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明茶晏晏都不在不需要用车,以及七月酷暑的真实威力,明盐终于实现了把男朋友扣在望京住的阶段性胜利。淳意出勤打对时卡,早来早走晚来晚走,谢元的作息就是最早的那一波。以往明盐偶尔才陪谢老师去上班,现在天天七点开车出门。
淳意的人看多了他晃悠悠进出都见惯不怪了,前台甚至很有眼力劲儿地让保洁大姐帮忙在二部给明盐收拾出一套工位。他更是直接跟编辑们说“谢元租的房子有点问题,这几天住在我家”,理直气壮地每天盯着男朋友吃三顿饭。
徐侃起初还请他们吃了两天郭林,后来发现这厮居然真的天天来报到,就不管他了。只是偶然瞥到明盐凑在谢元的工位用谢元的马克杯喝水,徐侃还是暗自嘀咕了一句:你作为同性恋这么没有边界感合适吗?
谢元刚上班时,合租有厨房还做做饭,后来就是在公司附近随便吃点。有时中午沈一念招待作者、顾问或者和其他部门领导去吃饭,多多少少打包些剩菜或者点心回来,放在冰箱里会喊他们谁愿意吃谁拿走。这些一般就成了谢元的晚饭。反正垫点东西,不饿就行。
明盐搬到胡同跟他住的这一个多月,中午各自外食、晚上炒饭炒饼,这样已经加大了谢元在伙食上的开销。说了不让他省钱,就得帮他解决根本问题。明老师看稿之余,溜溜达达地考察了一圈淳意周边用餐的可选项,发现楼下出版社的食堂从营养组成上性价比最高。以往谢元要靠董乐她们带着才能去蹭玉萍的饭卡,明盐厚着脸皮去张总编那里开门见山直接要了一张。他飞快跑去最近的便利店买了个可可爱爱的卡套,再跑回二部去给男朋友献宝。
“要吗?”明盐故意说,“你要是觉得不合适,我就给张老师退回去。”
体制内食堂饭卡的诱惑力太大了!谢元被社会主义的糖衣炮弹打败,收下了饭卡。“我要请孙慧吃饭!”他欣喜地说完,看了一眼男朋友,找补征询道:“可以吗?”
明盐牙痒:不就是给他又发了本翻译活儿吗?等着,这种资源我也能拉。
沈一念表扬学弟:“这次和潘老师聊的,算是言之有物,能看出你的视野开拓了。”
潘淼老师这本新书上市前严格保密,对外的理由是防盗版,实际的原因是怕被审查系统禁掉。王老板和楼下张总编一番博弈:因为书号涨价,淳意接触其他出版社展开新的合作,从楼下拿的书号骤减。收入少了,张总编也坐不住。王老板趁机和他协商,要求潘老师的新书特事特办,跳过审查、直接印发。张总编看了稿子,这针砭时弊的题材确实有风险;但潘淼老师的招牌在这里,只要能出,这本就是淳意和自己的年度大书了。搏一搏,单车变摩托。最终说服了社长,水笔一挥:特许免除审查。
回家的路上,谢元在副驾问起:“新书好看吗?”
