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迢迢—— by牛角弓

作者:牛角弓  录入:07-03

下一秒,一道极亮的白光突兀地出现在了远处的地面上,就像有人在那里用发光的软管捏出了一道弧线。
不,不是弧线,它的两端远远地向两侧延伸,一直延伸到了关城的背面去,竟像是一道完整的、将关城包围起来的亮圈。
人群里爆发出惊叫。
秦时也有些傻眼了,“什,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就见亮圈之外,地面忽然翻腾起来。有巨大的土丘从地面之下涌起,下一秒却又包裹着无数的虫尸沉入了地下。
地面开始震动,轰隆隆的响声从远处传来,秦时听到身后有人惊叫道:“这是土地爷现世了吧?!”
秦时不知道在地下翻涌不休的到底是不是神龙,但他现在可以肯定一件事:关城周围,除了巡逻的士兵,应该还有许多像这样类似结界的东西在保护这座关城的安危。
这个想法让秦时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疲惫感从脚下漫起,一寸一寸蔓延至全身。秦时踉跄一下,顺着贺知年扶着他的手劲滑坐到地上。
贺知年也顺势坐了下来。
秦时眯着眼睛,看着远处扬起半天高的尘土,轻声问贺知年,“那到底是什么东西?阵法吗?”
贺知年嗯了一声。
“你早就知道?”秦时转头看着他,“知道关城外面有这样一个阵法?”
“怎么可能?”贺知年哑然失笑,“这属于关城自己的军事秘密了,怎么可能让不相干的外人知道?”
秦时盯着他,神情狐疑,“我感觉你好像一点儿都不意外。”
贺知年解释说:“西域诸国接连出事,咱们的守关将士不可能毫不知情。我觉得,他们不应该什么准备都不做。”
秦时对这个回答半信半疑。
贺知年知道的远比他的解释要多。秦时怀疑这里头还有什么秘密是只有缉妖师才能知道的,不能随意说给普通人听。
秦时不打算追问了。他望着城墙上方的火光闪动,心情有些复杂。
他想,之前那位樊将军将他们留在关城之外肯定是故意的,给敌人留个诱饵什么的。或者单纯的只是想营造出一种“敌人来袭,士兵手忙脚乱,来不及入关的人都被关在城门外了”这样的一种气氛。
有阵法一类克制妖怪的东西存在,他们大约也不认为留在城门外的人就真的会有危险。
但秦时心里还是不痛快。
首先是被蒙在鼓里的不痛快。但他们本来就是流民,无权无势。被人轻视,隔离在秘密之外是再自然不过的一件事。
哪怕在秦时生活的时代,哪怕他就是第六组的成员,但级别不够,一样有很多秘密是他没有权限去了解的。
因此这一点儿不痛快,虽然存在,但对秦时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最戳心的,还是被人随意摆布的不痛快——被自己的同类摆布、也被不知名的妖族所摆布。
他从小到大,最恨的就是自己的命运被别人随意摆布。如今他离家何止是千万里,没有了固执的家长,没有国家针对特殊人才的培养计划,甚至也没有了来自第六组的种种规章制度所带来的责任与压力。
秦时却觉得,自己一点儿也没有变得更自由。
他一样要直面妖怪的袭击,而且比起封印在尧洲大阵里那些无法接触外界、时不时就要搞点儿事情给他们添堵的大妖,这里的妖怪更加肆无忌惮,手段也更加的血腥残忍——它们面对的并不是后世训练有素的第六组,不是一个完整有序的体制,而是无数手无寸铁的老百姓。
秦时再没有哪一个时刻像此刻这般深刻的意识到在这二者之间——在普通百姓与妖族之间,搭建起一重安稳可靠的隔离带是多么的重要。
否则在这个妖为刀俎,人为鱼肉的世界,仅仅是想保住性命,对普通人来说都是一件困难得几乎看不到希望的事。

