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手当然也立刻反击,一时间,所有杀人犯仿佛都改姓了“迈卡维”,先前星耀城地下城那场违禁品大爆炸也被拖出来反复鞭尸,刻意制造恐慌。
“违禁品的污染影响千年”“违禁品的杀伤力”“违禁品会造成浆果变异,全身长满鳞片”“污染将渗透生命石”“违禁品污染大海后,污染物即将进入水循环”……每个耸人听闻的标题后面都是一串惊叹号,好像整个摩羯洲即将因为淋雨而不孕不育。
小安德鲁·迈卡维电话快被打爆了。
他在仿佛开了静音的地下室里,听着外面沸反盈天,感觉很荒谬。
“你以前每天都在跟这些东西打交道?”迈卡维说着,在卡弗棺材里找了个不影响法阵的地方,贴了张“动物园园长”的贴纸,“看起来我欠了你好多精神损失费。”
“那你欠我的精神损失费呢,准备什么时候给?”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乔凡尼医生木然开口。
迈卡维治安官……哦,现在是迈卡维将军,要求她开一张“病假条”,对外宣称他伤情复发,无法见客,一应事务由医生代为转达——而他本人要亲自去腹区出海,寻找个什么上古遗迹。
“你干什么去?”医生问,“出海访仙山,寻找长生不老药?”
“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我不理解!你等等!现在尾区好几种常备药断货了,各种偏方满天飞,都问到我头上了……两天出了三起因为生命石起的斗殴,连迷迭香价格都翻了十倍……就因为有人说那玩意防辐射!”
然而她的老板对愚民愚行毫无兴趣,只捕捉到了关键词,撂下一句“你看着处理,反正生命石不会短了你用的”,就奔着腹区绝尘而去了。
高高在上的少爷看不到的地方,因为违禁品污染恐慌的“愚民”们展开了纷呈的想象力与创造力。
有人说“白色吸污染”,一时间,原本因为防晒能力有限、不怎么受底层人士欢迎的浅色浆果皮衣脱销。实在无法换工作服的,也在皮衣制服外面扣了白色假发……还有把假发贴满全身的,老远一看像个行走的墩布。
各种据说能“净化污染”的法阵护身符在民间疯狂扩散,地下世界里所有的邪教都拓展了相关业务。
最后,不知哪传出来的歪理邪说,根据“没妥善处理的违禁品会污染浆果”这原理,推论浆果能像那除味的活性炭一样,吸收污染能量,所以要随身携带浆果身上的东西——活浆果的,人造的克隆皮衣不行。
于是血族平民们纷纷寻找门路,从浆果养殖户那里讨要头发、遗骸……甚至排泄物。没有门路的就去花高价买平时不舍得喝的纯血浆,装在小瓶里随身携带。
一时间,整个尾区都是浆果味。
每个神经兮兮的血族闻起来都像披了皮的浆果。
在这样的群魔乱舞掩护下,尾区的“野怪浆果”正在进行一场胆大包天的迁徙。
罗兰长老利用自己“守护神域”的火种能力,在尾区各大物流仓库都放了一个隐形的折叠空间,让人们可以穿梭其中。即使中间有叛徒也不要紧,这不是匠人造物,是罗兰长老用火种能力撑起来的,一个废了,大不了再建一个。
与此同时,最先潜入血族社会的人小心翼翼地调动起资源,趁着浆果皮衣市场被层出不穷的抢购潮扰动,暗中囤货,源源不断地送到自己人手里。
一时间,连罗兰长老本人都被这场面惊呆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乌鸦到底是怎么操作出这种局面的。
而圣地的达米安诺斯长老想法就简单多了,他认为罗兰完全是想多了,眼下这种局面不可能是人为操作的,肯定是人类的“大运”到了。
从圣地出来不到一个月,达米安诺斯长老已经从“恨不能踮着脚走路”,膨胀成了“天命在我”。
