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旻官话跟另一个世界的普通话很像,金陵百姓即讲官话,也讲吴语。
这个世界的吴语与粤语大概是同?样脱胎于“古百越语”的缘故,几乎有大半都?是相似。
苏云绕唱的是粤语歌词,楼里的姑娘们会吴语,基本上也都?听得懂。
苏云绕唱功不差,这辈子又天生一副极具故事?感的好嗓子,一曲终了?,阅历浅薄,年幼如小云仙、鹦歌儿等人,听完只觉得词曲婉转凄美,尚且不会代入过多情感。
尝过人生路上各种酸甜苦辣的柳大娘子与魏琴麽麽等人,却?已经个个眼中含泪,幼时的飘零与迷茫,仿佛都?被写在了?这歌词里。
柳大娘子到底是心性坚韧之人,很快便重整情绪,风风火火地?将苏云绕拽到面前,老话重提道:“绕哥儿,就凭着这首曲子,这首词,我也一定要?挖一个花魁回来,咱们肯定能捧出来一个名角儿的!”
苏云绕能说什么,只干巴巴鼓励道:“那您加油,我是支持您的。”
这支持当?然也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事?关灵风戏社的兴旺,挖人墙角的开销和成本,当?然是从苏云绕和柳大娘子的共同?收益里面扣。
苏云绕在灵风戏社里的分红是半年才结算一次,如今才开张没过几日,那点儿收益也不知道够不够挖来一名秦淮花魁?
不过这些事?情自有柳大娘子操心,苏云绕只需要?用心排好新戏就成。
苏云绕上午将词曲在心中完善齐全,下午就回家誊写曲谱歌词去了?。
因此也不知道灵风戏社的二楼包间,竟然成了?某些人密谋要?事?的碰头?之地?。
夜里《小狐仙下山》开锣,大堂里座无虚席,二楼的包间却?只定出去一半,只从这一点便能看?出,柳大娘子想要?捧名角儿的决定是十分必要?的,
刘侠客趴在围栏上不管其它,一心只想将错过了?的《小狐仙下山》给看齐全了。
曹正杰顶替了?刘侠客的位置,立在柴珃和他亲爹曹总舵主后?头?,姿态十分端正,比亲卫还?更像亲卫,耳朵却?竖得尖尖,光明正大地偷听他爹跟瑞王殿下一边看?戏,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聊得高深莫测,却听得人云里雾里。
曹总舵主坐没坐相,抓了?几颗花生,一边剥着吃,一边没头?没尾地?闲话道:“姓纪的被抓,祁二职权有限,好多事?情都?做不得主,浦口那边堆积了很多货物,官粮入京,又要?给漕船让道,多耽误一刻,损失的金银便是数百上千,藏在两江商帮后面的主事人是个谨慎隐忍的性子,可惜其他人也不全都?听他的,我估计有的人多半已经是忍到极限了,这几日怕是就会有所行动,王爷若是多留意一些,估计能逮住几只摸黑偷渡的耗子。”
柴珃的坐姿也没比曹舵主好多少?,明明都?是歪靠着,曹舵主像个二流痞子,瑞王殿下却?是风流公子,之所以有如此差别,估计是看?脸的缘故。
《小狐仙下山》柴珃这都?是看?第四遍了?,早已经没了?半点新鲜,一边在心里惦记着何?时才出新戏,一边漫不经心接过曹舵主的话,大胆猜测道:“接连三任转运使被拉下马,两江商帮正是气焰嚣张的时候,狗急了?跳墙,人急了?敢吞象,不过是官府的漕船要?运官粮罢了?,多大的事?,说不定还?正好能搭个顺风船呢。”
曹舵主吓得打个一哆嗦,将手里的一颗带壳花生给捏得粉碎,有些结巴道:“不不、不至于吧,他们怎么敢?”
柴珃十分好心地?将另一盘五香花生给挪到了?曹舵主面前,并?未解释什么,只淡淡道:“纪宏昌的判决下来了?,家产抄没,妻儿遣回原籍,他自己则被流放辽东十五年。”
曹舵主拍了?拍手里的花生壳渣滓,喃喃道:“我记得纪宏昌好像是闽省福州人,辽东那种苦寒之地?,他能坚持得住十五年?”