看得久了, 秦时也算看出了几分门道。
这个阵法启动之后,就仿佛在地下开启了预埋好的搅拌机器,将地面上的一切活物都翻搅到了地下。
到了地下会如何……不知道了。但从它们闹出的动静来看, 这一条拥有搅拌功能的壕沟威力应该不小。
秦时就有些羡慕, 他要是也学会这样的神通就好了,也不必被大怪兽和小怪兽们一路追着跑。
这个时代, 封妖大阵刚刚成型,还没有最后合拢, 袁天罡虽然不在了,但他的徒子徒孙肯定有不少都在忙活封妖的事儿。说不定某一天,他就能遇见几位,能从他们那里学几手神仙法术。
秦时挠挠脸蛋,自己也觉得这种想法有些异想天开。他问贺知年, “封妖的阵法,是袁天罡发明的吧?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建封妖大阵几乎耗尽了袁大师的心血, ”说起袁神仙, 贺知年的目光中带着敬仰之色, “大唐境内, 所有针对妖族设立的阵法都是他和他的弟子们带领镇妖司建起来的。不过这人是半仙之身,又不爱与权贵结交,一般人也只知道他是神仙, 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就没人说得准了。”
袁天罡是隋末唐初的玄学家。秦时对他的了解除了尧洲城外的封妖大阵, 就只有网络上能够搜索到的那些介绍了。传说他擅长凭风声断吉凶,精通相面、六壬及五行。其中最出名的, 就是与李淳风一起完成的《推背图》。
远处宛如地龙翻搅一般的动静慢慢平息下来。
夜空中的云朵合拢又散开,一望无际的荒原上已经没有了成片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虫潮。
那条绞杀了无数虫妖的光带, 也慢慢黯淡下来,一点一点没入了地下。
秦时总觉得虫群之前所在的位置后面,更远一些的地方,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夜色里蠕蠕而动。尤其在光圈消失之后,这种感觉反而变得更明显了。
秦时觉得一口气又被提了起来。他不确定的问贺知年,“你看到了?”
贺知年摇摇头,“看不清楚。”
秦时小声问他,“会是蛊雕吗?”
“不确定。”贺知年说:“但是从蛊雕的习性来看,它们从精绝、且末,一路杀到楼兰、石雀城,想要入关的目标是很明确的。”
而且从蛊雕的天性分析,它出门打猎,会习惯性地召集各路妖怪,声势浩大的跟它们一起行动。像石雀城那种单打独斗的情况是比较少见的,但那也是它们已经把石雀城彻底打服了,对方同意定时上交供品。
换句话说,它们是纯粹赶着点儿过去吃饭的。
“如果是蛊雕,”秦时不放心的问,“这个阵法能拦住它们吗?”
贺知年点点头,双眼在夜色中闪闪发亮。
他身上那种笃定的神色让秦时一下就放松下来。早知道阳关城的周围有守护阵法,他之前也不用那么紧张了。
秦时盘腿坐在地上,膝上放着那把已经有些钝了的宽刀,匕首藏在靴筒里——这一路土里水里地打滚,却没有机会好好收拾保养,适合野外战斗的靴子已经糙得不成样子了。
秦时爱惜地整理好鞋扣,拂掉了鞋面上的沙粒。
“你知道哪里有手艺特别好的做鞋的匠人?”秦时突发奇想,他的靴子之所以好穿结实,是因为它的设计经过了无数次的实战考验,最贴合战士们的战斗需求。
在这里,虽然没有高科技的合成材料,但天然的皮质本身就是很结实的,又有韧劲儿。秦时觉得也足够用了。
贺知年一直觉得秦时身上的小配件很奇特,还很好用。听他问起制鞋匠,想了想说:“我知道有一位老伯,他们家世代都给武将制作战靴,手艺很好。等回了长安,我带你去拜访他。”
“好。”秦时高兴了一会儿,又开始犯愁了,“工钱很贵吧?”
