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想让我叫你这个名字,”闻绪的声音贴在他耳边,“因为叫过你这个名字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而你还觉得这一切跟你脱不了关系,你想得太多,事情不会因为你自我反省而有任何改变,而至于我......”
他似乎觉得李雨游的骨头硌得不太舒服,于是换了个姿势:“我暂且理解为你开始担心我,我很高兴,但你得知道,宝宝,我跟那些人不太一样。”
最终闻绪对李雨游的称呼还是没有一个准确的使用词汇。
他总是凭着心情来随意发挥,大部分时间,尤其是贾助理在场的时候,还是会一本正经地叫他“小游”或者“李雨游”,然而剩下那些心血来潮的时刻,会在李雨游完全不设防的瞬间蹦出一个李雨游完全意料之外的词语,导致李雨游每次都惊吓过度,后来形成了防御机制,在闻绪开口前迅速拦截:“不要称呼我你直接说正题!”
闻绪对这个反应非常满意:“我只是在提醒你回神,我们快到地方了。”
杨骅迄今为止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具体发生了什么,毕竟最后那场车祸是以交通事故处理的,从他的视角离,这一切是自己对新店疏于监管,导致小偷乱入,所以才险些将李雨游拖入险境。
因此李雨游再度联系他时,他表现得非常积极,并挑选了几瓶年份久远的珍贵好酒赔罪。
保险起见,李雨游依旧没有告知杨骅事情的根本原因和经过,只是照旧寒暄了几句,然后趁机询问了成薇的地址。出于愧疚心理,杨骅没有太多顾虑,只庆幸自己帮得上忙,很快就将成薇留给他的信息告知了李雨游。
成薇很谨慎,哪怕在杨骅那里也没有留下具体的地址,只有一个小区名字。
就是眼前这几栋破破烂烂的楼。墙漆脱落,钢筋外露,甚至连个正式的安保都没有,位置紧邻一所工厂,所以几乎没有其他外人前来,里面的居民都是员工及家属,可能这也是成薇选择住在这里的原因。
“看起来,成薇这个员工福利有点烂啊,”闻绪进小区的时候感叹,“强度大,风险高,待遇又这么差,这工作性价比太低了点。”
他点评得太高高在上,让李雨游有点不安:“小点声,我们是来做贼的。”
事实证明做贼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虽然事先不知道具体楼层,但因为进出都是工厂的熟人,所以早前贾云川便前来打听过,二号楼最顶层那一户已经一周多没有人回来了,并且因为留在屋口的垃圾没有及时处理引发了邻居的不满与抱怨。
进二号楼之前,他们先确认了对应的信箱和门口储物柜,李雨游甚至不嫌弃地翻看了部分垃圾,可惜只是一些腐烂的瓜果,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东西。
成薇的门果然更换了密码锁,像她这样与科研接触过多的人比起传统钥匙更信赖科技,但估计她也没有想到在,正因为她的信赖,李雨游才能很轻易地用提取到的指纹进了她的住处。
“不过说实话,哪怕不是密码锁,这种房子从窗户都能翻进来,”闻绪站在门口往里面打量,“你做好心理准备,她可能不会在家里放太多重要资料。”
成薇的家比想象中还要简陋,只有一些基础的家电,电视都是最老旧的型号,但的确有生活的痕迹。冰箱里有成箱的矿泉水,还有一些已经过期的食品。
家里最多的是一些实验设备器材,李雨游挨个进行查看,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都是药品检验常用到的设备,应该跟她目前所干的工作相关,很多是已经废掉的仪器,大概还没来得及处理,所以只能暂时存放在家里。
除此之外便再没有什么引人注意的东西。墙上没有任何日历或装饰物,角落里摆了四五箱酒,大概是很久前杨骅所送过来的,只喝掉了两三瓶,剩下的垒得很整齐。
一圈转完,这就是一个普通检验科员工成薇的家。
对于这个预想中的结果,李雨游叹了口气,转过头发现闻绪正目不转睛盯着一个垃圾桶。
“里面有什么东西吗?”李雨游凑过去问。
“有两个矿泉水瓶,”闻绪指着垃圾桶,“证明垃圾没有及时清理,这是第一个缺点。”
李雨游:“?”
“角落里有五箱酒,证明爱好饮酒,很不健康,这是第二个缺点;这个电视柜选得有点丑,几百年没有人买这么丑的木头纹路柜子了,这是第三个缺点......”
