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流青见他这副模样,便开始时常带他出去玩会儿,或者把他抱在怀里,温柔地抚着他的头发,对他说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当然,这个要求不包括分手。
姜渔窝在男人怀里,颤着眼睫,可怜兮兮地说害怕,让男人不要在洞口放那么多蛇,实在要放的话,一两条就好。
楚流青答应了。
于是姜渔终于终于有一天逮住机会,用偷偷藏起来的打火机点燃床单,丢到那两条蛇身上,把它们烧死逃了出去。
出去后他跌跌撞撞地绕了许久,才发现自己一直住的是荒郊野岭中,一座废弃墓园的后山。
姜渔吓得三魂七魄都离了体,不顾一切地往外面跑,最后终于跑到外面报了警。
再后来,他躲躲藏藏好几个月后,遇见了追求他的徐晏书,才借着徐晏书的手彻底摆脱了楚流青。
姜渔没想到,命运兜兜转转一整圈,他居然又落到了楚流青的手里,而这次,男人显然是不会像上次那般疏于防范了。
少年脸色苍白得像浸了水的纸,纤长眼睫垂着,瘦削的肩膀小幅度地发着抖,看上去十分可怜。
楚流青眼睛里那股干渴的光芒又冒了出来,一双碧绿眼瞳因为极度兴奋而放大数倍,手掌都开始控制不住地战栗。
好可爱...好可爱...好喜欢...小鱼儿,他的小鱼儿,他的仰阿莎,他的神明,他生命与灵魂的依托之所,时隔数年,又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了这副弱不堪折的美丽模样,甚至比从前还要娇艳欲滴。
这具身体的每一寸,从皮到骨都散发着令他沉醉的芳香,少年的每一次呼吸于他而言都是极致的诱惑。
好想亲...好想亲,好想彻底占有他,让这只小鱼儿彻底融化在以他为名的池水中,连泪水都只能被他一滴不剩地吃到肚子里。
但是不可以...现在还不可以...少年前两天刚吃了他的血,身体还处于排异反应中,不能进行这样激烈的事情。
况且,他也不能再像上次一样,把他的小鱼儿都吓跑了...不可以...不可以再跑...要温柔一点的...
床上的少年因为害怕而垂着眼睫,并没有看到站在床边的男人,一双眼瞳恐怖地放大又恢复原状的全过程,他只听到男人温柔的声音:“你睡了两天,应该饿了,先吃点东西吧。”
姜渔抬头,眼睛里有着些许惊讶:“两天?我怎么会睡这么久?”
楚流青说:“因为你喝了我的血。”
在车里那种不妙的预感又浮上心头,姜渔预感不妙地问:“你的血...喝了到底会怎样?”
不会有毒吧...姜渔想起楚流青养的那一大群五彩斑斓的毒蛇,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楚流青微笑道:“我告诉过小渔,只是会犯几天困而已。”
姜渔直觉不会这么简单,但他觉得,楚流青再怎么应该不会给他下毒,左右问不出来,便也只能暂且将此事搁置。
他瞅了一眼脚踝上的蛇,那蛇已经醒了,正用一双枯叶黄的眼睛滴溜溜盯着他,嘶嘶吐信,绿色的小尾巴还贴在他身上,一甩一甩,邀宠似的。
姜渔却指节发白,怕得闭上眼睛:“你能不能让它先下去。”
姜渔知道,这条小青蛇和别的蛇都不太一样,它似乎与楚流青的联系十分紧密,那段在石窟里的日子,小青蛇成日爬在楚流青身上,当然也有些时候会像现在这样,缠在他的脚上。
楚流青温柔地笑着:“小青很喜欢你,而且他很聪明,你只要叫一叫他的名字,他就乖乖会听你的话。”
“...是吗?”姜渔犹犹豫豫地睁开眼,他怎么记得之前在石窟里,这条蛇明明只听楚流青的话。
但他还是强忍着害怕,小小声地叫道:“...小青。”
一瞬间,在无人看到的地方,男人上扬的一双丹凤眼又倏地放大,瞳孔都亢奋到发抖,仿佛被少年唤出名字的不是那条蛇,而是他自己。
但当少年抬起头的那一瞬,那眼眸又是一片温柔似水。
姜渔看了眼从他身上溜下去的小蛇,有些惊讶地说:“它真的下去了欸,可是它为什么会突然听我的话?”
楚流青道:“因为你喝了我的血,它现在奉你为主了。”
姜渔闻言,乌黑眼珠闪过一丝小动物般的精明。
要是楚流青说的是真的,那他岂不是可以指使这条蛇,让它去咬楚流青,或者趁楚流青不在的时候让他放自己出去...
