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百列:“……”
他面无表情地放开乌鸦,在那双纯黑的眼睛里照见了自己:没有发光,没有翅膀,只有一张使坏未遂的脸,看着不太高兴。
见他不高兴,乌鸦就高兴了,拖着已经有点要站不住的腿,他先是远远地冲伯爵一点头,又拍了拍五月的头:“出去玩吧,没事了,担惊受怕的,等大家休整好了再讨论以后去哪,这两天驿站长肯定管饭。”
最后,他还朝瘸了一条腿的迅猛龙眨眨眼:“等驿站长回来,让他给你治。”
乌鸦把自己拖回小屋,头尾不辨地扔在了床上,一秒都没用就失去了意识,再醒来已经是傍晚了。
乌鸦没睁眼,伸手抹掉额头上的冷汗,发现体温退了下来。
直到这时,他才有余暇感受死者甲的赠予,沟通自己身上的“火种”。
“神秘”路线的“恐惧”没有攻击技能,更偏向于辅助角色,难怪原主那么容易就被法官他们暗算了。
“恐惧”对敌人有少许的精神震慑效果,装神弄鬼时可以增加氛围感,可惜,这里的万圣节看来是没有化装舞会了,不然正好能用上。
对友方使用,则有增强效果,原理大概是恐惧激发行动力……也就是说,他现在是一支人形的肾上腺素。说来也巧,这方向恰好跟他糊弄草莓和五月时随口编的那个火种能力差不多。
一级“神秘”和一级的“神圣”差不多,都属于有点特异、但没脱离普通人太远的水平。凭乌鸦在坑蒙拐骗方面的造诣,没这火种能力,他靠自己的双手也能制造出差不多的效果。
不过让他在意的是,当他沟通这火种的时候,一段尘封的记忆浮出了水面。
第44章 失落之地(二)
乌鸦说不好自己那会儿多大,肯定不大,反正想装社会人得垫内增高——他散装的记忆碎片里给了那玩意儿一个特写镜头,足够六七公分,看得人脚脖子疼。
他接的是一单有时效性的送信任务,这种活不少见,有些遗愿和遗产分割有关,去晚了都分完了;有些则是死者有奇怪的仪式感,希望某个人能在某个特定日期收到信。
唯一的问题是,收信人算是个大人物,当时正在公海上参加一场规格很高的国际会议,讨论什么……过度采矿造成的社会问题。
乌鸦当时只大概知道好多人因为采矿那点破事吵来吵去,偶尔哪里又爆发个游行什么的,不过那跟他一个跑腿送信的有什么关系呢?这对他来说,就跟“大气污染”“动物权益”之类的事差不多,在网上刷到也会点个“不感兴趣”。
毕竟那会儿他只是个混迹里世界的中二病,是猫嫌狗憎、会给自己染一头“宽容”绿的品种。比起国计民生的大事,他更关心游戏什么时候打折。
乌鸦第一个疏忽,就是没去研究那场会议的性质。
出发前一天,乌鸦在大街上游手好闲地溜达,碰见个算命大爷,大爷自己干的也不是什么正经营生,挺好管闲事,说他小小年纪就当街溜子不学好,近日必有血光之灾。乌鸦转手举报有人当街搞封建迷信, 第二天,他就顶替了一个服务员,跟着一船新鲜食材去了公海。
他想着一来一回顶多两天,回来还赶得上去给隔壁中学的足球队当外援,谁知差点一去不回。
“黑晶开采与流通限制法案”通过的当晚,会场阿斯加德号就被恐怖分子袭击,邻近国家救援队收到迟来的消息赶到时,阿斯加德号已经烧得只剩残骸。男女老少、从参会的大人物到安保服务员,八百多人,几乎全部罹难。
官方找到的幸存者只有四名儿童,最大的才六岁,不是被吓出了毛病说不出话,就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说“有个哥哥领着他们”。孩子们嘴里消失的神秘人物被列为第一嫌疑人,但一直没找到是谁。直到八年后,阿斯加德号惨案的真凶落网,人们才还原出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那件事也让“神秘哥哥”本人——乌鸦的生活天翻地覆,此后连续数月的噩梦,让他再也无法安心当一条混迹市井的咸鱼,自此开始接触另一个世界。
