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刚想说什么,忽然,一阵反胃涌上来,他那整天消极怠工的肠胃又开始罢工示威。
他没动声色,正要神色如常地压下去,再强塞两口,加百列却忽然捏住他手腕,端走了那碗,两口替他喝完了。
“麻花是不是在里面放了两勺她自己的脑浆?”加百列咂摸了一下味,评价,“令人不解。”
他话音没落,就听见五下敲门响,以及一声阴恻恻的:“您点客房服务了吗?”
这是他们表面上约定的暗号——其实有“记忆读取”和“洞察”在,加百列不需要暗号也知道门口来了什么人,这个表面暗号是个钩,一旦有外族学了来敲门,他们立刻就知道有人的伪装暴露了。
闻声,草莓和李斯特立刻去看加百列。
加百列:“少了两勺脑浆的麻花。”
李斯特松了口气,跑去开门,片刻,“血族清洁工”茉莉闪身跟了进来。
茉莉瞄了一眼乌鸦的空碗,脸上掠过一点欣慰,但都没顾上去查收加百列吃完她“毒饼干”的反应,就飞快地说:“外面出了点事,据说是因为管理不善,有几只运输途中的血宠浆果出逃了,现在鸢尾湾管理方和货船主人正在扯皮吵架,还报警惊动了安全署。那些血族在四处搜查,拿出了红外探头,以防万一,需要补降温剂……”
人的体温比血族高不少,所以一些除味剂有降温功能。但这种“降温”更像是在身体表面糊一层“隔热涂层”,让擦肩而过的血族和秘族察觉不到,不是真的把体温降低到血族程度——那对人类来说是致命的。
这玩意儿骗不过热成像镜头,为了应对这种情况,需要补一种“降温剂”,能在两小时内保护脏器和细胞不被低体温“冻死”。“降温剂”不是完全无害的,大剂量或者频繁使用都会造成损伤,只能在有暴露风险的时候应急用。
因此茉莉说到这顿了顿,看向乌鸦:“你不能吃这个。”
“给我,反正这屋里本来就有一只‘血宠’,”草莓反应极快,随后顿了顿,“但我们能做点什么吗?血宠能逃出来太难了……而且他们一旦被抓回去,没有活路的。”
作为血宠,有任何出逃、攻击主人的意图都算“彻底失格”,会被立刻处死。
李斯特显然也听说过:“据说‘血宠’往外卖的时候只有十一二岁……”
但他立刻又意识到了什么,飞快觑了一眼加百列和乌鸦的脸色,上线了“极乐”的超高情商:“但救人比刺杀的风险高太多了,虽然……我们火种小队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再不忍心,也必须优先自己的任务……”
他这替驿站长和代理驿站长解围的话没说完,就被暴躁的茉莉打断。
“你就不能把察言观色的智力匀一点用来思考吗,马屁哥?长途运输的血宠都被打了麻醉,就算偶尔有提前醒了的,也没力气绕着鸢尾湾跑圈。再说这种各方势力错综复杂的地方,丢个什么能‘大半夜’吵到整个海湾都知道,尾区区长?还有!又不是只有我们体温高,有的秘族体温更高,拿红外线到处扫,是准备把大老板们偷偷养的秘族雇佣兵都翻出来晒晒吗?”
李斯特:“……”
“天才儿童,加一分。”加百列顺手拿了一块“地狱饼干”贴在茉莉的脑门上。
茉莉直接判了饼干死刑,然后也没顾上追击加百列,转向乌鸦:“这是陷阱吗?他们想用驯化的活人引我们出去?”