可下一刻,男人仿佛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春风和暖地笑道:“不过,当你的命令和我的命令相违背时,它会优先听我的。”
姜渔:“... ...”
算了,就知道楚流青不会做这种利于他逃跑的蠢事。
姜渔望着春风得意的男人:“你还是没告诉我这是哪儿,你要是不说,我就不吃你端来的饭了。”
楚流青眼底浮现出一抹宠溺的温柔:“告诉你也无妨,这是南城,我出生的地方。”
姜渔瞥了眼半敞着的窗户,只见窗外青山层叠,白云悠悠,显然是个山明水秀之处,总比上次那座阴森森的废弃墓园要好。
而且,他醒来的时候似乎隐约听见外面有说话的声音,这附近应该还住了其他的人,只要他耐心等待,说不定能像上次一样找到机会求救...
姜渔按耐住心里的小算盘,尽量面色不显地问:“你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来?”
他记得楚流青在遇到他之前,天南地北地到处跑,他原以为楚流青不是会有故乡情结的人。
而下一刻,男人的回答却如同晴天霹雳,将它生生定在了原地。
“因为小渔会在这里和我结婚,和我一起接受神明和族人的祝福。”
吃完饭后,楚流青问姜渔在这里有没有待闷,想不想出去转转。
姜渔脑子里一直想着楚流青所说结婚的事情,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楚流青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放在以前,他逃跑被抓回来后,看到的一定会是男人被疯狂扭曲的怒意烧红的双眼,楚流青会把他弄到哭,然后问他下一次还敢不敢跑,更别说他这次还背着他交了两个男朋友,在楚流青眼里,这一定会算是对他的背叛。
可这次,男人把他带回来,这么久没碰他不说,对他甚至温柔到不可思议的地步,连提都没提起过另外几个男人,体贴到他有点害怕。
姜渔看着盘在男人手腕上的小青蛇,又想起更衣室门外那一大群倒地不醒的保镖,再想起楚流青至今没提起过的他的三个“奸夫”,脑海里突然升起一个不好的念头:“你、你不会把他们都毒死了吧?”
楚流青仿佛于他心灵相通,完全不问这个他们是谁:“怎么会呢,我只是让小青往那些保镖的早饭里吐了一点口水而已,他们只是食物中毒,不会死的。至于想要抢走小渔的剩下三个坏东西...”
男人仿佛想到什么很好笑的事,唇角微勾:“不用我做什么,他们自己就打起来了。”
闻言,姜渔稍稍放下心。楚流青的性格过于诡异,经常不按常理出牌,他不得不往最坏的方向猜想。
楚流青牵着他的手,带着他走出了房间。
姜渔这才发现自己这是在一座吊脚楼上,这座楼很大,由三面屋宇连接成一个“凹”字,他所在的只是其中一面。
这里地势很高,处于山顶的位置,站在房间外的长廊上,能眺望到不远处的山腰上和这座楼房结构相似的吊脚楼,只是那些楼宇没有他所在的这一座大,外形也不如这座精致。
楼下传来一阵清脆稚嫩的声音,姜渔趴在栏杆上望下去,见院子里站着几个小孩,女娃娃个个头戴华丽的银冠,胸前和耳朵上都佩着夸张繁复的银饰,男娃娃则用黑巾裹头,身上装饰也简单一些。
几个小娃娃笑嘻嘻的,嘴里正喊着他听不懂的话。
比起姜渔的局促,楚流青却很是自在,他脸上挂着笑,也对下面的小娃娃说了几个发音奇怪的词语。
到了这一步,姜渔怎会还猜不出楚流青的身份,他看向男人:“你是苗族人?”
“嗯。”楚流青捏了捏他的手,“我母亲生前是族里的巫祝,她过世后,这一身份便由我来继承,他们也会称我为苗圣。”
姜渔不记得在哪部电视剧里看过,苗圣通常是族中最具智慧与道德的人,是整个族群精神文化的引导者,因此,苗圣的地位很高,有时甚至要高于族长。
他神色有些复杂地看楚流青一眼。
智慧还行,至少从闻峋手里把他偷出来就不是易事,至于道德...他实在不敢苟同。
“要下去和他们玩玩吗?”楚流青问。
姜渔点点头,玩儿倒是次要的,他主要是想下去观察观察,看看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有没有逃出去的可能。
刚从楼梯下到院子里,几个小娃娃就迫不及待地围了过来,不过令姜渔感到奇怪的是,他们看都没看楚流青,那几双乌黑透亮的大眼睛全都直溜溜地盯在他身上。
“Niangx Eb Seil、Niangx Eb Seil...”他们嘴里说着姜渔听不懂的话,一个劲儿地把手里的鲜花和果子往姜渔怀里塞。
姜渔有些受宠若惊地接下:“谢谢。”
他们似乎听得懂一点汉语,听到姜渔道谢,便开怀地笑起来。
姜渔疑惑地问:“他们在说什么?为什么要送这些东西给我?”
