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天门—— by唐酒卿

作者:唐酒卿  录入:01-03

两个人的倒影也落在水泊中,可惜雨点急促,模糊了他们的面容,只能从涟漪和水花间隐隐看到——
天海御君是个银发。
早说了,暴君想看的,从没有看不到的。可是没说过,暴君看到的,会与想象的完全不同。
天海御君眼帘轻抬,说不清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他气质散漫,英俊极了,又被明濯勾着下巴,看起来像是没有坏心眼的人。
然而那只是看起来。
没了头盔,他声音更清晰了:“给你看了,你拿什么换?”
明濯说:“赏你晚点死。”
天海御君似乎笑了,很轻的一下,又说了那句:“脾气这么差。”
明濯卡高他的脸,把他又看了几遍:“看来传言是真的,天海洛氏都是银发。”
天海御君道:“不问我名字?”
明濯傲慢地回答:“要死的人叫什么都行。”
天海御君说:“看来今日我非死不可,你就这么生气?”
明濯道:“早说了,你跟他们串通一气,都该死。”
天海御君说:“既然这样,我叫洛胥。”
明濯道:“我不想知道。”
洛胥忽然坐起了身,又一次扣住了明濯的手腕。雷电几乎是立刻就炸向了他,可是他根本没反应:“我、叫、洛、胥——能记住吗?”
这一次力道极重,把明濯拽到了面前。他凑近了,就像明濯刚刚端详他那样,把明濯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看了个遍。那不远处的黑豹抖擞精神,一口咬住了花豹的脖颈,接着把它摁在爪下,低低咆哮。
明濯怒道:“混账,你装的?!”
洛胥说:“倒地是装的,可是话都是真的。”
明濯道:“金色禁咒在身上,你为什么还能动?”
洛胥眼神放肆,也许他早就在放肆了,只是刚刚有头盔挡着,谁也看不到。他低声说:“你就是对我施一百次、一万次的禁咒也没有用。”
明濯说:“你有复灵符!”
复灵符是金色禁咒的解救符,上面会写一些召请古神的咒文,提前贴在身上,可以确保灵能不受金色禁咒的禁锢。
可惜洛胥道:“猜错了,我刚才告诉过你,我今日到这里,是为了求证一件事,现在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明濯琥珀瞳睁大,愕然道:“你说契约?你对我施过令咒?”
“魂魄相许”只要生效,两个人之间就没有禁咒可言,因为他们性命相联,再无相互制约的可能。可是明濯从不记得自己被施过令咒,他或许曾被狗链套过,但绝不是因为令咒。
洛胥带着他的手摸到自己的颈间,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戴,可是洛胥的眼神晦暗,望着明濯,像是被锁链套久了、套狠了,人也有几分凶意:“是你对我施过令咒。”
难怪他千里迢迢来到霈都,又问了明濯两遍“契约的事你答应了吗”,原来是他被施了令咒!
明濯头发湿了,外袍也湿了,只觉得这件事匪夷所思。他挣着手,冷冷道:“荒唐!”
铁蹄声从雨中靠近,黑豹抖了抖皮毛,从旁边跃了过来。洛胥长臂一捞,将明濯带上豹子背。
明濯要令雷,洛胥却在他耳边说:“别动,不然我就先杀了花豹,再杀了你的白薇武士。”
明濯捏住指节:“你常这样威胁别人?”
洛胥道:“不巧,你是头一个。”
天海御卫齐齐奔向城门,雨仍然在下,守在外头的宗门弟子都在等待消息,正提心吊胆中,哪料那大门忽然开了,从里面冲出一群井然有序的御卫。
众弟子不敢贸然靠近,有人隔着雨帘高声问:“敢问,里面的——”
洛胥没回话,带着自己抓捕的明濯,转入无人的大道,就此扬长而去。

第64章 神禁地赏我什么?你吗?
