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燕—— by三条蹦

作者:三条蹦  录入:05-10

腰有些驼的村支书背着手进了院子。
“支书,你来得正好,这狐狸精又来勾引我家老二。”王丽秀。
“我没有。”宁寡妇依旧嘤嘤哭着:“我那屋里灯泡坏了,二哥好心来帮我换灯…”
“呸!你个臭不要脸的,昨天水管子漏水,今天灯泡坏了,谁不知道你那歪门邪道的心思。”王丽秀一口痰吐在宁寡妇脸上。
两女人又撕扭在一起,村支书不好自己上手,连忙招呼其他人:“拉开,拉开,孩子们都看着呢,像什么样子。”
刘婶子和另外几个女人一同上前,好不容易才将俩人分开。
“妈,你手疼不疼。”程壮看着王丽秀胳膊上的暗青和血痕,嘴紧紧抿在一起可哽意依旧泄了出来。
“没事儿。”王丽秀挥了挥手不在意。
“妈。”另一边,宁矜恩的声音也带着哭腔:“你的脸怎么了,是不是被打出血了,让我看看,眼睛有没有被打坏。”
披头散发的宁寡妇捂着脸哭得梨花带雨:“小恩,我们娘俩儿的命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院子里,俩女人被拉开,她们的儿子视线却胶着在一起。
程壮和宁矜恩同时看着对方,眼底都带着厌恶和恼怒,只不过程壮的厌恶没有半分隐藏,而宁矜恩的脸上只能看出委屈。
“闹闹闹,一天到晚就知道闹,是不是都忘了明天有城里的大老板来。”村支书。
“来就来呗,跟俺们有什么关系。”王丽秀:“壮儿不用拍了,妈一会儿回去自己洗。”
程壮依旧一言不发拍掉了王丽秀身上的灰尘。
“咋没关系,这次大老板来不光要谈修桥铺路的事,听说还打算资助几个孩子去省会读书,从初中念到大学,一分钱都不用花。”
哭声戛然而止,宁寡妇放下捂着脸的手:“去省会读书,不用花钱?”
其他听到话的人也围了上来,一时间七嘴八舌跟村支书打听情况。
宁矜恩站在宁寡妇身边,竖起耳朵听得聚精会神。
程壮想到了地里还有活,拉着挤在人群中的王丽秀往外走。
“大壮儿。”村支书喊住程壮。
“哎。”程壮回头。
“今年就要上初中了吧。”村支书。
“嗯。”程壮。
“听说你这次期末数学语文考了双百?”村支书。
“英语也考了91分,总分学校第一,比旁边村的第二名多17分呢。”王丽秀挺着胸脯得意洋洋地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膀。
村支书看了眼王丽秀又看了看虽然才十一岁但已经比她高的程壮,心里暗自纳闷儿,这不着调的两口子是怎么生出这么出息的儿子。
“明天好好表现,可别给我调皮捣蛋。”
“放心吧,支书爷爷!我家地里还有活,我先去干活了。”程壮。
村支书摆了摆手。
“支书,一个村挑几个孩子啊。”宁寡妇微微侧身挡住了村支书看向程壮背影的视线。
“一个两个的不好说,哎,矜恩啊,你期末考得怎么样?”村支书问站在自己身边的人。
“全校第三呢。”宁寡妇。
“这次没发挥好。”宁矜恩连忙拽了拽她的袖子。
“你这孩子就谦虚,第三也挺好,明天在大老板面前也好好表现。”村支书:“还有你们几个,家里有孩子的回去都嘱咐嘱咐。”他目光看向远处:“咱这穷山沟沟这次说不定能飞出金凤凰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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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书这头还在跟村里人东拉西扯,另一边程壮和王丽秀已经快走到玉米地里了。
“你这孩子咋这么着急忙慌的,也不多听两句。”王丽秀。
“没啥好听的,天这么热还没给玉米叶子喷水呢。”程壮抬手蹭掉眼皮上的汗。
“程老二这挨千刀的,一天到晚地里的活不干就知道往寡妇屋里钻。”王丽秀瞅着程壮头上刚擦掉就又冒出来的汗心疼道。
别人家的孩子放暑假不是下河摸鱼就是爬树掏鸟,可自己家这儿子一大早就跑地里干农活。
“妈,你还打算和他过啊。”程壮。
王丽秀:“我和你爸是两口子,我不跟他过跟谁过。”
“可你刚才不是说日子过不下去了吗?”程壮。
“我那是气话。”王丽秀。
“还啥两口子啊,他和那个宁寡妇都…都那样了…”一说到这事儿程壮脸皮就发烫。
正是懵懵懂懂的年纪,每次听无赖们喊出那些荤话,他都会觉得羞臊难堪。
“去去去,大人的事儿小孩儿别掺和。”王丽秀。
“可…”程壮。
“可什么可,心思多放在明天的事儿上,妈还盼着你能去省会读书呢。”王丽秀。
“我才不去…”程壮:“哎哟,你掐我干什么。”
王丽秀:“你这没出息的样儿,咋地,还想留在这山里一辈子?”
