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兵匪不分家, 到?了新朝初立时, 许家过往的?罪孽与功过两相抵消, 竟还得了一个子爵的?爵位, 如今虽然早就被降级得没了影, 可?许家却也慢慢发展成了两江水乡里?的?一方豪族!
许舶铮作为家族第一话事人, 其?性?子十分狂傲, 在?两江这地?头上, 他连金陵知府沈重山都不一定放在?眼里?。
也不知是哪家的?纨绔子弟, 竟这般荒唐地?横停画舫,阻挡水路, 当真是不知死活!
手下小心翼翼地?请示许舶铮道?:“大人, 漕船顺风,骤然迫停实在?麻烦,要不先减缓一些速度, 放一艘小艇下去,属下去跟那画舫的?主人交涉交涉,让他们赶紧将画舫挪开?”
许舶铮冷着?脸,并?没有?半点想要跟人交涉的?意思,直接下令道?:“不必管它,直接撞过去就是!这种浪费米粮的?蠹虫,活着?也对家族无益!不管是出自?金陵府哪家,真要没了此等拖累家族的?废物,那家的?家主都得感谢我才是。”
手下微微有?些心惊,却又不敢多?劝什么,好在?那画舫是一艘大走舱,比起漕船也没小多?少。
手下掌着?船舵,打算待会儿稍稍偏一些方向,只从画舫的?船头擦过去就是了,这样即能将画舫撞开,运气好的?话也伤不到?那画舫多?少,只希望画舫里?的?少爷公子们命大,也该涨涨教训。
另一头,苏云绕瞧着?那高大漕船疾驰而来,根本就没有?要减速的?意思!
苏云绕吓得又跟兔子一样,“嗖”地?一下跑回柴珃身边,拽着?他的?胳膊一阵猛摇,急得跳脚又急眼道?:“撞过来了,要撞过来!这‘大鱼’头硬身子铁,不是咱们能逮得住的?,王爷,赶紧撤吧!再不挪,就真要撞上了!”
即便是皇子龙孙,也不能在?犯罪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啊!
最重要的?是,老子水性?可?不好!
在?游泳池里?都只能勉勉强强地?浮起来,大江大浪里?还不得把小命丢啊!我还好年轻的?,还在?长个子呢,不想死啊!
可?惜皇子龙孙不听劝,都到?这个时候,还耿着?脖子在?那儿装逼呢。
柴珃笑了笑,握了握苏云绕的?手,睥睨天下道?:“别?怕,头再硬,身子再铁,直接打烂就是了。”
这话音才刚落下,明明还是画舫,移开隔板之后,却多?了一排炮口。
玉九思代替瑞王下令,一排火炮齐齐开火,青烟在?江面上升起,爆炸轰鸣声震耳欲聋。
等到?炮声停下,一排身着?玄色麒麟甲的?卫队腰挎陌刀,手端火铳,密不透风地?护卫在?柴珃身前。
刘侠客同?样换了一身装扮,麒麟铠甲锐利无比,平日?里?痴得跟个傻子一样的?贴身亲卫,此时满面肃杀地?立在?船头,气沉丹田道?:“瑞王殿下在?此,冲撞冒犯者死!”
苏云绕之前便说过这个世界是有?火//药的?,所以有?火//炮、跟火//铳什么的?,也不稀奇,好吧……,怎么可?能不稀奇呢?!可?太特么地?稀奇了好吗!
两江水师营据说也只配有?十六门火//炮。
他姑父当年在?水师营当兵的?时候,有?幸给炮管上过一回油,就这,都搁他们面前吹嘘了千八百次,可?把他给牛逼坏了!
至于火//铳,那就更别?提了。
据说只有?专门保护皇帝和太子的?金龙卫才有?配置!
瑞王殿下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弄来的?热武器,渠道?合不合法啊?
别?抢劫漕船的?事还没完,又添一个非法持有?违禁武器的?罪状……,你大爷的?,要不要玩得这么大啊!
