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阵沉寂,没有声响。
陆阳正要推门之际,门突然被打开了。
门那边,衣冠齐整的礼部尚书吕渠武冷冷看着尉迟枫和陆阳。
“吕尚书。”尉迟枫作揖见礼。
三名貌美如花的青楼女子站在吕渠武的身后,粉面含春,笑意盈盈地给尉迟枫和陆阳行礼。
陆阳抽动嘴角,忍不住冷笑一声,他敷衍拱手,也算是跟着尉迟枫一起行了见礼了。
吕渠武一语未言,当即要走,被陆阳拦住了去路。
“吕尚书昨夜一整晚都在这?”尉迟枫问。
吕渠武板着脸,睥睨陆阳和尉迟枫,“你们还不配让我回答这些问题。”
话毕,吕渠武便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好大的官威啊,都耍到青楼来了。”陆阳嘲讽罢了,问牡丹、芍药和清澜这三名青楼妓子,“昨晚吕大人威风吗?”
清澜笑了声,娇媚的目光落在陆阳身上,轻启朱唇:“威风,当然威风了。”
牡丹和芍药跟着笑起来,似火的红唇绽放在她们白皙若雪的脸颊上,令人迷醉。
“正经点!”陆阳厉声斥她们。
“明明是陆少侠先不正经,如今反倒让我们正经了。”清澜丝毫不惧于陆阳的吼叫,声音越发娇媚。
“你认识我?”陆阳重新审视清澜。
“在这京城,谁人不识鼎鼎大名的阳侠?阴阳双侠英雄俊逸,哪个闺中女子不向往?我们明月楼的姑娘,最爱听的便是你们阴阳双侠行侠仗义的故事。”
清澜接着就点了几位有名的江湖人士,说这些人都曾光顾过明月楼,跟他们讲过很多陆阳的趣事。
陆阳听到被点的人名中居然有他三叔,心里狠狠给其记上了一笔。真看不出来,表面一本正经的三叔,居然在背地里来这种地方。
来这种地方就罢了,居然还跟别人讲了他小时候尿裤子的丑事。回去不揍到他找爷爷,他不姓陆!
“不过呢,论样貌,我还是最喜欢你们江湖司新来的那位小少年,啧啧啧,那长相……”
清澜回忆起来,就好像在回味什么美味美食食。
“全都长到姐姐心坎上了!姐姐就是不认识他,否则他要什么,姐姐定然就给他什么,全都给他!”
“我们也是。”牡丹和芍药齐声道。
“都闭嘴!知道我兄弟什么身份么,看得上你给的那点仨瓜俩枣?”
陆阳让她们安分回答问题,不要说多余的闲话,否则一律按冒犯朝廷命官之罪带回大理寺。
这话很有用,清澜等人立即噤声,不敢多言了。
尉迟枫方开口询问清澜三人,昨晚是否整夜和吕渠武在一起。
牡丹、芍药和清澜互相看了一眼,清澜代为应答:“是。”
“那从昨晚到今早,你们是否听到什么异响?”
三人摇头。
“昨晚风大,屋内有丝竹之声,屋外有树枝哗啦哗啦作响,我们姐妹真没太注意有什么别的动静。”清澜答道。
尉迟枫巡视一圈房间的环境,屋子非常大,西面是摆着檀木大圆桌的厅;北面是挂着名家书画、有琴有棋的书房;南面设有九曲流觞石桌,是行酒令、投壶嬉戏之所。最后一处东面就是寝房了,床十分宽大,足以容纳十人。
“四楼就这一间房?”