“圣地方面目前的行动过于激进,让我有些担忧……”
罗兰长老在给乌鸦的信里写——迷藏给所有人趟了一条路,每一处,乌鸦都事先留下了足够安全的血族身份和职位,但一个萝卜一个坑,数量有限。神圣方面反应快,先一步行动,意味着他们能拿到更大的份额。
达米安诺斯长老多“精明”,意识到神秘这边失去了先机之后,很快“格局很大”地将视线放在了外界,声称“不和自己人抢蛋糕,而是要把蛋糕做大”。激进的神秘火种们开始效仿乌鸦他们,暗杀落单的血族,替换身份。
“作为神秘方面的机密,圣地拒绝向我们透露详情,但看起来收获颇丰,可是这似乎也增加了我们的暴露风险。我认为他们走得太快了,期待您的回复。”
信件用匠人造物发出去,罗兰长老叹了口气,拧紧的眉头没打开——
迷藏那边不知什么情况,自从鸢尾湾爆出发现大量秘族尸体的事之后,乌鸦再也没有回过他的信。
此事要从几天前说起。
鸢尾湾港口,来往货船留下的细碎白沫和垃圾挤挤挨挨,海水的咸腥扑鼻,也许是心理作用,里面好像还夹杂着一点经久不散的尸臭——就在不久之前,没用的尾区安全署警察拉起什么都遮不住的围挡,抬出一具具半兽人尸体,全都被摘取了部分器官。
安全署的警车和港口的货运车互相添乱,堵成一团,一道矮小的身影从看热闹的人群里一闪而过,钻进了一艘不起眼的船。这人头戴兜帽,长宽差不多,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像一颗过度包装的土豆。
一步一弹地深入船舱,“土豆”掀开兜帽,露出一颗舍舍迦人的脑袋。
这兔人头顶灰毛几乎掉秃,两条大耳朵垂着,高度类人的五官长得很凶恶,一道疤穿过左眼,从额头一路延伸到鼻子——正是鸢尾湾港的传奇兔人雇佣兵,埃德蒙。
兔人来到走廊尽头,在一副油画前站定,红光一闪验证了虹膜。随后挂着画的整面墙裂开,露出一部电梯。
电梯载着兔人进入船舱最底部,再开门,里面别有洞天——这里终年不见一点阳光,安全感十足,昂贵的熏香扑面而来,混着迷迭香和鲜血的气息,兔人咧开三瓣嘴,骂骂咧咧地打了一串喷嚏。
一只“高级血宠”听见动静走出来,好奇又胆小地打量着和她差不多高的兔先生。这是只刚买来的雌性幼崽,才十一岁,可能是还没太适应环境,人偶似的小脸有点苍白。
兔人却没有像平时一样无视浆果,在这脆弱得几乎无法自理的小家伙面前,兔人居然不自在地后退半步,凶恶呲出了大板牙。
这时,一双没穿皮衣的手伸出来,大费雪少爷的天赋者保镖“木偶师”打着哈欠出来,懒洋洋地搂过浆果幼崽,乜了兔人一眼,“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兔人稀疏的毛奓了:“木偶师,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也没有,只是没想到‘浆果恐惧症’也传染。”“木偶师”散漫地拖着长腔,故意夸张地弯下腰,手捧着浆果幼崽的脸转向兔人,她略带恶意地说,“真是的,她长得多可爱啊。试着摸一下嘛,不咬你。”
兔人回答了一声粗鲁的咒骂。
“木偶师”擎着笑看他绕过浆果进屋,“啧”了一声,转头,她一口咬住了那血宠的脖子。
尖牙像两根钉子,扎进细嫩的血肉,浆果幼崽近乎痉挛地颤抖起来,湛蓝的大眼睛里瞬间溢满了恐惧。然而就算这样,这只培育所精心培养出来的“高级货色”也没有任何挣扎。
她像一头引颈就戮的小羊,在血族吃饱喝足移开尖牙的时候,上了发条似的说出既定台词:“祝您好胃口。”
“这只是什么品种?好香。”“木偶师”心满意足地直起身,沾着血的獠牙慢慢缩回,她优雅地擦了擦嘴,转头对室内喊,“送我了怎么样,老板?”