贺知年笑道:“你是我邀请的客人,不要操心生活上的小事。”
“那我也不能靠你养着啊。”秦时猜测贺知年的意思,大约是想要他投到贺家门下做家将,但他生平最忌讳的就是自己不能做自己的主。
对他和贺知年来说,最好的安排还是继续做朋友吧。
能成为战友就更好了。
秦时心想,家将幕僚之流的,还是算了吧。
“我能打猎,”秦时想了想说:“去长安的路上,如果有人需要押镖,我也能做。”
他绞尽脑汁琢磨自己都有什么赚钱的能力。思来想去,发现自己除了长得结实一些,竟然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技能。
所有那些需要技巧的手艺活儿,木匠铁匠之类的,他都不会。做个货郎沿街叫卖吧,他又不会算账。而且他还是个半文盲,看书的时候,繁体字能连蒙带猜的看下去,写的话大约没几个字能写对……
底层百姓谋生的技能不会,上流社会的少爷们的基础教育,君子六艺,他更是一窍不通。
思来想去,竟然只剩下一招,那就是把团子放出来,让它在大野地里找一找玉石料……
贺知年听出了他的意思,颇有些哭笑不得,“你自己身份都要靠我作保,哪个人敢雇你去押镖?我当你是兄弟,你不要跟我见外。”
秦时听出了他的意思——他当他是兄弟,并不是要替自己的家族招揽家将。他松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唉,话不是那么说的,我到底也是大男人……”
贺知年安慰他,“等入了关,陇右各地有贺家的产业,不必担心你我一路的盘缠。”
秦时从穿过来就在大野地里混着,对这个时代的民生、人情世故一无所知,他知道自己要挣钱没那么容易,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等我挣了钱再还你。”他认真的承诺。
贺知年失笑,“你我兄弟,不必客气。”
话题告一段落,远处的光带隐隐约约,已经快要消失了。
秦时望着眼前广褒的土地,忍不住问出了自己心中盘桓许久的疑问,“我记得以前听老师说,大唐国威最盛时期,西边边界线一直推到里海。”
里海到阳关,这差得也太远了。
贺知年已经在心里给他定位成了“西域某国的缉妖师”,听他问起大唐的边界问题,也并不觉得奇怪,耐心解释道:“贞观二十二年,我朝平定龟兹,设立安西都护府。并在天山以南的龟兹、焉耆、于阗、疏勒四城修筑城堡,建置军镇,称‘安西四镇’。”
秦时点头,表示这些自己都知道。
贺知年道:“玄宗时,安贼起兵造反,朝廷急调西北驻军,返回都城平叛。吐蕃趁机攻占河西、陇右,切断了西域守军与朝廷的联系。安西四镇孤悬于外,最终陷落……算起来,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情了。”
秦时,“……”
难怪秦时一路走来,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劲。就好比昌马城,城中建有王宫,周围还有附属的村庄,如果不是河流改道使得这一片土地败落下来,想来也是一个独立的小国。但是按照路程来算,昌马城应该是在大唐的版图之内的。
他还一度怀疑自己穿越到了某个平行世界。原来是安西都护府几十年前就没了……
贺知年叹道:“安西都护府陷落之后,除了吐蕃作乱,更有妖族横行,驻守边关的将士只能一退再退。目前西北各地,守兵人数最多的关卡就是阳关和玉门关。”
秦时明白了,不管后世的历史上如何描述大唐的疆土,在这个时代,这个被后世称为“晚唐”的时代,西北各地实际上已经处于国土虽在,却无将士把守,妖魔鬼怪随时可以占山为王的状态了。
秦时再次将目光投向城墙上方的将士,心情变得有些复杂。
这些人常年驻守在这里,不但要守住这一道关卡,还要随时做好准备去收复那些实际上已经失去了掌控的土地。他们要面对的,除了土地上那些野性难驯,不想被收复的居民,还有横空出世的各路妖怪。
他们背负着家国的责任,都是很了不起的人。
秦时仍然感到不爽,但心里的愤懑不平似乎……没那么强烈了。
算了,气什么呢?他有些疲惫的想,在守关御敌的职责面前,个体的安危原本也没那么重要。
秦时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感到痛苦了。
他一直记着自己是一个人,堂堂正正的人。但是在这里,没有人会把他当人看。
在赵百福那些人的眼里,他只是一个可以随时舍弃掉的筹码。在石雀城,在这里,在城关的墙根底下,他不过就是一条鲜嫩的鱼饵。
他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被不同的人划分到不同的区域里去:可以利用的人,或者可以舍弃的人。
秦时微微出神,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陷入了灰色的情绪之中。
在贺知年的眼里,他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他转头去看贺知年,这个据说家世不错的青年,与他时空相错,却拥有同样的缉妖师的身份。
有时他觉得贺知年是一个合格的战友,有时又觉得他藏着太多秘密,将所有的人都推拒在一定的范围之外。
他有些看不透这个人。
贺知年没有注意到秦时在打量他,他双眼紧盯着阵法边缘亮光逐渐黯淡的地方,忽然间站了起来。
“怎么了?”秦时吓了一跳,满脑子的世事不平一下子都飞了。
贺知年示意秦时看远处,“我怎么觉得那里有一个人影?不,不是一个……而是很多个……秦时,我们遇到大麻烦了!”

据说, 子夜时分是妖怪们能力最强的时候。
这要从科学的角度来分析,大约跟月亮的引力、潮汐、磁场、地球的公转自转……等等因素都有关系。毕竟大环境的细微变化对地球上的所有生灵都会产生影响,妖怪的五感不知比普通人类灵敏多少倍, 受到的影响也就更加深远。
古时候的传说故事里, 就有不少大妖们在月下修炼,吸收日月精华的桥段。
而现实的情况, 就是在这个时间段,尤其是月圆之夜, 妖怪们的战斗力和凶暴指数都是最强悍的。
“所以,”秦时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你说那些都是修炼出了精神体的妖?大妖?!”