“唔……”乌鸦微微垂下眼,似乎在从记忆宫殿里扒拉着什么,“不是,如果没猜错,应该是某个血族天赋者的能力。”
秘族雇佣兵队伍损失惨重,算来,格里芬·费雪也该把他身边的天赋者保镖派出来了……
这时,加百列没收的乌鸦手机震动了一下,迅猛龙发来消息:“假‘迷藏’货车附近突然出现了两个孩子……人类。”
加百列倏地抬头,整个人原地变成了亚历山大·费雪,蓦地看向拉着厚厚遮光帘的窗户。
第140章 利刃(十六)
才一眼扫完迅猛龙的信息,加百列就感觉到这屋里防窃听的天赋物被触动了。
他方才开门时寄生了“秘书”,还没完全调换回“费雪”,也来不及调用“记忆读取”,直接朝天赋物示警的方向发出了“洞察”,赫然看见窗根底下藏着一只漂亮的“浆果血宠”。
这时天刚亮,对血族来说,正是该洗洗睡的时间。如果亚历山大·费雪在这时候躺床上用“记忆读取”给自己找睡前读物,大概立刻就能读到一段励志的“浆果历险记”。
加百列面无表情地一歪头:窗外这不速之客的招数,跟乌鸦用来钓真费雪少爷时用的一模一样,这让他有点不爽。
不过看来,关于亚历山大·费雪的智商,敌我双方倒是在一定程度上达成了共识。
一见他变形,酒店客房里所有人全体一震,进入了紧张状态。
加百列私下里很讨厌血族的样子,他用“寄生”拟态,永远是先变身体内核,搞到血族能力,最后才拖拖拉拉地换皮。此时先换了外貌,肯定是感觉到了什么东西。
草莓耸起肩膀,聊胜于无的一级“守护”尽可能地罩在所有人身上:“窗外有什么?那个血族天赋者来了吗?”
加百列:“不,像是个人类。”
但“洞察”告诉他哪里不太对劲。
李斯特方才被茉莉喷了一大通,也不计较,认真思量着说:“但是妹妹说的有道理,出逃的人,怎么说也应该是朝僻静地方跑,怎么会往这里凑?”
小费雪少爷下榻的酒店,当然是整个鸢尾湾的地标性建筑,老远一看就金灿灿的,泛着凛凛的钱味。别说人类小孩子,吸血鬼里的穷鬼都不敢随意靠近。
“所以是抓进来审,还是照着‘鱼头男’的人设走剧本?”茉莉低声问完,不等答案,就自顾自地说,“我认为应该先走剧本,对方用这招,好像还没看出‘鱼头男’是冒牌货……你们别忘了降温剂。”
加百列倏地皱眉,正要开口,却见乌鸦抱着杯热水,对他做了个隐晦的手势。
连日来的高强度刺杀任务好像集训,迷藏里所有人的神经都肉眼可见地粗壮起来,还似乎找到了自己在团队里的位置。
此时面对突发状况,个个都很像样,居然没有一个人像以前那样眼巴巴地问他“怎么办”。
甚至还安排起了驿站长——
“反正你不能吃降温剂,那个药的说明书里写了,发炎发烧的人吃了副作用太大,有致命危险。”茉莉叉着腰、皱着眉,一副“说话算数”的样子,思路也十分清晰。
“现在这个房间被盯上了,你回迷藏不安全,你得留在这个酒店里。但对方把‘鱼头男’引出去,应该不会像我们一样想狩猎他,肯定是想声东击西,趁机搜查‘鱼头男’的房间。李斯特,如果有扛着红外镜头的血族或者秘族进来,你能扭曲他们知觉吗?”
李斯特再也不像他第一次潜入血族园区那样,听到让他扛事就呆滞地灵魂出窍。
他只犹豫了片刻,就客观地说:“如果来的是普通吸血鬼,我应该没问题,天赋者我应付不了,秘族要看品种,有些秘族的知觉系统太复杂,我了解不深,扭曲起来会因为不协调被对方发现破绽。另外,我只能对付我看得到的敌人,知觉扭曲也有生效范围,如果是远程镜头……或者在我察觉不到的地方偷窥……”
“这屋里有防窥防窃听的天赋物,不用担心。而且‘鱼头男’是个挺厉害的天赋者,身边还有秘密保镖——对方肯定知道这个吧。所以他们应该会派自己那边最厉害的人负责引走他,而不是过来搜查房间。不出意外,来搜查的应该是普通吸血鬼……毕竟天赋者也没那么烂大街吧?”茉莉沉吟片刻,又把手伸进皮衣里,掏出违禁品“末日审判”塞给李斯特,“要是有意外,你俩就憋口气,藏那个空间天赋物里,用这个干掉他们。”
乌鸦慢悠悠地说:“我说,你们‘被架空后停职的驿站长’好歹还有个‘愤怒’方向呢……”
连迷藏最甜最贴心的草莓在内,所有人几乎异口同声:“你不行!”