在乌鸦的记忆里,混乱始于自助餐厅。
当时他已经送完了信,但“盲盒”又开出了垃圾,死者给了他一份涉嫌暗箱操作的金融犯罪者名单……就他三舅姥爷的离谱,听都没听说过,都是让那臭算命的咒的。
乌鸦感觉此行实在是赔掉了臭袜子,于是潜入餐厅,打算吃回点本。正在龙虾和元贝之间举棋不定时,他听见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
餐厅乐队的演奏骤停,惊慌的人们瞬间让出了位置,只见一个衣着体面的中年男子双目圆睁,暴起的脖筋几乎要把衬衫扣崩开,脸上一片紫红。他扭曲的五官几乎要爆体而出,嘴里发出野兽似的咆哮,抡着餐刀到处乱挥。
他好像成了一根人形的炭,碰哪哪着火,转眼自燃成了一颗大火球,火苗顺着打翻的酒扑向人群,烟雾报警器的厉声尖叫。
这一切只发生在几秒之间,惊恐还没来得及完全扩散出去,疯狂已经像传染病一样,在人群中爆发。
有人嘴里吐着白沫,到处撕咬、自燃;有人尖叫着冲出去,在周围人反应过来之前从甲板上一跃而下;有人一动不动,瞪着虚空傻笑,被不知哪里飞过来的金属摆件砸得脑壳崩裂,嘴角却还翘着……
也有反应快的,意识到出了问题,第一时间冲出去试图求援,可是人没跑出十米,理智已经从脸上消失了。
从餐厅角落到门口,短短几十米路,乌鸦感觉自己走了十年。他分明没开左眼,却仿佛同时经历了好几场死于非命,灭顶的愤怒与恐惧冲刷着他的神经,跟他的意识抢夺着身体。
那时乌鸦第一次意识到,他的左眼不是痛苦来源,而是保护,当他和死者“同生死共命运”的时候,那只眼睛就像明灯一样保护着他的理智,帮他分清自己和别人。那时那只眼像一艘救生艇,渡着他脱离了疯人派对。
乌鸦不敢迟疑,在危机四伏的船舱里狂奔。
明面上,着火的人是最危险的,他们不但化身成了行走的煤气罐,攻击性还特别强,丧尸似的到处抓挠。
但那些角落里呆呆发愣的也不是善茬。
很快乌鸦发现,“呆呆人”分两种,一种呆呆发笑,一种呆呆垂泪。
傻笑的会将周围一米以内的人都卷入幻觉,发展下线似的,弄出一片呆呆发笑的蘑菇,再被狂奔来的“愤怒火人”烤熟。乌鸦对精神方面的侵蚀抗性极高,挣脱起来倒不困难。更危险的是那些垂泪的,这种人宛如活沼泽、活蛛网,是物理攻击。所有不小心靠近他们的人都会变得全身无力、行动迟缓,乌鸦不小心被黏上一回,差点连爬都没爬出去,是借着海浪震动船体滚出去的。
整个阿斯加德号在十分钟之内全部沦陷,但他发现,七岁以下的儿童似乎能免疫这种精神攻击。乌鸦一路摸到了与会人员家属休息区,对抗着如影随形的精神攻击,躲着疯得奇形怪状的人,捡了十多个孩子,可惜逃亡途中顾此失彼,大部分都没能保护下来,最后,他只艰难地带出了四个五六岁的,把他们和信号器放在了一艘救生艇上,自己溜了。
那几个孩子后来怎么样,他没去了解过,不知道他们心理阴影有多大,反正乌鸦是第一次见识到“那种能力”的可怕,从他藏身的井底浮出,目睹了江湖之远、沧海之大。
“EHA002,又叫‘二号’,特级能力者,阿斯加德号惨案的凶手,能力名……‘疯狂’。”乌鸦心里默念着多年后他亲自归档的信息,此时他身上冷汗稍退,人清醒了不少,边边角角的模糊记忆淡去,他脑子里只剩下阿斯加德号上的经历。
当时阿斯加德号上讨论的“采矿问题”到底是什么问题?