寒风扑面,那巨灵豹的速度极快,几个瞬息间,就把霈都巍峨的城楼都甩在了后面。飞雨中,明濯抬手打了个口哨。
洛胥说:“现在才想起来叫人,未免太迟了吧。”
明濯松开手指,不慌不忙:“怕什么?我叫我的猫。”
正说着,就听见一声吼叫,是弄丢主人的花丞相追了上来。洛胥这只巨灵豹体型实在太大,花丞相追在它的侧旁,比它足足小了两圈,还真像个猫。
因为雨大,洛胥压低了身:“你的猫我看着很眼熟。”
豹身上的位置褊狭局促,他压低了,明濯的背部就只能贴着他。那银甲又硬又凉,硌着明濯,使得明濯听到的每句话、每个字,都仿佛是在对自己逼供。
他不露声色:“眼熟吗?这是你父亲送给先主的,可惜它脾气太差,先主驯了两日就腻了,最后到了我这里,是我多年来唯一的玩伴。”
洛胥说:“你就这一个朋友?”
明濯道:“不错,我就这一个朋友。你觉得它可爱吗?”
他忽然这么坦诚,微微勾着笑意,好像与人讨论花丞相是唯一能让他开心的事情。洛胥眼睛仍然看着前方,语气很正经:“可爱。”
道路尽头是个灵石桥,桥下雾茫茫的,隐隐约约能听见些许流水声。天海御卫上了桥,桥身震动,一开始,大伙儿以为是马匹太重,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根本不是马匹太重,而是桥底有别的东西在震动!
“君主……”
一只巨大的手扒在桥身上,紧接着,从水中冒出个巨像。它面容肃然,刀刻的五官深邃,站起来的时候,让在场诸位都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知是哪个御卫先说:“是……是先主!”
这长得与先主有几分相似的巨像已经站直了,它抱起拳,带着水草猛地击打向灵石桥。
“嘭!”
桥身碎裂,石块乱飞。众人座下的马匹顿时受惊,一时间嘶鸣不止,乱了起来。
明濯把指节捏的“咔咔”响,寒声令道:“砸烂这桥!”
那巨像再度举起拳头,砸在桥身。桥身一沉,随即塌了!听得“轰隆”一声闷响,众御卫都跌了下去。
雷声轰隆隆的暴响,明濯骤然回击,衣袖带起的雨点在半空甩出一道水弧,等水弧散开的时候,他的肘部已经落入了洛胥的掌心。
“咚!”
风吹乱了洛胥的银发,他握着明濯的肘部:“这也是你的‘猫’?”
明濯说:“这是赏你的。”
洛胥手指施力,人也往前倾,带着难以言喻的压迫感:“赏我什么?你吗?”
他一路上还算有礼,哪怕把明濯抢到了豹子背上,也没有强行触碰,现在握着明濯的手肘,就像是收到了自己的礼物——明濯跟他不熟,因此并不知道,对于这位天海御君来说,是他的,他从来不会客气!
黑豹勉力维持了片刻,然而桥身残破,已经没有给它支撑的地方了。因此它脊背微沉,想要跃向桥底,谁料花丞相早已按捺不住,趁它蓄力之时,猛扑而上。
豹子吼叫,身体瞬间歪了,背上的两个人跟着一歪。明濯原本能跑,可是洛胥握着他的手肘,又逼在身前,那浑身的重量如山一般倾压而来,把他直接带翻过去,跌入水中。
“哗啦!”
水花迸溅,两个人都没入了激流中。
明濯探手,没抓住雷电,反被抓住了!因为水流的冲击,他乌发半散,身上的红袍微微敞露,又被洛胥从后给拦腰捞住了。
两个人冒出头来,明濯冷声说:“松手!”