“对。”
陆阳推开西间的窗户瞬间,窗外衙役们的喊声便十分清晰地传到屋内。
“慢点慢点,往左点。”
从西窗往外看,可以看到左前方半丈远的位置,死者的身躯在缓慢地往下移动。
西窗这边刚好能看到死者的背侧面。
“啊——”牡丹无意间瞟见外面悬挂的尸体,吓得大叫,抱头蹲地,不敢再看第二眼。
杨妈妈赶忙去安抚,跟陆阳打商量能不能把窗户关上。
“关不关的,你们明月楼上挂着一具死尸也是事实。”
陆阳嘴上虽这样说,但还是顺手把窗户关上了。
随后他就去推开北窗,北窗外也就是明月楼的内院长着一颗粗壮的桃树。
这时节桃花早就落了,落花处依稀可见有小青桃子在形成。
陆阳伸手就折到了一根桃枝,数了数上面的小桃子,手臂长树枝,足足有七颗桃子,一颗都不缺。
“昨夜你们便是在此处弹琴?”陆阳问清澜。
“对。”清澜从容应答。
“然后?难道你们只弹琴了?”
“自然不止是弹琴,当然也要做些这地方该做的事。”
清澜徐徐踱步,走到陆阳跟前,柔媚的眼睛与陆阳对视。
“陆少侠一身正气,确定要听这些?”
“不必。”陆阳踱步到了床前,看着床上的被褥凌乱,伸手整理了一番。
“哎呦,这怎么好意思让陆大人来呢,妾身来。”杨妈妈赶忙过来帮忙,陆阳也不再伸手。
“看不出陆少侠还挺爱整洁。”
清澜默了片刻后,看眼陆阳。
“我知我说这些话你们未必肯听,但我还是要劝二位大人一句,没必要白费功夫查吕大人,他跟外头那个人的死没任何关系。”
这时候,杨妈妈整理好了床铺。
陆阳扫了一眼干净整洁的床榻后,转眸问清澜:“那跟你呢,可有关系?”
清澜行了个礼:“陆少侠高看小女子了。”
“我看没那么简单,你说昨晚你们做了该做的事,可你们三人唇上的胭脂没有任何褪色痕迹,床榻看似凌乱,实则干净得很。
我虽不晓得你们昨夜到底在做什么,但你可以捎一句话给吕尚书:这事儿他若不能亲自给我们解释清楚,那没完!”
不是说他不配得到他们的解释吗?他倒要看看他们配不配。
清澜脸色微变。
“昨夜你们根本就不在北间。是,昨夜起了大风,但昨夜刮得的是南风,树在内院,三面环着屋舍,且在背风向,树枝如何能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真要哗哗作响了,这距离窗户最近的这枝桃儿,总该掉几个,瞧瞧吧,一个没掉。”
陆阳随手一甩,将陶枝丢进清澜的怀里。
清澜捧着陶枝,诧异地看着,完全没料到这也会是破绽。
“句句谎言,句句欺瞒朝廷命官,抓你回府受刑也不为过。知道我为何不现在抓你们吗?”
陆阳眸光深邃,与清澜对视。
清澜倒也不惧,含笑看他:“为何?”
“尸身完好落地,可以验尸了。”沈惟慕站在门口,声低音短地通报。
声音明明不大,屋里的人距离门口都很远,偏偏屋里每个人都听到了。
“凭什么告诉你。”
陆阳收回目光,立即随尉迟枫和沈惟慕下楼。
突然被卖了关子,得不到答案,清澜不爽地哼了一声,随后也跟着下楼了。
明月楼下,西大街上,尸体被平放在草席之上。
周遭的百姓都被驱散到十丈之外,加之有帷布遮挡,并不能看清这边的情况。也正因为如此,勾起许多百姓的好奇,猜疑声和议论声非常大。
尉迟枫和陆阳急走到尸体旁,在看到死者的脸的那一刻,都愣住了。
杨妈妈赶紧凑过来探头一看,骤然睁大眼,突然打了一声嗝,整个人晕死了过去。
清澜没去看尸体,从下楼后看到了沈惟慕,眼睛就一直落在沈惟慕身上。牡丹和芍药都跟清澜一样,在看到沈惟慕的那一刻,都有几分小激动。
在沈惟慕终于察觉到她们的目光,朝她们看过来时,清澜大大方方地走到沈惟慕跟前。
“小兄弟,我叫清澜,是明月楼的——”
清澜话语停顿之际,沈惟慕接话。
“老板。”
清澜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质问沈惟慕:“你怎么知道我是明月楼的老板?”