以前在第六组出任务的时候,他们有专门针对精神体的武器和设备,现在什么也没有, 他们要怎么对付一群已经修炼出了精神体的大妖?
哦,对了, 团子也同样是精神体, 它对上妖族的精神体, 是可以造成真实的伤害的。如果它足够厉害, 甚至可以灭掉妖怪们好不容易修炼出来的精神体,直接撕碎吞噬。
“妈的,这一波一波没完没了的, ”秦时怒道:“大不了拼了!”
“先看看。”贺知年分毫不见慌乱。能守在关城周围的阵法, 应该不会只能对付虫子这种等级的妖怪。
何况自安史之乱一来, 安西都护府陷落,西北一带的大片土地都处在极为动荡的状态之中, 阳关和玉门关始终能坚守住,有守护阵法也是其中极为关键的因素。
秦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忍不住问道:“当初安西都护府陷落……那里没有阵法保护吗?”
贺知年摇摇头,“阵法防的是妖,不是人。安西四镇沦陷,主要原因还在于吐蕃。国运衰微,朝廷无力支援安西……”
秦时隐约记得历史上提起这一段历史,都说吐蕃切断了安西四镇与长安的联系,安西四镇得不到朝廷的支援,云麾将军郭昕苦守数十年。直到北庭沦陷,北庭节度使也遇害之后,安西四镇失去了最后的支援,军队的人数日渐减少,最终沦陷在了战火之中。
贺知年叹了口气,“或许有妖族趁乱为祸百姓,但主要的原因还在于人——人世动荡,妖族才有机可乘。”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想要更多的土地、粮食、牛羊。得不到就抢,抢不到就用尽一切办法去烧杀掳掠,哪怕毁掉也不甘心留给对手。
有时候是为了生存,但更多的时候,只是为了满足上位者贪婪占有的欲\望。
从这个角度来看,人类的野心和欲\望是比妖还要可怕的存在。
在他们的前方,还有零星的火苗在燃烧,空气里满是蛋白质被烧焦的味道,有点儿香,却又诡异的泛着一股恶心。
烟雾在月光下弥漫开来,给这夜色增添了神秘又危险的气氛。
一阵似有似无的呜呜声随着夜风传来,秦时的眼神恍惚了一下。他看到远处的人影越过阵法边缘的灯带,缓缓朝着他们飘了过来。
夜色迷离,月光下飘动的人影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仿佛一眨眼就会消失。
人影在阵法之外飘飘荡荡,也不知是不是秦时产生了某种错觉,觉得这些人影竟然渐渐凝实起来,好像月光给它们充了电,在月光下停留越久,能力反而越是强大。
秦时感应到了从它们释放的杀意。但它们给他的感觉却是轻慢的,像一群包围了猎物的恶狼,垂着涎水,满脑子都是怎么分食猎物,哪怕猎物也长着爪子和尖牙,却不被它们放在眼里。
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让秦时感到愤怒。
秦时再一次放出了团子。
团子尚未落地,就已经感应到了来自前方的危险,它愤怒地仰起头,发出了一声稚嫩的咆哮。
“吼!”
最前方的鬼影停了下来,似乎在判断新出现的对手。
同为精神体,它的身高接近两米,团子才不过猫崽一般大小,鬼影停滞了一下,开始继续前进。
在它眼里,无论是秦时还是团子,大约都不配成为它们的对手。
这个认知让秦时心里充满愤怒,热血蒸腾,脑袋胀痛的快要爆裂开来。就在这种强烈的冲击之下,秦时忽然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异样的感觉。
他像是与团子合二为一,通过团子低矮的视角看到了前方飘动的鬼影。
他的愤怒,团子的愤怒,在这一瞬间像是叠加在了一起、融合在了一起。由愤怒衍生的力量在他们的身体里左冲右突。
秦时和团子同时仰起头,发出痛苦的嘶吼。
吼叫声中,明亮的月光仿佛都黯淡了一霎。漫天月华仿佛都集中到了团子的身上。幼虎的身形骤然间暴涨,眨眼之间拉伸成了一头成年猛虎的形象。
成年白虎银白色的皮毛泛着月光一般莹润的光彩,遍布着深色的条纹,额头的王字威风凛凛。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充满了暴虐嗜血的杀意。
它是神兽的后裔,天生的王者,优雅和凶悍都深藏在骨子里。只是压低头颅向前走出两步,阵法之外的鬼影已经迟疑地停了下来,露出了惊骇的神情。
贺知年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他上前两步,想要拉住状态明显有些失控的秦时。
但秦时的身形却猛然间向前一冲,避开了贺知年的双手。错身而过的瞬间,贺知年注意到秦时的双眼之中闪动着不大正常的亮光。
凶悍、冷酷。
像野兽盯着猎物的目光。
贺知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如果眼前这人不是秦时,那他又会是谁?!