明盐作为二部除了沈一念和蒋静言,第三个看过稿子的人,客观评价道:“文学上讲,一般。”
这让谢元有点意外。难道潘淼老师也飘了,“张岳翎那种?”不应该啊。潘老师的精神底色,就是从最广大人民的苦难中来。
“也不是。”明盐想了想,“我不评价,它有它的社会意义。也只有潘老师敢这么写。”——我是不行的。且看读者对本期MOOK的反馈吧。
潘淼老师这本保密到极致、一个字的试读和介绍都不曾公开的新书,几乎是偷偷地运送到了大江南北,在预定的那天早晨、新华书店开门营业的时间,全国统一开售。被吊足了胃口的读者甚至等不及网络平台的配送,走进书店,从规模夸张的码堆中拿取结账——然后在豆瓣打出了两极分化的评星,上市一周,喜提潘淼作品史上最高讨论度与最低得分。
谢元是被部门安排要发书评的。而且他只能站在夸的那一头。
他正在男朋友的电脑上读骂他的回复,明盐到书房门口来叫他:“谢老师,吃晚饭了。阿姨今天做了笋干烧肉,挺香的。”
谢元惊喜抬头:“来了!”现在不是吃笋的季节,这些笋干是陶阿姨寄来给他的存货。难得他也可以回馈些土特产给孙慧,吃了人家那么多东西,狠心拆了一半去送人情。昨天明盐还酸溜溜地:“那你怎么回馈师娘?拆东墙补西墙。”
明盐渐渐发现,小卷毛不是不爱吃饭。他甚至看起来不挑食,但人总有爱吃的不爱吃的。找对了路子,让他愿意吃就不是问题;谢老师日理万机,生活琐事还不得靠自己这个贤内助?
谢元习惯地牵着他的手往餐厅走。“骂的人好多呀。”
“会影响你心态?”
“那倒不会。我写好评是因为工作,骂的人也是出言有因。”
新书里,潘老师用一种毫不进行艺术加工的笔法,几乎是以纪实文学的形式,写了一个合租房里每一户人家所遭遇的近乎荒诞的苦难和残酷的社会不公。所有近年成为社会话题的负面新闻,都在通惠河边的这片平房里集齐了。
批判者列数这本书结构的粗糙和逻辑的不合理,有人嘲讽潘淼拿社会议题博眼球,也有人指责他包含祸心、抹黑中国:当下的形势哪有那么坏?这些事件的新闻原型也都是个案。就算人们的生活越来越难了,新闻出版难道不该多一些鼓励的正能量?宣扬负面又有什么好处?毫无价值!
“你说的对,《通惠河》有它的意义。”谢元说,“虽然打五星是领导的要求,我自己对它也是认可更多——这些事,总要有人来写。当国情已经容不下调查记者,其他的能够有影响力有责任感的执笔人就该站出来,用自己的形式留下历史。”
明盐笑了,谢老师没学成新闻,真是可惜。“我看你的书评了,你写得很好。沈一念应该让你去跟潘淼聊的,我还是太肤浅。”
卷毛头嗔他一眼:“不要瞎吹。你是有吹我的KPI吗?”
“没有。”明盐在桌边挨着他坐下,给他盛番茄豆腐杂菌汤。
“今天的肉烧得有点淡。”
“我让阿姨以后都做淡点,好让你多吃肉少吃饭。”
谢元不说话了。他的饮食结构里碳水为主,是因为碳水成本最低而养成的习惯。但吃多就会晕碳,饭困,所以他总是半饱就停。
半饱可以,总碳水不行。明盐给他分析完,就往恋爱协议里写:乙方明盐负责甲方谢元的饮食和日用。
乙方敲敲他的碗边,“乖乖吃饭,你定金还要不要了。昂?”
第078章 征订
《通惠河》毁誉参半,因为造成社会负面舆论、楼下社长还被叫去版署骂了一顿。但讨论热度和销售数据是实打实的,王老板一连几天都乐得合不拢嘴。
谢元怎么也没想到,《仁山岁时记》装帧成本,会被果小然以一种极为简单的方式解决。
那是早在《通惠河》付印前的事了。之后陶阿姨看到定稿的封面设计,于是感谢地给他和魏蓉蓉寄来笋干大礼包。
那天果小然叫他过去看封面。
“你想要的是这样?”