程大树:“我要是去了省会你怎么办?地里的活怎么办,你要是再被宁寡妇欺负怎么办?”
一连三个问题让王丽秀停住脚步。
看着自己儿子走在前头的背影,她微微有些愣愣神,随即又跟上他的步伐:“你一天到晚心思怎么这么重,跟个小老头一样,家里这些事儿都不用你操心。”
“再说宁寡妇瘦得跟个鸡仔似的,我还能被她欺负了。”王丽秀朝地上呸了一口。
“那女的阴着呢!你看看你这胳膊,都被抓出血了。”
“笨死了,也不知道学她那样装装可怜。”程壮。
“哎,你这小兔崽子,敢嫌你老娘笨。”王丽秀抬手去拧程壮耳朵。
“疼,疼。女侠饶命。”程壮怪叫一声蹦高往玉米地里钻。
母子二人嘻嘻哈哈下了地,俩人干活比一人快得多。不到一个下午成片翠绿的玉米叶子上就喷洒了一层层水雾。
王丽秀先回去做晚饭,程壮留在地里收尾。
“程壮。”
听到身后传来那讨人厌的声音,程壮翻了个白眼。
“你…想去省会念书吗?”虽然蹲在地里的人没有回头,宁矜恩仍自顾自问道。
“关你屁事。”程壮直起身子,将手里捏着的石头高高抛起又接回手中。
宁矜恩视线跟着他的动作忽上忽下,脚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怕了?怕了就赶紧滚,这要是打在你脸上,能把你鼻子打断。”程壮说完用力朝宁矜恩丢出石头。
“啊。”宁矜恩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呼叫,但石头只是贴着他身边飞过砸到了地上。
见对面人脸色煞白,程壮“哈哈哈”笑了出来。
吓得抱头的宁矜恩眼底闪过一丝羞怒但再次抬起头时,他瘪着嘴委屈地叫了一声:“大壮哥。”
“呸,谁是你大壮哥。”程壮一个箭步蹿到宁矜恩面前,一手抓住他的衣领另一手握拳扬起:“你再敢叫我大壮哥,我揍死你。”
两个男孩儿明明一样大的年纪但程壮比宁矜恩高出一个脑袋,拎着他真就像是在拎小鸡仔儿一样。
看着跟宁寡妇长得五分像的人,心里呕得不行,程壮松开手扭头往家走。
宁矜恩跟在他身后:“你这次期末考试考了第一名,肯定能被选上。程壮,我也想去省会读书,我们一起去还能做伴。那个孙凡他总在背后说你坏话,他…”
程壮:“你能不能闭嘴,信不信我真揍你。”
对着程壮的背影,宁矜恩越说越怨:“程壮,你怎么这么讨厌我,我们之前不是一直玩得挺好的吗?”