那个“黑晶”限制法案又是怎么回事?
乌鸦直觉这两个问题非常重要,但尝试追索片刻,又失败了。
第一次接触到茉莉的“审判”时,他眼前也出现了一些画面,但恍恍惚惚的,远没有这次清楚。难道他想知道自己的来历,得把迄今为止所有火种路线、所有方向都收集个遍?
“我成什么了?”乌鸦揉着落枕的脖子坐起来,心说,“集邮夹吗?”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茉莉去小白楼了,还没回来,加百列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楼上伯爵他们头天估计也是一宿没睡,这会儿都静悄悄的。
乌鸦想了想,蘸着水在桌面上写了几个鬼画符,询问霍尼老人他什么时候方便去拜访,然后盖上了铜印——首先他得弄明白火种方向都有哪些,去哪集。
铜印一落,桌面的水渍就消失了,乌鸦又等了一会儿,无事发生。
他嘀咕了一声:“老太太也没告诉我回信怎么收。”
不过驿站就这么个放个屁砸脚后跟的小地方,霍尼要找他总找得到。乌鸦也不着急,收起铜印,他简单清洗了一下,准备先去验证另一件事:是不是只要接的单是火种的,他就能获得相应的火种能力。
擦脸时,另一份缠在他手上的漆黑契约书动了一下,乌鸦感觉到了什么,起身推开房门。
一楼大厅的桌椅都没复位,白天刚烧过人,原本住这的人们都没敢出来。此时空荡荡的,只有摆过真实之钟的那面小桌后坐着一个人。
蓝眼睛的驿站长,洛。
乌鸦拖着烧得酸软无力的脚,慢悠悠地走过去,很不见外地从空无一人的吧台后面翻出了两个杯子,问驿站长:“喝点什么?”
好像这地方是他开的。
洛:“……随便。”
乌鸦就跟寻宝似的,在吧台后面东摸西看,看什么都新鲜,最后翻出了一瓶大麦酒:“这个没喝过,尝尝?”
洛没吭声,乌鸦就熟练地撬开瓶口,倒了两杯酒来到小桌前,推给对方一杯:“差点被你坑死的大金毛呢,膝盖上的伤你给治好了吗?”
“针刺伤,根据伤口判断,刺穿他膝盖的针至少十公分,硬度和力度大得难以想象,但现场和伤口里我都没找到任何痕迹,”洛不答反问,“你怎么做到的?”
乌鸦微笑:“商业机密。”
“我们的探子昨夜传回消息,星耀的地下城确实出了大事,但你们也并不像老伊森说的那样,是靠运气混出来的。”洛沉声说,“你利用了混乱,那些人是你救出来的。”
乌鸦不置可否,啜了一口大麦酒,口感粗糙,有点发苦。
“你到底是什么人?”
乌鸦复读机上线:“商业机密。”
洛:“你……”
乌鸦晃悠着杯子里浑浊的液体,垂下眼看着桌对面的洛:“驿站长,鉴于你很缺德,我临时决定对你提高保密等级,就别打听我们的事了,不如说说你。”
“你什么时候看出我……”
“一照面,”乌鸦说,“你手上的痕迹,打量伯爵——就是楼上那位女士时,目光精准地落在了她的旧伤病处,你还一眼看出金毛人工……那什么过。明明是个挺厉害的医生,故意藏拙,故意隐瞒,再加上老人们对你的态度,很容易判断你的处境和打算。”
洛沉默片刻,忽然“哈”一声,自嘲似的说:“如果是你,大概早就把佐伊他们查个底朝天了……你知道我会去找那个警果,所以用某种方法偷听了我们说话,是吗?谁是你的耳朵?那个小男孩,还是二楼的女士?他们怎么把消息传给你的?”