说完,也不等她卑微的老板同意,“木偶师”就自助取下了血宠胸前的费雪家徽,扔到一边。
低眉顺目的浆果没反应,大概也无所谓谁是主人,她熟练地从随身小挎包里取出卫生湿巾和消毒棉签,按照标准流程处理好伤口,又贴上了一块爱心形的创可贴,无声无息地跟上“木偶师”的脚步。
往里绕过一个半带展览性质的酒窖,就是大费雪的“秘密基地”了。
格里芬·费雪先生这会儿点起了一根迷迭香,正一脸苦大仇深地听兔人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点着的烟半晌没顾上往嘴里送。见“木偶师”进来,他愁苦地一点头:“腹区引进的品种,比较小众,你喜欢就牵走,那一窝还有一只公的,回头你一起带走吧。”
“稀有血线的B9,得两百多万一只吧?真大方,听着怪不对劲的,”“木偶师”走过去坐下,不见外地把脚丫子搭在了老板的沙发上,“这回想怎么使唤我?”
格里芬·费雪一脸丧气:“我堂弟,亚历山大……”
他刚开口,就被大呼小叫的兔子打断:“闹鬼!你堂弟身边有鬼!先是我一整支土龙人前哨小队,就像扔进大海里的石头,一个水花都没起来就全军覆没,只有一个藏在水里的远哨逃了回来。老子在港口这么多年,就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
“木偶师”耸肩:“可能他们有捕蜥网?说真的,半夜睡醒在窗口看见一堆窥视的大蜥蜴,正常人都会想宰了他们吧?”
“我立刻派狼人去查了现场,还有那辆有问题的货车,地上还有土龙人身体被拖拽的痕迹,可那车里……那车里什么都没有!你能想象吗?所有物品都鬼气森森的,跟土龙人拍到的一模一样,里面却一点痕迹也没有。土龙人体重大,周身有粘液,他们五六个人挤在一个小集装箱里,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就好像……就好像他们是凭空被什么鬼东西从世界上抹消了!”
格里芬唉声叹气:“后来狼人也——”
“那些灰毛的蠢蛋!”兔人眼睛发红,“他们说那是一辆鬼车,老子听他们满嘴鬼话,就把他们骂跑了。可是那几个狼人后来就这么没了,失踪了!直到我听见地下酒吧的老板抱怨狼人赊账,知道那几个狗东西已经好几天没去喝个烂醉了,才发现不对。我甚至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着道的,简直……简直像诅咒一样!”
“失踪?”
格里芬没再费嗓子跟唾沫横飞的大兔子抢话,一言不发地,他将几张照片展示给“木偶师”——正是海湾里刚打捞上来的尸体。
“哇哦。”
狼人已经被泡发了,裂开的致命伤几乎让他们头颈劳燕各飞,摊在地上不自然地歪着,看着像一排批发的狗皮毯。
兔人看了一眼,稀疏的灰毛都被血压顶起来了,一抬手拽过一瓶烈酒塞进三瓣嘴,“吨吨吨”地往下灌。
见兔人的嘴占住了,格里芬才开口:“我们的线索就断了,那辆诡异的车再也没动静,我们也不敢轻易派人再去查,只远远派一些隐蔽性强的秘族,盯着亚历山大的住处……”
兔人“咣当”一下把酒瓶子砸在桌上,暴跳如雷:“结果全填进去了!狐人、水蛇……甚至荆山人老郑!那家伙吃了生命石之后能自己躲在暗处,借用周围其他禽类的视野,相当于操纵着一堆隐形摄像头,根本不可能被人找到!可是连他都在三小时后失联,被人卸下翅膀拔了毛,像只烤鸡一样扔进了海湾里!”