乌鸦:“……”
草莓眼窝浅,一激动就眼泪花哨的:“站长哥每次用火种能力都很伤……”
好像火种燃烧的是他的生命力一样。
接过“末日审判”时还有些紧张的李斯特立刻抢话:“我可以,我能应付!”
说着,他还给自己打气似的,握拳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他贴身的口袋里,放着两千从“寄生”那把伞里分离出来的二级“极乐”火种遗留物。
他们是同一条路线、同一条方向,李斯特当然不可能吸收遗留物再觉醒一次,随身带这颗火种遗留物,对他来说没什么意义。但同源之间有特殊的亲和,李斯特总觉得,每一次他使用自己火种能力的时候,那位不知名的前辈都隔着生死与他共鸣。
这时,茉莉才意识到自己指手画脚有点多了,有些忐忑地看向乌鸦,少女的脚别别扭扭地在地上蹭了蹭:“呃……这样可以吗?有没有我没想到的?”
乌鸦看着她,就像看着一场大雨后又奔跑起来的断流、灰烬一般的槁木上被青苔簇拥的春色。
那是五百年前,他怎么也看不清的未来。
大法官,祂也算到过这个吗?
乌鸦忽然想:“不要吧,那就没有惊喜了。”
“遵命,我没有任何要补充的,”乌鸦朝茉莉脱下头顶不存在的帽子,“您的指向就是船的航道。”
茉莉的脸瞬间爆红,像是得到了这辈子最高的褒奖,又窘迫又欣喜。她拼命屏住呼吸才绷住脸,强行命令自己冷静,又不放心道:“呃……还有,以防万一,我觉得你还是穿上那个血族秘书的皮衣……”
李斯特——整个迷藏最机灵的小伙,这时候却小心翼翼地偷瞄加百列的表情。
加百列披着亚历山大·费雪的皮,神色看不分明,一直也没插话。
茉莉迅猛龙他们都是被外族当宠物养大的,对“人的事”一窍不通,但圣地出身的李斯特懂得不能再多。“圣地”是个放纵的地方,李斯特见过把人当物的冷酷,也见过扭曲的占有欲和百味杂陈的感情。可那些都没像加百列看向乌鸦的眼神那样,让他更心惊胆战。
这话,李斯特甚至都没跟艾瑞克大哥说过。他总觉得对加百列来说,摩羯洲爆炸、所有人都化成灰,都没有驿站长重要——不,应该说,要是谁动了他看守的宝石,搞不好加百列就是那条把摩羯洲大陆挫骨扬灰的恶龙。
恶龙……不是,代理驿站长能同意把宝石交给他?
李斯特咽了口唾沫,唯恐茉莉的计划激怒加百列,正在琢磨着怎么打圆场,却见加百列忽然大步走向窗口,闪烁着银光的目光冷冷的,隔着窗帘,用“洞察”解剖着窗外的“人”。
“不是真人。”片刻,加百列开口说。
“洞察”拆解血族天赋专业很对口,甚至不需要知道太多信息,可以直接“看”。
“这是血族天赋用木偶变的傀儡,傀儡也没有其他能力。”
加百列闪着银光的洞察之眼转向乌鸦,依然什么都读不出来,他没再往下说,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这种水平的血族天赋者,完全就是个靠变戏法招摇撞骗的,根本用不着他。反正大白天出门,血族也要穿皮衣,随便让李斯特套上冒充一下费雪,这几个火种就能解决对方。
所以……
你为什么要同意那小鬼漏洞百出的计划,支走我,你想干什么?