坚持不住又怎样?
即便能活着回来,十五年虚耗,又背上一生污点,仕途前程也全都?没了?。
柴珃神情漠然地?喝了?一口清茶,不容拒绝道:“水路漕船上的事?情,还?请曹舵主帮忙盯着点儿,这一回要?是能清理干净漕运淤堵,总归也是于漕帮有益。”
曹总舵主哪儿敢拒绝,可有些事?情却?要?提前说清楚:“王爷,您别看?漕帮有近万帮众,可其实大多都?是一些靠着苦力糊口的普通百姓而已,给王爷您当?耳目使一使倒是能够,可真要?拼拳头?、动刀剑,怕是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柴珃似笑非笑地?斜了?他一眼,丢了?一颗梅干进嘴里,酸得舌头?都?僵住了?,却?还?要?强忍着眉头?不动,高深莫测道:“拼拳头?、动刀剑的事?情,自然也轮不到漕帮出面,江浙水师,也该拉出来练练兵了?……”
曹舵主又被这话给吓得再一哆嗦,没控制好力道,将刚抓在手里的一把花生,全都?给捏成碎渣!
听瑞王殿下这意思,是要?调兵查漕船啊!
这阵仗,这势头?,这是猛龙过江啊!
就两江十八府这点儿地?头?,还?不得被他给掀起好大的腥风血雨啊!
柴珃瞧了?曹舵主手里的碎渣一眼,有些恶趣味道:“曹舵主这是不爱吃五香花生?”
曹舵主回过神来,连连点头?“爱吃,爱吃”,一边说着,一边从碎渣里挑碎了?的花生米吃。
柴珃聊完正事?,便又开始惦记着不那么正的事?。
他让玉九思派人盯着那胆大包天的小子。
听说他那小子已经完全没了?顾虑,“凤舞姑娘”这才离开没几日呢,他就敢明目张胆地?来秦淮河畔招摇了?,还?真是不怕遇着熟人啊。
不过以那小子的嘴硬本事?,即便遇见了?熟人,他估计也是打死?不承认的。
听玉九思派来的人说,那小子好像是在排新戏,上午的时候还?弹唱一首“人生、路长、梦多、人茫茫”的新曲子,听得那盯梢的暗卫都?跟着落泪了?。
柴珃一颗心被勾得麻麻痒痒的,要?不是还?有正事?要?忙,他非得把那小子给逮到王府里去,专门弹唱一遍给自己听不可。
说起来,之前他包花魁的时候,每日可是给了?六十六两金作为酬劳的,结果却?包了?一个表里不一的假花魁,这钱能不能找他退回来一些啊?
曹舵主吃着碎花生,偷眼瞧见瑞王殿下神情莫测,大约是在算计着拿谁开刀,心里不禁有些同?情那人。
熬了?大半夜想词曲, 苏云绕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大哥早就已经出门去漕司衙门了?,还特意在灶上?给他留了?一大碗青菜粥,两个水煮鸡蛋, 以及两个葱香味儿?的鲜肉大包子。
苏云绕就着水煮鸡蛋, “唏哩呼噜”把?粥喝完,啃着包子绕到肉铺那边, 却没看?见二姐和婷婷的身影,铺子大门也是关着的。
苏云绕一头雾水。
碰巧遇见了?去北门坊市那边买菜回来的何婶子, 被人?直接问到了?跟前道:“哎哟,绕哥儿?这是才出门呢, 对了?,你们家现?在是杀猪在庄子上?,做卤肉也在庄子, 就连肉摊子也移到庄子上?去了?, 绿柳巷这边的铺子, 往后当真就一直空着啊?”
苏云绕哪里知道这些?!
昨天上?午的时候, 二姐和婷婷不?是还来铺子上?摆摊卖肉了?么?, 今天早上?怎么?就不?来了??
也没人?跟我说一声啊。
不?过苏云绕是谁, 哪能叫外人?看?出来自己竟自家人?不?知道自家事!