这件事这世上知道的人不超过五个,而这五个人都绝不可能将信息泄露出去。
“什么,她是老板?”
陆阳从震惊中回神儿,气势汹汹走过来,警告清澜在此待命。
“那今天你必须跟我回大理寺走一趟!”
“我说陆大侠,你好歹在江湖上也有些名号,说话如此出尔反尔,就不怕被世人耻笑?刚还说不带我回去,卖关子不告诉我原因,这才一会儿,又喊着要抓我回去了。”
“怎么,你用谎言欺骗别人的时候,就没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为之付出代价?”
清澜哼笑一声,倒也不怕陆阳带她回大理寺。
“这次的案子有点麻烦。”陆阳对沈惟慕道。
恰逢这时候,两名护院正在抬走昏迷的鸨母杨妈妈。
清澜正要叹杨妈妈胆子太小,无意间朝尸体那边瞥了一眼,她立刻变了脸色。
“他、他怎么会死在——”清澜立即仰头,看向四楼那处吊过人的屋檐。
京兆府的捕头耿英直端详死者的容貌,用肩膀碰了碰身边的同僚。
“我瞧着这张脸怎么有些眼熟呢。”
“他是大理寺寺丞徐绘。”
陆阳要去堵沈惟慕的嘴,却已经来不及了。
“啊——噢,对,是徐寺丞!”
耿英直这一声感慨很意味深长,似乎蕴含了京兆府与大理寺所有纠葛的过往,以及京兆府现在罗胜一筹的得意。
陆阳叹口气,很想问沈惟慕是不是故意的,可瞧沈惟慕那平静无波的眼睛,就晓得他什么心机都没耍,只是在阐述事实而已。恰好对方是京兆府的衙役,若换成别人,他大概也会这样回答。
罢了,人已经这样死了,肯定瞒不住,早晚会传出去。
陆阳一直不喜欢徐绘这个人,总是自诩诗人,装清高,实则比谁都好大喜功,爱搞邀功颂德那一套。但再怎么讨厌他,到底是在一个衙署的同僚,见他如今落得这样的死法,陆阳也于心不忍。
在尉迟枫做好初检记录后,陆阳立刻扯来帷布,把徐绘的尸身遮盖住了。
大理寺的衙役们这时赶到了,当得知死者是徐寺丞,还被人裸身吊在明月楼上时,大家的表情很复杂,但都保持缄默,按规矩收尸、勘察现场。
“死亡时间大概在昨夜丑时前,醉酒,颈骨被折断,死后被缢挂在明月楼上。”
尉迟枫跟陆阳和沈惟慕简短说明了初检结果后,拿着缢吊徐绘的绳子。
“这绳结的系法有些特别,我觉得有几分眼熟,但不记得在哪儿见过了,你们可有印象?”
陆阳摇头,但他记得明月楼有很多帷帐都系着绳结,还有后院打水的井,绳子总要系在木桶上,以及库房等所有可能出现绳结的地方,他都让人去查一遍,拿这个绳结进行比对。
清澜在旁冷眼看了一会儿,插嘴道:“不可能是我们明月楼的人。”
陆阳:“哦?你这么肯定?难道你知道凶手是谁?”
清澜垂眸,避开陆阳的审视:“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沈惟慕跟着重复道。
陆阳瞪一眼沈惟慕,示意他别在他审问人的关键时候乱掺和。
“哎呀,小兄弟信任姐姐,姐姐好开心。”清澜灿烂一笑,伸手就忍不住想去摸沈惟慕的脸。
“啪”的一声,清澜的手就被陆阳给拍下去了。
“好痛!”清澜委屈地抬起她被打红了的手背,“陆大侠怎么半点不懂怜香惜玉?”