李雨游终于听懂了这人在说什么。
当初他第一次进闻绪家里时,为了平衡跟这位“完美男士”的落差,寻弊索瑕为闻绪挑了几个缺陷,事后才知道都被这人听得一清二楚。
一桩快要遗忘的旧事,此刻被闻绪再度提起,单纯为了打击报复他。
“你别说了,”李雨游耳朵又有点红,“我们能不能干正事......”
“说实话我的烟灰缸比这个好看吧?”闻绪又指着电视柜上成薇的不锈钢烟灰缸,“说起来你见到的那个烟灰缸还是之前我拍下来的纪念品,拍的时候还有两三个人跟我抢,为什么你会觉得不好——”
李雨游恼羞成怒,直接上手捂住了闻绪的嘴。闻绪被推得后退了一步,撑在电视柜上。
即使如此李雨游也不敢跟这人说重话,只能祈求:“我错了,我孤陋寡闻,也不抽烟,没怎么见过烟灰缸,以后不提这个了行不行?”
闻绪很乖巧地点点头,李雨游把手放了下来,但闻绪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一把将李雨游拉回来,李雨游鼻子磕在他肩膀上,撞了个措手不及。
砰。一声轻响,像打火机这样的小物件掉落的声音。
李雨游顾不得姿势,头从闻绪肩膀旁冒出来:“什么掉了?”
闻绪也回头:“没看见。”
李雨游判断了一下声音的来源:“后面,电视柜后面还有东西!”
两个人齐心协力将电视柜搬了出来,换了个方向,果然,这柜子大概是专门定做的,后面不是平整的,正反面构造上几乎一模一样,都有储物的空间,区别是原来那面空无一物,而里面却放了一些纸质文件。
李雨游看见了刚才掉落的东西,不是打火机,是一个钮扣形状的金属物件。
“定位器,”闻绪说,“当初花仙子盒上的东西。”
纸上的东西简单明了,是兰青、严若云、李雨游三个人的资料,从经历到家庭背景,罗列得非常详细。上面还有不同角度的照片,将三个人的面容展示得非常立体。
成薇了解他们,所以为他们专门设计了最不被怀疑的死亡方式,兰青体弱多病、家庭贫困,所以自我了断合情合理;严若云不爱接触人,但工作非常卖力,所以在工位上猝死不会引起别人关注。亲密最终成了杀戮最好的辅助品。
“我知道为什么这几年都没有对我下手了。”李雨游说。
闻绪看起来也明白了:“因为她没有找到你。”
“事发之时他们不敢明目张胆下手,只能等这几年分别找到每个人再量身定制合适的方法,要么通过名字和工作单位,要么通过家人。”
“但我没有家人,”李雨游说,“换了名字,也没有人知道游琴是在那个小医馆闭眼的。”
他缺失的部分,自卑的、耿耿于怀的伤口,最后又成了他的保命符。
李雨游把这些资料收好。屋里还有两个地方没有去,一个卫生间和一个储物间。
卫生间非常干净,几乎能称得上一尘不染。这次李雨游吸取教训,无论柜子还是镜子都检查得非常仔细,可惜幸运不会出现第二次,什么都没有发现。
储物间大概是整个屋子最杂乱的地方,与外面截然不同,地方狭窄,东西不多,但放得零零散散。李雨游抬手轻轻摸了门框,沾上一层薄灰。
“看起来全世界的人都不喜欢打扫储物间。”闻绪说。
李雨游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玩偶,一只棕黄色的熊,不是什么特别或者昂贵的样式,甚至布料有些劣质,放了几年都有些起球,显得整个玩偶脏兮兮的。
“这是几年前,成薇生日的时候,我和兰青送她的,”李雨游缓缓开口,“她竟然还留着。”
亲自策划、实施了谋杀,又没有扔掉不值钱的旧礼物。
李雨游突然觉得语言很匮乏,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只能把那个熊拿在手里,不知该放回去还是带走。
闻绪默不作声在他身后,半晌,突然走到房间没有光线的地方。那是整个杂物间最脏的位置,几个木板叠放在一起,甚至最上面有不起眼的蛛网。
他把木板掀开,李雨游才发现这不是木板,而是几幅油画,不过能放在这个地方,他觉得不是什么昂贵的作品。
李雨游说:“我倒不知道她还喜欢这些。”
闻绪挨个挑起来审阅,李雨游突然想起了闻绪家里那些暗色调的、肃穆森严的作品,又说:“看起来你不会喜欢这种风格。”
闻绪把另外几幅放回原地,唯独挑出一幅,跟其他几幅一样都是平和温暖的画面,画了一个少女的背影,后面是温柔的晨曦。
“我确实欣赏不来这类作品,”闻绪退了两步,将画布举在光线下,“所以当初我都没看它第二眼。”
李雨游疑惑道:“当初?”