在其他人不明所以中,乌鸦无辜地回视他,脸上还残留着方才他看茉莉时的微笑。
那表情加百列很熟悉。
这些日子,加百列深刻地感觉到,没有安眠药,哄睡乌鸦太困难了。
想让他的神经放松下来,要么需要大面积的皮肤接触,像安抚婴儿那样抚摸他——加百列坚持了一会儿,实在做不到不起别的念头。他当不了乌鸦他妈,自己还是个食髓知味、嗷嗷待哺的巨婴呢。
要么就是让他的思绪离开现世,回到过去……那个“圣晶”没有变成石头沉入海底的过去。
于是哄睡的和被哄睡的颠倒,变成了乌鸦给加百列讲“睡前故事”。
乌鸦很少讲大事,也不怎么说血族秘族崛起历史,说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琐事:那里的人吃什么、用什么交通工具,遵守什么社交礼仪……甚至隔壁部门传过什么八卦。
讲这些的时候,加百列在黑暗里看到,他脸上就会带着这样轻浅的笑容,像地上的沙画,风一吹就会散。
“所以这是你忍受那么大痛苦的原因吗?”加百列想,他还是无法理解。
和乌鸦对视了片刻,加百列忽然烦躁地“啧”了一声,转向李斯特。
李斯特本能地立正了。
加百列:“跟你妈说一声,让他吃完药跟过来。”
李斯特:“哎……哎,我、我妈?”
加百列不耐烦地指了指隔壁:“他不是我的‘天赋者保镖’吗?少爷半夜出门,不得跟上?”
每个猎物都自以为是猎人。
“木偶师”生于腹区,父母早逝,从小辗转在亲戚家,遭嫌弃、受虐待,最后只有一个赌鬼堂叔收留了她,却只是为了把她卖了还赌债。
乌糟糟的地方做皮肉生意,为了保证女孩们皮肤莹润,倒是给她们好吃好喝,不让她们这些“高级货”喝气味不好的合成血。在这样的培养下,“木偶师”笑靥如花地美到了成年,上天降下大礼:她觉醒了血族天赋。
如今,将近半个世纪过去,可“木偶师”闭上眼,依然能想起自己那段青春。那是她一辈子的高光时刻,她看到了希望,自以为命运从此不同。
她千辛万苦从泥潭里爬出来,几乎耗尽储蓄搞到了合法身份,奔向角区、奔向她的前程。
然后被高不可攀的学费门槛拦在了外面。
助学金也有,但都设给贵族穷亲戚、或者天赋有前途的学生。“木偶师”能做什么,毕业以后去大剧院当群演吗?