他脸上?装得特别像那么?一回事, 顺势附和道:“一直空着不?也浪费嘛, 到时候还得看?我姑父和姑母是怎么?打算的。”
何婶子也不?是爱打听的性?子, 只顺嘴问了?一句,便匆匆告辞回家, 她家老二媳妇刚生了?一个小孙子, 得回去照顾月子呢。
苏云绕也不?瞎逛,回家把?门锁上?,跑去醉仙楼那边堵他姑父去了?。
结果却没碰上?, 又连忙转身去了?庙街那边,刚好在食肆门口看?见了?他家的小毛驴。
刘镇海结了?当日的卤肉钱从食肆里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苏云绕从毛驴脖子上?拔了?两根毛,去挠毛驴的鼻子,险些将脾气温顺的毛驴给挠得尥蹶子,伸长了?脖子要咬他。
苏云绕吓了?一大跳,一边飞快地躲开,一边气哼哼骂道:“你是驴又不?是狗,咋还学狗咬人?呢!”
刘镇海拽着套在毛驴脖子上?的绳子,将毛驴给压顺了?脾气,才扭头教?训人?道:“叫你手欠!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这么?大一牲口!”
刘镇海牵着毛驴往边上?走,不?挡在食肆门口,问苏云绕道:“你不?去戏社,跑这边来做什么??”
苏云绕这才想起正事,赶忙问家里的铺子空着是怎么?一回事?
刘镇海还以为是什么?事呢,闻言只随意道:“这不?是咱家的卤肉卖得好么?,庙街这边的两家食肆又追定一些,所以剩下的鲜肉也就不?多了?,都不?用拿到城里的铺子上?来买,就被杏花村以及杏花村附近的两个村子里的乡亲给买光了?。”
苏云绕这下放心了?,归根结底还是生意好的缘故,是好事。
刘镇海见他顶着婴儿?肥的脸装深沉,心里一阵好乐,嘴上?嘲笑道:“你说你,多大个人?了?,心里怎么?就一点儿?都压不?住事,今天一早没看?见铺子开门,你是不?是慌了??”
苏云绕气他不?识好人?心:“我这不?是担心家里出事嘛!”
刘镇海道:“家里有我跟你姑母看?着,还有你二姐和婷婷帮忙,能出什么?事啊?你就是爱瞎操心,没事往脑子里塞太多担子,压得人?都长不?高了?。”
苏云绕气得瞪眼:说事儿?,就说事儿?,别人?身攻击啊!
刘镇海是个粗人?,压根儿?就不?会照顾苏云绕的细神经,继续念叨道:“你姑母给你熬了?大骨汤,用陶罐装着放驴车上?呢,待会儿?记得拿回去喝,还让我给你和你哥带了?半只卤鹅,别总买些零零碎碎的吃食,本来就不?高了?,还不?肯好好吃饭,往后要是找了?一个比你个高的媳妇,亲嘴儿?都得垫着脚,丢不?丢人?啊!”
苏云绕听了?这话脸都红了?,赶忙拉了?拉他姑父的衣袖,瓮声瓮气道:“姑父,快别说了?,大街上?亲什么?亲啊,被人?听见多难为情啊!”
苏云绕话音刚落,街道旁边一个卖酒酿的汉子,起哄插话道:“只说一说有啥难为情的,踮着脚都亲不?着才难为情呢,哈哈哈……”
旁边的人?也跟着哄堂大笑,这高大汉子和那俊秀少年,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莫名其妙娱乐了?一把?庙街乡亲,苏云绕窘得恨不?能遁地而逃,抱着一罐子骨头汤,提着半只烧鹅,赶紧跑回了?绿柳巷。
他再也不?想搭理自己那嘴欠的姑父了?!
《倩女幽魂》的故事比《小狐仙下山》更曲折,比《聊斋之画皮》更动人?。
苏云绕在小说话本改编成舞台剧本上?面,花了?百分之一百的心思,力求精益求精,绝对不?能给另一个世界的电影前辈们丢人!