“肌理厚薄不均有堆积的部分,笔触很流畅,也有颜料气味,这应该是真品,”闻绪说,“这幅画两年前我在一个拍卖会上见到过,当时觉得它太平庸,完全不值这个价格,要不是少女这卷毛让我觉得像只羊,我可能都回想不起来。”
李雨游留意到了他话里关键的部分:“完全不值这个价格?什么价格?”
闻绪思考了一下该怎么形容:“大概能够承包三个旁边这样的工厂。”
李雨游其实不太能估算工厂的价值,但他还是能理解出闻绪的言下之意——能当成被闻绪都觉得不便宜的拍品,应该会有一个很令人震惊的价格。
“这还挺有意思的,”闻绪掂量着手里这幅油画,“花了这么大价钱买一幅油画,然后留在储物间来当蜘蛛网的培养皿,不愧是你们搞科研的。”
第44章 墙纸
油画被悬挂在闻绪宽敞的客厅中央。这幅价值连城的油画终于得到了它应有的对待——被好好地用画框装裱起来,放在了稳定的木架上。
鉴定师在很长时间的细致打量后,收回自己的鉴定设备,转头向闻绪和李雨游汇报:“确认了,是真品,是出自一个比较年轻的写实派画家之手。”
闻绪点点头,问:“之前有过估价吗?”
鉴定师否认了:“这一幅没有,这位画家这一系列一共有三幅,另外两幅主题分别是黄昏和星空,星空那一幅前几年估价在十五万左右。”
十五万断然是没办法承包三个工厂的。
鉴定师离开后,李雨游左手白猫右手猫哥,进行着漫长的思考:“薇姐拿不出这么多钱。”
闻绪在旁边喝着咖啡:“除非有一天路过垃圾站,偶然发现了五箱黄金,然后突然对油画萌生了巨大的兴趣,于是去拍卖行买了一幅新人的画作。”
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实际情况已经很清晰——当初赌场的中间人将交给刘先明的五箱黄金放在垃圾站附近,幕后人让成薇托人取走,一直藏在别处。这个做法非常聪明且有前瞻性,因为不久后刘先明便东窗事发,被常瑗瑗告知于军科所,幸亏提前转移才没被查到。刘先明被捕后形势严峻,幕后人也没办法及时拿回这些财产,所以才等到了两年前,挂了一幅价格不贵的油画到拍卖行,由成薇高价拍下,终于把这五箱黄金由拍卖行兑换成别的货币形式送了回来。
“拍卖的时候价格这么悬殊没有人奇怪吗?”
“很正常,”闻绪说,“来这里的人都非富即贵,多少都有点特殊癖好或者什么执念,争起来的话拍出天价不是什么稀奇事,说实话我在现场只以为画上这人是他们谁的梦中情人,而且这幅画也不是当天最高成交价,没太多人在意。”
“这还不是最高成交价?”李雨游咂舌,“还有更高的?”
“当然有啊。”
“什么玩意儿?谁拍的?”
闻绪回答得很坦然:“我拍的。”
李雨游一时间很难接受这个事实,一个“你”字在嘴里憋半天没憋出后面的句子。
闻绪看他样子觉得好笑:“想看我拍了什么吗?”
按理来说线索在即不是该讨论这个的时候,但李雨游控制不住自己好奇心:“想。”
李雨游第二次来书房暗门后的空间。的确如闻绪所说,暗门开关和那本《哲学史》毫无联系,他都不知道闻绪具体进行了什么操作,糊里糊涂跟着他进来。
里面除了门禁的操控台,还有几个样式很熟悉的保险柜。闻绪打开了最中心的那个,一个黑绒的展示架出现在眼前,上面挂着一个吊坠,吊坠是钥匙的形状,镶嵌了李雨游不怎么了解的钻石,密集得让人眼花缭乱。
不知怎么,李雨游莫名觉得有些眼熟:“所以这东西具体多少钱?”
闻绪依旧采用了他的计价单位:“五个工厂吧。”
李雨游立刻觉得不眼熟了,在他贫困的生涯中不可能见到过这种东西。
满足完好奇心,两个人又回到油画面前,李雨游琢磨着:“既然这样,那直接查查当年的这幅画的委托人是谁不就行了吗?”
闻绪下一句话便让他的幻想破灭:“一个坏消息,这种拍卖门槛很高,手续费也收得极其昂贵,所以隐私性很强,买家卖家都是匿名的,不可能追溯到,委托人更不会来现场,都是拍卖行上门取货。”
李雨游稍显沮丧:“那看来这条路也走不通。”
“但还有一个好消息。”
李雨游重新抬头:“什么?”