楚流青替他接着几个怀里抱不住的果子,含笑道:“Niangx Eb Seil,在苗语中意为仰阿莎,也叫仰阿桑,是苗族人心目中的美神。”
“好奇怪...”姜渔有些不适应地后退一步,“他们都不认识我,为什么要这样叫我,我不是什么美神...”
楚流青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大概因为你是他们见过的最漂亮的人,小渔,他们只是很喜欢你,没有恶意。”
姜渔看了眼几个笑容灿烂的小娃娃,他们眼睛个个乌黑明亮,里面满是对他不掺杂质的喜欢。
于是他微微心软了一下:“那好吧。”
楚流青把自己和姜渔怀里的花和果子又交还给几个小娃娃,用苗语对他们说了几句话,他们就兴高采烈地抱着这堆礼物,哒哒哒地跑进一楼的堂屋里放下,又跑出来看着姜渔。
其中一个小女娃,眼神期冀地望着他们,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长串话,得到楚流青的回答后,几个孩子开心得拍了一阵手,欢天喜地地跑走了。
姜渔一头雾水:“你们又在说什么?”
楚流青笑容温和:“他们问我,我和你什么时候结婚,我说快了,就在三天后。”
姜渔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楚流青注意到他的变化,牵着他的手掌略微变换了姿势,变得和他十指相扣。
男人声音温和:“小渔,你知道仰阿莎的故事吗?”
姜渔摇摇头。
楚流青便自顾自说下去:“传说仰阿莎受天地孕育,在井水中诞生,她的美貌让太阳为之倾倒,将她求娶为妻。可太阳娶到仰阿莎后,却并不珍惜,为了名利和权势独自去了东海,六年不归。被辜负的仰阿莎,转而爱上了温柔深情的月亮,与之私奔。“
“太阳得知后大怒,经过各方神仙调节,最终月亮赔给太阳一半江山、三船金和三船银,才得以和仰阿莎继续幸福生活。他们约定谁若反悔,就将谁吞噬,自此就有了日食和月食。”*
姜渔说:“你和我讲这些做什么,我又不感兴趣。”
少年眉眼皱着,语气也不太好,一副很不想听这些废话的样子,男人也不生气,像是对少年极富耐心,对方做什么都可以包容。
楚流青眼里含笑,温和地说:“小渔,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对我而言,超越世间的一切,就如同仰阿莎是族人心中的神明一般。从前我总想要去改变你,可我错了,你是神明,神明不需要改变,应该改变的是痴心妄想的信徒。”
那双绿宝石般的眼睛直勾勾望着他,近乎魅惑:“从今往后,你若喜欢太阳,我便是炽烈如火的太阳,你若喜欢温柔深情的月亮,我便可以成为你的月亮。”
“闻峋折辱你,徐晏书威胁你,褚弈将你的秘密出卖给别人,而我永远也不会背叛你。”
姜渔望着他,那张漂亮清丽的脸上神色有些怔然,半晌,他唇色发白地出声:“你、你都知道了?你知道了多少...”
“你的全部。”楚流青说。
当年姜渔从石窟逃跑后,楚流青找了一段时间没找到人,一开始被怒火冲昏的头脑也渐渐冷静下来。
他开始从姜渔暴露出的那些蛛丝马迹里,去查姜渔的过往。
闻淙为姜渔打造的假背景足以蒙蔽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然而再完美的事情,也不是天衣无缝,更何况姜渔在精神失控的情况下,泄露出的讯息已经不少。
楚流青花费数月,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彻底查了个明白。
而彼时,姜渔正刚刚甩了徐晏书,欢天喜地地投入闻峋的怀里。
只看到闻峋那张脸,楚流青就明白了姜渔为什么会选他结婚。
同时他也明白,只要闻峋存在一天,姜渔就永远不可能再把目光放在其他任何人身上。
不过没关系,他粗心大意的小鱼儿,总有一天会像在他面前一样,在闻峋面前露出没藏好的小尾巴。
届时,他什么都不需要做,这条小鱼儿就会乖乖地、乖乖地自己离开发了疯的男人,就像当初拼了命也要离开他一样。
他唯一做的,也就是在褚弈调查的方向故意留下线索,让他们查得更快、更容易一些罢了。否则褚弈那条蠢狗,查上好几月也不一定查得出来。
看着面色惨白,连眼睫都在发抖的少年,楚流青浑身的血液都在躁动。
好可爱...实在是太可爱了,他的小神明...好想现在就一口吃掉...