苏云绕被火//炮给炸得像只呆鸡一样。
对面漕船上,许舶铮等人跟他相比,其?实也没有?好多?少。
借漕船出货,是许舶铮违背了那人的?提议,强势拉拢其?他会众一起做下的?决定,还选了一个出其?不意的?时候扬帆起航。
原本以为一切都会顺利,可?看着?被火//炮轰得七零八落的?船头,那人不赞同?的?声音,又不自?觉地?在?许舶铮的?脑海里?重复响起。
“瑞亲王看似放荡不羁,实则处处藏拙,这样一个心机深沉之人,怎么可?能因为一场退婚,便彻底消沉。
秦淮寻花多?半只是迷雾烟瘴,背后有很大的可能是冲着漕司而来,是冲着?我等而来,谨慎一些,总没坏处!”
许舶铮当时对这话是十分地?不以为意,甚至嗤之以鼻,如今被火//炮轰到?头上,却不敢再这么想了。
瑞王殿下果然是冲着?漕司而来,是冲着?漕运走私而来的?!
许舶铮好歹也在?两江地?头上横行了几十年,应变能力是有?的?,脸皮当然也足够厚。
见炮声停下,许舶铮从驾驶台下爬了出来,扯着?嗓子大喊,试图先给人扣下罪名道?:“瑞王殿下无故炮轰运粮官船,此举与谋反何?异!若不想圣上怪罪,百官弹劾……”
许舶铮本意是要站在?道?理大义之上,拿法度规矩逼退瑞王,先过了今日?这一关再说。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便听见跟船的?力夫高声惊呼道?:“粮食被火//炮砸漏了!”
“看,底下麻袋里?装着?的?不是粮食!”
“是盐!”
“这这、这是私盐!”
许舶铮像是被揭了老底一般,扭头喝骂道?:“闭嘴,这是运粮的?官船,哪儿来的?盐!来人……!”
许舶铮的?话再一次被打断.
漕三?舵主杨万里?提着?一把九环大刀,将做苦力的?力夫们护在?身后,言语犀利,高声质问道?:“许大人利用漕船藏私盐,如今罪名败露,是要杀了我等灭口吗?!”
三?番两次地?被人抢话,电光火石之间,许舶铮突然从瑞王殿下来金陵之后的?种种举动之中,抓住了那么一点点谋划与算计。
许舶铮目光沉沉,语气笃定道?:“杨万里?,你们漕帮这是早就投了瑞王?”
杨万里?得了总舵主的?吩咐,除了配合揭穿私盐之事之外?,并?不敢过多?地?牵扯进去,因此矢口否认道?:“守备大人说笑了,我漕帮上下,不过是一群靠卖苦力糊口的?普通百姓而已,哪有?资格为王爷效命。”
许舶铮自?然不信,不过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也无所谓信与不信了。
解决杨万里?等人都只是次要,更重要的?是,……先要清扫除掉挡路的?瑞王殿下!
许舶铮祖上本就是水匪,钱财人马全献了出去,才得了个子爵封号,到?如今更是什么也不是了。
对于柴姓皇室,许舶铮从来就没有?所谓的?忠心与敬畏。
如今铡刀已经悬在?整个家族头上,许舶铮没有?半点犹豫,对着?掌舵的?手下,再次下令道?:“扬帆直行,冲过去!快!”
手下惊骇不已,忍不住颤抖道?:“大、大人,那可?是瑞王殿下!”
许舶铮目光嗜血,语气狂妄道?:“瑞王又怎样,沉到?了江底,也同?样是死无对证。”
可?惜,许舶铮的?想法,总归还是要落空。
号角划破夜空,迎着?漕船方向,又有?两只高大“巨兽”缓缓游来。
“巨兽”通体漆黑,高大巍峨,有?防护女墙,也有?炮口箭眼。
那是两艘战舰,是江浙水师营配置有?火炮的?唯二的?两艘玄铁战舰!
江风凛冽,黑旗飒飒。
战舰上有?叫阵之声传来:“江浙水师前锋营,奉瑞王之命,清查漕运走私一案!”
“前行漕船速速停下,若不配合,休怪火//炮无眼!”
漕船与战舰相比,犹如河豚与鲸鲨.