闻绪指向茶几上的餐盘:“你先把饭吃了我再告诉你。”
李雨游不理解闻绪对他饮食如此执着的原因,只能听话地吃完了一整块牛肉,他从未这么快进食过,连咀嚼都嫌浪费时间,艰难咽下后看向闻绪:“好消息是什么?”
“好消息是这拍卖行是一个熟人开的,”闻绪慢悠悠地说,突然想起了什么,倏然显得很头疼,“不知道这次又要收我多少钱。”
“熟人?”李雨游想不到,“谁啊?”
“是我,”崔鸣冶微笑着坐在他们对面,“李医生好久不见。”
闻绪插话道:“他现在不姓李。”
崔鸣冶经商的头脑反应很快:“闻医生好久不见。”
李雨游大惊失色:“......他不是这个意思!我们不是这种关系!”
崔鸣冶礼貌询问:“那我应该怎么称呼?”
李雨游记起了对称呼这件事的恐惧:“这不重要,不重要,跳过这个环节。”
“好的,”崔鸣冶面对李雨游总是很客气,“所以我的拍卖行怎么了?”
李雨游喝了口水压压惊,然后将大概的前情向崔鸣冶简短描述了一部分,略去了关于刘先明、自己的过往以及其他不便于叙述的部分,只着重介绍了当年那场闻绪参与的拍卖。
他讲得太快,略微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崔鸣冶听得很仔细:“所以你们是想知道当时的委托人是谁?”
李雨游点点头:“有办法吗?”
崔鸣冶斟酌了片刻回答:“拍卖行当初制定的规则就是全程匿名,一般委托人会给我们地址上门取货,运输风险由我们承担,竞拍者也不会留下姓名,所以委托人具体是谁,我可能也查不到。”
闻绪问:“那你们跟委托人之间是怎么沟通的?”
“虚拟号码。”
李雨游想到一种可能性:“会不会有对方的地址?”
崔鸣冶承认:“理论上是有的,不过为了不让你失望,我得事先提醒,很多委托人都很忌讳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都会选取一个不在自己名下的房产或者中间地址进行货品交接,就算我违规告诉你,可能也没办法追溯到具体委托人。”
李雨游没有其他办法:“那也只能试一试,麻烦崔总了。”
崔鸣冶效率很高,当晚就将地址发了过来。跟他所提醒的一样,交接是在一间大厦的顶层餐厅门口进行,纯粹的公共场所,没有留下委托人的任何痕迹。
李雨游有些头疼。明明这个人就近在咫尺,也许自己在军科所无数次与他擦身而过,但此时此刻就是无法得到一个准确的姓名。
“不要心急,”闻绪安慰他,“至少你现在没有生命危险,说不定哪一天成薇就醒了。”
李雨游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很难把希望寄托在不确定的事情上。
“我不想等,”李雨游说,“我一想到这个人还好好地活着,不知道为了什么目的,还在继续用LSD-29实现他的计划,我就觉得难过。”
闻绪本想回答什么,但手机持续震了几下,他打开,一字一句地念出来:“五万一张。”
李雨游问:“什么东西?”
“不知道,崔鸣冶没说。”闻绪耸耸肩,他很利落地操作了几下,“但我猜你肯定是想全部购入的。”
钱到账,崔鸣冶很有商业精神地及时交货。照片很快发送过来,还是那幅油画,用画框装裱在墙壁上,一共三张照片,分别从三个角度将油画每个细节展示到位。
李雨游不解:“这是什么?”
闻绪对此很熟悉:“委托人要先将拍品展示给拍卖行,后者才能判断有没有拍品有没有资格进行拍卖。”
李雨游理解了:“所以这照片是在委托人家里拍的。”
闻绪习惯性地进行评价:“好奇怪的墙纸,原来这个年代真的还有人用这种老土的款式。”
李雨游凑近一些,看清照片的内容,画框周边露出了一点墙纸纹路,淡红淡绿相间,的确不太美观。
“不过这样的话有一丝希望,”闻绪说,“我可以托贾云川去查这是哪家售卖的墙纸,我猜这么丑的东西销量不会太高,然后再想办法问到具体的安装地址......”
“不用这么麻烦,”李雨游打断了闻绪的话,“我见过这个墙纸。”
“在哪儿?”