程壮听到这话气得脖子都差点扭断,他回头用力推了宁矜恩一下:“我妈把你妈当亲姊妹,给你家送吃的、送用的,你妈是怎么对她的。”
被推倒一屁股坐到地上,宁矜恩红着眼睛小声抽泣道:“可大人们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明明从小一起玩到大,就因为他们不和,我们就不能再继续做好朋友吗?”
“大壮哥,要不我们一起省会吧。远离他们,就可以继续像以前那样还做好朋友……”
程壮冷脸看着抹眼泪的宁矜恩:“别学你妈装出一副可怜样,恶不恶心,还有别再叫我大壮哥。”
他踢了一脚地上的土,宁矜恩白净的小脸顿时浮上一层灰尘。
“孙凡他人比你好,这次考试成绩比你好、我要去也是跟他一起去省会。”程壮说完头也不回往家走。
宁矜恩坐在地上,半晌才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后面的土又用袖子擦掉脸上泪水混着灰尘的泥痕。
等袖子放下时,变回干净的脸上已经不见委屈和可怜,只剩下因听到那句“孙凡人比你好”时产生的恨意。
晚饭王丽秀做了三道菜,全都是程壮喜欢吃的。
烀好的土豆茄子沾鸡蛋焖子酱,盘子边还码着齐齐的小葱和生菜叶子。
手指长的小黄鱼煎得酥脆,咬一口咔吱咔吱响。
王丽秀将大白菜剔骨肉丝炖粉条推到程壮面前:“多吃点肉,这几天在地里干活你都瘦了。”
“没瘦。”程壮一边吹着气一边把烫人的土豆抓进碗里,挖了一勺子鸡蛋焖子进去混在一起捣得黏黏糊糊,再涂到掰开的馒头上。
又从白菜粉条里扒拉出几块剔骨肉丝,拿了一片生菜叶子甩干上面的水将肉丝和菜一起夹在馒头里:“喏,汉堡包。”
王丽秀接过儿子递过来的馒头笑骂道:“汉堡包个屁,这不就是肉夹馍。”
程壮嘿嘿一笑:“等以后带你去城里吃真的汉堡包,有整个大鸡腿在里面的那种。”
“我可吃不惯那洋玩意儿。”王丽秀嘴上这么说但还是大口咀嚼着馒头,臆想一整个鸡腿的汉堡包是什么样的味道。
母子俩坐在炕上有说有笑吃着饭,对家里少一个人这件事似乎并不在意。
吃完晚饭把碗筷端到厨房,看到灶台上王丽秀提前给程老二留好的饭菜,程壮生气又无奈。
他洗完碗回到屋里:“妈,我要是能去省会读书,你跟着一起去吧。”
“我走了家里地怎么办,你爸…”王丽秀。
“地可以租出去或者让刘婶子帮忙看着,我爸他有手有脚还能饿死了?”程壮打断她的话。
王丽秀在柜子里翻来找去似乎没听见程壮的话:“你舅从县里给你捎回来的那套衣服哪去了。”
“妈,我说真的,咱们一起去省会不好吗?”程壮。
“我去了能干啥,大字儿不认识一个。”王丽秀。
“字不认识,钱你认不认识?”程壮眼珠子转了转:“你可以去卖肉夹馍啊,城里人肯定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鸡蛋焖子。”
“那玩意儿能卖几个钱。”王丽秀摇了摇头。
“妈,我给你算个数。三斤面三块、一斤肉五块、加上鸡蛋尖椒茄子土豆菜叶子乱七八糟总共也就十五块。你一个肉夹馍卖三块,早上卖十个,中午卖十个,晚上再卖十个,一天就能挣七十五块钱……”本是想找个理由劝服他妈但算着算着程壮慢慢兴奋起来。
早在程壮掰着手指算账的时候王丽秀就放下手中的东西,面露异彩的儿子让她鼻子忽地泛起一阵酸意。
“……这还少算了呢,我们老师说咱们省会有好几百万人口呢。要是一天卖上五十个馍,咱就发了。”
“到时候我放学就去帮你,你做馍,我卖馍,你是肉夹馍西施,我是肉夹馍王子。”
王丽秀先是“哈哈”大笑起来,紧接着她抹掉眼睛里涌出的眼泪:“啥西施,狗屎还差不多,我要是西施你爸也不会被那个宁寡妇勾了魂。”