撞肯定是撞不赢的?,冲更是不敢再冲了。
不等许舶铮下令垂死挣扎,其?手下的?船兵就已经胆战心惊地?放下了船帆。
漕船缓缓停下,子夜已过,江面骤然平静,那是尘埃落定后的?平静。
于胜利者而言,那是贤者时间。
于失败者而言,那是死寂时刻。
苏云绕没想到?事情会瞬息万变到?这种程度,脑子里?乱得跟浆糊一样,根本就理不清这一出好戏的?前后因果。
不是逮大鱼么,怎么就变出查私盐了?江浙水师营都出动了,好威风!
还看见火//炮开火了,这要是被姑父知道?了,他铁定要羡慕我!
见瑞王殿下回头望向自?己,背对着?破破烂烂的?漕船,身影被灯火拉长,显得更加地?高大挺拔了,面上也依旧是那副高深莫测的?牛逼模样。
苏云绕第一回见识到?封建皇权下的?绝对威严,脑子瞬间打结,想起王爷之前点的?歌,他还没有?唱完呢……
琴声再次响起,万籁俱静之下,少年接着?之前,沧桑唱道?:“路里?崎岖,崎岖不见阳光,泥尘里?,快乐有?几多?方向……”
柴珃:“……”
事情已了,柴珃其?实是想要开口送小孩子回家去的?。
不过……,算了,他要实在?想唱的?话,唱完了再回也不迟。
四更天, 弯月落西边。
此时已?是子?夜两三?点左右,夜猫子?都回窝休息了?,人影鬼影更是见不着半个?。
苏云绕踩着月光走进绿柳巷里, 走到自家门口时, 回头才瞧见巷子?口的马车正缓缓离开,绷紧的神经, 总算是放松了?一些。
劳烦金尊玉贵的瑞王殿下在巷子?口看着他回家,实在让人有些承受不起啊!
开门进到院子?里, 厢房和正房里全都是一片漆黑,到这个?点儿了?, 大哥估计早就?睡了?。
苏云绕轻手轻脚地不敢闹出太大动静,就?怕把他大哥给吵醒了?,到时候一个?劲儿地盘问他为什么?这么?晚了?才回来!
只是当他做贼似的溜过大哥房门时, 才发现自己实在是自作多情, 瞎叽霸紧张了?!他大哥居然比他回来得还?晚呢!
这房门还?跟清早的时候一样, 是从外面给锁上了?的。
苏云绕扯了?一把房门上挂着的铜锁, 白费功夫地问了?一句:“哥, 你在没在里面啊?”
不出所料, 这压根儿就?是一句废话!
但凡是个?人, 谁还?能?不开锁就?直接穿墙进屋啊, 所以里面也没人回答他。
“啊啊……!”
苏云绕低声?抓狂, 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这一晚上的, 怎么?就?净是事儿呢, 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
深更半夜的,就?算他哥真被坏人捉走了?,衙门都还?关着呢, 他也没地儿报案啊。
不过以他大哥的为人,想来也不会惹上这种倒霉事,多半是衙门、府学里有什么?事,或者是去同窗家里做客了?吧?
苏云绕困得眼皮直打架,简单洗漱过后?,直接睡了?,决定明日一早他大哥要是还?没回来的话,他再去漕司衙门或者是府学那边打听打听。
心里面惦记着今晚的大小?烦心事,苏云绕躺床上睡得也不是太安稳。
一会儿梦见一排火//炮直接轰他脸上,一会儿又?梦见自己跟蚂蚱似的被瑞王踩在脚下。
偶尔有耗子?什么?的在屋外弄出动静,他还?会一下子?惊醒,开门看看是不是他大哥回来了??
反反复复折腾,迷迷糊糊地也就?只眯了?一会儿,天才蒙蒙亮的时候,苏云绕就?爬了?起来,随随便便洗了?一把脸,锁好门窗,就?直奔漕司衙门去了?,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
漕司衙门这处地盘,苏云绕也不是头一回来。
金陵府城就?算再大,还?大得过另一个?世界的超一线城市?
活了?十五年,除了?犄角旮旯和世家府邸之外,能?逛的地方,值得一逛的地方,苏云绕早都已?经全逛过了?,他连府学和知府大堂都找机会进去打过卡!
