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有所感,女人偏过头来。
孟此霄恍然惊醒,迅速转过了身。
刚走一步,就撞进了一个熟悉的怀中。
“投怀送抱啊。”程蔚朝伸手揽着他的肩背,带着笑意道。
孟此霄紧绷的心陡然塌陷,连带着身体都有些脱力。
程蔚朝很快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认真垂头看了看他的脸。
神色惨白,瞳孔在不稳地轻晃。
对方向来冷静从容,面对任何事都能泰然处之,程蔚朝从来没见过他这幅模样。
一时间,程蔚朝只感觉自己的心都被一只大掌捏紧了,传来密密麻麻的阵痛。
“怎么了?”
孟此霄紧紧攥住他的手,急促道:“程蔚朝,带我走。”
程蔚朝一句话都没有多问,毫不犹豫地揽着他朝着外面走去。
后面传来一道男声的轻唤:“蔚朝。”
程蔚朝感觉搭在自己掌心上的手收紧了一些,他不动声色地回头道:
“齐叔,抱歉,我朋友身体不太舒服,我先送他去休息,您和向律请随意。”
齐源的脚步停了下来:“那你快去吧。”
向殊站在一旁没有说话,视线直直落在了被扶住的青年身上。
她扭头的时候对方恰好转身,只看到对方瓷白的后颈。
青年被身边的男生揽着,清瘦高挑,垂着脑袋,愈发看不清脸,然后被带着离开这里。
向殊不禁有些恍惚,她下意识地向前走了几步,似要追上去。
或者说,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却有人进入了展厅,无意挡住了她的视线,来人笑着打招呼道:“向律师,齐律师。”
齐源扭头关切地用眼神询问,向殊神思不属地摇摇头。
离开了那个展厅,孟此霄觉得自己的呼吸终于通畅了些。
察觉到程蔚朝带着自己走的方向是离开美术馆的方向,连忙抓住他的手:
“送我去休息室。”
这个场合,他不想让程蔚朝任性地和自己离开,他的工作还没结束,都最后一天了。
“可以吗?”程蔚朝担心地看着他。
“嗯。”
于是程蔚朝带着他去到了休息室里,扶着人坐到沙发上,然后半蹲在他面前,握紧他的手。
竟是有些轻微发颤的。
“发生什么了?”
孟此霄扯了下嘴角:“没什么,我头有些晕。”
“我给你请个医生过来。”
孟此霄连忙攥住他的手:“不用了,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人,他伸手碰了碰对方的脸:“抱歉让你担心,也不能好好看你亲手策划的展了。”
程蔚朝摇摇头,手覆在对方的手背上,贴着自己的脸。
“我更期待你能好好的,看展的机会还有很多。”
“去吧,外面应该很多人在等你,我睡一觉就好。”
见人不想离开,孟此霄笑道:“真的没事。”
程蔚朝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我出去把剩下的事情安排好,不多了,很快就回来。”
孟此霄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对方先去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拿了一些吃的,再是毛毯。
中间有人打电话过来找他,也是井然有序地冷静安排着解决方案。
孟此霄从没有这么有实感的体会到,有一天他居然也可以全然放任自己去依赖他。
他窝在柔软的沙发里,闭上了眼睛,感觉脑子乱成了一团。
程蔚朝给他搭上毛毯,漆黑的眸子落在他的脸上,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但最终什么都没有问,轻手轻脚地阖上门出去。
孟此霄感觉自己深陷一个混乱的世界,所有的情绪混杂成一团。
一会儿是刚刚所见的场景,几秒的画面在脑海中反复回转。
他其实是开心的,对方看上去过得很好。
好像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向殊。
不是向悔,也不是向回,是向殊。
很好听,想来是很喜欢的名字。
可一会儿他又感到恐慌,他还记得自己曾和齐源说过的话。
如果没有他的话,姑姑能自由。
那就永远不要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他们不在一起也没关系。
他曾给姑姑送饭,看过对方将手边的东西扔过来,歇斯底里喊着“都滚开”的模样。
也曾在窗边对上过那双满是怨憎绝望的眸子。
这些年反反复复地出现在梦魇中。
他很害怕。
怕真正的相见,得到的是陌生的目光,只余生疏和尴尬。
怕自己是不是也被归类为了那家人的同伙中,对方也曾后悔对他给出过温情。
那么他多年小心擦拭珍存的感情,将会瞬间堙灭,他无法再留住分毫。
只要有0.00001%的这种可能,都足以让他陷入崩溃。
更怕自己的出现,会让她再次回想起过往不愉快的记忆,然后毁了她现在平静的生活。
他就像是标志着那段时光的水印,仿若一块疤痕牢牢印刻在上面。
孟此霄感觉自己又陷入了无底的深渊梦魇中,可是他醒不过来。
身子不由得蜷缩起来,他想要消失。
直到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眼尾被指腹温柔地擦拭着。
孟此霄偏过头,将脸埋进了熟悉的气息里。
再次睁眼的时候,孟此霄发现程蔚朝正躺在自己身边。
两个成年男人挤在一个沙发里,所以他们贴得特别近,几乎是交叠着大半个身子,对方依旧是手脚并缠地抱着他。
可在这种时候,却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心。
察觉到他的动静之后,程蔚朝缓缓睁开眼睛:“醒了?”