“哦,好悲惨的故事。”“木偶师”捧读似的敷衍了一声。
“亚历山大身边就像有一群鬼怪,”格里芬这个窝囊的少爷说到这,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它们无处不在,我这一阵子夜里甚至睡不着,总怀疑它们已经找到了我藏身的地方……埃德蒙也毫无头绪。女士,我们实在没办法了。”
“木偶师”不置可否地挑挑眉:“找到你怎么了,我还在这呢,你怕什么?”
“我当然……但还有亚历山大。他虽然是天赋者,但毫无社会经验,现在显然已经被那些东西缠上了……我们甚至怀疑他已经被控制了。不提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情分,那可是我族长大伯的独生子,要真在鸢尾湾出事,我该怎么办呢?”格里芬眼巴巴地看着她,低声下气地央求,“‘木偶师’女士,请把这当成我最后的请求,您喜欢的血宠也好,稀有天赋物也好,想要什么都可以,我……”
“木偶师”打断他:“我想要你从角区给我弄一个高级天赋物,以‘风暴’为原型的那种,也行吗?”
以七大神圣天赋为原型的天赋物,几乎都是梵卓家哪位大师亲手做的,流到黑市上的数量很少,即便有,也不是“木偶师”能弄到的——她是个诈骗犯,在普通血族面前能耀武扬威,战斗力和财力拿到黑市上就不够看了。
格里芬诚恳地按住胸口:“我可以签‘血契’。”
“血契”是“秘契”的血族版本,利用天赋物达成,签订后不得违约,原本是普通人和黑市天赋者交易时保护自己用的。可这位格里芬·费雪先生实在过于好欺负,反而把这玩意变成了别人拿捏他的工具,看得兔人又灌了半瓶烈酒,一脸恨铁不成钢。
半小时后,愤怒的兔子醉醺醺地走了,心满意足的“木偶师”悄无声息地离开老板的船,准备去会会那位“亚历山大·费雪”身边的鬼怪。
格里芬·费雪的秘密基地短暂地安静了下来。
这唯唯诺诺的大费雪少爷却并未因贴身保镖离开而不安,从监控里看见木偶师走远,他那总带着几分讨好意味微微弓起的后背挺直了,随手收起“血契”卷成一卷,往垃圾桶一丢——
他对空气开了口:“我要见‘她’。”
“鬼怪”——亚历山大·费雪,正称病谢客。
这本来是常规操作,鸢尾湾闹出这么大动静,理论上,几个大物流园都需要配合安全署调查。但这位小费雪少爷是天赋者,他不想配合,区区一帮尾区的穷酸警察也没办法,“称病”都是给当地政府面子。
何况他“病”得还挺像,真就不露面,门窗一整个“暗日”地紧闭,有时天都亮了,才叫人送饭送药,还是派秘书出来接。
“秘书”这会儿是加百列用“寄生”拟态的,开门看了一眼送餐员,一言不发地侧身把对方放了进来。
送餐员推着辆消毒小车,手里还拎着个假模假样的药箱。一对眼神,加百列就知道这送餐员的人皮制服下面是李斯特。
至于“餐”,是稍微化妆改了改发型的草莓,本色出演,不需要任何技巧。
一关上门,草莓猛地抬起头,张嘴刚要说什么,被加百列一个“噤声”手势打断了。
草莓立刻收住,屏住呼吸往屋里看了一眼,轻手轻脚地比划:怎么样了?
不等加百列回答,屋里就传出他们驿站长的声音:“活着,醒着……这个动静是草莓和李斯特吧?李斯特左腿受伤了?”
李斯特:“啊……呃,快、快好了,抓荆山人的时候,被那大鸟逮起来撞了一下。”
他一时间没顾上好奇乌鸦是怎么知道的,因为看见旁边的加百列无声地叹了口气。李斯特一整个大震惊,从来没在大佬脸上看到过这么“人类”的表情,好像他也知道什么叫“无可奈何”似的。
在一些鬼怪故事里,如果死者不知道自己死了,就可以一直游荡在人间,好人一样,一旦真相被揭穿,立刻就会僵硬腐烂,尘归尘、土归土。
乌鸦把这种故事统一命名为“薛定谔的僵尸”。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是个“薛定谔的僵尸”。
不承认、强行忽略身体情况的时候,他尚且可以忍耐……可谁让加百列的眼泪杀伤力太强呢?