《画皮》有八场,《小狐仙下山》是六场,《倩女幽魂》却被苏云绕弄出来十五场,比《画皮》和《小狐仙下山》加起来还要多,这还是已经去掉了一些支线剧情的结果。
只照着这十五场,从头演到尾的话,估计至少要一个半时辰,也就是三个小时左右,放到晚上?演多半不?行?,呃,好像也行?,大不了傍晚早点开锣就是。
到时候刚好可以把?《小狐仙下山》移到白天,填了?上?午或是下午的空档。
苏云绕写好乐曲歌词,又连续六日都宅在家里改剧本,构想舞台背景,设计舞蹈动作……
直到四?月十八,苏云绕才又一次去了?灵风戏社。
柳大娘子挖花魁的事情好像已经有了?眉目,具体?的进展她却不?说。
不?过仔细想想也能理解,但凡是捧得出花魁的楼子,有几个是好相?与的,这种偷挖别人?家摇钱树的勾当,还是低调一些的好。
只是理解归理解,苏云绕也有些发愁道:“演小倩的姑娘迟迟定不?下来,我这新剧也没办法开始排练啊。”
柳大娘子比苏云绕还焦急,嘴皮上?都长燎泡了?:“你先把?本子给我看?看?,我先把?其他的角色给定下来,排练的时候你来演小倩,先把?配角要跳的舞蹈给教?会了?,练熟了?再说,小倩先不?急,急也急不?来啊。”
哎,也只好这样了?。
苏云绕倒是没什么?意见,他也只是配合走位罢了?,又不?会真正登台。
其他的角色倒是好找人?演,很快就全都定下了?。
玉铃铛还是演书生宁采臣,之前在画皮里演捉鬼道士的红英姑姑,则演剑客燕赤霞,小云仙演女鬼小青,采薇演树精姥姥……
正式排练之前,苏云绕要先确定一个类似于吊威亚的舞台小设计,能不?能实?现??
如果不?能实?现?的话,整个舞蹈的编排,估计就要重新调整。
二楼横梁上?,苏云绕将细长结实?的牛皮绳递给大石、水生等四?个小厮,仔细交代道:“待会儿?准备好之后,我抓住牛皮绳子这一头的掉环,你们紧紧握住另一头,先留个两尺左右的自由长度,等我从楼上?飞下去的时候,你们再匀速往下放绳子,不?能快,也不?能慢了?,咱们尽力配合,到时候来一出天外飞仙,明白了?吗?”
大石跟水生四?人?齐齐点头,又齐齐摇头。
大石紧张得咽了?咽口水,十分纠结道:“二东家,这也太危险了?,咱们新剧里不?是只有女鬼和树妖么?,这仙真的就非飞不?可啊?”
苏云绕试着解释道:“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舞台设计,能飞的话,当然?是飞出来才更精彩。”
苏云绕不?管他们如何犹豫,只挥手做主道:“行?了?,别墨迹了?,就算从二楼跳下去也才一丈高,摔不?死的,怕什么?!”
大石等人?;“……”
被您这么?一说,好像更怕了?!
苏云绕不?管他们,只自顾自将一丈多长的白练缠了?半截在牛皮绳上?,另外半截绕在自己肩膀手肘上?,然?后用右手握着吊环,提醒道:“抓好了?,我要飞了?。”
大石和水生等人?赶忙握紧绳子,一个个如临大敌,就跟手里握着的是别人?的性?命一样。
苏云绕瞧得又是一阵无?语。
那牛皮绳子拢共也才只有三米多长,有一段儿?还牢牢地系在横梁上?呢。
垂下来的那一截就只剩下两米多一点,即便全给放了?下去,也是触不?到底的,只要苏云绕不?松手,能摔着个啥?
不?过人?有时候考虑得再充分,也架不?住意外来得太突然?。
苏云绕握着吊环从二楼轻轻一跃,脚尖点在梁柱上?,借力在空中旋转飞翔,身姿轻盈婀娜,轻纱白练飘扬飞舞,美得好似天外飞仙。
大石等人?手中一紧,赶忙缓缓放下牛皮绳,如果没有柴珃突然?站在台上?的话,这应该是一场配合还算默契,完成度也比较高的初次排演。
可谁叫柴珃忙完了?搅风搅雨的谋划,一时闲来无?事,溜溜达达地就到了?灵风戏社,一声不?响地就进到了?大堂里,瞧见某个小子好像是要跳楼,又好心肠地跑到台上?,准备接住他。
结果那小子却不?领情,单手吊在空中一边晃悠,一边咆哮道:“别站那儿?啊,快闪开,快闪开!要撞上?了?,要撞上?了?!草……”
撞上?了?!
