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台风过去,再去寻找它的踪迹,恐怕就难了。
仪表盘上的报警器大作,迈卡维已经逼近了台风中心。
血族的夜视力极佳,突然,他在昏天黑地中瞥见了一点微光。一闪而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迈卡维飞快地眨了一下眼,而就在这时,风速骤然往上提了一截,刹那间,轰鸣声竟盖过了警报声,一道大浪拦腰撞来,连迈卡维都没站住。
被狂风戕害了一路的舱门横飞出去,迈卡维骤然踩空,被甩出了门。
血族惨白的皮肉上倏地暴起青筋,竟从神罚一般的狂风骤雨里给自己钻了个风洞,他整个人就琥珀似的“镶”在了狂风里。
可是大自然面前,哪怕是二级天赋者,也如此渺小不堪一击。
迈卡维艰难地稳住自己,放出视线。
就在这附近,他能感觉到心脏在不自然地跳动,皮下的每一寸筋骨都隐隐作痛,有点像被违禁品污染的感觉,但冥冥中,那东西又好像是和他的生命起了共鸣……
恍惚间也就一个走神,巨大的阴影就朝他横扫过来,方才被狂风掀飞的军舰打着转地撞向了他!
天赋能力临时隔绝了外界伤害,也隔绝了迈卡维的五感——他意识到不对的时候,船身已经到了跟前。迈卡维头都没来得及回就被船身撞飞了出去,他一时失去意识,好像变成了一张纸,随风逐浪。
军舰陡然解体,船舱碎片乱飞,将血族撞得东倒西歪,倏的一道光闪过,某一次撞击被判定为致命伤害,迈卡维身上保命的天赋物启动,保护了他一次。与此同时,天赋物能量和狂风短兵相接,在局部炸起楼高的巨浪,迈卡维断了线的风筝似的,被弹向了台风眼。
台风眼里仿佛另一重世界,海面宁静若眠,一座海市一般的岛高高地悬在平静的海面上,台风过处,它时而真切宛在眼前,时而模糊得薄如轻烟,像是两重时空不断交叠、错开,摇摇摆摆。
迈卡维被天赋物弹进来的瞬间,那岛忽然真切起来。高大的血族身体掠过一棵大树,树枝应声而折。
大树后面,一座遗迹般恢弘森严的建筑矗立在那里,海风将沉淀了数百年的灰尘拂开,露出一块深黑的石碑,上面用几种已经失传的语言写着:
国际异能者监狱——特级高危区。
摩羯洲尾区。
早在血族致命的袭击未至,三大火种路线“断交”的时候,霍尼第一万次联系迷藏没有回音,正在焦躁中,就听见有人叫她。
抬头见是伯爵,老太太脸色稍缓。
达米安诺斯手下的废物们行事不谨慎,被血族抓到后摸到了两个驿站,霍尼临危受命组织驿站撤离,能顺利,还多亏伯爵替她周全各种琐事细节。
打从新基地始建,伯爵就默默跟在霍尼身边做事,只是除了公务,霍尼几乎没跟她闲聊过。这人寡言得像个哑巴,独来独往,偶尔还显得神神道道的。
好在关键时候是真能干。
“一团乱麻,”霍尼咕哝着抱怨了一句,“整个圣地的火种加起来都没你靠得住,我估计还要继续撤,鬼知道达米安诺斯那老东西能捅多大娄子。”
伯爵神色如常:“没什么,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
霍尼:“……”
“会说话”这项技能,看起来不是母系遗传的。
这时,她看着伯爵那乌云似的黑发,忽然心里一动。
“等等,乌鸦——你那讨债鬼‘儿子’,是不是留了什么话?”霍尼一把抓住她,“是什么?见鬼,你怎么不早说!你有他现在的联系方式吗?”