乌鸦又冲他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
洛:“好吧,你认识我父亲?”
“一面之缘。”乌鸦想了想,“别问在哪,别问怎么认识的。但他有些关于你的话,要不要听?”
洛愣了愣,下意识坐直了。
“他知道你的梦想一直是‘神圣’,不想继承残缺火种,也不想做个后方的医生。”乌鸦一只手放在桌上,外人看不见的契约书就静静地摊开着,“是他出于一位父亲的自私,一直默许法官占着名额,逼迫你走上另一条……他看来更安全的路。他觉得很对不起你,希望你原谅他。”
不原谅也行,前任驿站长的遗愿任务只是送信带话。
以及……
“他希望你平安。”
洛愣了半晌,缓缓佝偻下去,蜷成了一根封了口的管子,胸腔里发出沉闷的哭声。
漆黑契约消失,乌鸦又含了一口浊酒,没去打扰洛,仔细感受着老驿站长给了他什么。
片刻,乌鸦叹了口气,心说:“给霍尼女士那封信写早了。”
第45章 失落之地(三)
一个人的一生很短,到人间各处景点匆忙打卡,临了,墓志凑不出三句半。
但一个人的一生又很长,要是刀能把岁月劈出切面,大概面面都是“风光不与四时同”。
这位死者生前是驿站长,管理十八条通往人类小镇的路线,熟知周遭近五十年的人事变迁;他还是残缺路线的二级火种“医生”,精通医药常识,火种能力是从各种原材料里直接提取药剂治伤治病——别人缅怀他的时候,大概会这么介绍。
但大概没人会说,他是个喜欢留络腮胡的诗人,一生写过两百多首诗,从月色歌颂到水沟,一个人相当于三分之二个东土大唐。
他通过契约书留给乌鸦的遗产,就是这两百多首诗。
“虽然不是火种能力,但这给的也太多了。”乌鸦有些出神地端着酒杯想。
最近的甲方都过于厚道,他都有点受之有愧了。
普通人收到诗集,也就是书架上多本小册子,“白恶魔”收到的诗却是“作者视角”。
首先,诗歌里用的每一个字都自动变成他的知识,这直接把他从半文盲的状态里解救出来了。之前给茉莉写纸条,仓促之间差点没为难死他,那几句文雅的判词还是人家孩子根据大概意思自由发挥的。但凡早几分钟拿到这笔遗产,他都可以在给霍尼老人的信里直接写问题,而不至于因为提笔忘字,抓耳挠腮半天,最后只能发个讨人嫌的“在吗”。
其次,诗里描述的每一个意象都能自动还原成相应图景、声音,每一首叙事诗里提到的风俗、趣事都变成随时可调阅的记忆,自动充进他脑子。比如眼前心机深沉的洛先生小时候撒尿和泥的事,而这也让乌鸦立刻猜出加百列干什么去了。
以及最珍贵的——
一个诗人,不管是高明的还是蹩脚的,看待万事万物的方式总是与众不同的,老驿站长给了他一个美学家的滤镜。乌鸦这会儿感知世界的分辨率都提高了不少,居然从粗制滥造的大麦酒里品出了麦芽和酒花的缠绵恋情。
“一双诗人之眼,”他想,“大概是能治‘脑癌’的特效药吧。”
“他是个好人。”洛忽然哑声说。
乌鸦真心实意地附和:“对。”
“他活着的时候,遇到你们这种没有引路人……或者引路人不方便接收的新人,会仔细核实每个人的去处。他会不厌其烦地给人讲各个小镇的优点和缺点,帮他们选择。如果是自己做不了主的小孩子,他会当成自己家的,竭尽所能为他们联系条件好一点的地方,给他们找收养人,还时不常就会过去看一眼。他明明是个后勤的‘医生’,为了营救火种小队出去过无数次……”
乌鸦一边听,一边“翻阅着”老驿站长的诗集,果然看到了不少描写外界的文字……其中有些地方甚至不在尾区。
洛捂着脸,发泄什么似的灌了自己一大口酒,片刻,哭似的笑起来:“但我觉得他是懦夫……他擅自把我的名字加入医生协会里时,我说他是个懦夫。”
“唉,这也可以理解,”乌鸦拍拍他的肩膀,同情地劝道,“因为你觉得自己本来可以当个‘神圣’英雄嘛,肯定看谁都像懦夫,看谁都是垃圾,要不怎么借刀杀人过河拆桥使得那么炉火纯青呢,可见一直也没把别人当人,正常的。”
他这别具一格的安慰果然管用,洛流了一半的涕泪都卡住了:“……你是不是在骂我?”