柴珃好歹是个练家子,真撞上?了?,也不?至于太狼狈,只见他一把?搂住苏云绕,顺着苏云绕飞旋而来方向,提气旋转几步,散掉那冲撞之力后,才稳稳停下。
这场面落到玉九思、柳大娘子、玉铃铛等围观之人?眼里,便是天外飞仙,公子与“佳人?”抱着转圈圈,当真是好不?暧昧!
台上?,公子搂着“佳人?”不?放,戏谑道:“你那新戏里不?是只有女鬼和树妖么?,怎么?还演起天外飞仙来了??”
苏云绕没好气地将他推开,傲娇回嘴道:“这就是一个小小的舞台设计,您就说这出场效果惊不?惊艳吧?!”
柴珃也不?知在回味什么?,轻声道:“确实?惊艳。”
初次排演就变成了?事故现场。
苏云绕藏着几?分怨气, 恭恭敬敬地将“多余的人?”请到了?台下坐着,才拖着素白色的薄纱披帛,跟个猴儿似的又爬到二楼横梁上, 准备再飞一次。
柴珃就在前排坐着, 瞧着他爬横梁的利索劲,充分肯定道:“这根骨, 这灵活劲儿,要?是从小练武的话, 估计也是一高手。”
柳大娘子沏了?一壶碧螺春,又寻了?一攒盒没动过的点心, 亲自端了?过来,把“武”听成了?“舞”,盲目赞同道:“绕哥儿这天赋, 简直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 那些个自小学艺的, 还比不得他送肉时?就看一眼呢。”
柴珃抓了?一把茶炒瓜子闲磕着, 闻言也没解释什么。
戏台上, 苏云绕手脚舒展, 身姿轻盈, 那一副好像真要?上天的“仙人?”模样, 瞧得柴珃心头?一跳。
苏云绕脚尖落地, 顺势做了?两个云里翻,衣袂飘飘, 仙姿绰约, 最?后才“柔美多情”地停下,还刚好就停在了?柴珃正对面。
两人?四目相对,好似镜中?花望着水中?月, 中?间隔了?一层又一层,各自的心思也更是南辕北辙,差了?比十万八千里还远!
柴珃莫名?有?些心悸:这胆大包天的假花魁,他肯定是在故意蛊惑我!
苏云绕明显有?些得意:这少见多怪的真王爷,他肯定是被我这一飞二翻的功夫给震撼到啦!
苏云绕明知故问,假意谦虚道:“王爷,这出?场方式还成吧?”
柴珃思索片刻,认真提议道:“不成,那聂小倩明明是个鬼,应该在台上挖个暗道,从地里爬出?来才更好。”
“……”
苏云绕嘴角抽抽,忍着骂他傻缺的冲动,强笑道:“挖暗道啊……呵、呵呵,那也实在太麻烦了?,还是将就着飞吧。”
柳大娘子也跟着点头?道:“对对,挖暗道太麻烦了?。”
还得拆了?台子,卸了?围栏,这可是个大工程呢!
明明是个很好的提议,却不被人?采纳。
柴珃心胸宽广,也不跟不识货的小子计较,只安静看着他又继续教人?跳舞。
红英姑姑之前演道士,如今演剑客,道士施法比剑客除妖更好演绎,至少在动作难度上就要?简单得多。
苏云绕怕红英姑姑完成不了?,因此?最?先教的便是属于燕赤霞的那三场剑舞。
苏云绕拿着一根烧火棍当剑,打算将三场都?演示一遍,让红英姑姑在旁边完整看完,到时?候心里也好有?个数。
不过真等到苏云绕演示的时?候,红英姑姑有?没有?数暂时?还不知道,赖在台下看热闹的瑞王殿下倒是挺没数的。
苏云绕第一场才跳了?一半呢,他就在底下嫌东嫌西道:“你这花里胡哨的招式也太多了?,打架都?不一定能打得赢,就更莫要?说是杀树妖了?。”
苏云绕不受他影响。
一个连茶座钱都?没给的白嫖党,谁要?听他废话啊!
