”
一声大喝,宛如惊雷炸在耳边,他眼前一黑没有站稳,咕噜噜滚下坡去,立刻就被后面的人追上了。
来人气势汹汹,揪住他领子,像拖死狗一般往回拖去。
骂声还不断传来:“你这小子,都要?考试了还如此贪玩!这次要?是不过考,我江家香火让谁继承!”
江月鹿脑子嗡嗡的,先前那一下摔得狠了,他被拖了半晌才从一片金星里回过神?来,一看四周,天空在上,他正四脚朝天被人拖着走,激起的尘土扑进?口鼻,呛得他连连咳嗽:“咳咳咳——!!”
拖着他的人久久没听见?他声音,正要?停下来看看这混小子死了没,却听到了这一串咳嗽声,立刻就放下心来,继续骂了起来。
可这骂着骂着又觉得不对。
往常骂这小子,必定要?回一万个嘴,今天怎么?跟闷葫芦一样不吭声,难道……刚才那下真?摔狠了?
江日虎停下脚步,迟疑回过头去。
江月鹿捂住鼻子,坐起身,“你刚刚叫我什么??”
“……江月鹿啊。”
“我是江月鹿?又是江月鹿。”他自言自语,将手放下来,狐疑地看来看去,“怎么?……”怎么?小了这么?多?
他的手有这么?小吗?
看他一连串举动古里古怪,江日虎有点?慌了,“喂,你没事吧?”
江月鹿看着他,表情却变得更怪。
这个人跟自己长得好像!
见?弟弟眼珠一动也不动地盯着自己,江日虎真?开始慌了,“阿月,你怎么?了?我的天爷呐,你要?是脑子摔坏了,还怎么?考试,你考不了试,我们家可怎么?办,我怎么?跟爹娘还有老祖先交待啊!”
江日虎哭得伤心,江月鹿却听出些不对来,“考试,我要?考什么?试?”
“巫术考试啊!”
他嘴角抽了抽。
怎么?还是巫术考试!
从过去到现在,哪怕进?了梦里,他也要?考试,还有没有天理了……但这次起码年龄是对的。
他刚才看了一下身上,发现自己当下的年龄不过十六七岁。
十六七岁啊……
不是和夏翼差不多大吗?
“老天爷啊,我们江家怎么?会这么?倒霉!没落了遭人耻笑不说,还人丁稀薄,只剩下我们哥俩相依为命!现在唯一有希望备考的也摔成了傻子,我还有什么?念想?——爹,娘!孩儿不如去死,现在就来找你们啊!”
江月鹿冷眼瞧着他,“哥啊,你为什么?不考?”
江日虎抹了把?眼泪,哽咽道:“还不是哥傻,没天分。爹和娘是公平的,把?帅气的脸庞给了我,把?聪明的脑袋给了你。”
江月鹿听得嘴角抽搐,“……我们俩长得有区别吗?”
“当然有啦!你没看见?哥的女人缘都比你好?唔,也不能这么?说,你现在还小,不能被儿女私情耽搁了学业……学业……”江日虎说着说着,竟然又瞪起眼来,凶神?恶煞,浑身气场骇得江月鹿后退几步。
“干吗?”
“你说干吗?你昨天在课堂上是不是顶撞先生了?他今天都告诉我了!我还说什么?儿女情长,你整天和那帮臭小子厮混在一起,就算不谈恋爱也是个顶级学渣——”提起学习江日虎就是一肚子气,“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哎,哎,你别生气啊……”
江月鹿被追得鸡飞狗跳,到处乱窜。
“给我站住,还敢跑——”
“我不跑难道被你打啊?”
他初来乍到的,本?应该不知?道路,但是脚底下就跟长了眼睛一样,窜出去没几步就看到了眼熟的院子。
江家老宅。
……这房子可比江老头那时候新多了。
他记忆中的这栋房舍,要?么?就是死气沉沉,荒废了几百年似的没人,要?么?就只有一个看门的老头子,勉勉强强把?杂草除了干净,却没办法修整,所以看起来还是破破烂烂的……可是面前这一栋二?层小木楼,沐浴着天光,收拾得干净整洁,依稀能看出往年江家的大户人家风范。
“我可抓住你了!”
他在门口怔怔,也没管江日虎抓住自己的那只手。张开自己的手掌看了看,又扭过头和长相相似的哥哥照镜子。
见?他迷迷茫茫,江日虎狐疑道:“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这个弟弟实在调皮得过分,对人对事有一万个心眼,他小时候被整怕了,现在也不得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