“对对对。”
虽然平面稿还只是个大致的样子,细节有待打磨,但她居然把立体效果图先做出来了。谢元赞不绝口。
果小然点点头,“好,你可以回去了,要是想在这里等等也可以。”
谢元正想问等什么,就看见沈一念和蒋静言从外头过来了,老板端着大茶杯气定神闲跟在后面。
果小然迅速缩小这个窗口,善解人意地打开《通惠河》的封面文件。
老板踱过来:“我看看,不错啊。”接着又指手画脚:“这个字再过来一点。不,上去一点……呃,还是放回去吧。要不试试换个颜色?……哦,好像还是黑色比较大气。”
《通惠河》的封面磨了半个月,蒋静言恨不得一个像素一个像素抠着细节调整的,老板左看右看自己也没啥可说。“那就这样吧,好,很好。”说完抬脚要走。
果小然给谢元递了个眼色。以谢元的机敏,马上理解了小然老师的意思。他赶紧开口挽留老板:“王老师!我们还有一本新书也想让您看一下。”
“哦?”老板转回来,“看看。”
果小然打开她和谢元做的封面,能看出还没做得多深入,只是摆了摆看个样子。但立体效果图已经能表达这个设计试图展示的亮点了。
谢元拿起桌上那本从明盐书房顺来的参考样书,展开给老板展示:“书嵴我们想做成这样。”
王老板很满意:“漂亮!很好。上档次。”
谢元抓紧机会说:“印制说瑞福那边的技术精度可以做。如果首印一万二,比我们常规的精装成本高八毛钱。”
蒋主编的眼刀发射过来了。
老板仿佛对身周这群员工各自的小心思浑然不觉,随意道:“哦,那就把定价提上去嘛。”
老板金口已开,圣旨已下,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等老板一走,蒋静言就了然地盯着他:“首印一万二?如果首印八千的话成本多少?你自己去跟发行想办法,把征订量搞上去。”
“是是是。”这种时候,谢元当然什么都接着。
一贯打配合唱红脸的老大拍拍他的肩:“完善细节给制作部打样,让印制拿去做个假书。刘妍过几天要出差,你好好跟她讲一下,让她带去给客户看。”
“好,谢谢老大。”
刘妍是分管华东的大区经理,除了几大电商,地面通路出货量最大的就是她负责的长三角包邮区。当初电商平台刚起家时,刘妍兼管电商和地面;后来电商做得大了,她一手带出来的几个部下就出师各顶一片天。她们常常出差,到当地拜访客户,少不了招待各大书店系统的采购吃饭洗脚,和男的拼酒,和女的聊家事做医美,这些销售在外个个泼辣利落,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精。
相对来说,编辑们的工作环境单纯得多,编辑如果愿意,大可以躲进小楼成一统。比如二部的透明人苏剑卿,埋头做无所谓销量无所谓市场影响力的经典文学,一门心思只看稿。营销是什么她不管,营销部愿意主动发个通稿就发,营销部想不起她来她自己也不提。编辑部的佛系同事不只她一个。她们不怎么交际,但都很好相处。
编辑和销售没有利益冲突,只是每本书都同样要从市场部竞争资源。销售姐姐们看到谢元顶多逗两句“要不要介绍女朋友”,一贯还是友善且务实的。但他每次靠近市场部就有点犯憷:那可是一屋子能在后宫剧里活到最后的人。
工作快一年,谢元已经成长许多,他敢自己一个人去市场部了!
拿着资料,一鼓作气走到了楼下。刘妍正在打电话,她的助理先看见谢元了:“诶,难得看到你过来。来吃提子,我们中午买的,特别甜。”
周围一圈工位的人都注意到他了。“谢元来了啊。”“难得难得,找谁?”
刘妍打完电话,谢元掏出《仁山岁食记》的彩色征订单。他已经把果小然做的那张效果图放上去了,还高亮了装帧特色。
“妍姐,我们这里有本书,今天刚定了封面,装帧很有新意,王老师也肯定过了。我们老大让我来问问能不能重新征订。能给我几分钟推销下这本书吗?”