不对、不对,要温柔,要有耐心,姜渔喜欢温柔的人,就像闻淙一样...
于是那绿眼珠里的诡异光芒熄灭下去,男人声音低沉而温柔,如同淙淙流水:“不过小渔不用怕,我不会像他们那样对你生气发火,从今往后,也不会再因为任何事责怪你。”
楚流青执起少年的手,在那白皙手背上落下一吻:“因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啪——”
一个巴掌清脆地甩在他脸上。
楚流青摸着自己浮起巴掌印的半边脸,眸中的情绪从惊讶、疑惑、渐渐转为一种隐秘的狂喜。
然而他脸上依旧面不改色,仿佛那张温柔的人皮如同面具般焊在了他脸上。
他问:“小渔,怎么了?”
姜渔看着楚流青,胸腔中血液奔流,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他终于明白楚流青身上的不对劲是哪儿来的了,他在故意模仿闻淙,模仿闻淙的性格,模仿闻淙身上的气质!
因为闻淙逝世已久,生前又长居深山,因而楚流青大概只能从旁人对闻淙的了解里,学到那么一点点皮毛。
可偏偏,姜渔是最了解闻淙的人,因此,无论楚流青的演技如何纯熟,在他眼里都不过是东施效颦。
方才还温顺可人的少年,如同顷刻间被激怒的小兽,红着眼睛,“啪”地又给了男人一巴掌:“你再学他说一句话,我就把你的舌头剁下来喂狗。”
竹楼里,楚流青站在镜子面前,望着镜子里的人,眸中浮现出些许困惑。
他手里拿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眉目清俊如远山,周身散发着一种温润如玉的气质。
楚流青看了两眼照片,忽然又开始对着镜子,缓缓地提起唇角,不多不少,刚好是照片上男人微笑的弧度。
他看了镜子里的自己两秒,又将唇角放下来。
...不像吗?
他明明已经做到几乎一模一样了啊...为什么,宝宝还是不喜欢呢?
宝宝以前明明都很喜欢的,还会问他一些问题,让他照着台词扮演闻淙,演得好了,就会奖励他一个亲亲,演得不好,还会奖励他一个巴掌...
他的小鱼儿,连扇他都那么可爱,像是清澈溪水里游来游去的漂亮小鱼,摆动着身体跳跃起来,用滑溜溜的尾巴在他脸上扫了一圈。
宝宝的手软软的,香香的,触碰到他皮肤的时候,那阵沁人心脾的幽香几乎顺着鼻腔钻入了他的肺腑里,勾得他五脏六腑都在发痒,差点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可是...他并不满足于这些,他想要的不止一个巴掌,他还想要更多...更深入的东西...那么,他就需要极度的耐心,把这只迷途的小鱼儿,慢慢地、慢慢地,诱到他的怀里来。
楚流青对自己的演技很有信心。
因为这是他从小到大,反复练习了二十年的东西,几乎已经刻在骨子里,成为一种本能。
楚流青到现在还记得,父亲离开那天,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
男人跪在地上,痛苦地抱着头,眼泪纵横在那张泛红的脸孔上:“对不起,对不起阿箬,我没办法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他是个怪物,他迟早会毁了我的人生...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母亲楚箬,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面容平静:“你走吧。”
“谢、谢谢,谢谢你阿箬。”男人脸上出现一种令人反胃的感激流涕,“我会一辈子记得你。”
“不必了。”楚箬漠然道,“我只需要你永不再踏入这里。”
于是那天,楚流青看着自己叫了五年父亲的男人,像一只鼻涕虫一样连滚带爬地离开了他们的家。
他没有大哭大闹地挽留,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只是觉得困惑。
他不过是把朋友送给他的小螃蟹的八只脚剪下来,再用胶水重新接回去罢了,因为他觉得那两只大钳子放在后面比较好看。
可他的朋友吓得哇哇大哭,说以后再也不送给他礼物,也不要和他做朋友了,他的父亲得知此事后,更是面色惨白,浑身战栗,说他是个疯子,怪物,神经病。
楚流青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朋友把小螃蟹送给他了,就是他的东西呀,既然是他的东西,那他不是随便怎么玩都可以吗?
啊,对了,父亲是从山外面来的,外婆说,当时她和族里人都极力反对母亲和外族人结婚,但母亲还是一意孤行,说父亲承诺过,会爱她护他一生,可到最后,母亲还是被骗了呢...