于是,她在樊笼里挣着命伸手抓,希望从她指尖溜走,一寸一寸远去,幻觉似的。
她想:有钱真好。
申请助学金时候,一个面试官拿着她的天赋检测结果,自以为很幽默地评价“你这个天赋很有趣,适合当诈骗犯”。
承蒙吉言,她成了诈骗犯。
不过夜路走多了也见鬼,去年,“木偶师”作了起大案,一时没调查清楚,受害人里有个姓梵卓的。通缉令和黑市追杀悬赏一起落下,她有点遭不住,这才随便接了个给富家子弟保镖的活,打算避避风头。
她觉得自己雇主这人不错,可能因为他是普通人,面对她这个天赋者的时候总是自觉低人一等,对她言听计从,出手还怪大方的。
“天价天赋物……”她通过自己木偶的眼盯着上钩的小费雪,笑容里就带了几分贪婪。
她奉老板命调查小费雪身边的“鬼”。“木偶师”不信鬼神,什么莉莉丝该隐七大家族的神宠……她统统不信。看那没毛兔子对浆果幼崽的忌惮态度,她感觉那所谓“鬼怪”八成就是浆果,兔子不好意思承认。
新鲜吗?肯定是小费雪那喜欢操畜生的变态玩脱了招来的。
无毛兔讲得神神道道,她判断应该是那些装神弄鬼的野怪有“知觉扭曲”能力。这种野怪非常稀有,但她也不是没听说过。“木偶师”的天赋能力正好克制这一系——木偶大军虽然毫无战斗力,但它们没有精神,刚好可以免疫一切针对精神和知觉的攻击。
于是这报酬丰厚的任务简单得不可思议起来。
亚历山大·费雪,背区地主家的傻儿子,长着一张自我感觉良好的蠢脸,走狗屎运觉醒了好用的天赋。
可是有什么用?还不如天赋物。天赋物虽然也没脑子,起码不会自动丢人现眼。
小费雪跟着假人跑了,很快,少爷身边隐藏的天赋者保镖也跟着走了。“木偶师”不知道这保镖的天赋是什么,反正看着笨手笨脚的,估计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
接下来,只需要把他们引到僻静地方,用木偶伪造一堆秘族尸体,等他们一到,就把鸢尾湾里巡逻的警察喊来。
虽然尾区安全署的警察还不如自动贩售机有用,但好歹能绊住他们一阵子。趁这会儿功夫,派几个木偶去把那些浆果抓来就好了。
浆果能有什么本事?能神出鬼没,绝对是因为有小费雪那脑残庇护。
木偶们落地变身,“保洁”大大方方地来到行政套房层,“遮阳板修理工”吊着钢丝绳,从窗外垂下,“老鼠”悄无声息地钻进管道……身上都带着红外温感器。
而木偶们的目标房间里——
乌鸦声称自己要继续扮演“秘书”,加百列只能把电脑和手机都还给他。
他在李斯特不赞成的目光下披着衣服坐起来,熟练地打开电脑,挂上代理,深入了暗网。
“来吧,”乌鸦说,“闲着也是闲着,客人上门前,我教你怎么知己知彼。”
“你还没退烧,不晕吗……哎,慢点慢点。”李斯特胆战心惊地看着他平地一趔趄,赶紧冲上去扶住他胳膊,“我只是个一级极乐啊,船长大人行行好,你可别让我分心了,本来就紧张……”
“火种能力不够,才要找其他东西凑,你事先知道一会儿来的是什么,‘知觉扭曲’不就可以有的放矢了吗?鼻子灵的你在这屋里制造个超级臭蛋,自带红外测温功能的不在五感之间,是特殊的感温细胞……哦,要是来一帮没有知觉的傀儡假人,你也不用忙了,还是坐下跟我喝杯茶吧。”
李斯特听到最后一个说法,差点闪了腰,陡然意识到茉莉这行动计划的漏洞,脸都僵了:“不、不会吧?”
“没事,问题不大,”乌鸦随意地摆摆手,“我罩得住你。”
李斯特双手捧着他的胳膊,差点跪下:“别啊船长大人,你要是因为我动火种能力,再……我估计都没脸活了,怎么跟别人交代啊?你忍心这么坑我吗船长大人……这是什么?”
“黑市血族天赋物的拍卖记录。”
李斯特就是生不逢时,要是五百年前,肯定是个八面玲珑的销冠,因此乌鸦也不听他说,直接拉出了一个单子,上面最显眼的词就是“流拍”。
“这么多流拍……是将近一半没卖出去吗?”