刘妍看着他拿来的征订信息,“一张图看不出来什么。”
“嗯,我们这几天会让印厂先做个假书,可以给客户看效果。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在您出差之前做好。”
“这好办,到时候你做好拿过来,让助理发个当日达给我。”
“对,我就是来说这个的。另外也想在电商那边争取一下,我们会做高价值的赠品,不是什么模切书签小纸片,目前考虑年历和手帐本。只要订货量够大,电商想要什么都可以提。”
“没问题,我们会问问看。”刘妍看着征订单上的简介,“这是个食谱?”
谢元摆开带来的目录和内文彩页的打样。“CIP是散文集,里面每篇散文配一个菜谱,都是我们老家的特色时令小吃。作者跟我和孙慧是一个地方的。”
一句话给书接上了地气,周围负责各省渠道的女生们都被调动起来:“你们那有什么小吃?”“好吃吗?”“你会不会做?”
谢元给她们画饼:“现在天气太热了,食品在路上不好走,等凉下来了我让作者寄食材过来做给大家吃。”
刘妍一眼看穿:“那得等到什么时候。知道了,我们会尽力推的,放心吧。你有什么宣传资料都发过来。”
谢元老实地小声说:“妍姐,跟您交个底。这个书装订成本高,至少要征订到一万二,如果征订量上不去,我们可能也争取不到太好的赠品。”如今大形势不好,就算降低成本做成平装,这种生活书的销量也未必能多多少,索性一次做到尽可能让作者和自己满意。
这是常见的情况,刘妍也明白。“行。关于赠品你们如果有设计了就发过来,我好给电商看。”
旁边的助理也搭话:“这书看看能不能跟生活类产品页面拿个推荐位。”
于是谢元又回果小然那里去磨设计,直到一部的大编辑带着他们部门更大牌的书来把他挤走。明盐坐在二部的工位百无聊赖地转着椅子看书,见他来来去去闲不住的样子,心里新鲜道:工作的谢老师这么可爱,还得来坐班才能看到。
沈一念喊他:“小明,过来,这个资料看一下。”人尽其用。
“来了。”
蒋主编在场,谢元不好意思太高调。回去的路上迫不及待把这事给明盐一说,明盐得意:“我跟你说什么来着?”
谢元特别开心,“谢谢你。”
“啊?这谢我什么。”明盐趁着红灯又去薅他的卷毛。
任由那只熟悉的手捏过后颈,收回去驶向前方亮起的绿灯。谢元看着窗外想,谢谢你事无巨细,一直鼓励我支持我,让我知道许多事其实并没有那么难。做完了回头一看,什么不是云淡风轻?
听说双更会有人爱我(*??)
这章好好工作,下章好好谈恋爱。
第079章 咖啡
懊热的夏天进厂给《仁山岁食记》盯色,好了伤疤忘了疼,谢元已经不记得上次来盯色时如何冻得双脚麻木。
司机赵哥把他送到厂里。瑞福的车间环境看起来比上次印MOOK的那家好得多,条件好技术硬所以成本也高。
内文印刷不是从第一页开始印的,因为先印哪个印张对工人来说都没区别。谢元这次让他们先排彩图最多、有精修照片的那个印张,其余部分大同小异,他盯一个作为追色样就够。最快今天半下午就能回程了,只是要等赵哥的时间,下班才顺路来接送他去地铁站。
他从看样的台子上下来,工人师傅们正式开工,谢元摸出手机。今天明盐自告奋勇去帮他收拾东西以及退租,这会儿打包完成的照片已经发来了。
【chiburi:你这还有两包星巴克的挂耳?平时也没见你喝。】
【○:静言姐给的,她习惯喝挂耳。】
打工人普遍精力不足,同事们不是咖啡就是茶,人手数款续命饮料,还时常交流。上午要做广播体操、下午要做眼保健操、吃零食,都是为了提神,克制自己在暗中传染的连天呵欠里不昏睡过去。
【chiburi:这个好喝吗?】
【○:还行。】
【○:你下午来通州接我好不好?赵哥说让我多等他两小时。】
【chiburi:没问题啊,这不是应该的吗。】
过了半小时,明盐发来消息说跟房东进行了一番北京人之间的友好交流,已经把他的押金全数退出来了。光明正大地报功,故作姿态地请赏。
【chiburi:那这两包挂耳我就收下了,作为今天的工钱。】
谢元抿着下唇笑了笑。
【○:来接我,我请你看夜景。】
【○:有点想你了。】
这还是他的铜豌豆谢老师吗?什么时候变成小甜豆的??明盐要甜晕过去了!