程壮收了脸上的笑:“你比宁寡妇好看多了。再说了,我爸出去乱搞,你才32岁凭啥一直给他守活寡,等去了省城,你也找个…”
“别胡说八道,你这孩子……”王丽秀赶忙打断程壮的话。
看着为自己鸣不平的儿子心里感到欣慰的同时又对他这种处理感情的方式产生一丝担忧。
可毕竟没有什么文化,王丽秀嘴唇嗫嚅半天最后挤出一句:“别瞎说,你这种想法就不对,以后不许再这样想。”
说完像是又怕程壮追问“为什么不对”,王丽秀将手中刚找出来的衣服抖了抖:“来试一试看看合不合身。”
“妈!”程壮见他妈转移话题顿时变得激动:“你就跟我一起去省会吧,你要是不去我也不去。”
“好好好,妈跟你一起去。”王丽秀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真的?”程壮瞪大了眼睛。
“真的,到时候你好好去读书,我去卖肉夹馍。”王丽秀:“肉夹馍王子快点过来试衣服。”
“耶!”
听王丽秀答应跟自己一起走,程壮顿时开心地手舞足蹈围着她转了好几圈。
这时的他不似白天那副小大人的模样,脸上终于有了11,12岁孩子该有的天真笑容。
“我们大壮真俊,真像个王子。”王丽秀看着换上新衣服的程壮也笑得合不拢嘴。
立领的白色衬衫,袖口带着点荷叶边。休闲的黑色长裤显得程壮腿老长,虽然人瘦但仗着骨架子大,衣服也能撑起来。
“妈,我真爷们。”程壮也喜欢这套衣服,他挺胸抬头摸了摸衣领又摸了摸袖口。
“都没变声呢,装什么小大人。”王丽秀揉了揉程壮的刺毛短发:“行了,赶紧洗洗脚回你屋睡觉,明天就穿这身儿去见大老板。”
程壮洗漱完回屋前,看到王丽秀正用热水壶底熨衬衫,那脸上的笑意足够让他做了一晚上美梦。
睡到朦胧时程壮听到隔壁屋传来王丽秀和程老二吵架声音。
想到马上就会结束这种日子,他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早上程壮是被一声哭嚎惊醒的,他从床上滚下地,拖鞋都没穿好就往王丽秀屋里跑。
“妈!”
“天杀的,这个天杀的。”王丽秀坐在炕上哭得直拍大腿。
“出啥事儿了,妈。”程壮。
“你爸把家里的二百块钱偷走了。”王丽秀。
她早上醒来看到身边空着就下意识去翻暖气片后面,果然藏在那里的钱没了。
程壮深吸一口气:“又不是第一次了。”
“他还把衣服拿走了。”王丽秀。
“………”程壮。
视线在屋里转了一圈,他没有看到昨晚自己试过的衣服。
“儿子衣服也偷去卖,我都跟他说了今天城里的大老板会来选人,这挨千刀的怎么这么缺德啊。”
握紧拳头,程壮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但看到他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还是扯出一个笑安慰道:“没事儿,妈。大老板又不是看衣服选人。等以后到了省会你挣钱了给我买更好看的衣服。”
连逗带安慰程壮又哄了一会儿,王丽秀才勉强打起精神。
吃完早饭,她往自己头上缠了一块汗巾:“今天我得跟你刘婶子去镇上工厂洗土豆。”
家里钱都被那混蛋玩意儿偷得差不多了,虽然去省会读书不要学费,但既然自己也决定要跟着儿子一起去,穷家富路出门身上怎么也得揣点。
“妈,我真要穿这个啊。”程壮扯了扯红色老头衫。
“穿,红色多喜庆。赶紧点,把那条红短裤衩也换上。”王丽秀指着炕上。
母子二人一同出门,在岔口处分开时,王丽秀摸了摸程壮脑袋:“这几天就别下地里了。那点活等妈回来一个人就能干完。你该玩就玩该作就作,等到了省会想玩都没时间。”