乌鸦:“你要非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无言以对的洛泪眼朦胧地瞪着他,乌鸦就探手跟他碰了个杯,客气地说:“你干杯吧,我随意。”
洛鬼迷心窍似的,真就依言把杯中苦酒一饮而尽了。
“所以以后怎么说,驿站长?”乌鸦慢条斯理地问,“这回没人管你了,你可以弃医从武了。下次神圣再集会,你就可以自己去了,改路线成功就不用在这干中介了。”
洛揉了揉眉心:“什么跟什么……火种路线是不能更改的。”
乌鸦故作没常识:“早晨那‘神秘’大哥不是跟我说,火种也可以兼容其他方向?”
“那是同一路线的——否则你猜为什么它们叫‘同一路线’?要不然‘审判’和‘愤怒’都是攻击技,按功能来说,这俩火种才更像一家子吧。再说那也是三级以上的火种才有可能,我们这条路线,永远也到不了那个等级。”洛叹了口气,“我说你到底是从哪来的,一会儿好像什么都知道,一会儿连常识都胡说八道……知道了,又是商业机密。”
他无奈地擦了把脸,顿了顿,又问乌鸦:“那么作为驿站长,问你将来想去哪、有什么打算,这总可以吧?那是我职责范围内的。”
“好人驿站长还应该‘不厌其烦地给人讲各个小镇的优点和缺点,帮他们选择’,”乌鸦展示了他过耳不忘的记忆力,“哦,对不起我忘了,你是坏人。”
洛:“……”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有点疯疯癫癫的少年面前,他再浓烈的情绪都能给稀释。
乌鸦端详着他的表情,就跟会读心似的接了话:“脑残使他人理智。我们就是这样一种舍己为人的圣贤,不用谢。”
“你……”洛噎了片刻,崩溃的心志居然真的自动凝聚,撑起了正常思考的空间,“好吧,我们这里归属于‘神秘’的小镇有四个,剩下是都是‘神圣’的。就像上午的神秘们说的,他们欢迎你和你身边所有人过去定居——哦,除了那个‘神圣’小姑娘。”
“优点和缺点呢?”
“那取决于你。”洛沉默片刻,“你应该能分配到一些土地,拿来干什么都行。神秘的区域,‘火种’就是规矩,只要你不跟其他火种起冲突,在你自己的地盘上,你可以随便安排你的人。”
乌鸦点点头:和他之前想的差不多,就是奴隶主和奴隶。
“神圣呢?”
“‘神圣’的小镇有十四个,不过大多是名义上的,实际直属‘神圣’管辖的只有三个镇,神圣火种没精力管那么多人……稍等。”
洛说着,来到吧台后面,找出一张破旧的地图。
地图上有十八个小镇的名称和大概位置,洛掏出笔,将属于“神秘”的镇用三角圈起来,又在上面勾出三个点,位置都在星耀城外围的原始森林深处。
“就是这三个,别的不说,在神圣直属管辖镇上,起码的公平和秩序是有的。只要你做好自己的事,就会受到保护,有纠纷可以请驻守的神圣火种裁决,驻守火种是轮值的,就算其中某一位做事偏颇,也还能有限度。十二岁以下的孩子只需要干一些轻活,剩下时间可以去学读写,表现出色的有机会被导师推荐去神圣集会。”
乌鸦的手指轻轻敲打着酒杯壁:这听着确实像样多了,起码有简单的行政机构。
“但是?”