在公司里,有时谢元去了设计部或者制作部,就不想太快回自己的工位。因为低头不见抬头见,在同事面前就得惦记着保持物理距离,怕恋情一不小心就漏了馅。
在工作日的白天在外面见到男朋友,可以放松地牵手贴贴,这种反差感太快乐了。虽然事实上,谢元也只是勇敢地直视了他一秒钟而已。
“上哪儿?”
“东华门。”
明盐对那块不算熟,“那里好停车吗。”
“有停车场的,先开吧。”
谢元指挥明盐把车开到东华门内的停车场。
“可以请您吃盖饭,这边也有烤鸭但是太慢了,会错过日落的。”
明盐跟他往东华门外走,回头看了看正在加速下落的夕阳:“都行,你看着办。”
“那先看日落,天黑了再吃吧。”
他领着他走到一户普通民居门口,按了门铃。过了大概一分钟,才出来一个老爷爷开了门。
“爷爷,我是小谢,记得我吗?”
爷爷老眼昏花地看他,“哦,有印象。”
“能让我们去一下二楼吗,我今天没带钥匙。”
“你去吧,走的时候给我把门锁好。”
“行,现在就锁好。”
爷爷回自己屋里去了。谢元带着明盐穿过一条幽暗狭窄的过道,里边是个比谢元住过的平房院子还要小的院子,确切地说是个仅容转身的天井;天井里有条露天的水泥楼梯,通往门面房的二层背面。
楼梯陡而狭窄、没有扶手,水泥表面都没找平,已经风化破碎。上到二层是个面向西面遥望故宫、称不上阳台的过道。二层的窗下摆着个扔路边也不会有人捡的破旧沙发。
“将就一下,这里的夜景也不用钱。”
明盐在沙发落座,这沙发看着破,但只是旧得塌了,至少没有硌人的弹簧。“这是什么地方?”
谢元低头发微信。他指指身后:“我以前打过工的咖啡馆。这一带早先是四合院,建国后被拆分改建得乱七八糟了,我们刚才走的门是几户邻居家共用的。那边也是出租房。”他示意所在过道通往的另一扇门,“老板最近去印度了,所以现在不营业,不然我们可以光明正大走正门进来。”
他发完微信,在明盐身边坐下。沙发确实破,不过这是方圆一百米内看日落最好的沙发。
夕阳快要挂到角楼上了,故宫披着金红色的光芒,庞大而沉默。
“好看吗?”