平常漕司衙门外也有兵丁把守,可绝对不会像今日这般,被一队披甲执锐的将士给围得水泄不通。
苏云绕坐在漕司大门对面的卖油条的小?摊上,低声?跟正在炸油条的老板打听道:“漕司衙门这是被抄了??里面办事的官吏们,难道也被抓了??”
苏云绕一颗心“突突突”直跳,紧张又?不安。
老板倒是从容,一边将长面条子?下锅里炸,一边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不知道,我一早出来摆摊的时候就?被围上了?,那明晃晃的大刀,吓得我摊儿都不敢摆,好在那兵爷只围了?漕司衙门,没撵咱们这些摆摊的。”
苏云绕心道好个?鬼!你们倒是没被撵,我大哥却多半被围在里头了?。
老板见他光占着座不消费,不太高兴道:“小?哥儿,油条配豆浆,油条包麻糍,馓子?麻球豆沙饼,你要来点儿什么??”
苏云绕这会儿哪有胃口啊?!刚想起身离开,打算去别处想想办法,比如找瑞王殿下求求情什么?的……?
结果他屁股还?才刚从凳子?上抬起来呢,就?瞧见那边的兵士让开了?一条道,有人从漕司衙门里出来了?!
打头可不就?是他大哥么?,后?边那两个?估计是他大哥的同窗!
苏云绕兴奋不已?,一下子?蹦了?起来,也不敢往那边冲,就?在原地拼命挥手道:“大哥,大哥,这边儿,这边儿!”
刘文?轩愣了?愣,不过以三?郎性?子?,见他整夜未归,一早跑到漕司衙门来寻人,倒也不是什么?出乎意外的事情。
刘文?轩跟两位同窗客套了?两句便分开,三?人一起经历了?昨夜之事,本有满腹猜疑,却不适合在此地探讨。
苏云绕见大哥完完整整地坐到自己面前,这才后?知后?觉地饿得慌,笑着点餐道:“老板,来两碗豆浆,两个?油条包麻糍,两个?麻球,两个?豆沙饼!大哥你够不够?不够咱们再点。”
刘文?轩神色疲惫道:“就这些吧,吃完了?回去补一觉,这整个?晚上,可真够折腾的。”
苏云绕的好奇心被轻轻地勾了?一下,凑过去低声?打听道:“哥,漕司这是摊上事儿了??”
老板先端了?两碗豆浆过来。
刘文?轩摇了?摇头,并不想多谈,只敷衍道:“先吃饭,回家再说。”
等吃完早饭真回到家里,刘文轩想要交谈的心思就更淡了。
苏云绕见他大哥衣服都没脱就躺床上,有些傻眼道:“哎,哥,大哥,你先别忙着闭眼啊,我担心了?一晚上,你好歹也给我一两句交代啊。”
刘文?轩闭着眼躺得十分安详,简单交代道:“漕船突然改在子?时启航,漕司里的人都被迫跟着熬夜,结果刚送走漕船没多久,又?被水师营将士围住,说是漕船上藏有私盐,相关人等皆被原地看押。”
刘文?轩跟他的两个?同窗只是观政的学子?罢了?,自然算不上是相关人等,被分开盘问了?一宿,便被放了?出来。
昨夜围观瑞王殿下拦截漕船,清查私盐的时候,苏云绕就?猜道金陵府有不少人怕是要被牵连进去,漕司本就?负责漕运,躲不掉也不奇怪。
刘文?轩是真的累了?,才刚说完没一会儿,就?打着呼噜睡着了?。
苏云绕昨晚也没怎么?睡,本来也没什么?事情急着赶,索性?也回了?自个?屋里,脱了?外衣鞋子?,躺床上也一起补觉去了?。
兄弟俩睡到临近午时,才又?起床,也没精力在家里面烧锅弄灶,便一起去庙街食肆那边吃的午饭。
然后?一个?去府学,一个?去了?灵风戏社。
戏社里除了?排剧练舞也没什么?大事,苏云绕也就?只是过来点个?卯,只是没想到私盐一案的波及范围竟这么?广,就?连秦淮河畔都有楼子?被抄了?!
