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好这边的事情之后,水荔扬就跟着洛钦回了方舟,顺便把即墨朗和森羚也一并带了过去。
自从李牧祁和年雨从方舟出逃,委员会和安全区内部短暂地动乱了一阵子,洛钦就做主开放了方舟的居住登记,安全区的大门随时敞开,入住流程简化了很多,具体环节都交给陆怀去负责,效率颇高。???l
另外,安全区也取消了食物永久免费供应的政策,方舟券虽然依旧流通,但只能用来换取方舟仓库发放的物资,单向交易,官方不再印制,私人性质的方舟券交易也不再受官方保护。
洛钦意在恢复方舟单纯的“庇护”功能,而非一个自上而下、层层掌控的机器。近年来通货膨胀愈发严重的方舟券将会慢慢减少流通,直到某一天彻底消失。
但只要方舟还存在,日后就一定会有全新的货币政策从这里诞生,不过这并不是洛钦想要主导的事情,当务之急,是逐步取缔即将崩溃的方舟券体系。
这样一来,往年那些靠缴纳物资和考试获得入住资格的人多少有些不满,觉得自己曾经努力了那么久才得到的珍贵资格,转眼就人人唾手可得了,这不公平。
洛钦听陆怀向他传达了这个意思,笑了笑,很平静地说:“以前所有人都该知道,入股方舟和牌桌博弈差不多,风险和收益此消彼长,一夜之间输净也很正常。古代尚且讲求个‘一朝天子一朝臣’,何况现在?你去告诉他们,任何补偿都不会有,不服可以宣战,这是我的规则。”
他确实变了很多,毫不犹豫地抛弃平均主义原则,在最大程度的平衡之下,制定出必然存在偏向性的新规则。
不过外界的大部分幸存者并不愿进入方舟,李牧祁这些年在外的口碑已经够差,他们无法轻易相信这位新的管理者能打什么好算盘。
尤其是红灯区的一些人,那里的幸存者营地之间甚至彼此划分了地盘和派系,新的自治体系雏形初现,势力错综复杂。比起在方舟的眼皮子底下战战兢兢,这里要自由得多,也方便做更多不见光的事。
福利政策接踵取消,方舟既然已经不是衣食无忧的伊甸园,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吸引力了。
不过,就算方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有些声音还是不会消失的。
“不可能!”
委员会一位元老一巴掌拍上桌子,怒不可遏:“让‘红眼’待在方舟?洛钦,你疯了吗!”
其他几个站在元老一派的委员会老成员也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件事绝对免谈!我想在座的各位,稍微年轻点的都不知道一些往事,红眼当年差点毁了方舟,杀了多少人?要是再发一次狂,这方舟还经得起他一次折腾吗?”
一些年轻人是这两年才进入方舟委员会的,此时一个个都竖着耳朵拼命听,唯恐漏掉什么狗血传奇的八卦。
他们也只是听说过一些传闻,当年细节却一概不知。好奇归好奇,但从前所有人都知道这些事绝对忌讳在方舟内部提起,尤其是洛钦面前,如今乍然被老前辈们翻出陈年旧事,这些年轻人除了惊讶,更多却觉得新奇。
“红眼”也算得上是都市传说级别的人物了,听说当年一挑多,对手都是极强的α型再造人类,居然一个个被红眼打得接连败退、铩羽折旗,没想到现在又要回来了,还是传闻中和红眼有仇的执行官洛钦亲自接回来的。
你死我活的血海深仇,仿佛一下子就变成了恨海情天的八点档。
洛钦的手指弯起来,在桌上有节奏地一下下扣着,听着这群人叽里咕噜地发表完意见,头疼得止不住地揉太阳穴,说:“打断一下,你们太激动了,当时那件事是因为他感染红屑病毒,根本祸首是李牧祁。我想各位当初都心知肚明怎么回事,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因为有李牧祁压着一头,不敢站队,我理解。”
“那他现在治愈了吗?”先前那个元老不依不饶道,“你能确保现在的红眼没有传染性吗?”
洛钦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淡淡地瞟了对方一眼,忽然失笑:“您听我说,水荔扬是没有传染性的,这一点我可以担保。”
“你拿什么担保?”对方高声道,“你敢沾一点他的血到伤口上吗?”
洛钦越笑嘴角越翘:“不用这么麻烦,大家应该也知道我们的关系很亲密。我们甚至每天晚上都睡在一起,他要是会传染什么,我现在还好得了吗?”