秦时意识有些混乱,皮囊之下仿佛有无数的气泡升起来,在他的脑海里噼里啪啦地炸开。每一个细胞都仿佛蓄满了澎湃的力量,他快要被这股力量给逼疯了。
白虎与他意识相通,它仰天怒吼,身形猛然跃起,闪电一般扑向了离它最近的鬼影。
鬼影发出尖利的啸叫,不及转身就被白虎扑倒在了脚下。
贺知年只是眨了一下眼,鬼影已经被白虎撕碎,变成一团团光斑,惊慌失措地四下逃逸,来不及逃远就被白虎再次捕捉,毫不留情地吞吃下肚。
白虎转头扑向下一个鬼影。它的动作快如闪电,鬼影哪怕没有实体,也无法与它的速度相比。
它扑住了第二个鬼影,三下两下撕得粉碎。
鬼影们四散逃开,却又舍不得放弃食物,它们在远处聚拢,畏畏缩缩地打量着凶悍的白虎。
白虎所在的位置已在阵法之外,它用前爪刨了刨脚下的土地,正要跃起,身形却打了个踉跄,头摔倒在地,倏忽之间又收缩成了之前那个猫崽的体型。
它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很快,它泛着白光的身体就凭空消失了。
秦时头痛欲裂。
他看到团子回到了意识海,在那里团成了小小的一团,闭着眼睛陷入了沉睡。
吞噬掉鬼影逸散的能量之后,团子本该变得更有力才对。但由于之前秦时的精神力失控,导致团子出现了血脉暴动的异象。
精神力消耗太多,让他和团子都陷入了近乎虚脱的状态之中。
秦时意识模糊,远处虚无缥缈的呜呜风声,也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丝丝缕缕的往他的脑海里钻。
他心里莫名其妙的滋生出一种迫切的感觉,好像有什么对他来说极重要的东西,或者什么人,正在那几个人影的后面,等着他去发现。
下一秒,一个念头闪电一般击中了他:妖怪聚集的地方,也是容易出现空间错乱的地方,只有在这样的地方,才存在回去的可能性。
秦时的心脏开始砰直跳。
如果可以回去,谁愿意留在这里,留在这样一个为了活下去不得不拼死拼活的地方,被妖怪追杀、被同类出卖……而且是不断地出卖,好容易来到了自己人的关卡之外,却没人觉得他是“自己人”,他仍然被拒之门外,在别人的漠视中拼死拼活……
这个世界,真是糟透了,没有一丝一毫值得他留恋的地方。
或许是回家的欲\望太过强烈,秦时整个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力量拽进了自己的回忆里。
秦时呼吸急促,提着刀一步一步朝着阵法的边缘走去。
走出几步,忽觉自己的手臂被什么东西拽住了。秦时脚步一顿,神智稍稍恢复了些许,他看看前方飘荡在夜空里的模糊的身影,转过头看了看拉着他的人。
贺知年拽着他的手臂,另外一只手按住太阳穴,脸上流露出痛苦挣扎的神色,“秦时……别,别走……”
秦时呆呆望着他,瞳孔涣散,他知道他在说话,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远处传来的呜呜的叫声似乎更鲜明了。
秦时听到那风声一样的声音里有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在温柔地呼唤他,“回来吧……快回来……”
恰在此时,一声清亮的啼鸣在极近的地方响起,如闪电般破开了秦时脑海中的一团混沌。翻涌在他脑海里的种种或真或假的画面,也如烈日下的积雪一般飞快地消融了。
秦时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阵法的边缘。他浑身酸软的像是刚刚跑完了一场马拉松,但神智却渐渐清醒。
远处,半明半暗的影子还在阵法之外随风飘荡,但那种耳语一般蛊惑人心的声音却消失不见了。
秦时捂住脑袋,觉得这种莫名其妙的钝痛,像是不知情的时候挨了一闷棍似的。他垂眸,看到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探出了一颗黄茸茸的小脑袋,正眨巴着一双黑豆似的眼睛,严肃地盯着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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