程壮嘴上应了一声,可看着王丽秀远去的背影还是扭头往玉米地里走。
之前发酵的牛粪还得翻一翻呢。
虽然没能穿上新衣服,可程壮一想到王丽秀肯跟自己一起去省会就开心得想蹦高。
哼着歌掀开地上的塑料布,怕溅到衣服上他伸长着胳膊小心翼翼用铲子翻动发酵的牛粪,将干结成块的敲碎又在上面洒了点水。
八月的日头升高,天越来越闷热。
额头直冒汗的程壮停下动作,视线落到远处的树荫下。
那里此时正站着一个人,烈阳穿过树叶,斑驳的树影打在他脸上。忽明忽暗看不清长相,只能看出对方穿着白衬衣黑裤子,差不多的打扮可比昨天的自己显得挺拔多了。
看了好一会儿他才收回视线,将翻好的牛粪重新铺整齐,程壮嘀咕着:“不知道临走前能不能把这茬玉米收了。”
“大壮哥。”
身后再次传来晦气的声音,程壮举着铲子回头:“我说了,你再叫大壮哥我就揍…”
声音在看到宁矜恩的瞬间戛然而止。
站在自己身后的清瘦男孩儿上身穿着一件白色衬衫,衣服对他来说似乎长了,带着荷叶边的袖子挽了一道。
黑色休闲裤同样有些肥大,裤脚挽起,裤腰也用了一根皮绳扎紧。
见程壮一瞬不瞬盯着自己,宁矜恩弯起嘴角:“程二叔听说今天有大老板来选人,见我没新衣服特意送来一套,好看吗?”
程壮在认出这套衣服时脑子就懵了。
自从程老二和宁寡妇之间的勾当被王丽秀撞破,他就没再给这个爹好脸色。
但再怎么生气也是自己的亲爹,小时候背过自己、扛过自己。
程壮想着反正他们两口子过不下去,还不如把王丽秀带走,这样就不用再看她白天装作坚强晚上偷摸以泪洗面,也可以放他爹去找什么‘真爱与自由’。
可当看到这套衣服穿在宁矜恩身上时,他才清楚地意识到,程老二不光是跟他妈过不下去,连他这个儿子都不在乎了。
用王丽秀的话说,程老二的心已经被宁寡妇给吃了,魂也被勾走了。
程壮甚至不知道程老二是一时起意将衣服偷给宁矜恩,还是被宁寡妇吹了耳边风后特意回家偷走的。
“……衣服大了点没来得及改,不过样式倒挺好看。咦,大壮哥,你咋穿这身儿,你的衣服都掉色了,老师说过‘人靠衣装’……”宁矜恩还在轻声细语念叨着,语气里带着让程壮恶心的得意劲儿。
身后的牛粪已经发酵了一个月,差几天就能用了,程壮不舍得浪费。
他低下头视线落在土道边,那里正有一摊新鲜的,上面还围转着几只绿豆苍蝇。
作者有话说:
谢谢收藏投喂海星评论的小可爱们,大树视角的回忆还有一小点就回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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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说话的人比这些嗡嗡叫的苍蝇还要烦人。
“孙凡昨晚找我一起学习,他还问我想不想去省会念书。大壮哥,程二叔让我放心去省会,他会照顾我妈。可你要是也走了,你妈谁来照……”
宁矜恩的话还没说完,程壮挑起一铲子牛粪迎面朝他身上泼去。
“你跟你妈一样臭不要脸。”
“啊…”
“你在干什么?”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飞出去的牛粪落得到处都是。
宁矜恩呆站在原地任由湿漉漉黏糊糊的牛粪顺着他的衣服往下淌。
程壮冲过去还想对着他的脸补一拳,可手刚举起来就被突然出现的人握住。
视线定格在自己被紧紧抓住的手腕上,本就有些黑的皮肤被白净修长的手指一衬像是刚从煤堆里爬出来的一样。
“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能用泥巴扔人呢?”