一旦承认了、正视了,纸里就再也包不住火了,乌鸦当天夜里就烧了个晕头转向。
强效退烧药当然有,黑医那头甚至有种“神物”,吃完可以完全剔除身体的发烧功能,被加百列没收了。
不光药——加百列搜了他的身,“寄生”的手机、“秘书”的手机……还有那些不知道是谁的家伙塞来的匠人造物,全部没收。
乌鸦嘴唇都烧裂了,还在满嘴荆山人乱飞,逗他说:“要不你干脆把我扒光了捆床上?”
结果他发现加百列不光没笑,还认真地思考起可行性,立刻“喵”都不敢“喵”了。
于是这些日子以来,冷冰冰刺瞎迈卡维眼的、对罗兰长老爱答不理的、把鸢尾湾猎杀秘族行动搞成行为艺术的……基本都是加百列干的。
草莓和李斯特俩人一进来,就给乌鸦亮出了两双朦胧的泪眼。
草莓是担心,李斯特是脚软——跟着驿站长顶多是刺激,事后想起来,还都是可接受范围内的刺激,可这代理驿站长……
第139章 利刃(十五)
乌鸦听一耳朵脚步声,就知道李斯特腿脚受伤,再看他的小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通讯工具确实都被没收了,但他想知道点什么也不一定非得上网——在鼠头人的地盘上那会儿,他连字也不认识几个,也没耽误他远程破获星耀城领主谋杀案。
乌鸦把自己撑起来,看着加百列打开“送餐员”带来的取血工具箱,从夹层里抽出一块保鲜处理过的皮,正是“寄生”那个扒皮小能手的秘密空间天赋物,现在正好当保温饭盒。
乌鸦脸上就闪过不易察觉的痛苦神色。
反复高烧很影响胃口,另外,这里的东西也是真的难吃。
食品原材料的质量已经够一言难尽了,他们还没个像样的厨子。
除了乌鸦,其他人都是勉强毒不死自己和队友的水平,加百列……加百列是个文具多、肯上进、精神可嘉、但实在不是那块料的差生——就这个“差生”,最近都没什么机会回迷藏做他的“化学实验”。
不过他没把自己的勉强表现出来,乌鸦知道自己这一病,让迷藏里其他人都很恐慌,他不打算在没必要的地方增加他们的压力。
“今天是茉莉做的,”乌鸦淡定地从加百列手里接过碗,“个人风格鲜明。”
草莓:“什么风格?”
“复古浪漫主义,让人想起远古神话传说里的神奇食品——”
孟婆汤。
乌鸦给了她一个神经兮兮的假笑:“吃完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即使是茉莉,身上也不可避免地带着培育所的印记,比如她根深蒂固地认为生病就得吃“浆果罐头”,罐头是最有营养的东西。
乌鸦只想要一碗谷物粥,随便打个什么东西的蛋进去、放一小撮盐就好。茉莉唯恐他吃得太清淡,不光放了蛋和盐,还放了好多口味的罐头,乱炖出了一碗香蕉菠萝味的羊肉蛋花糊。
加百列也捏起块饼干——那玩意儿像刚从岩浆里爬出来的克苏鲁——对着灯光鉴定了一下,他点点头:“确实,火化炉都烧不了这么透。”
草莓看到那块饼干,猛地想起了什么:“等……”
但加百列已经随手把饼干丢嘴里嚼了。
草莓和李斯特同时咽了口唾沫,紧张地盯住加百列——他俩亲眼看着茉莉面目狰狞地倒了致死量的辣椒粉进去。
然而加百列面不改色地嚼完,却没有变成喷发的火山。
“创意不错。”他甚至还提出了改进意见,“辣嘶嘶的,很有趣,如果能放一样多的糖就好了。”
草莓和李斯特不由得又咽了口唾沫,面露敬仰。
乌鸦隔老远就闻到了辣味,叹为观止地后仰。他知道加百列厨艺不佳的原因了,味觉异于常人。