“嗯。”
孟此霄从沙发上坐起来,看了看时间,他居然睡了两个多小时。
睡太久,头反而有些疼。
“你的事都结束了?”
程蔚朝点点头,然后也坐了起来:“刚刚出去接受完媒体的采访,然后和一些老艺术家说了几句话,打了声招呼,就没事了。”
剩下的社交对他来说可有可无。
孟此霄这才放下心来,倚在沙发里没有说话。
程蔚朝凑上前,牵住他的手:“你看起来好累,我送你回酒店休息,好不好?”
孟此霄点点头。
两人一起站起身来,整理好衣服,然后朝着外面走去。
齐源和身边的向殊说着话,可半晌都没有得到答案。
“向殊,向殊。”
“嗯?”向殊回过神来,“怎么了?”
“你怎么了?从刚刚起你好像就一直在发呆。”
“说不清楚,就是觉得心里慌慌的。”她揉了揉太阳穴,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道,“刚刚和程先生在一起的是?”
齐源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蔚朝的男朋友,Q大电子工程系的教授。”
“名字叫什么?”
“孟此霄。”
向殊认真地低声呢喃道:“孟此霄。”
“向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齐源轻声道,“我第一次见他也有些恍惚,但是……”
正说着,楼下他们口中所说的青年正被人揽着朝着外面走去。
向殊的视线落过去,一张侧脸在眼前一闪而过,对方已经出了门。
那一瞬间,她只感觉自己的心跳陡然加速,仿佛下一刻就要跃出胸腔,让她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起来。
几乎没有犹豫,她转身就朝着楼下跑去,她要自己确认。
齐源心里一惊,连忙追了上去。
只是到底晚了一步,两人出去的时候,车辆已经驶离。
向殊转身,急切地开口:“程蔚朝的联系方式给我!”
“向殊,你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
“你想想那座墓碑。”
“可那是座空碑!”向殊的音调陡然提高,“你和小云只认识了一个多月,所以你能坦然接受他的死亡,我不能!”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有路过车辆的行驶声作响。
看着男人错愕难过的神色,向殊意识到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话有多么伤人。
她双手捂住自己的脸,让自己的清醒了些,然后哑声开口道:“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齐源突然想到对方带他第一次去墓园时的场景。
他那时问道:“为什么碑上什么都没有?”