“我不能早说,我们的命运是岩浆上的舞步,长老。一步没踩在鼓点上,也许就烧成焦炭了,时机是不能错的。”
就像当年倾尽全力寻找“第四条路线”、反而葬送了自己的亚特兰蒂斯。
伯爵被纵火老太抖落得乱晃,话音却十分平稳:“他说,罗兰长老和达米安诺斯长老分道扬镳的时候,告诉你,去黑山谷。”
这就是匠人造物沉寂、整个人类社会在“黑暗领域”的笼罩下瑟瑟发抖时,霍尼孤身一人,在黑山谷里喃喃地骂了一声“王八蛋”的原因——
一个自称“玛莎”的……不知是什么生物,反正不像活人的家伙,自称是典狱长的“助手”,引她见了个一看就不像好东西的黑匠人。
多年来,黑山谷暗通摩羯洲各区的黑匠人、黑医生;乌鸦成了新的典狱长;背区黑匠人的规模比他们想象中大得多,居然有好几个聚居地,还替血族干活……
以及最荒谬的,这段时间勾得所有人神魂颠倒的“大量资源”,生产的主力居然是背区人类!他们的敌人之一——人人得而诛之的黑匠人。
“这算什么?”霍尼脑子“嗡嗡”地问眼前的黑匠人,“我们两头……撇开血族这个中间商,终于见面了?”
与此同时,摔到了石碑底座的迈卡维睁开了眼。
他不是考古专家,当然没看懂。对着石碑沥了沥脑子里的水,恢复力惊人的血族攒够了爬起来的力气。
迈卡维在破破烂烂的军装里摸了摸,从胸口内袋里抖落出一堆天赋物残渣——护具能量耗尽,已经碎了。
护具底下,压着个手机,倒是命大。预料到这一路肯定是凄风苦雨,他把手机事先塞进了防水袋……手机坏不坏无所谓,主要是为了保护手机壳。
他是最近才开始用手机壳的,神通广大的乔凡尼医生替他定做的,背面的滴胶里是一堆用头发丝黏的棕色绒花,看着有种令人牙酸的文艺腔调……不该找她,医生的审美真够呛。
不过……算了。
幸存的手机还能开机,只是没信号,内置时钟显示此时将近白夜十二点,屏幕上还有“穿好皮衣注意防晒”的提示。
可这岛上却是黑夜,一抬头,无星也无月,天上笼罩着一层死气沉沉的雾霾,凝固了似的,台风都吹不散。
对,台风呢?
迈卡维犹疑不定地回头看了一眼,他的意识中断了片刻,但分明记得自己是被天赋物和台风撞进来的。如果海上真有这么一个小岛,应该落在岸边不远处。
可是一眼看去,他离海岸足有数公里远。
怎么飞过来的?他身上长了双螺旋桨吗?
而海上风平浪静,哪怕是深处台风眼,也不该这么寂静。
就像“依米尔”凭空消失了。
迈卡维皱眉,忽然又意识到不对:这里太安静了。
周遭不光没有人声,连风声……海涛声都没有!
身在岛上,他有种奇怪的感觉,这里的时间好像是静止的。
这不可能是天赋物,天赋物的能量等级不会超过二级,绝对造不出天灾都撼动不了的空间。
那难道是神圣天赋“家园”?
那是唯一一种和空间有关的天赋能力,属于角区的赤链家族。这家人祖上也出息过,出过一位能力等级达到四级的“亲王”。
可……姑且不论亲王殿下能不能做到,就算能,那位也早上历史课本了,生前做过多厉害的空间领域,主人一死也不可能长存于世。
迈卡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走,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总不能是野怪的空间造物吧?”