在哪里呢?李雨游头更疼了。
他分明是见过的,但若干个时间地点在大脑中穿插,始终无法正确连上线。
李雨游记得自己当时发出了跟闻绪同样的感叹,好难看,但他没有像闻绪这样刻薄提出评价,只安分做着该做的事情。做了什么?好像拿出了白色绷带,有一个记不清脸庞的人,自己替他消毒,替他包扎,做完这一切没有停留,收拾好东西原路返回,走出门的时候被吓了一跳,因为院子里站岗的人突然齐齐唱起了军歌......
“我想起来了,”李雨游紧抓着闻绪的衣袖,“我去这间房看过诊。”
他抓得有些用力,那丝记忆破茧而出的感觉让他无法控制自己音量。闻绪问:“你见过房子的主人?”
“没有,没见过,”李雨游摇摇头,“我是被介绍过去的,只去过一次,介绍人只告诉我对方是一个上校,去的时候上校没在,只有管家和患者在,患者细皮嫩肉,应该是和这位上校发生过关系,过程有点激烈所以受伤了。”
没等闻绪继续问,李雨游已经开始喃喃自语:“我当时也不敢打听对面这上校是谁,我怕惹上麻烦,我不知道具体地址,车接车送,地方很偏僻,估计患者是他养在外面的情人,但我也记不清这个情人长什么样子,患者伤得还有点重,肋骨附近红了一大圈,不过很能忍痛,上药的时候全程一声不吭,只有我问问题的时候会回答......”
——头疼吗?发烧吗?
——有一点疼,但应该没有发烧。
——除了肋骨还有哪里痛吗?
——没了。
——我还是给你点止痛药吧,头很疼的话可以吃两粒,近期伤口不要沾水,多休息。
——谢谢医生,请问傅上校在哪里?
——这我不太清楚,你可能得问问管家。
“姓傅,”李雨游醍醐灌顶,“这个人姓傅!”
闻绪拍拍他的手,李雨游已经快把他衣袖拽到地上了:“还好不是个常见的姓,我猜军科所姓傅的上校应该没有几个。”
事实上不是没有几个,而是仅有一个。
虽然军科所的人员内部信息也是保密内容的一部分,没有对外披露,但基本的人员配置都收录在闻绪的数据库里。除掉所有没有职级称号的基层研究人员,姓傅的军官只有一位,傅穹。
资料显示傅穹今年四十五岁,在他的生涯中,运气是他所有能力中最突出的一项。一开始分配到前线,待了不到两年,便幸运地被选中调回十一区;在十一区当了三年普通士兵,又幸运地被提拔成了中尉。接近二十年的经历里没有什么功勋或者战绩,但就是一路绿灯混到了今天。
“这种程度的话,感觉得给他立尊像,”闻绪说,“以后缺事业运的可以去拜一拜。”
李雨游不置可否:“应该是学一学,这不是光凭运气好可以做到的。”
闻绪问:“你见过他吗?”
“没有,”李雨游摇摇头,“我们基层研究人员没有跟上级直接见面的权限,也没有参会权力。”
闻绪说:“但我见过。”
李雨游愣住:“啊?”
闻绪从容答道:“傅上校在战场上可能平平无奇,但在情场上颇有建树啊。”
见李雨游没反应过来,闻绪提醒他:“你还记得你给我装窃听器那天吗?”
“......记得。”
“傅穹有段时间可是那里的常客。”
李雨游也没想到自己会再回到这里。
一段时间不见,剧院大门又翻修过一次,显得更为气派,通道也变得更为宽敞。坐过的包间倒没什么变化,二楼的位置将整个剧场都收入眼里,唯一有所不同的是这次包间里只有两个人。
离开演还有一段时间,剧院里只有三分之一的观众入座。
“上次的歌剧没看到最后,有点遗憾,”闻绪站在李雨游身后,“不知道这次的剧目情绪够不够铿锵,表演够不够激情。”
李雨游不明白闻绪为什么这么喜欢翻旧帐。不过到今天他在闻绪面前已没有什么秘密,因此面对这种话语不会有太大反应:“我当时为了探你的话随便编的。”
“编也多少有点凭据,半真半假才好骗人,”闻绪给李雨游传输经验,“你从小到大就没点真实的爱好?”
李雨游沉默了片刻,实话实说:“我其实记忆力有点差,除了过去印象最深刻的片段,很多重复的环节或者不那么重要的东西都忘得差不多了。”
“是吗?”闻绪反问,“记忆力很差,但学习能力很强?”
“小时候不是这样,是离开军科所后开始的,”李雨游说,“大概研发LSD-29的后遗症,虽然没有直接服用,但是长时间的研究过程中难免会接触,不是简单的防护措施能够隔绝的。离开军科所后,有的记忆模糊不清,有的又会生硬地跳出来,偶尔会喜欢自言自语,偶尔还会语序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