巨像的一双手砸入水中,四处抓寻,喊着:“君主……君主在哪儿……”
它砸出的巨浪扑打,把两个人冲出桥的范围。这条河原本是条通车马的大道,当年为了防止乱军突袭,明氏请月神晦芒将这里设为了神禁,后来一场守城战中,这里又改做了护城河。因此,凡是掉下来的人,都不许借灵。
这本是明濯用以伏击洛胥的一处宝地,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他叫出的巨像神识不全,是个只会乱砸乱打的笨石头。
河水湍急,过了一段路,便转入地下。明濯打了几个旋儿,觉得腰要断了,他仰头避开水花,喘了几下,不得不用空着的手反推着洛胥的肩头:“混账,你胆大妄为——”
洛胥银发湿了,听他生气,只将手臂一抬,让两个人挨得更紧。
河道是个斜向下的角度,两个人入了地下,周遭的光线就暗了。因为河道变窄,水流更加湍急,两侧墙壁上刻着一些简略单调的石画。洛胥瞟了几眼,看到了象征着日月双神的标记。
水流声加大,明濯说:“有个坑场!”
“坑场”是个古词,白薇朝以前,坑场都用以祭祀的地方。当年为了驱赶壶鬼族,明暚女王曾在鸱州某地用坑场活埋了六百个壶鬼族人。明氏就是从那时得到了壶鬼族凿像的秘法,并以此修筑了可以移动的神宫。这就是为什么明濯会对洛胥说,只要他想,他就能把神宫搬回昶城的原因。
但是自从明暚女王统一六州以后,坑场祭祀就不再盛行。没承想在这霈都近郊的地下,居然还有一个。
河道越来越窄,前头有个后天凿就的断口。水声轰鸣,两个人被推着,直冲向那里。
洛胥忽然问:“你很想杀我是不是?”
明濯心觉不妙:“你干什么?”
洛胥捉了他的手:“带你一起死,毕竟我们‘生死与共’。”
他咬重最后四个字,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两个人被冲出断口,急坠而下!
“嘭!”
明濯再度掉入水中,银甲贴着他,那银发散也在他脸颊旁。洛胥水性极佳,一手带着人,一手向上划。
片刻后,两个人终于出了水面。明濯半趴在岸旁,直呛水,他面容冷冷,猛地推开洛胥:“杀了你!”
洛胥侧过身,就势躺倒:“很痛。”
明濯说:“痛死你!”
洛胥侧头,眸光微亮,看了明濯一会儿,半晌后,他又看向自己的上方,轻轻道:“不是我在痛。”
明濯面色瞬间苍白,他撑着身,眼前垂着几缕湿发。那水顺着发梢一滴一滴地往下掉,他一语不发。这似乎是一件极难承认的事,或许他还不能相信,自己真的跟一个人结了契约。
洛胥一直没有再说话,他只是盯着上方,安静地像不存在。良久后,明濯抬起手,抓住了他的银甲。
“嗯?”他恢复了那漫不经心的语气,“要治我僭越的罪?”
明濯说:“脱了。”
洛胥目光一愣,飞快地看向他,疑心自己听错了:“什么?”
明濯神情已然正常,他下巴微抬,重复道:“我说脱了。”
洛胥说:“不脱。”
明濯道:“不脱我就杀了你。”
洛胥不由得笑了,他笑起来很好看。天海御君才二十岁出头,只比明濯大一点,纵使他有意遮掩,笑起来的时候也还存有一些少年气。他似乎听之任之了:“那你动手吧。”
明濯真的动手了,他冰凉的指尖沿着银甲的上领圈口,落到洛胥的颈边。洛胥的体温很高,有点烫,他被他烫到了,指腹虚虚抬起,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卸甲的地方。
洛胥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说:“这甲是特制的,想卸掉念句话就好了。”
明濯念了现在最想做的那句话:“砍你的头。”
洛胥道:“错了。”
明濯挣手:“我没想猜。”
洛胥没放,他脖颈间还残留着那点冰凉,像是被冷玉滑过。他说:“再念。”
明濯说:“放手!”
洛胥道:“不对。”
明濯气极了:“混账!”
洛胥说:“差一点。”
明濯怒声:“洛胥!”