他刻意加重了“亲密”两个字的读音。
在座的年轻人都开始交头接耳,笑得十分猖狂,看来八卦之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坐在旁边的即墨颂抬眼看着他,挑起了半边柳眉。连程清尧也偏过了头去,握起了拳头放到嘴边,辛苦地憋笑。
“无耻!”几个人立即被气得咳嗽,狂拍桌子,“这种事……能证明什么!”
“那好吧,还有一件事,”洛钦接着说,“我清除了方舟内部所有为李牧祁效力的α型再造人类,也知道你们都在等这一天,但这不是我送给你们的筹码和入场券,从现在开始,你们可以把我当成另一个李牧祁,不要觉得我的脾气会比他好,有余地讨价还价。”
对面愣了,怒极反笑:“洛钦,你终于露出真正的嘴脸了,你他妈这连洗牌都不算,贪多嚼不烂,你当心吃不下撑死。”
“等到我真撑死的那天,欢迎各位过来分一杯羹。”洛钦笑起来,笑容势在必得,“毕竟‘方舟’永远公平,物竞天择,输赢都认,在我身上也适用。”
他说完也不再准备和这些老古董纠缠下去,收拾起了桌上的东西,起身就往外走。
他关上会议室的门,把里面的吵闹和争论都一并关在了里面。
第267章 是非
墙上的全息日历钟显示十一点半,洛钦抬头看到时间,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肚子饿了,他加快速度整理好手中的东西,就离开了办公室。
他推开门进去,水荔扬正好从浴室出来,两人撞了个正着,水荔扬往后退了一步,没擦干的脸上还在潲着水珠:“怎么才回来?”
“生物钟到了,这个点应该想你。”洛钦走过去,粗暴地抓着水荔扬的手腕,直接把对方亲得手脚都软了下去。
他感觉出水荔扬在推拒,这可不正常,于是洛钦抬起眼环视屋里,看到了坐在床上正看着他俩的即墨朗。
即墨朗对这种事情已经习惯了,他不觉得这种展示亲密的行为有多奇特,每次都看得目不转睛,然后求知欲极其强烈地问洛钦:“这样的肺活量是怎么练的?”
——大概是和即墨柔一脉相承的思维方式。
“这是什么?”洛钦又瞥见桌上吃了一半的冰淇淋,眉头皱了皱,“大冬天的,你们两个吃冰淇淋?”
虽说再造人类的体质不太会受这种鸡毛蒜皮的因素影响,但既然祝衍让水荔扬这两年注意养生,那洛钦就觉得总该做点什么,尤其是大冬天吃冰这种行为,要坚决杜绝。
水荔扬跟他诡辩:“这是以前你说的,要养生就得什么季节吃什么。”
“你们饿了没?”洛钦抢过水荔扬手上的冰淇淋,无视即墨朗无声抗议的眼神,自己挖了一大口,把剩下的吃掉了,“吃东西去。”
水荔扬依依不舍地把空了的冰淇淋盒子扔进垃圾桶,叹气:“有件事和你说,刚才陆怀来过,汇报了方舟仓库物资消耗的数据,已经清理了百分之三十的积存,委员会有人抗议,被即墨颂压下去了。”
方舟手中那些优质的、稀有的物资,是一般幸存者无法轻易获取的资源。而且不久之后方舟券注定会彻底在民间交易中消失,眼下幸存者当然都争先恐后地将手头积攒的方舟券拿出来,到安全区大门前的方舟集市换取物资。
反正李牧祁搜刮来的物资在仓库里堆都堆不下,尤其是食物吃不完只能烂掉,都分发出去是最好的选择。
洛钦点头:“听说了,上午开会他们又在吵这个,来来回回,没有别的话讲。”
“你开会开了一上午?”水荔扬给即墨朗穿好衣服,问道。
“就是听人吵架和抱怨,他们吵他们的,我说我的。那些老头子,这两年眼看着这个委员会名存实亡,被李牧祁压怕了,屁都不敢放,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在这里跟我拿乔。”洛钦说,“今天又吵,不同意我让你留在方舟的决定,要不是桌子都固定在地上,早就被他们掀完了,不过我没理他们。”
“他们这么烦我呢?”水荔扬笑起来,“烦就烦吧,我也烦他们。”
即墨朗附和道:“就是,我也烦他们。”
“走,吃东西去。”水荔扬拍了拍即墨朗的肩膀,“中午有肉吃。”
其实他和洛钦都心知肚明,往后这样的事只会多不会少,而所谓会议争论的内容,也绝不会和洛钦轻描淡写的那两句一样简单。
洛钦记得自己早上在会议室里和人对峙,对方上来就质问他,把水荔扬带进来,是不是置方舟里这么多幸存者的安危于不顾。
水荔扬当年被逼得在方舟杀的那些人,将永远成为别人指摘他的一个话柄,这一点,不但水荔扬避不开,洛钦也避不开。
“红眼”真的杀过人,无辜也好、有错也罢,当年那一场毫无悬念的强者对弱者的屠杀,是永远无法抹去的。
但洛钦的不满之处在于,当年那一系列事情中间,委员会有很多人明里暗里支持了李牧祁的肃清政策,最后导致矛盾激化,连他都没办法控制局面,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现在他们居然一个个跳出来旧事重提,实在是踩着他的脸撒野。
会议室里沉默了一瞬,才有人说道:“他是初代再造人类,比多少人都要强,出了事情首先怀疑他也是人之常情。如果他真的没有做,哪怕被指控几句,也是可以站出来解释的,但他是怎么做的?”