随后自己也觉得荒谬,捏了捏眉心,对着手机自言自语:“我最近可真是命犯野怪,都开始胡思乱想了……”
石碑后面的建筑在雾霾中半隐半现,铁灰色线条冰冷、单调,看起来比死刑犯的判决书还严酷。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高墙与重门,岗哨亭密密麻麻,血红警示牌随处可见。
那些文字符号迈卡维看不懂,但通过建筑风格判断,他认为这里应该是座监狱,而且关的肯定都是危险分子——堡垒似的建筑群,比他小时候参观过的天赋者监狱还森严,四周装配着某种大型武器,只剩残迹了,但能看出炮口和枪口都是向内的。
监狱大门敞着,门口竖着个不识字也能看懂的指路牌,上面只画了个箭头。
“有‘洞察’就好了,以前也没觉得‘洞察’这么有用。”迈卡维对手机说,绕着指路牌转了一圈,没看出所以然来,于是迈开腿,艺高人胆大地顺着箭头往里走。
一走进去,建筑的压抑感更重了,叫人喘不上气来。
指路牌五十米一个,生怕他迷路似的,终点是一个很像地下防空洞的入口。
门依然是开着的,门口竖着最后一个指示牌,不过上面画的不是箭头,而是个相当粗鲁的手势,因为意向浅显,血族、秘族……连浆果都能看懂。
迈卡维咕哝了一声:“……真没礼貌。”
他掌心聚起几公分的小飓风,在通道门口感受了一下,神色微变。
“不知道什么材料,”他对手机说,“但非常坚固,至少我的‘风暴’破坏不了一点……一会儿万一被关在里面,我可出不来。”
他一边这么说,却一边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也不知道我会挖出个什么,女神的棺材吗?以前不太虔诚,不知道临时祈祷管不管用……”
迈卡维一路和手机随口闲聊,这地下防空洞不知有多深,他穿过一道又一道二级“风暴”绝对无法破坏的门,门都敞着。就在他几乎要失去方向感的时候,终于到了终点。
“住过人,看起来像个书房……呃。”
书、本,纸张散得到处都是,文字看不懂,但有很大一部分是数学符号。墙上挂着几面屏幕,漆黑,一把懒人转椅横在那,一边扶手上绑着只半瘪的氦气球,怪模怪样的,像个阴阳怪气的哈波克拉特斯人。
另一边的扶手上搭着只丧偶的袜子。
“至少我们知道这不是女神的地盘了。”迈卡维沉沉的目光落在那只袜子上。
它看起来应该是个高个子成年男子尺寸,以及最重要的……上面有浆果的气息。
迈卡维一边四下打量,一边随手按下墙上的开关,本没抱什么期望,结果对血族来说略刺眼的光却应声亮起。
“这里有电……”
岛上有发电机?这么深的地下工程,有供电系统也不是不可能……既然有电,为什么这一路的电子门都没关?
乱七八糟地想着,迈卡维的目光落在了桌子对面的屏幕上。
这地方到处都是能进博物馆的神秘符号,透着股古老腐朽的气息。然而电脑、画着数学符号的纸却充斥着水瓶洲元素,显得有些割裂。
既然有电,能开机吗?
迈卡维凑近研究了片刻,操作界面他居然大致能看明白,还算顺利地找到了启动键。
迈卡维犹豫了一下,想着反正他今天作的死已经够多了,不差这一样,于是果断按下启动。
正对面的屏幕亮起来的瞬间,迈卡维没能站稳。
整个房间……不,整个岛都仿佛震颤起来,但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地震。迈卡维的只觉得自己被塞进了一个不能理解的空间,脚下的地面都消失了,他在信息的洪流中疯狂旋转,五感全体失调。
他像是打开了神话传说中的潘多拉魔盒,被无数诅咒的幽影穿胸而过。
巨大的噪音响起,岛上的浓雾刹那间被台风吹散,暴虐的风雨将简陋的指路牌连根拔起,直指天际,空无一人的监狱建筑群灯火通明。
电子门发出不祥的“嘎吱”声,各处角落里的摄像头像冬眠苏醒的蛇一样挣动着。
岛上凝固的光阴倏然流动起来,于狂暴的风浪中降临。
迈卡维踉跄半步,仰面倒在躺椅上,他放大的瞳孔收缩成针,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什么?”