没有墓志铭、没有照片。
没有照片可以理解,因为从未拍过。
为什么连名字也没有篆刻?只有一个小的角落用毛笔写着“向遥云”三个字。
向殊指腹温柔地摩挲着那三个字。
当初她回去后,听说了小云去世的消息,再次病发。
差点没撑过去,险些休学。
后来想着,要带小云离开那里,强撑着一口气,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村里人,小云葬在哪里。
可没有人给出答案,大家只是怜悯地看着她。
向殊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村里去世的人都会葬在后面的山头。
可只有受重视的才会立碑,不受重视的都是随便找块地就给埋了,何况是一个天天被家里毒打的孩子。
没有人在意他的生,更不会有人关注他的死。
别说村民,只怕是埋他的人现在都忘记了埋的具体位置。
那么大的一个山头,试图去找一个坟堆,是天方夜谭。
向殊的声音很轻:“所以这座墓是空墓,没有骨灰、没有遗体、没有他的任何物品,一丝小云的痕迹都没有。”
向殊偏过头,指腹拭去脸上的湿意,哑声道:
“这要我怎么相信他已经去世了,我也不想相信。”
“可我又想,如果是真的呢?那小云在底下没人看他,没人给他烧东西,多孤单啊,所以我又怕。”
“就用毛笔在上面写了他的名字,可以方便擦去。”
不像篆刻的,好像就真的把他的死亡都给深深刻了进去。
齐源思绪被马路上车辆的鸣笛声拉了回来,他缓缓开口道:“对不起。”
比起向殊,他确实已经在心底早早地盖棺定论,向遥云已经死亡。
当初他也不想相信,几乎问遍了所有人,可那是整个村子都确定的死亡,他们曾亲眼看到过。
而且他无法想象,一个七岁的小孩在那样的环境下如何生存下来,又是如何离开那个村子。
所以他从没有怀疑过。
以致在第一次看到孟此霄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看错了。
也从没有想到要和向殊提这件事。
没有人会是小云的替代,若是看到了也只是平添愁绪。
是他太想当然了。
向殊已经摇摇头:“是我该说对不起,不是你的问题。”
在当初那样的情况下,还依旧维持了微不可察的一丝希望,她才更像是痴人说梦。
齐源温声解释道:“我不是想要阻止你,对方不会消失,你可以去找,但希望是冷静后,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好。”
他没说的是,他也担心向殊会开罪程蔚朝,她会受到影响。
程蔚朝不是乱来的人,他们的关系也确实好。
但前提是,不能在人家的底线上面反复踩。
齐源明显看得出来,程蔚朝对他男朋友极其珍视,不容许任何人冒犯冲撞。
那是比贸然冲撞到他本人更不可接受的事。
向殊点点头:“我知道了。”她疲惫道,“抱歉,我今天太失态了,就先回去休息了。”
齐源不放心她一个人开车:“我送你。”
向殊没有拒绝。
回到家里和齐源告别后,向殊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蜷缩在沙发上,脑子里一团乱。
一闭上眼睛,就是反反复复地做梦。
小云在哭,小云在被打。
被打至满身伤痕,呼吸渐弱,直至再也听不到一丝心跳。
最后,永远地躺在那里,再也没起来。
那是他的死亡。
她做了二十多年这样的梦。
等再次疲惫睁眼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整个屋子里一片漆黑,仿佛世界上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看了看天花板,最后起来,坐在了地毯上,将电脑打开。
搜索进入Q大的官网,很快就在学院网站内找到了孟此霄的信息。
齐源说得对,她刚刚太冲动了。
几率那么小的情况,她得有些依据后再去求证。
于是她快速在网络上搜集着对方的信息。
看着那张照片,她不禁有些出神。
像,真的是像。
或许旁人看不出来,可她把对方从刚出生养到5岁,有些感觉是刻在骨子里的。
年龄28,能对上。
家庭信息无,没有在任何采访中提过。
最后,她点开了一个公开交流会的演讲。
青年容貌出众,神色平静,游刃有余的面对着这种盛大的场合和闪光灯。
就连说话的神态,她也觉得是像的。
对方极其优秀,是他所在行业里的绝对佼佼者。
可惜各个领域之间隔着壁,就算是再杰出的人物,之前也有可能未曾关注到。
手指传来一阵刺痛,她才恍惚回过神来,自己的指甲劈了,渗出丝丝血迹。
她抽了一张纸包住。
茶几上的手机响了一下。
【齐源:他们今天回北市了】
向殊看了一会儿,然后打电话给自己的助理,重新调整工作内容,推不了的尽量调整到最快的时间内完成。
最后,订了她能最快去到北市的日子的机票。
然后视线重新落到了电脑屏幕上。
回到北市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
程蔚朝将孟此霄哄睡着后,自己却有些失眠,干脆出了房门。
想到白天的事,想到孟此霄面对齐源和向殊异常的反应。
如果他没从后视镜里看错,在他带着人驱车离开的时候,他们追了出来。
追出来干什么?