柴珃却忍不住天生的挑剔性子,还一个劲儿在台下逼逼叨叨:“手上把剑送出?去的时?候,腿上怎么还要?同时?来个踮脚独立呢?这样自毁底盘,不就跟送死一样么!”
“还有?,你攻击便攻击,挥剑的时?候,为何还要?多余地先转两个剑花,只为了?好看么?”
玉九思抱着胳膊立在柴珃旁边,忍笑道:“……王爷,这是在演舞剧呢,要?的就是好看啊。”
柴珃却听不进人?话,执拗又较真道:“再是舞剧,它也得依据现实吧,就这么瞎蹦跶几?下,能杀死个什么妖?真要?落到了?稍懂武艺的看客眼里,能有?个什么说服力!”
众人?:“……”
苏云绕发?誓,他穿越过来十五年,早就已经?学会了?敬畏权势,屈服权势,可如今却被气得热血上头?,忍不住想要?反抗一回!
只见台上的少年一跃而下,像拼死捍卫尊严的斗士一般,拿烧火棍指着柴珃下战书道:“有?没有?说服力,咱们比划比划就知道了?!”
话刚说完,手里的烧火棍便已经?攻了?过去,苏云绕上辈子学过散打,这辈子还跟姑父练过水师营的蝴蝶刀法,真当他是花架子呢!
玉九思惊讶不已,下意识就要?将“刺杀”王爷的“歹徒”拿下,可却被瑞王伸手拦下。
他自个竟朝着烧火棍刺来的方向迎了?上去。
跟瑞王比起来,苏云绕练得跟半吊子似的蝴蝶刀法,还真就只是个松松垮垮的花架子。
柴珃只脚步一挪,头?一偏,便轻轻松松地躲过去了?。
苏云绕一剑刺空,赶忙稳住下盘,又气势如虹地挥剑横扫,然后被柴珃轻松擒住了手腕。
“……”
这一瞬间,柳大娘子、红英姑姑、以及戏社里的所有?姑娘,都?在为她们的二东家感到尴尬。
苏云绕不服输,张扬舞爪地要用另一只手继续挠人?,然后又被擒住了?……
见这鸡崽子一样的小孩儿竟还要?拿脚踢自己,柴珃索性面对面将人?给整个压在旁边桌案上,俯身奚落道:“比也比划过了?,才半招不到就被擒住了?,你这身花架子看来是没什么说服力啊。”
浑厚温热的气息扑在脸上,苏云绕却慢慢冷静了?下来,此?时?才终于想起,这人?可是单挑过漕帮堂口的狠角色,自己怎么就不自量力地冲动了呢。
如今跟个王八似的被人?压着,想要?服软又实在有?些丢人?。
突然感觉到小腹处有?些异样,苏云绕也不想着服软了?。
他眼底闪过几?分恶劣,神色诡异地抬起头?来,凑到瑞王耳边道:“王爷,您那根烧火棍顶着我了?。”
柴珃一瞬间有?些慌神,之后又升起几?丝羞愤,最?后却统统化成了?茫然。
苏云绕却出?其不意地拿头?撞了?过去!
只用?口型骂道:“臭流氓!”
还当老子是秦淮花魁呢,压老子身上乱发?什么情!
看我撞不死你!
“嘶!”
柴珃捂着鼻子退开,鲜血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众人?大惊:“……”
“哎呀呀,王爷您怎么受伤了?,快快快,快堵一堵!”
玉九思瞧了?半天乐子,后知后觉的拿着帕子要?给自家主子堵鼻血。
那浮夸又做作模样,就跟个唱大戏的太监一样。
柴珃拿帕子堵住鼻孔,仰着鼻孔放狠话道:“你个胆大包天的臭小子,你等着,看本王以后怎么收拾你!”
狠话放完,柴珃便气冲冲地走了?,只是那背影瞧着,却莫名?有?点儿落荒而逃的意思。
玉九思慢吞吞地跟在后边,瞧了?苏云绕一眼,又瞧了?苏云绕一眼,最?后再瞧了?一眼:……多稀奇啊!以自家王爷的脾气与本事,收拾这么一个小崽子,还用?得着等到以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