银甲顿时卸了,它们化作银点,一个一个撞入洛胥指链上的“卍”字里。他眼眸间映着银光,不好说是不是得逞了,反正终于松开了手:“原来你记住了。”
明濯抽回手,手腕微红。他不能杀洛胥,便只好爬起身,离这个人远一点。然而他今日实在不走运,事事都不能如愿,这里还在神禁的范围内,谁也用不了灵能。
两个人正处于这个坑场的底部,除了身后的那潭水,三面都是墙壁。坑底幽暗,却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明濯到了墙边,抬手摸在上面,上面有微微凹陷的痕迹,应该是凿刻的石画。
“刺啦——”
洛胥撕了张符,有一簇小小的火光亮起来。他看另一边,顺便问:“这里你也没有来过吗?”
明濯道:“没有。”
他从前只能待在神宫里,出门是件很难的事情。小时候,他曾经有个姆妈,对他很好,常抱着他在殿内散步,可是有一回,他想看一看外头的阳光,姆妈便把他带到了有窗子的地方,然后——然后姆妈就死了。
明濯摸着石画的指腹微微用力,他不能再想了,他只要一想起这些,就会很痛,以前没什么,谁也不会知道的,可是现在不行了,有个人站在他的不远处,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痛苦。
契约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明晗干的吗?
明濯突然生起几分恨意,恨不能把明晗的尸体挖出来——
火光飘到了他的身边,洛胥微俯身,不知道何时来了这边。明濯收回思绪,听见洛胥说:“是双神的石画。”
壁面微亮,明濯摸过的地方有几个石画。画上的正是日月双神森*晚*整*理。
日神旲娋是金乌,月神晦芒是银牙,以凡人的角度看,祂们应是同时诞生的双神,分不出大小。明氏供奉双神,原本也是不分先后,可是白薇朝建立以后,明氏因为是旲娋后裔,便以日神为尊,把日神视为艽母的长女,祂名字中的“娋”字也由此而来。
在通神传说中,旲娋有三颗头颅、三只眼睛,每当祂出现,世间就会充满光明。祂为凡人送来了火,又在凡人耳边低语,是祂铸就了这个世间的通神者,因此在白薇朝初建的时候,到处都是旲娋的金乌石画。
可惜众神皆有一死,旲娋消散后,金乌石画的数量锐减。其他地方或许还有残留,但是霈都作为月神晦芒的诞生地,加之晦芒本尊尚在,为表尊敬,不应该出现这么多金乌石画的。
洛胥明明看得见,却要问明濯:“画里说什么?”

明濯轻嘲:“说的是如何吃人的故事。”
符纸撕出的火光太小,照得不清晰,为了能看得更清楚,洛胥继续俯身,两个人一起端详那石画。
这石画上画的,分明是个祭祀的场景。
一群人盛装打扮,手持刀刃,跪在地上。最前方站着个头戴冠冕的女子,正是女王,女王双臂打开,向天上的日月双神诉说人间的苦难。
洛胥说:“这是打仗前的祭祀仪式。”
明濯指尖向下滑,落在另一幅上:“自古祭祀都需要祭品,喏,这就是祭品。”
另一幅石画上,则是个屠杀的场景。众人结束跪拜,到坑场旁聚集,把一排布衣百姓挨个斩首。
洛胥凝视那画片晌,觉得有些邪门。因为那画上被斩首的人都在笑,反而是举刀的刽子手在哭。
这是什么意思?
明濯说:“还有一幅。”
洛胥看过去,最后一幅是日神消散,月神在弹琵琶的场景。他道:“画得都很潦草,不像你家工匠的手笔。”
明氏喜好奢靡,对传留后世的石画要求很高,绝不会允许这样粗糙的作品留下来。况且,这石画第二幅的内容有诟病丑化女王的意思,明氏更不会允许它存在。
明濯说:“那你猜猜好了,这画是谁画的?”