如果有事,后面为什么不打电话给他?
向殊,向。
孟此霄曾经生病时梦呓的“姑姑”。
孤儿院在平崇市方民县,齐源曾说过的村子叫平崇市平游村。
围困的山。
最后,他干脆拿出了电脑,在网络上将向殊和孟此霄的照片搜索了出来,摆在一起放在了面前。
程蔚朝突然就觉得脑子有些眩晕了起来。
难怪他为什么会觉得向殊眼熟。
这两人是真的像。
眼睛、鼻子、嘴巴,甚至是眉眼间的神态,五官带以人如出一辙的距离感。
之前从没意识到这一点,是因为就算同样的五官,但分别分布在男人和女人脸上,给人的感觉也是完全不同的。
但只要放在一起对比,就会发现端倪。
因为形状是最直观的,何况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对准人像的镜头。
这么一想,某些思绪就开始止不住,让他脑子里的弦崩得紧紧的。
“你在干什么?”
程蔚朝心里一惊,下意识地迅速将电脑合上,抬头看向从房间里出来的人。
他脸上带上笑容:“没什么,有个国外的事情要处理,隔着时差。”
孟此霄睡醒后,发现身边没有人才出来。
现在整个人也有些不清醒,轻轻“嗯”了一声。
然后目光落在他的电脑上,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已经被程蔚朝揽着肩转过身。
“正好我处理完了,回去睡吧。”
孟此霄点点头。
第二天,孟此霄好像就已经恢复如常,正常地工作,正常地生活,正常地和他谈恋爱。
如果不是会无意识地出神,程蔚朝也会以为艺术展上的一切都是意外。
两人就这样各怀心思过了两天。
某个猜想让程蔚朝倍感煎熬,终于没忍住,一通电话打给了齐源。
齐源看着视频电话对面的人:“蔚朝,怎么了?”
程蔚朝忍住焦虑,面上强装轻松:“齐叔,我最近对上个世纪的老照片比较感兴趣,特别是山村这种比较原始一点,您支教时候的照片有吗?”
齐源笑着摇摇头:“我们那时候哪有那个条件拍照啊。”
程蔚朝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自然:“我本来还想着看看你们那时候的场景,很好奇,也对您口中的那个小孩儿比较好奇。”
“您当时还说他长得很好看,不像是生在那里的。”
齐源一愣,看了他一会儿,一时拿不准对方是什么意思、
但还是正常回答道:“确实可惜,没有什么东西留下来。”
“人的记忆有限,您现在还记得他长什么模样吗?”
“是有限,但记忆深刻的东西永远不会忘。”齐源怅然地笑了下,“连他右边的后腰处有颗痣我都记得,还是他被打后我给他涂药的时候看到的。”
程蔚朝脑子像是遭到一记重击,感觉自己头晕目眩,开始耳鸣。
其实他手上就有孟此霄小时候的照片,是在孤儿院时他用手机照的。
可他不想拿出来让齐源去辨认。
如果真的是他所想的那样,齐源会追问照片的来源。
他不确定孟此霄会不会想让对方知道。
人到底是自私的,他更在乎孟此霄的想法。
可现在不需要试探了。
不会有这么多的巧合同时发生在一个人的身上。
仔细想想,孟此霄从未说过他以前的名字,也从未说过那个村子的名字。
程蔚朝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最后浑浑噩噩地挂断了电话。
他的心墙彻底坍塌,尽管有所猜测,可真正确认的这一刻,他还是毫无预兆地崩溃了。
向遥云可以是任何人,可不能是孟此霄。
他听过向遥云的故事,当时他能从旁听者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可他现在不可以。
他身处其中了。
仅仅是齐源曾经描述过的那些,他就觉得那些痛苦如有实质地返到了他的身上。
他现在疼得感觉呼吸都困难。
他烧红着眼眶想,死了是什么意思?
那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谁?
程蔚朝花了好长时间才整理好了情绪,晚上回到了孟此霄那里。
孟此霄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可书本却半晌都没有翻动。
仔细看的话,发现对方的目光是不聚焦的。
程蔚朝心下一沉,上前将他手中的书抽走,却笑道:“在想什么?”
孟此霄摇了摇头:“没什么?”