听到询问,程壮下意识看过去:“我11岁了…”
和来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周围景色飞速旋转。
程大树恍然想到了午休时和其他小伙伴一起躲在操场角落翻看的那些起了毛边的玄幻修真小说。
片衣不沾尘、仙人踏雪来。
烈阳顶在头顶,自己和宁矜恩都晒出一头汗。
但这人长衣长裤,身上却清清凉凉,干爽的头发比墨水还要黑。
声音温润如水又像鼓,震着人心颤悠悠的。金属细框眼镜下的眼睛看起来也像是带着一丝笑意。
不只是手,来人的脸也很白。
和宁矜恩的粉白不同,他的白像五九天暖阳下的积雪一样晃眼。
虽然站在一起却仿佛和自己和宁矜恩是两个世界的人,就连溅在身上的牛粪都像是染在宣纸上的山水画。同样穿着白色衣服黑色裤子,宁矜恩被衬托得就像是掉进粪坑里的丑小鸭。
随着手腕被松开,肌肤接触带来的那一抹凉意也离去。
初冬散去、酷暑重置,莫名的燥热沿着胳膊涌上程壮的脸庞。
“你是谁啊?”
“你来这里是干什么的?”程壮很想知道这个让人晃眼的人是谁,怎么会出现在他们村。
可太过紧张,话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出的歧义。
“我叫……”
然而对方还没来得及说出名字,就被宁矜恩打断。
见他哭哭啼啼又在装模作样,程壮烦躁得好不容易忍住才没往他嘴里塞牛粪。
“这不是泥巴,是牛粪。”
似乎大城市里的人不认识牛粪,来人知道身上沾着什么后突然弯腰干呕起来。
程壮上前一步想要关心,人却被宁矜恩连推带拖拽走。
本想跟在快步离开的俩人身后,但低头看了看王丽秀说的“瞧着喜庆讨喜”而让自己穿上的一套红,程壮平生第一次对外在容貌感觉到了羞窘。
捡起对方掉在地上那沾了牛粪的手帕,他一路跑回家将其洗干净晒在绳子上。程壮脱掉一套红,站在院子里冲了个凉水澡紧接着又跑进屋里翻箱倒柜找衣服。
可家里除了洗得变形的老头衫和大背心是白色的,连件像样的短袖都没有。
他唉声叹气好一阵儿,最后换上了小学的夏季校服。
站在镜子前,程壮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长得好看的人。
别说枫桥村,就连镇上、县里都没这么好看的人,他应该是跟大老板一起从省会来的吧。
想到宁矜恩为了巴结对方竟然连“你头发上有牛粪”这种谎话也说得出,程壮撇了撇嘴,有些不屑又有些后悔。
怎么没早一步开口邀请他来家里洗一洗呢,明明是自己泼的牛粪!
一路小跑到集合的地方,程壮跟其他孩童站在一起。
视线落在不远处村支书那一群人中,找来找去也没发现自己想找的人。
“你想去省会吗?”身边的孙凡拍了拍程壮肩膀。
“你不想?”程壮反问。
“想啊,那可是省会,我去过最远的地方才是县城。”孙凡:“不过你要是去了,你妈怎么办?”
虽然不是一个村,但王丽秀、程老二和宁寡妇之间的破事就连石桥村里都传得沸沸扬扬。
“她要跟我去省里。”程壮。
孙凡“哇哦”了一声:“那我放学可以去你家蹭饭了。”
“名额还没定下来呢。”程壮弯着嘴角。
“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吗,你全校第一,我全校第二,肯定是咱俩。”孙凡:“难道你想跟宁矜恩一起去。”
“呸,我才不跟他一起去呢。”程壮。
“我也不想跟他一起,他一天天神经兮兮的,昨天晚上还突然跑来我家让我给他讲数学卷子。”
程壮闻言嫌弃地皱了皱眉:“让你给讲数学卷子?你俩数学不是考一个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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