苏云绕才刚到戏社门外,就?被等在那里的柳大娘子?揪住,替人担忧道:“不得了?了?!藏芳阁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竟然被官府给查抄了?,楼子?里的一杆子?人,全都被官兵给带走了?!”
“……”
苏云绕脑子?有些发懵,后?知后?觉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啊?”
柳大娘子?答道:“今儿早上辰时末的时候,来的官兵可凶了?,一看就?不是衙门里的差役,是正经的军营将士!”
柳大娘子?不关心其她人,只焦急道:“王小?草和牡丹也都在里头,也不知道是惹上了?什么?官司,怎么?就?都被抓了?呢?!我倒是想去知府衙门里打听打听,可又?怕犯了?忌讳,人没救出来不说,又?把我自己给搭了?进去,到时候再连累咱们灵风戏社……”
苏云绕直觉藏芳阁的事,多半还?是跟私盐有关,只是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牵连,却不是他能?想得明白的。
不过再想到牡丹姑娘递给自己密信,其她人或许有事,她多半问题不大。
藏芳阁里,苏云绕也只跟牡丹姑娘有几分交情,因此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只简单宽慰道:“藏芳阁整个?被抄,多半是其背后?的东家犯了?事,牡丹姑娘她们最多也只是无辜受牵连,等衙门里查清楚了?,估计就?没事了?。”
柳大娘子?也说不准,只希望真是如此吧。
另一边,金陵府学里,沈知孝等极少数的学子?,倒是比柳大娘子?他们知道更多内幕。
譬如,藏芳阁背后?的真正东家,正是许舶铮所在的许家。
许家参与贩卖私盐,好多时候都是在藏芳阁里密谋,甚至藏芳阁里被赎身出去的姑娘,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本就?是许家特意安插在官吏后?院的棋子?。
许家倒了?,藏芳阁跟着被抄,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沈知孝见刘文?轩难得来府学一趟,拉着他关心道:“昨晚你跟江兄、王兄他们都没事吧。”
刘文?轩在他旁边坐下,答道:“我们也就?只是负责整理卷宗而已?,连打杂的资格都没有,能?有什么?事。”
沈知孝本就?憋了?一肚子?的感慨,难得拉住一个?“涉案之人”,忍不住眉飞色舞地赞叹道:“你说那位瑞王殿下,才刚一来金陵府,就?惦记着往秦淮河边上跑,为了?跟人抢花魁,连皇家名号都搬出来了?,逼得凤舞姑娘不得不委身于他,就?这么?一个?荒唐放荡之人,没想到竟是如此心机深沉,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刘文?轩没能?听进去后?面的话,只眯着眼确认道:“你刚刚说瑞王殿下逼迫谁……,委身于他来着?”
沈知孝答道:“凤舞姑娘,百花楼的凤舞姑娘啊,你从不去风月场合,多半不知道她。”
刘文?轩没说话,心道:不不不,我可太知道“她”了?!
瑞王殿下蛰伏月余,猛然出手,便?搅得金陵府上下是一片风声鹤唳。
夕阳离山近, 前一秒还是碧空万里, 后一秒便?是雷霆暴雨,……好一个夏日无常, 世事更无常!
姑父下午的时候从?庄子上拿了不少的蔬菜过?来,见?他们兄弟俩都没在家, 就直接给放到?灶房门口的菜篮子里了。
新鲜菜都送到?了眼前,两人就是再懒得开火, 也不好浪费食材不是。
屋檐上的水“哗啦哗啦”淌得跟小溪一样,灶膛里木柴烧得“哔哩啪啦”乱响。
苏云绕拿着个吹火的竹筒,一会儿怼嘴上装模作样地呼口气, 一会儿又偷偷摸摸瞥他大哥一眼。
刘文轩已经?将米饭蒸好, 正?拿着一把尖刀给莴笋剥皮, 明明是青绿色的嫩茎, 却被他剥出了血腥狠辣的一股残酷劲儿!