“对了,你上次在展厅是哪里不舒服,我总是很担心这个。”
孟此霄愣了下:“可能是没睡好,头有些晕。”
“这样啊。”程蔚朝继续开口道,“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
“你叫什么名字?”
孟此霄笑道:“孟此霄,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程蔚朝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孟此霄已经站了起来:
“我买了些水果,最近秋月梨出来了,很甜,我给你切一些。”
程蔚朝垂在裤边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他跟了上去:“不是这个,你之前说的,你很喜欢的那个名字。”
孟此霄轻轻“嘶”了一声。
程蔚朝脑子里的弦崩得愈发紧,连忙上前将他的手拿过来。
看到没有切到手,只是前端的指甲划了一道痕迹出来,他才放下心来。
孟此霄放下刀:“好像开了一个小口,我去找指甲剪。”
“咔”的一声,那根弦在对方的回避中彻底断掉,几天以来的焦虑涌至巅峰。
担心、痛苦、煎熬各种各样的心绪一齐迸发,将程蔚朝冲得理智全无,情绪彻底失控。
“你要一辈子都不跟我说吗?”
“向遥云!”
孟此霄的步伐猛地顿住,整个人僵持在原地。
程蔚朝像是干渴至极的人,空气猛地灌入肺腔,却带来更强烈的干涸感。
他看着对方的背影哑声开口道:“抱歉,我不想这样的。”
“我知道你有些话很难说出口,我不想逼你的。”
“但我太痛苦了,如果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当个一无所知的傻子也无所谓。”
“可偏偏我知道,偏偏我知道得又不完整,所以我控制不住地胡乱猜测,这个过程我很不安,任何不确定的想法我都感到恐慌。”
“甚至我还只能忍着,不能在你面前表现出分毫,只能在一旁看着你独自消化自洽,看着你每天都在黯然,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不知道自己能为你做什么。”
“你太高估我了。”说到这里,男生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哭腔:“我没法在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的情况下去猜到你的想法,我没有方向。”
“我听不到你的声音了,向遥云。”
一滴泪珠砸在了地板上,然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孟此霄抬起手,用手背掩住眼睛。
他想竭力维持声音的平稳,可终究还是失败了。
抽泣声明显:“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我也不想这样的。”
让程蔚朝这么难过,是比他自己难过还要令他伤心的事。
身后传来脚步声,程蔚朝走到了他的面前,温热的大掌缓缓将他的手拉了下来,包裹在掌心。
“你叫什么名字?”
孟此霄垂着头,声音哽咽,终于吐露了出来:
“向遥云。”
泪水往下砸,他们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分不清是从谁的眼眶里落下来的。
两人都平静了一会儿,等终于觉得能好好交流的时候,孟此霄才缓缓开口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齐叔。”
孟此霄恍然地点点头。
程蔚朝看着他的脸,声音颤抖:“那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你病死了?”
孟此霄闭了一下眼睛,低声开口:“我也不清楚那家人具体是怎么说的,可能是心虚,为了给外面的人解释家里为什么少了一个孩子,随便找了个理由宣告我的死亡。”
程蔚朝觉得自己无法冷静:“所以,你真的……”
见面前的人偏开头没有说话,程蔚朝感觉之前的崩溃感再次席卷而来。
果然,事情永远都会往最糟的方向走。
在他以为从院长妈妈那里听说,对方曾经被虐待过就已经是极限时,现实还可以给他更沉痛的一击。
孟此霄近乎死过一次。
他颤着声音道:“是怎么……”
后面的那个字他几乎说不出口,
孟此霄已经给了他答案:“落水。”
“是你自己不小心落水吗?”
孟此霄眸子里堆着水光看向他:“不是,被向伟推下去的。”
他自嘲地笑了下:“对了,向伟就是我‘弟弟’,如果齐老师跟你说过,你应该知道这个人。”
程蔚朝的手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他太了解孟此霄了,对方只有可能把事情往小了说。
他说的“推”可能已经是最温和的方式。
孟此霄不禁有些失神,回想起那时候的场景。
确实不只是推,近乎是一种折磨和虐待的做法。
当初,他给家里人下了安眠药,又拿走了所有的积蓄,他们醒来后,险些把他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