“她昨晚不在明月楼。”沈惟慕接着道。
“确实。”陆阳以为沈惟慕在叫他之前,已经在门口听到了他的推理,遂只去质问清澜,昨夜她们和吕渠武到底在哪儿,在做什么。
“瞧二位大人说的,我们青楼妓子跟男人共度一夜能做什么。”
清澜故意扶额,一身的风流韵态尽显。
“至于什么风声,哗哗响声,许是我昨晚酒喝多了,又通宵熬了大半夜,耳鸣了,加之头晕,就记错了呢。”
“她没办法跟吕渠武做那种事,她是石女。”沈惟慕又插嘴道。
清澜慢慢睁大眼,慢慢转头吃惊地看向沈惟慕,有那么一瞬间她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哎呦,大家听见没?明月楼的头牌是石女,没办法跟男人做那种事儿!”
围观百姓人群中,有一位个头十分高挑的男子,长着一对招风耳。
从衙役保护现场开始,这男子就一直在,偏头竖着耳朵对着案发现场的方向。
十丈的距离,照理说用正常音量说话,那些围观的百姓听不到,更不要说沈惟慕声音较之普通人还要小一些。
“死的人那个人可了不得啊,你们知道是谁吗?”
“谁?”
“谁?”
“谁?”
周遭的百姓起哄问。
他们最好奇的问题终于有人解答了!
“大理寺寺丞徐绘!”
“啊——”
众百姓惊讶地深吸一口气。
“那这回他们岂不是查命案查到自家头上了?”
“可不是嘛!”
“啧啧,堂堂大理寺丞,赤身被人吊死在明月楼上,丢大人喽!”
“晚节不保,晚节不保!”
陆阳气得肝疼,命衙役将那个在人群中“妖言惑众”的“招风耳”擒住。
“招风耳”听到陆阳的吩咐后,立刻就钻入人群要跑。
陆阳使出天罡疾走,纵身一跃,跳到“招风耳”跟前,一把拽住的衣领,拖了回来。
“招风耳”连连求饶,表示他只是按耐不住好奇心,听一听闲话罢了,“陆大侠,这不犯法吧?”
沈惟慕快步走了过来,打量一番招风耳后,问他叫什么,哪里人。
“小人田盛,京城人士。”
“靠何为生?家中可缺钱?”
“你问这些干什么?”陆阳不解。
“小人原是混江湖的,就是因为没钱,去码头当脚夫,没活儿的时候就在各酒楼当送饭的跑堂。小人是真可怜了,家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
田盛卖惨的“苦水”还没吐完,手上就突然被塞了一锭金子。他没看错,真的是金灿灿黄亮亮的金子。
“以后跟我干。”沈惟慕指了指墙边,令他先站在那等着。
田盛怕自己在做梦,先掐了自己手臂下,真疼,他龇牙乐了,然后就用牙咬了咬金锭,软的,好像是真的。
再瞧这位公子长得俊美无双,富贵不凡,肯定不会骗他。
田盛傻笑着连连点头应承,谁给他金子谁是他爹,说什么他都听。
“不许再乱言了,否则擒你入狱,金锭你也捞不到!”陆阳指着田盛,警告道。
田盛马上闭嘴,连连点头,说不说话就不说话,一声都不带吭的。
“沈小公子!”清澜已经从震惊中回神儿,她赤红着眼睛质问沈惟慕,怎么知道她是石女,又怎么知道她是明月楼的老板。
沈惟慕要回话,被陆阳拦住了。
“他凭什么要告诉你,你不也是没说昨晚你与吕渠武到底去哪儿了?”
清澜:“那请陆大侠先回答我,为何起初你不打算带我回大理寺,发现死的人是徐寺丞后,就要带走我?”