“但是神圣也同样不欢迎你们神秘的人。而且直属镇容量有限,这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现在这三个直属小镇基本已经满员,不怎么接收外来人口,不过你们中间有一个姑娘是神圣火种,如果她受到重视,应该可以带一些人去直属小镇定居。”洛想了想,中肯地建议道,“可以让她把年纪小的带走,楼上那些小孩子你留着也没什么用,不如让他们去神圣的地方,前途也许会有些希望。”
“等等,”乌鸦没理会洛已经将他默认成奴隶主的建议,手指一顿,“我有个问题,既然人口都要安排不下了,神圣小队为什么还要频繁外出?”
“火种外出的主要目标又不是偷人。”洛想了想,“算了,我还是从头说吧。普通人想成为火种有两种方式,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一个是被火焰晶激发,另一个就像你一样,继承某个去世火种的遗留物。”
乌鸦点头,没多说。
“但不管是火焰晶还是遗留物,都只能激发火种,不能让你变强大。想要在这条路上走更远,两个条件必不可少。”洛伸出两根手指,“第一,你必须践行你所属路线的传承和教义;第二,你必须不断与外族战斗,学多少理论没用,必须是真刀真枪的。”
乌鸦听得一愣一愣的,心说:“这还得内外兼修,理论联系实际?”
他点了点洛话音里的盲点:“你们呢?”
“残缺路线缺少攻击手段,一般是很少外出的,说不定这就是我们只能升到‘二级’的原因。”洛自嘲地笑了一下,又说,“而且我们虽然不是战斗人员,日常还是会接触到大量血族和秘族的身体材料——维持小镇的存在、交通畅通都需要大量匠人造物,医生也要制药,匠人造物和医药的原料是各种有灵性的东西,包括一些不能养殖的动植物、稀有矿物,以及血族秘族的某些器官——这些才是火种外出的主要任务。”
乌鸦恍然:原来不单人类在外族那里“浑身是宝”,大板牙和毛茸茸在人这边也一样。
“神圣都是战士,他们的教义是‘庇佑同类、守护家园、战斗到底”,去参加神圣集会的准火种也要践行教义,要么在我们这样的前哨驿站服务,要么加入火种小队,所以神圣小队里有很多普通人。虽然他们的任务目标是搜索物资,但在外面遇见给血族和秘族当牲畜的人不会见死不救,出去一趟总能领回几个……当然,他们死伤也更多。相比而言,神秘的队伍因为都是火种,更纯粹,战斗力也更强,彼此磨合过,配合更默契,出去也基本不会管别人死活——哪边更有前途不好说,但你应该比你那个‘神圣’妹妹活得长。”
“借您吉言,我在命长这方面实在没什么信心。”乌鸦叹了口气,“所以神圣们救人,是碍于教义捞回来的‘副产品’,安排不过来,所以有了好多依附于他们的小镇?”
“没办法,能抽出来轮值小镇的火种不多,神圣们任务折损率很高,有的火种小队里都找不出一个三十岁以上的大人……这也让他们折损率更高了。轮值小镇要管那么多人吃喝拉撒,还要处理一堆琐事,这不是年轻人能干的活。你白天见到的莱斯利阁下已经是很资深的‘神圣’,算很会为人处世靠得住的,我急着动手,也是因为想把匿名信投一封在他那。”
洛说着,点了点地图上剩下的地方:“这十几个小镇会定期给方舟——也就是尾区神圣火种们的大本营——交一定财物,换取保护和资源,内部管理基本是自治,所以良莠不齐,这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