“阿青。”母亲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她瞥了眼他手中形状怪异的小螃蟹,走过来,在他跟前蹲下:“你不是怪物,你只是和大部分人不太一样,而在这个世界上,和多数人不一样的,就会被称为怪物。”
“但是,如果这世上有你想得到的东西,你就必须要去学习,学习去扮演一个‘正常人’。只有这样,你才能将你所爱之物牢牢抓在手中。”
这么多年,楚流青一直都扮演得很好,甚至,一开始因为害怕他而远离他的儿时玩伴,也愿意来主动和他说话了。
可他却不再搭理他们,他渐渐发觉这个世界是如此地无趣,他走了很多地方,看过很多不一样的人和风景,都再也没有找到能让他兴奋的事物。
直到他遇见姜渔。
这一尾小鱼儿,从清凌凌的溪水中跃出,带起的波涛却如同山呼海啸,席卷了他的灵魂。
光是什么都不做地看着姜渔,就足以让他浑身的血液沸腾到燃烧。
这是他的仰阿莎,他生命中至高无上的神明,为了得到他,他可以做任何事,包括丢弃整个自己,变成另一个人。
楚流青直勾勾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背光处,那双绿眼珠发出蛇瞳一般诡异的光芒。
他轻声吐字:“...宝宝。”
姜渔在气头上嚣张得像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刺猬,等那两巴掌打完了,看见男人眼瞳里逐渐升起的兴奋绿光,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丢下楚流青跑了。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男人没有追过来,任他一个人跑进了苍翠的山林里。
因为吊脚楼所在的地势高,位于山顶,几乎可以俯瞰到下面的整体地形,姜渔刚才在楼上的时候便观察了一下,这里整体上接近于一个盆地,中部稍微平坦一些,聚集着大部分的民居,而周围的山上也零星分布着几座吊脚楼,但都没有高过他所在的这一座的。
环绕着盆地的山,层层叠叠,一山高过一山,最高处几乎耸入云宵,仿佛将这里隔绝成了外人进不来的一座世外桃源。
可姜渔不觉得这是一座世外桃源,他只觉得这像一座笼子,一座困住他的笼子,和闻家那座漂亮的庄园没有区别。
他从山上跑到山下,试图从这崇山峻岭中找到一个出口,可不知为什么,就跟鬼打墙一样,他围着山下饶了大半天,走着走着就会绕回原来的地方,硬是找不到一条出去的路。
姜渔这才明白楚流青为什么没有跟上来。
没有男人的带领,他根本走不出去。
或许...或许他可以试着求助那些苗族人,他们看上去都很友善,碰到他的时候还给他塞果子吃...
这个念头只在姜渔脑子里停留了一秒就被打消,楚流青是族里的巫祝,那些苗人肯定跟他是一伙的,就算对他再怎么友善,也不可能帮他逃出去。
姜渔只好先放弃找路的念头,他走到一处小型瀑布下,坐在水浅的岸边,脱了鞋子,把走路走得有些发热的双脚伸进去踩水。
这里的池水清澈透明,阳光照进去,能清晰地看到池子里游动的不知名小鱼。
这池边似乎少有人来,里面的小鱼不知道人类是什么似的,一点也不怕人,还好奇地围在他脚边游来游去。
姜渔觉得好玩,雪白的双脚在池水中甩来甩去,饶有兴致地和这些小鱼做游戏,凉幽幽的水珠子溅到他身上,他也不在意。
山林里远离尘嚣,安静得只能听见鸟鸣,在这一刻,姜渔又想起闻淙从前带他在溪水里抓鱼的往事来。
闻淙身体不好,不能和他一起踏入冰凉的溪水里去,但男人会坐在岸边,安静又耐心地看着他,时而笑着提醒他小心一点,不要摔倒,时而又温和地夸赞,说他很厉害,抓了好多小鱼上来,要是姜渔不小心被溪水里的石头划伤了,男人还会温柔地亲他的脸颊。
每一次,姜渔都把抓来的鱼全都送给闻淙,而闻淙则把它们养在自己住所旁的池子里,每一条都养得圆圆胖胖的。
男人温柔的俊脸在他脑海里依然清晰,却又遥远得像是许多年前的梦境了。
从前他失去了闻淙,便总试图找和闻淙相似的人,有的像这里,有的像那里,勉强拼凑出一个闻淙的替代品。
可现在他才发现没有人能替代闻淙,没有人能够给他和闻淙一样的爱,那些赝品,连给闻淙提鞋都不配。
刚才楚流青说,褚弈出卖了他,姜渔猜测,现在他们四个人应该都知道了他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