莴笋剁成片, 泡好的木耳捞出来洗干净。
锅里的菜籽油已经?烧得冒烟, 肉片、莴笋片、木耳片“滋啦”一声全倒里头, 水汽热油混在一起, “轰”地一声, 锅里燃起一尺多高?的火苗。
苏云绕抱着吹火筒缩在墙边,看着他大哥立在火光硝烟里, 肃杀冷酷, 炒菜炒出了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有些瑟瑟发抖。
“火候烧足了,你缩在那里装鹌鹑呢!”
刘文轩横他一眼, 却又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老父亲般深沉的心?痛与怜惜,面上也不自觉浮现出几分懊悔之色。
苏云绕将他的神情变化?给瞧了个仔细,心?里顿时更慌了!
在这个家里,就数他大哥最会表情管理,还在穿开裆裤的时候,就端着一副八风不动的老成模样,不管心?里藏着什么?事,从?来都不会挂在脸上。
今儿去府学一趟,也不知?道是被什么?妖魔鬼怪给附身了,打从?苏云绕进门开始,他就时不时都会露出这种复杂神情!
那是一种类似于“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失望。
失望之中,又藏着好似“我家的白菜被猪拱了”的心?痛。
心?痛过?后,就只剩下对那头不长眼的“猪”的无限愤恨!
苏云绕自个瞎猜一通,也不知?道靠谱不靠谱,可不管怎么?样,面对这样的大哥,他是真不敢大小声说话啊!
灶膛里三个大木柴棒子错落搭着,本就燃得很旺!
苏云绕却赶紧拿着烧火棍假模假式地捅了两下,很是配合道:“哦哦哦,好好好,烧足,这就烧足。”
莴笋炒肉出锅,刘文轩又迅速打了三个鸡蛋,嫩韭菜切成断,三两下就煎熟了一个韭菜鸡蛋饼。
最后再烧水,水里放油放盐巴,然后将翠绿色的菜心?放在盐水里烫熟,整整齐齐码在白瓷盘里,再浇上耗油料汁。
饭菜上桌,兄弟俩相对而坐,刘文轩亲自给弟弟盛了饭,亲自给弟弟夹了一筷子莴笋木耳炒肉,又亲自关怀备至道:“吃吧,我看你最近抽条抽得厉害,多吃点。”
苏云绕哪儿受过?这种待遇,茫然又惊骇,总觉得吃了这碗饭,就要上断头台了似的!
苏云绕再也憋不住了,泪都快要逼出来,求饶道:“哥,到?底谁惹你了?你说出来,弟弟帮你出气!你别这样,看着怪瘆人的。”
首先第一个要排除的就是苏云绕自己,他最近老实得很,也没犯什么?事啊。
刘文轩沉吟许久,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弟弟瞒着自己继续登台,确实该揍!
可一想到?自家弟弟在外面被人给欺辱了,他又下不去手,如今就连问都不敢直接问,就怕戳了他弟弟的伤疤。
刘文轩想了想,那话头转了十八道弯,跟猜谜似的,极其委婉道:“今天去府学里听沈三说起瑞王殿下查私盐一案之事,别的不好定论,只瑞王此人,表面上装作风流浪荡,实际上却不动声色地结交漕帮,又在藏芳阁里埋了暗线,只抓住一丝破绽,便?是雷霆一击,……倒是个心?机深沉,行事狡猾之辈。”
“……”
苏云绕一时没整明白,他大哥到?底是想要夸人呢,还是想要骂人啊?
刘文轩又继续分析道:“抓了守备许舶铮,后面估计能牵扯出来一大串,两江水深,于京城里也有盘根错节,不管是谁来了,估计都得沾上一身腥,况且瑞王殿下本身也处在一个进退两难之境地,往后日子还长呢,咱们且看他能得个什么?好下场!”
“……”
苏云绕愈发地糊涂了,他哥是吃错药了吗?
苏云绕万分不解道:“哥,你对瑞王殿下是不是有什么意见?啊?”
刘文轩见他一副半点不记仇的模样,想起这蠢东西小时候被野猫给挠了,转过?头还又拿着鱼干去讨好,顿时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对他难道就没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