“你俩又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小麻花对我总是有点偏见。”加百列叹了口气,忧郁地捏了第二块地狱辣饼干,“她昨天还在我水杯里涮笔。”
李斯特很小声:“是你先把荆山人眼球藏进她杯子里的……”
加百列:“可她坚持要判所有白头发的人秃头。”
草莓也很小声:“那是因为你趁她累得睡着,把她的脑袋塞进了狼人尸体的嘴里……还有我的脑袋。”
李斯特一脸后怕:“幸亏我脑袋大。”
乌鸦:“……”
然后他就听这二位你一言、我一语,在他病榻旁边开起了“代理驿站长投诉大会”。
驿站长也不是不杀生的“素食主义者”,但没必要的时候,他一只蚂蚁也不会追着踩。
代理驿站长以暴力和杀戮为乐,不光喜欢玩弄猎物,玩死了还继续玩尸体,要是意犹未尽,他还要潜入调查者队伍参与一下。
驿站长不管干什么都有兜底后手,不管遇到什么意外也不会让他们穷途末路。
跟着代理驿站长,主打一个“遇到意外自己想办法”,指望加百列是不可能的,他看起来连自己死不死都不在乎,哪会在乎别人死不死?
驿站长不会教他们的孩子“死者为大”,因为匠人造物、医生制药都需要“亵渎尸体”,但他也不奉行“残酷教育”。他处理秘族尸体会避开马克,处理和人类长得很像的血族,现阶段也尽量不让两千动手,她来见习,驿站长会特意为她遮住尸体的脸。
“他从饭桌上把两千姐姐抓走,让她帮忙处理尸体,然后让‘帮忙’的负责干活,他负责在尸体脸上粘胡子。”
“他非要加入安全署的调查队,围观他们是怎么调查我们的,艾瑞克差点给他跪下……”
“……拖着狼人尸体问马克熊吃不吃狼。”
“我们小熊还在吃奶呢!”
“等等,你怎么也……罴人不是熊啊!”
船长大人津津有味地听着船员们的血泪下饭,啜着“孟婆汤”,老怀甚慰:“你们交流多起来以后,果然感情好了不少。”
李斯特:“……”
草莓欲言又止片刻,委婉地说:“呃……要不,明天别让茉莉做饭了。”
服用效果有点凶险,看着跟中了一发“极乐”似的。
乌鸦笑眯眯的,他的原计划是在迷藏内分组,稍微把自己和“火种幼崽”们的距离拉开一点,减少他们依赖性的同时,也能慢慢搭建起加百列和其他人的关系。
没想到现在出了意外,效果反而更好。
迷藏扎进血族社会,前路茫茫,“盘中餐”们深陷群鬼环伺中,一根“支柱”太重要了。茉莉那样生猛的小姑娘,也是有了爱丽留下的火种能力作为依仗才迈出第一步的。这种环境里,别说生病,作为那根“支柱”的乌鸦任何不稳定的表现,都可能造成这支小队的崩溃。
加百列身上也确实有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方,他所有的表达都是扭曲的。用残忍把他自己感觉到的恐惧和焦虑反弹出去,已经是他根深蒂固的习惯。正常情况下,不说别人,单是艾瑞克对他的戒备就很难消解。
可是此时此刻,“支柱”摇晃了,一个强大又无所顾忌的恶魔,反而成了另外一种灯塔。起码在各种虚浮的理想与主义外,加百列明明白白地示范了“猎手”和“猎物”关系可以极致逆转。
而他对外的恶意和对迷藏成员的克制……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吧,这种强烈反差也恰好是“他安全”的最佳作证——连最敏感的李斯特都敢当面撒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