“天赋物是消耗品,黑市价格贵得像发癫,所以一些‘没什么用’的天赋物是有价无市的,比如这种探测‘野怪’的……”
这就好像人类主宰世界时,没人会花一套房子钱买野狗探测器一样。
李斯特瞪大了眼睛,只见乌鸦敲了敲键盘,筛选出来的一排记录,都是和“野怪探测”有关的。
在某一年份之前,这种东西一直是“流拍”,之后则每年都显示交易成功。
“暗网当然不会让你查到买卖双方身份,但是能看到拍卖时的报价次数——看,几乎都是一两次报价就成交,说明这种探测‘野怪’的神器不是突然打开市场了,而是多了个定向收购的大金主。而这个年份——感谢‘寄生’先生的调查结果,正好是格里芬·费雪的父亲接管‘香料厂’那年。”
李斯特听到这,反应极快,猛地扭过头:“格里芬·费雪手里有这种东西,不是早知道我们的身份,你早知道……”
“我上哪早知道去?我又不是先知,只是看到这个数据,有这么一个联想,”乌鸦慢条斯理地说,“这又不是证据,也许纯属巧合呢——所以我只好请格里芬·费雪本人帮我验证了一下。”
李斯特从小就被人夸机灵,但跟他们驿站长说话,他总觉得自己呆呆的:“什么?”
“万圣节的时候,亚历山大·费雪收到了一堆祝福信息,但他只回了五六条,其中就有格里芬·费雪,可见关系还过得去。通过对格里芬公开的信息和履历做侧写,能看出这是个周到礼貌到有点讨好的人,不管是真的还是演的。所以我故意拖慢行程,以‘少爷太累不舒服’为名义,在临近鸢尾湾的酒店留宿。格里芬为了符合人设,肯定要迎接探望。”
乌鸦喝了口水,润了润有些沙哑的喉咙:“所以那天晚上,我根据近些年卖出去的‘野怪探测器’感应范围,在距离我们百米、五百米、一公里的路口都留了监控……喏,这是一公里处那个镜头拍到的,这辆车来了又走,车牌拍得很清楚,是格里芬·费雪的私人座驾。所以提问,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船员李斯特?”
李斯特:“大费雪就是那个买主,买的还是感应范围最大的天赋物。”
“满分,船员!于是现在,我们知道格里芬·费雪有‘浆果恐惧症’,知道他非常谨慎,还知道了他在黑市上的一个账号,信息足够充分了吧?”
李斯特脑袋变成了问号的形状:哪里充分了?
“可以顺腾摸瓜,调查这账号参与过什么交易,看看他买了什么——哦,他悬赏了一个血族天赋者保镖。”
李斯特回过神来,激动起来:“这是不是就是我们现在的敌人?”
“这不是,冷静,”乌鸦一巴掌按在李斯特肩上,“你看看悬赏时间,十年前了。哪个黑市保镖会把一份工作干十年,他们又不交社保。人在黑市走,不可能只有一个账号。”
“哦……”
“但你可以通过这个账号发悬赏的语言习惯,尝试搜索他的其他账号,比如——注意到了吗?绝大多数悬赏贴都是从诉求写起的,格里芬先生的第一句话却是加粗的酬金,你会想到什么?”
“呃……他……他有钱?”
“如果你是黑市赏金猎人,同时刷到两个帖子,一个标题是职位,另一个标题是钱,你点哪个?”
“钱……”李斯特恍然大悟,“所以不管是心计还是本能,都说明这家伙很会啊。”
“不然你以为,一个‘家世清白’的背区富二代,这十年间是怎么牢牢控制住尾区交通枢纽的?”乌鸦耸耸肩,“按照语言习惯、交易物品范畴,我们可以一点一点互相印证……嗯?怎么印证?比如购买‘野怪探测器’的账号里,这两个账号和他的语言习惯高度相符,大概率也是他的。我们再深挖这两个账号,搜集更多语言习惯和交易偏好……最后会得到一份格里芬少爷在黑市上的购物清单。”
乌鸦话没说完,电脑上已经跳出了列表。
“这份购物清单体现出来的人设,比他公开的那些要真实得多。学会了吗?”
李斯特已经把自己的任务和即将到来的敌人忘了,头晕脑胀地喃喃道:“你这一路……真的一直跟我们在一起吗?其实你会分身术,对吧?”
否则为什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做这么多事?
难怪当时他们组就没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