陌生的语言。
血族眼还花着,没看见他死死攥在手心的手机自动脱离锁屏状态,显示信号满格。
三秒后,陌生的语言变成了标准摩羯通用语。
“你好,‘阴影’的后代,第二个‘奇迹’已实现。”
第152章 依米尔(五)
鸢尾湾,正在开车的乌鸦身体猛地一僵,和秘族躲猫猫时跑出来的血色顷刻消散。
他睁大眼睛,脸被雨后湿漉漉的阳光镀了一层白贝母,嬉笑怒骂的面具悄然裂了条缝,刹那间,万般情绪闪过。
就像复杂的光谱会混出一片雪白,他的神色也因成分过于复杂,看起来反而有点茫然。
然而也只有片刻。
乌鸦缓缓把车停在路边,稳当得不像耗子洞车神风格。
“李斯特,”他用一种近乎于耳语的声音说,“换一下,你来开。”
茉莉皱着眉抬头:“你怎么了?”
“哦,好。”李斯特摸不着头脑,应了一声,四下张望了,见附近没鬼也没摄像头,正要下车换座位,就听见乌鸦清嗓子似的轻轻咳嗽了一声,这一下像是被口水呛住了,他开始咳得停不下来。
李斯特在两个女孩的惊叫声里猛地回头,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乌鸦一手捂着嘴,血却从他指缝间往下流。
李斯特简直肝胆俱裂,嗓子劈得跑了调:“驿、驿站长?!”
他一把抓住乌鸦肩膀,乌鸦肩头紧缩,坚硬似铁,微微颤抖着。可是随即,李斯特意识到,他在笑。
不是冷嘲热讽的,也不是故作轻快的……是一种没有阴霾的笑。
就像个赢了游戏的孩子。
五百年前,曾经关押危险分子的监狱成了最后的堡垒,地下防空洞里,三个“无赦鬼”幽灵似的站成一排,围在代号“乌鸦”的前任第六区最高指挥官身边。
指挥官先生浓密的黑发许久未经修剪,已经无法无天地长过了下巴,只好在脑后绑了个非主流的揪。他鼻梁上架着副造型浮夸的小圆眼镜,左眼血迹未干,心情却很好似的,正拿着马克笔往笑眯眯的米老鼠气球上画大板牙。
“阴影生物也会喜欢米老鼠吗?”他对面,闪着荧光的屏幕后传来没什么语气的机读音。
“应该是吧,爆浆小耗子销量挺高的——这是我在游乐场遗迹里捡的,居然还能打气。”乌鸦完成了他的“大作”,推了推眼镜,“你能想象‘莉莉丝’最后死在这种地方吗?”
人工智能平静地回答:“可以,这听起来很合理。”
阴影生物之父——EHA004心智从未成熟,人造的阴影生物也都带有某种荒诞的童话色彩,他毕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和“莉莉丝”去一次游乐场,只是未能成行。
很多年后,背叛了造物者的莉莉丝也被自己的“孩子”背叛,她七个最得意的“孩子”集体叛变。而被最亲近的人背叛后,莉莉丝仓皇出逃,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选择的方向正是“四号”憧憬过的游乐场。
在废弃的游乐场里,“七宗罪”在旋转木马前挖出了莉莉丝的心脏——那是真正具象化的“阴影”,有了它,就可以无限制地复活死者,制造使徒。
“莉莉丝”诞生在超龄儿童的梦里,毁灭在音乐早停的乐园遗迹中,大概未经兑现的承诺都如未能安葬的尸体,会永远在午夜徘徊。
“可惜,在他们商量着分享胜利果实的时候,遭到了半兽人军团的袭击,那颗伟大的心脏在冲突中破损——”这场“背叛”“黄雀在后”大戏的幕后推动者抱着画好的气球亲了一口,把它放到了半空,从兜里摸出个小东西。
那是一块蚕豆大的碎石,薄如蝉翼,黑得仿佛能湮灭一切可见光,此时就草率地裹在一块疑似用过的纸巾里。
乌鸦弯起眼睛笑:“这是我做好事不留名应得的。半兽人拿的,我避开‘洞察’以后才截的胡。”
“不再完整的‘阴影’会丧失权柄,”人工智能说,“阴影生物将失去部分活性,从此血仆的生命和半兽人的理智都需要大量黑晶残渣维系——”
“半兽人本质是动物,血仆本质是尸体,前者会随着残渣耗竭返祖,后者么……”乌鸦想了想,“以后可能没法自然出生了吧?啧,倒是给他们省了不少计生支出。老师,你说他们会选择跟半兽人拼命,追回‘阴影’碎片呢,还是干脆破罐子破摔,把剩下的分食?”