“因为白之维的一幅画。”陆阳点到即止。
清澜顿时明白过来,“没想到你居然会识得那幅画。”
武林人在她眼里,都是不同文墨的莽夫,没想到眼前这位却不一样。
见清澜不肯交代,陆阳招手,示意衙役将清澜等人先押回大理寺。
“姓陆的,你明明猜到我什么来路,还敢这么对我?你负得起动我的后果吗?”清澜态度十分狂妄地质问。
“你当你有什么正经来路?你现在的身份只是明月楼的花魁。”
沈惟慕突然冒出一句,波澜不惊的陈述方式却如一道惊雷,劈得清澜一激灵。
清澜吃惊地看向沈惟慕,在与他四目相对时,她猛然间感觉到了沈惟慕的那双眼里,仿佛有历尽千帆后万物归一的平淡。
“你——”
“听说吕渠武的脚很臭,是真的吗?”沈惟慕好奇问。
清澜:“……”
怪她多想了!
清澜等人被带下去后,陆阳拍了沈惟慕肩膀。
“没想到啊,明月楼的事儿你也知道的这么清楚。但下次这些消息咱们可以私下里说,小心树大招风。”
沈惟慕点点头,“徐绘的诗都搜集好了吗?”
“诗?”陆阳皱了下眉,随即反应过来。
对啊,自诩风流的徐绘,每次来明月楼消遣,都是为了作诗,可刚才衙役们搜查了徐绘包下的那个房间,一首诗都没有。
“多亏二三提醒我,不然我险些把这事儿给忘了。但我想不明白,徐寺丞的死跟这些诗有什么干系?难不成作诗还作出个仇家来?”
晚些时候,陆阳跟宋祁韫回禀了案发现场的情况,也道出了自己的最大的不解之处。
宋祁韫觉得丢诗的事可以暂且放一放,“你说明月楼四楼挂着一副白之维画的猛虎吃兔图?”
“对,我确定是真迹。”
宋祁韫略作思量后,叫上沈惟慕和田盛,先去牢房见了清澜、牡丹和芍药。
沈惟慕和田盛留在牢房门口,陆阳随着宋祁韫进大牢。
陆阳不解:“提审他们就行了,何苦来这种腌臜地。”
犯人们吃喝拉撒都在牢房内,牢房阴暗又窗小,这里的味道着实不怎么样。
宋祁韫来这里自然有必须来的理由,他大步走到清澜等人的牢房前。
三姐妹正靠在一起坐着,安安静静地没人出声。当感受有人来了,她们同时抬头看向沈惟慕。
宋祁韫看清她们三人的脸后,缓吸一口气,问清澜是不是还不愿意招供与吕渠武的事。
清澜颔首,浅浅勾唇应答:“大人英明。”
言外之意,她就是不招。
宋祁韫将目光转移到牡丹和芍药身上。
俩姑娘吓得赶紧往清澜身旁凑。
“跟她们没关系,她们什么都不知情。”清澜伸手护住二人。
宋祁韫的目光最终锁定在芍药身上,“我瞧这位该是扛不住拷问,不妨试试看,她到底是不是如你所言那般,什么都不知道。”
话毕,在他的示意下,随行的狱卒打开了牢门,将啼哭的芍药硬扯了出去。
“你们要干什么?”
“清澜姑娘何必明知故问。”宋祁韫问清澜说不说。
清澜闭上眼睛,一声不吭。牡丹把头缩在清澜的肩头处,避开不看宋祁韫。
宋祁韫声平气稳地吩咐衙役们:“不急,等一会儿芍药被拖回来,让她们好好看看她的样子,再问她们是否改主意了,若还不改,就换牡丹继续。”
“狗官!你这是严刑逼供!”清澜忍无可忍,怒骂道。
“难道以清澜姑娘这般忤逆的态度,我们不该用刑罚惩治么?”