那个人甚至站了起来,离开自己的座位,站在过道上和洛钦对视:“我请问你,一个人接受不得一丁点儿的质疑,受到指控便随手杀人,这是一个正常人的行为吗?别人会相信他真的什么也没做过吗?”
洛钦看着说话的人,是个白发苍苍的女人,她先前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文员,在李牧祁手下负责文书录写和交递,她的丈夫和独子当年在方舟军服役,于五年前的一战中身死。
的确是个和水荔扬有恩怨的人,会情绪激动也是正常。
“女士,我提醒您注意,”洛钦缓声道,“请区别‘质疑’和‘诬陷’的概念。”
女人不依不饶道:“他几年前在松河的时候,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公然违抗上级命令,和军队强硬对抗,被关了一个月禁闭,这我也是知道的,没有冤枉他吧?那时候他就可以如此不服从命令,会杀人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怀疑他,就让他这么不能接受吗?!”
没有人阻止她说下去,洛钦也没有,他并不认为对方的情绪是毫无来由的。
一片鸦雀无声,只有那个女人眼含热泪,哆哆嗦嗦地指着洛钦:“可是他杀了我的丈夫、我的儿子!我不能难过吗,我不能记恨他吗?!”
洛钦看着她,语调平缓:“可以,关于这件事情,我之前已经和你们确认过,你甚至可以去向他寻仇。不过我想问你一句,你的丈夫和儿子,在那一战之前,和他有什么恩怨吗?既然觉得掌握别人生杀的权力在自己手上,为什么又不愿意承担后果?”
女人被他问住了,双手死死地抓住桌沿。
“我来告诉你们原因。”洛钦说道,“因为当年红屑病毒的泄露,根本问题就出在方舟委员会。”
所有人都愣了,甚至开始隐隐冒汗,紧张地盯着洛钦,唯恐他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
“红屑病毒改良的Ⅱ型强化剂,当年一度抢手无比,不仅黑市,甚至连方舟内部都开始有人打这块肥肉的注意。”洛钦继续说,“这种强化剂从内部被倒卖流入黑市,直到它失控,局面再也没办法控制。你们害怕,不肯承认自己闯了大祸,所以在李牧祁陷害蓝焰的时候,你们选择沉默,甚至有人主动当了帮凶,因为蓝焰可以替你们扛下所有的罪名——要我公开详细名单,宣布当年参与非法交易的人都有谁吗?”
女人如脸色苍白,却依旧不愿承认:“你的一面之词,有什么说服力?”
洛钦笑得有些失望且无力:“现在又是我的一面之词了?当年我求过你们——在座的许多人里面,我甚至一个个低声下气地和你们讲过好话,求你们哪怕一个人出来给他作证,可是你们没有,没有一个人愿意帮我。你们每个人都盯着自己手里的利益,谁也不说,一个字的实话都不肯说。”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他的错,当然是他的错……”
女人掩面哭了起来,洛钦微不可察地叹了声气,坐下去。
有些恩怨是说不清、解不开的。
对于面前这个女人来说,或许唯有做点什么,出了胸中这点恶气,否则余生都无药可解。
她自己或许并没有做错什么,当年她的丈夫儿子参与强化剂走私,在利益联盟的驱使下参与围剿,却反被杀死。从头到尾她什么都没做,没劝阻过、没教唆过,却成为了那个承担最惨烈苦果的人。
她必然无法去责怪自己已经死去的家人,质问他们当初为什么要逞凶斗狠,却必定要找到一个能寄托她恨意和痛楚的靶子。所以后来在她心中,水荔扬做什么就一定都是错的、是恶的、是人人得而诛之的。
现在这种无法和解的痛苦,究竟是谁造成的呢?