“正在根据现有条件重新计算……后者概率超过99.5%。”
两个人尚且会分赃不均,何况七个。其中一定有人对自己的话语权比重不满意,只要有一个冒出“就算拿回完整的阴影,也是为人作嫁,不如先抓到实际好处”的念头,那七位就会内讧。
“所以按计划,我们要进行下一步了。”乌鸦话音落下,他身后三个“无赦鬼”一起变了脸色,他没回头,随意地摆了摆手,“说好的哦,不许反悔。”
“奇迹”这倒霉鸡肋技能,只能让别人许愿,在实现的时候,由“奇迹”本人支付代价,还不是明码标价。
谁也不知道,最后一个“特级”一生积攒的亡灵之海,够不够支付他以“白晶”方式保存记忆的代价。
临到最后关头,三个无赦鬼谁也不肯做许愿人,最后乌鸦不耐烦了,随手抓了一个块头最大的。
“别哭了,我还需要第二个许愿人,不会只让你一个人倒霉的。”乌鸦发出情商很高的安慰——那时他们已经离开了小岛,上了一艘船。
要是当年教主“一号”还在,说不定能把小岛“一键封存”。
他这水货特级就不行了,只能靠大法官,用惊人的计算量,帮把他收录在左眼中的几千种火种能力组合设计。趁血仆和半兽人撕毁契约翻脸内战,他花了整整一个月,才实现了差不多的效果。
“如果第一个奇迹实现,我恢复意识的瞬间,之前收录的所有能力就都会消失,岛上的封印当然也留不住。”乌鸦又抓了一个眼泪汪汪的无赦鬼,“给我许第二个愿,让封印多苟一阵。”
“多、多久,先生?”
“到我把被选中的冤大头送来为止,”乌鸦说到这,顿了顿,又自言自语地轻声嘀咕,“不会太久的。”
拖越久,为这“奇迹”支付的代价就越大,第一个“奇迹”实现后,他侥幸活下来的残躯也不知能剩多少“生命值”,超出限额,“奇迹”就无法实现了。
“好了,那就开……”
这时,没分派到许愿任务的“幸运儿”吃力地发出含糊的声音:“我也能许愿吗?”
“嗯?”
“我……想让你平安幸福。”
乌鸦愣了愣,好脾气地笑了:“谢谢——但是……”
“奇迹”的使用者,不能用“身外之物”去支付,一旦使用这能力,几乎就注定了使用者没有善终。许愿“奇迹”使用者本人“幸福平安”,是个不可实现的悖论,就像没有人可以把自己从地上提起来。
但乌鸦最后没有和对方掰扯“奇迹”的原理,只在一顿之后说:“谢谢,我会接受,那么你的愿望排在第三位。”
毕竟活着嘛,没必要总醒着,梦是可以做的。
虽然他已经够幸运了,不该奢求太多。
第二个“奇迹”踩着死线堪堪实现,所有人的命运行至悬崖边缘,姓“迈卡维”的冤大头用冰冷颤抖的手打开书桌下自动弹开的保险箱。
看到了那引着他穿越台风的东西——
裹在一块破纸巾里的……所谓“阴影”碎片。
血族的生命之源、诅咒之始。
第153章 依米尔(六)
尾区大森林,遭受无妄之灾的飞禽走兽在林间没头没脑地乱撞,黑山谷一如既往地死气沉沉。
霍尼看了一眼假人一般立在旁边的“玛莎”,又将目光投向眼前的“黑匠人”。
这人是专门负责在背尾两区之间走动,替背区黑匠人“进货”的。
霍尼虽然偶尔也从黑市上淘东西,但没和这些人打过交道。黑市交易都需要一些行走在灰色地带的掮客居中,印象里,那些黑匠人见了她这“愤怒”,不是想办法下黑手,就是隔八百里望风而逃。