洛胥抬起只手,点在第二幅画上:“除了你我,只有他们会下来。”
这是个坑场,普通人绝不会下来,只有被当作祭品的死人才会,而白薇朝建立后,又不再施行坑场祭祀,因此,洛胥猜测这几幅石画,应该是那排布衣百姓中的某一位画的。
明濯发还是湿的,可他似乎感觉不到冷:“按照这画上的顺序,要先斩首再推下来,那么画这些石画的人,想必是个无头鬼了?”
火光微弱,周围黑漆漆的,只有瀑布冲涌的轰隆声。洛胥屈指弹开飞到眼前的火光:“吓死了,或许他侥幸逃过了斩首,直接被推了下来呢?”
明濯说:“不可能。”
凡是明氏下过的斩首令,就没有“侥幸”一说,更何况按照画中的意思,这个斩首令还是女王下的。
洛胥道:“那只剩一种可能了。”
明濯说:“这些人都是壶鬼族。”
六州以艽母为尊,唯独壶鬼族不肯,他们信奉大阿,一直被当作异端驱赶。女王当年既然能在鸱州活埋一批壶鬼族,那也可能会在这里斩首一批壶鬼族。
壶鬼族擅长操傀御鬼,也许被杀的这批人里,有一个不是活人,而是傀儡。傀儡被斩首后没有死,反而在墙壁上留下了这些石画,作为自己这一族遭遇屠杀的证据。
洛胥说:“但是这里有神禁,傀儡掉下来,也该失效了。”
明濯道:“月神的神禁管得着大阿的信徒?壶鬼族本就不必遵循这些。”
洛胥没有收回那只点石画的手,这是个半囚禁的姿势,他像是无意的,问:“所以你能在河中叫出巨像。那个巨像是你仿照壶鬼族做的?用你父亲的模样?”
明濯眼眸微转,目光落在他脸上:“怎么,你很尊敬他吗?”
洛胥没答。
明濯说:“那你来晚了,我不仅用他的模样做了巨像,还把这些巨像做成了傻子。你要是很尊敬他,等出去了,我赏你一个好不好?”
他声音慵懒,又变回了殿上的样子,句句嘲讽。看情形,他丝毫没有慌张、惧怕的意思。
洛胥客客气气:“不必了,我已经有别的赏赐了。”
明濯收回目光,又看那石画。过了半晌,还是洛胥说:“很奇怪。”
他刚刚一边在说话,一边在复看这几幅石画,有一种微妙的违和感一直存在,他想了很久,现在终于想到原因了。
“建朝以后,女王就不再坑场祭祀了,按照时间推算,这批壶鬼族人应该是数百年前,女王献祭给日月双神的。”洛胥把手指挪向第三幅画,也就是日神消散的那幅,“那留下石画的这个人,他是如何知道数百年以后的事情的?”
女王征战的时期,也是日月双神实力最强的时期,那时世人根本不知道,古神也会消散。
明濯忽然笑了,他靠近洛胥,语气阴森:“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操傀人没有死?他躲在暗处,看你撕开符纸,点亮火光……”
那微弱的火光突然灭了,坑底陷入一片乌黑。说时迟那时快,洛胥面门迎来一记掌风,他反臂格挡,似有预料:“你每次对我笑,都会大事不好。”
原来他两人在这里看似谈画分析,心里其实都没有放弃自己的目的——洛胥的目的是抓人回家,明濯的目的则是脱身回宫。
明濯道:“契约是明晗承诺的,我看不如这样,我把他请出来跟你谈谈。”
黑暗中,他又吹了声口哨,只听潭水一阵闷响,接着水花四溅,爬出个与刚才一样的巨像。
那巨像两步上岸,朝着洛胥猛打而来。洛胥偏身躲避,再伸手一抓,明濯早已不在原地!