清澜冷哼一声,气愤地偏过头去,无话可说了。
陆阳跟着宋祁韫从大牢里出来后,大大地深吸一口气,感慨还是外面的味道清新。
宋祁韫以食指抵唇,示意陆阳不要说话。
陆阳懵了下,转头再看“招风耳”田盛正站在牢门内,侧耳听着大牢里面的声音。
陆阳这才恍然大悟,感慨老大这招高。
不一会儿,田盛出来了,跟宋祁韫道:“一个问另一个,芍药妹妹会不会有事,为何不坦白东家的身份吓死那些人。另一个骂她住嘴,就再不说话了。”
“看来可以确定是真的了。”
白之维的猛虎吃兔图为当今皇帝所收藏。明月楼敢堂而皇之地挂出这幅图,无异于是在向进入四楼房间的人宣告:她们背后有人,是万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
一个明月楼居然能牵扯到当今皇帝,着实令人意外,也着实令人头疼。
起初陆阳没直接带走清澜,便因这个缘故。但如果朝廷命官被人以及其羞辱的方式被吊死在了明月楼,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案件影响太大,大理寺不能不作为。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即便是这桩案子可能牵涉到当今皇帝头上,该羁押的人也一样要羁押。他陆阳来大理寺为官的初衷,决不能变。
“什么?白之维的猛虎吃兔图在明月楼?”
白开霁听说这消息后,直拍大腿,恨陆阳非要抢他的机会,跟沈惟慕、尉迟枫留在明月楼查案。他因为陆阳和沈惟慕刚闹了不愉快,需要多相处修复关系,才松口让给他了,结果这一让真让人后悔。
“老大,我现在就要去复查现场。”
沈惟慕正准备吃烤地瓜。
胥长苗武和李超去外巡查,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晌午,就特意给沈惟慕带了三个烤地瓜。
自沈惟慕来了大理寺后,便以长相惹人注目,以爱吃闻名于众。大理寺从上到下都比沈惟慕的年龄大,大家都当沈惟慕是个孩子,且是一个病弱需要被特别关照的孩子。
本来一开始,大家见沈惟慕衣着贵气,身子也虚,倒不敢随便送东西给他,一则怕人家瞧不上,二则怕对他身体不好。
后来大家渐渐地发现,不管送什么吃食给沈惟慕,只要入得了口,味道可以,不管值不值钱,他都不在乎,吃得很开心,且都会吃光,很是给这些投喂他食物的人面子。
有谁不爱看漂亮少年吃饭呢?于是不少人就养成了“遇到什么好吃的就顺便带点给沈二三”的习惯。
现在的沈惟慕只要坐在大理寺,桌案上的小吃食就就不会断。
沈惟慕扒掉烤地瓜有些黑的外皮,里面焦黄焦黄的地瓜瓤正冒着热腾腾的气。
见白开霁要走,沈惟慕跟着起身:“我也去。”
“二三,你是不是也喜欢白之维的画?对,你家就有一幅挂在侧厅,可羡慕死我了。”
“别提沈府,别提画。”
提了,宋祁韫就会忍不住回忆自己被沈玉章套路的经过。
对于一个聪明人来说,最残忍的事是什么?被骗。
刚才在牢房一见到清澜、牡丹和芍药的脸,宋祁韫马上就想起来,他昨天刚见过这三位姑娘的画像。便是他拜访沈玉章的时候,沈玉章喊他帮忙相看,家仆们拿出的一堆画像中有三幅便是她们。
沈玉章给最宠爱的小儿子张罗结亲的人家,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是明月楼的姑娘,可见那些美人图只是被拿来用以驱赶他的手段。
沈惟慕吹了吹烤地瓜上的热气,一口咬下去,甜丝丝的带着热度的香气像是猝不及防的暗器,击中了屋内每个人的嗅觉。
要命了,他们也饿了。
陆阳赶紧打发小吏去买饭,眼下这案子干系重大,他们暂时是没办法去酒楼吃饭了。
宋祁韫问沈惟慕:“昨日傍晚你可在家?”
沈惟慕已经把地瓜吃了大半个了,“昨日吗?我一整天都在家试做叫花鸡,很好吃。”
宋祁韫算是明白了,什么“受友人邀约暂时未归”之类的理由,都是假的。沈惟慕当时就在家,而且沈玉章完全是自作主张,都没跟沈惟慕通气儿过,直接做局把他忽悠过去了。
至于沈玉章为何不闭门拒绝见他,非要故意见他这一面?就是为了避免让他怀疑。因为第二天就是沈玉章与郑成梁约定的一月之期结束的日子,他马上就可以与郑成梁论出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