没人能评判了。
营地广场上,白无泺在和救援队一起准备午饭,他们一群人出去打了整个上午的猎,很幸运地猎到了野猪和山鸡。
如今人类被逼得四散流亡,那些野生动物倒开始放心地满地跑,树木和野草一路从郊野长进了城市里,若不是定期有人清理,城市早就变成生满植物的景观花园了。
与此相对的,猛兽也开始增多,这里从前就是它们的领地,现在又将被再次收回。
水荔扬这边刚削下来一整块烤肉,还没来得及吃进嘴里,森羚就跑着回来了,一脸焦急:“队长,发现季中校的尸体了!”
他一愣,赶快站起来,洛钦立刻就知道这顿饭又吃不成了,赶快往他嘴里塞了几片肉:“走吗?”
“走。”
季中校被人发现死在汉州市郊的荒野里,是许佑刚带去巡逻的救援队碰上的,当时几只丧尸狗正撕咬着季中校的尸体,救援队开枪打死了狗,过去一看,从那张尚未被完全撕烂的脸上辨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李潇涵和祝衍已经去了,检查过季中校脑门的弹孔,发现是一种狙击枪的子弹。
和当年杀死程清曳的,是同一种。
“是年雨。”祝衍站起来,说道,“这种狙击枪,赵方蒴丢过一把,但我一直觉得那把枪根本就没有丢,肯定就在年雨那里。程清曳去世之后,我查过事发时方舟内部的人员出勤记录,年雨当时根本就不在方舟。”
程清尧站在一旁,手中提着证物袋,眼底阴沉。
“去找。”他扭过头对手下的特警说,“他们应该走不远,开车去搜,进出汉州的每一条路都要查。”
“是。”
特战队派出去的人半天就回了消息,说是在往西出城的路上发现了新鲜的越野车轮印,一直上了高速才消失。
“追上去。”程清尧将手枪插进枪械带,召集起剩下的特警,“想办法追踪他们那辆车的信号。”
李潇涵看着几辆车从大路上绝尘而去,目光又落回地上那具尸体,摇头叹气道:“好歹以前也是一代骁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想到最后是这种下场。”
祝衍背对着李潇涵蹲下,盯着季中校灰白死寂的脸看了许久,忽然露出一个阴恻的笑容,诡异无比。
“坏事做绝了总要遭报应的,逃不掉。”他轻声说,“每个人都是。”
秦岭北麓 太白山盘山公路中段
入夜后的山野冰冷彻骨,无尽极寒的冷风呼号着翻越山岭,撞上山头,碎成一团气流,卷起满地的草木簌簌。路旁被野草掩盖的石碑若隐若现,被月光照亮一角,如同鬼影横行的阴曹入口。
崇山峻岭之中,一处小型山谷的背风坡前,有辆敞篷的越野车旁边正点着一团火光,犹如鬼火在四周黑暗的环境里跳跃、晃动,被风吹得像是时刻要熄灭。
李牧祁披着一件军绿色的棉衣,冷得牙齿发颤,正缩在火堆前取暖。年雨走过来,在火堆四周垒高了几块石头,又添了些柴进去——这就是今晚要用的全部燃料了,酒精已经用尽,接下来只能靠这些野草和树皮来维持夜晚的取暖。
“怎么去了这么半天?”李牧祁咬紧牙关问道。
年雨没理他,自己坐了下来,从袋子里拿了一条小黄鱼,并未开膛破肚清理内脏,而是直接用树枝穿了架到火上转着圈烤。
“我他妈和你说话呢。”李牧祁又斥骂了一句,却还是没有得到回应。他对年雨来说好像只是一团空气,说话的声音和这四周呼呼的风声毫无区别。
他放弃了,把身体更紧地缩起来,心里觉得现在也并不算什么,他曾经赚不到钱穷困潦倒在路边铺一层报纸就睡的时候,也不过此刻这样,毫无尊严,像条丧家之犬。
不过从头再来而已,有什么的?他又不是没有经历过绝望。
不远处的荒树丛中传来沙沙声,年雨瞬间抬起了头,手摸到一边的步枪,警觉地盯着黑暗。
一个人影踩着地上的枯枝走了过来,年雨借着火光看清对方,松了口气,把枪放下了。
赵方蒴走到两人面前,一言不发地蹲下来,捡了根树枝拨弄篝火。
“还要他妈多久!”李牧祁怒道,“你为什么没开直升机过来?”
“开直升机?”赵方蒴淡淡地看他一眼,“你是说让那些α型再造人类一眼就看到天上那么大个目标,然后用火箭弹、或者随手折下来一棵什么树丢过来,把咱们都炸死吗?”