这个坑场明濯虽然没有来过,但是他熟知明氏的规矩,每个用以祭祀的地方,都会留有一条通往外面的通道,这是为了事后打扫,毕竟有时候,祭品吃不完再堆积起来,也会腐烂生蛆。
明濯临走前没忘提醒巨像:“不要把人打死了,最好给我捆起来,捆扎实,丢到外面去。”
说完毫不留恋,头也不回地走了。
通道直达霈都墙内,明濯回到见灵殿,殿内的众人死伤惨重,只剩几个人还在负隅顽抗。
林是非说:“飞送令传不出去,今日我们必死无疑!我早说了,他毕竟是君主,你们非要来兴师问罪!现在如何?人全死了!”
傅征受的伤极重,半躺在垫上,觉得自己血如泉涌:“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抱怨也没用!快想想法子,先出去再说!”
那老者说:“这鬼地方太邪门,不是神禁胜似神禁,为了抵抗白薇武士,我已经耗尽了灵能。瑞山,如今只能靠你了!”
崔瑞山道:“我能有什么办法?”
老者说:“大敌当前,你就不要再遮遮掩掩了!”
傅征道:“什么遮掩?瑞山兄,你还有什么保命的法子没有告诉我们吗?你可别忘了,咱们这一行人,都是为了你才落到这等绝境的!”
崔瑞山冷冷说:“为了我?这话说得也太好听了!咱们来霈都,本就是各有所需。”
林是非叫道:“人全死了!”
老者说:“我知道你们乾坤派有个秘法,能借尸调灵……”
殿门口忽然传来拍掌的声音,几人悚然,听得一阵“骨碌碌”的响声,从那头滚来个东西。
崔瑞山本以为是酒壶,可那东西乌黑发臭,他再定睛一看,竟然是他师兄崔瑞泉!崔瑞泉瞪着双目,眼角眦裂,斜在地上无声淌水。
“你不是要找你师兄的脑袋吗?”明濯掀帘入内,用帕子揩手,“现在给你了,怎么还不高兴?”
几个人本来还心存侥幸,可如今看明濯走进来,全都慌了神。林是非骨头最软:“君主!今日的事,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明濯说:“哦?那我免你死罪。”
老者掩伤问:“御君在哪里?!”
明濯被问到了开心处,笑起来:“我杀了。”
老者愕然:“你……你!那可是天海御君,你就不怕……”
明濯踩着满地的血,悠然道:“怕?嗯……怕。怕什么呢?是怕那位天海御君,还是怕你们?黄老,别的不说,请天海御君这件事,倒也难为你了,一把老骨头,还要费尽周折去骗人。”
老者说:“请君受诫是御君的职责,我哪里算骗……”
明濯像是听见了很好笑的事,他把帕子丢在脚边,任由它被血染透:“你提醒了我,黄秋,两百年前,三代君王明昭在这里被扒衣卸冠,是你,还有你的师父,你们鞭挞的他。当时他惨叫哭嚎,喊着‘错了,错了’,你们很高兴,以为他认错了,可他喊的明明是你们错了。
“还有十五年前,日神消散,你们到这里来,我父亲——明晗那个畜生,被你们吓得几近失禁。”
他琥珀瞳冷下去,只有嘴角还有笑。那张脸上满是憎恨和厌恶共同造就的疯狂:“那一天我们都不会忘记,明晗为了保住王位,跪在地上给你们当马骑。崔瑞山,你最开心了,因为你师兄好威风,他夺走了我兄弟的尸骸,带回去给你煲汤。那汤好不好喝?嗯?”
崔瑞山抱住他师兄的头,颤声念着那句口头禅:“……天啊……你记得……你居然都记得!”
明濯说:“我记得,我当然记得,也是你师兄,他为明晗办的那件事,那件狗彘不如的事情。”
殿外惊雷剧震,暴雨轰鸣,而他们在殿内,说着一桩惊世骇俗的秘密。
“六十年前,明晗继位,他发现日神早从三代君王开始就已经虚弱不堪。为了给日神续命,他用了你们乾坤派的秘法,借尸调灵,然而日神需要的灵能太多了,光靠尸体根本不够,于是你们告诉他,活的也可以。他这才参悟了通神的奥秘,那就是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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