他们看黑匠人,觉得那都是一群藏头露尾的神经病。黑匠人看他们,大概也跟碰见血族安全署的警察差不多。
如今面对面,都说摩羯洲通用语,都有半辈子的亲朋故旧,谁也不是凶神恶煞,不同境遇的悲喜竟能互相同情。
“告诉你现在还能联系到的人,别理会他的威胁。”
越是结构简单、制作粗陋的通讯工具,受血族干尸粉影响就越大。此时,霍尼身上大部分通讯物品失灵,唯独圣地长老专用的那个通讯造物够高级,虽有延迟和干扰,但勉强能用。
罗兰自制的纸币则不受影响。
这话不用黑匠人嘱咐,罗兰将那所谓“血契书”的事告诉霍尼后,“圣、秘”两条线就达成一致意见“见鬼去吧”。
虽然他们既无法控制惶惶的人心,也想不通别的出路。
此时,尾区人类被血族驻军抄家,唯一的外逃通道完全暴露,他们当然可以嘴硬不理会那恶心的胁迫,可发血契的神秘人只要打个报警电话,他们就是彻底的穷途末路了。
霍尼抓住黑匠人话里的关键词:“他?”
“名字叫格里芬·费雪。血族,不是天赋者,也在生死契范围内。”黑匠人先前已经和霍尼交代了费雪家与背区“香料厂”的情况,以及此时生死契失效的窘境。
“我们那边基本确定,就是这个人,为了破坏生死契,杀了他的亲生父亲,汽车爆炸的场景被我们的匠人造物录下来了。他知道生死契失效的事情一旦传出去,我们的处境会变得非常危险,所以我们不敢声张,只能藏匿起老费雪的尸体,所以才敢肆无忌惮——”
“肆无忌惮地利用信息差,威胁恐吓我们。”
“对,就算你们外派的人动向都被他掌握了,他也根本不会报警。他图谋的是整个尾区的火种为他效力,不是给驻军尽公民义务。而且比起我们,格里芬·费雪才是更不敢声张的一方。毕竟我们对血族还有价值,生死契失效曝光出去,顶多是被别的血族胁迫做奴隶,他犯的可是弑亲罪,那是血族大忌,死刑无缓。”
格里芬·费雪拿捏住了他们,某种意义上说,他们也拿捏住了格里芬·费雪。
难怪迷藏也失联,霍尼早就觉得蹊跷:乌鸦是什么级别的祸害?炸了星耀市地下城数次都是他最不值一提的“成就”,前一阵的血族大游行都是他推波助澜的,身边还有个杀血族领主像切瓜的邪门白毛。“1+1”约等于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她就不相信他们能轻易落到哪个血族手里,现在看,八成也是被那狡猾的血族干扰了通讯!
霍尼骂了句脏话——太窝囊了,整个尾区,居然被一个连天赋者都不是的血族耍得团团转。
“至少血族空军摧毁我们家园之前……”
“三到六个小时。”那黑匠人笃定地说。
“什么?”
“血族空间带来的天赋物,空间型,会通过污染破坏你们的空间造物。血族驻军调用的天赋物来自正规渠道,他们政府采购的,能量水平都有标准。按那个数粗略估计,完全蚕食匠人空间造物大约六小时。但这些年我常跑尾区,以我对你们这里匠人空间造物的了解……”那黑匠人说到这微顿,朝霍尼一低头,“抱歉,我得直说。你们的空间造物质量大多不行,除了‘迷藏’之类少数精品,其他未必能撑那么久,三个小时后,就有爆开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