“要是有直升机我们早到西安全区了!”李牧祁大骂道,“赵方蒴,你究竟在干什么?你也不发展自己的势力,西安全区狗屁不是,活的、死的统共加起来没几百号人,你这些年像个野人似的一头扎进山里,到今天才会像狗一样被人追着跑!”
赵方蒴笑道:“被狗一样追着跑的是你,又不是我。你不知道提防那个季中校吗?他为人一直就阴险,他那个小儿子和他一样,所以才不得好死,你怎么会让他摆了一道?”
“不可能是他做的,一定有人在帮他!”
李牧祁双眼都是血红的恨意,也顾不得自己的声音会不会引来什么野兽:“姓季的是什么东西?连我的一条狗都不算,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在我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是谁……一定是我那个畜生儿子!”
赵方蒴听他和曾经的水云霆一样,疯狂辱骂着自己的儿子,叹了口气。
“还有你,年雨!程清尧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他在方舟里假惺惺中立了四年,四年!结果呢,结果这四年和白无泺那个小王八蛋暗通款曲、里外通着气儿走漏消息的人果然就是他!”李牧祁又指着年雨开骂,“我要你提防姓程的那些狐狸,你当我放屁?现在可好,他和洛钦把方舟彻底渗透了!人类联盟为什么会死灰复燃?我问你为什么!!”
赵方蒴见他快疯了,干脆和年雨一样,直接选择无视。
“我们五点出发。”年雨将火上烤熟的黄鱼拿下来咬了一口,内脏的腥臭丝毫未影响他大口咀嚼的动作,就好像已经丧失味觉一样,“睡一觉吧。”
几公里外的森林里,水荔扬将炉子上的火弄弱了些,走到洛钦身边,靠坐下去,“睡吧。”
洛钦抱紧了他,将身上的棉衣拉过去盖住对方的大半身体,额头和他贴在一处。
他能感觉到水荔扬还清醒着,眼睛轻眨,睫毛在他眼皮上一下下扫过,蹭得他心里也痒痒。
“还不睡?”洛钦睁开眼睛,“想什么呢?”
水荔扬看了一眼远处车上睡着的白无泺和程清尧,还有车顶上把自己缩成一团黑影的即墨柔,对他说:“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这种地方,一路追杀赵方蒴和年雨。”
不只是他,曾经少年时代几人围坐一桌,温馨地吃饭、看电视、谈论生活琐事的时候,又有谁曾想过,当年的情谊会彼此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生死相争、刀兵相向,是他从来没有为这群人设想过的结局。
“没有人能陪你走完所有的路。”洛钦轻声说,“总得分开,做自己的选择,然后……”
水荔扬往他怀里拱了一下,眼睛闭上了:“那和你呢?”
“和我?”洛钦低头亲着他的额头,“我会一直陪着你,争取和你活到同年同月同日挂掉,然后让小白他们给我们刻个碑,就说这两个人像绞在一起打成死结的磁带一样,到死都分不开。”
“你每次的比喻都特别奇特。”水荔扬笑得差点没压住声音,“你上次还说咱俩像超市里混在一块的两种米,这辈子别想着分开了。”
洛钦伸手搭在他腰上,揉着他后背的椎骨,说道:“我还有别的版本呢,比如两个颜色捏成一团的橡皮泥,乱七八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水荔扬啧道:“你又不正经了是吧?”
洛钦哦了一声:“不对,你中有我就够了,后半句得删掉。”
水荔扬笑着拧了他肚子一把:“贫死你算了,闭嘴,睡觉。”
没人再说话。
一夜浅眠。
他们已经在山岭中追逐了李牧祁几天几夜,五个人中有三个都是擅长追踪的特战好手,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李牧祁一行人堵进了这片偏僻难行的山区里。感觉到将对方逼得精疲力尽的时候,便也停下来歇一歇,这是水荔扬从前执行任务时惯用的手段,像围捕猎物一样。
第二天天不亮,几人就快速整备上车,朝着地上车辙的方向继续追去。而李牧祁也终于体会到了当年的巨蜥有多绝望。
两天后的某个晚上,水荔扬感觉出对方的反跟踪能力突然增强,差点一举将他们甩掉,很快便意识到是赵方蒴来了。
那个纵横战场几十年、野外作战能力极其丰富的退役特种兵,他曾经最敬重的长辈,如今在和他进行一场生死追踪。
“这里的车辙往西南,有汽油味,是新的。”水荔扬跳上车,一指前方,“追。”
他们带了足够的汽油,而李牧祁和年雨逃得仓促,除非赵方蒴大张旗鼓地带了一堆人手和物资,并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护送李牧祁撤离,才有可能在抵达西安全区之前甩掉他们五个α型再造人类。
否则,对方绝对撑不过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