“没看过这个角度,挺美的,幽静。”
“嗯。”
“你怎么会来这儿的?离你们学校那么远。”
“豆瓣上有个读书小组,不定期办线下读书会,组长就是这里的老板。经常来读书会的人都来帮过忙,我是大一下学期开始来的。暑假学校宿舍不开的时候,我就住在咖啡馆二楼,起床上班,打烊睡觉。店比较小,一个人就可以顾了。老板经常出门旅游,平日没雇员的时候如果日子不长,读书会的人就轮流过来看店,所以大家多少都会做咖啡。像这次一走两个月就只能暂时停业了。”
一个小小的精神乌托邦,明盐想。很适合谢元,原来就是这里包容了他的理想主义。
夕阳下落得越来越快,几乎是肉眼可见地坠下去。故宫周围有灯光管制,路灯少而昏黄。余辉消融在天际线上,暮色四合,黑暗铺天盖地淹下来。
他们就窝在那里静静地看全世界都黑了,只剩下身边人眼里的星光。也许这就是明盐说的电影里,恋人一同看着世界熄灭的感觉。
对视之间,彼此都觉得气氛很适合接个吻。
手机亮了一下。
“老板说这个沙发的座垫里面有备用钥匙。”
谢元翻出钥匙打开了二楼的门,再把钥匙藏回座垫里去。小咖啡馆占地只有十来平米,二层装饰着老板从世界各地带回来的旅游纪念品,地上摆着墙上挂着。还有非洲鼓,有民谣吉他。每张桌子的桌布都是不同材质风格,连椅子都把把不一样;整个空间一股吉普赛气息。
“我两年没来,格局有点变了。”
室内有道细窄的木制楼梯通往一层,比户外那道还要陡。谢元侧着身从木梯下去。“这个楼梯是老板自己打自己漆的,我在朋友圈里看到了,为了不打扰邻居。客人您坐吧,我看看厨房有什么。”
前店员进了厨房,先开了空调冷气,再摘下冰箱侧面挂着的黑色长围裙熟练地穿上,然后顺手用电水壶烧上水。明盐想:他穿黑围裙果然好看!
谢元连上了挂在墙上的廉价蓝牙音箱,“换WiFi密码了,可能是隔壁茶社又来蹭网。我手机里没有咖啡馆音乐,听索纳塔将就一下吧。您看看菜单想喝什么。”
小卷毛煞有介事,俨然就是为他一对一服务的咖啡馆店员。明盐饶有兴致地沉浸进男朋友给的角色扮演。
一楼的有限空间一半给了开放式厨房,招待客人的桌子只有一张,紧挨着厨房和流理台接壤,像延伸的吧台,配着高脚凳。桌面上方垂下一个纸灯笼,灯罩把灯光集中在桌面中央,天花板上幽幽地映着朦胧的影子。
明盐坐下翻开菜单,有咖啡有简餐。“你会煮什么咖啡?”
“菜单上有的都会。但是我只会在这里做,连锁店那种高级的机器我不会用。只喝一杯的话,在本店可以用手冲、摩卡壶或者虹吸壶。”谢元从流理台下的橱柜里拿出虹吸壶组了起来,“给您用这个吧,观赏性比较强。有一次两个美国小孩看了以后,夸了一大堆Amazing!Awesome!他们家长给了我有史以来最多的一笔小费,四十块。”想到开心的回忆他笑了起来,“今天专场招待您,想喝什么花式的都行。拿铁?”他从吊柜里拿出低因illy,舀进手摇研磨器。
明盐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你做什么我喝什么。”
男朋友被他盯得脸红,低头去量咖啡粉了。“那就拿铁吧,给您拉个花。花式咖啡我们通常用机器打意浓,油脂保留得多,比较香浓。但是晚上喝低因好一点,委屈一下这个壶。”
他点上虹吸壶的酒精灯,从橱柜里拿出一盒常温的利乐包全脂奶,倒出半盒进微波炉加热。再踩着凳子从吊柜上层拿出两个杯子,各倒了半杯热水把杯子温上。
虹吸壶里一杯份的水很快沸腾了,咕嘟咕嘟地涌上玻璃管与咖啡粉汇聚,浓郁的香气在小小的空间里弥漫,和钢琴声融在一起。黑围裙的咖啡师看着墙上的挂钟数秒,关酒精灯,咖啡液回流,极富香味的油脂留在过滤器上。
明盐夸张地鼓掌:“Amazing!Awesome!Wonderful!”招来一个海象的嫌弃眼神。
谢元用手动奶泡杯打了奶泡,快慢交替。快的是打入空气,慢的是把奶泡打细。倒掉咖啡杯里温杯用的热水,给两个杯子各倒入半杯咖啡。再撇掉奶泡杯里上层的大泡,把中层细密的奶泡缓缓注入咖啡。他轻声说:“不是意浓,这么做其实不太标准……免费的您将就喝吧。想要什么图案?我太久没做,只会拉最简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