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镇海虽然是个糙汉子,可也未见得就喜欢洗猪下水啊!
至于苏云婷,虽然只是帮着打下手,可谁又不喜欢在春日里多睡一会儿懒觉呢。
苏云绕只以为自己才是最盼望着请短工的那一个,却不想家里人都是一个心思,只是他们都不说而已,一个个都摆出一副吃苦耐劳的坚韧劲儿,就显得好像只有他才是最娇气的那一个。
苏云绕若是能看穿姑父和二姐他们心思,怕是又要闹好一顿脾气,明明都想躲清闲,却还合起伙来笑话他,哼!
好在苏云绕不知道,此刻已经到了百花楼。
王府接人的马车还没到,苏云绕跟柳大娘子在前院大堂里闲话家常。
柳大娘子昨晚趁着《小狐仙下山》演出结束之际,已经将百花楼正式关门,往后改为舞剧戏社的消息放出去了。
苏云绕瞧她在那儿指指点点,规划着如何扩建舞台,整改装饰布局等等,便随口问道:“昨日那场《小狐仙下山》看来反响不错,不然也给不了您这样大的信心。”
柳大娘子不贪心,十分知足道:“还行吧,打赏的银子比你登台的那一场少了有将近五成,但也够了,我算了一下,往后若是只靠着舞台剧养活整个楼里的人,应该不是问题。”
说到这里,柳大娘子又抓着苏云绕袖子不放,定要他给个准话道:“绕哥儿,往后这舞剧戏社也有你的一份儿,你不会撒手不管的,对吧?咱们这舞剧戏社还没取名呢,你抽空了帮着取一个吧。”
柳大娘子还未得到准话,王府的马车就到了大门外。
苏云绕不敢让人等,连忙宽慰道:“我读书不成,卖力气干苦力,也没有多少力气可卖,不跟着您混,跟着谁混啊?取名儿的事先不急,等我从王府回来的,咱们再商量,还有扩建舞台这事您也别瞎搞啊,舞台剧的台子,跟其它的戏的戏台子可不一样。”
苏云绕说完,便匆匆上了马车。
柳大娘子目送他离开,嘀咕道:“说谁瞎搞呢,老娘子是那种胡来的人吗?”
柳大娘子嘴上这般嘀咕,却立马转身回后院,交代魏琴道:“戏台的事儿,我还得再跟凤舞合计合计,那泥瓦木工师傅就先不请了,别到时候哐哐给我一顿乱拆,真要建得不合适了,可就装不回去了。”
魏琴本就不赞同她想一出是一出的,自然是满口应下,还又添了一句道:“大娘子确实应该跟凤舞姑娘多商量商量。”
柳大娘子听话听音,讪讪道:“我倒是想跟他商量,可我哪敢跟王爷抢人啊。”
被瑞王爷用“真金白银实在铜板”抢去的花魁娘子,此时已经被别院里的下人直接引到了湖边水榭里。
今日来得不早也不晚,没赶上蹭一顿早饭。
瑞王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雪白中衣,正立在廊下喂鹩哥。
见识过睿王殿下为了一文钱精打细算,赢钱赢到最后,还得要别人搭一个荷包的真面目之后,苏云绕对这位皇亲贵胄的敬畏之心,仿佛也因此减去了不少。
只简单行了礼,苏云绕便好似熟人一般,寒暄道:“王爷用过早饭了?这是在喂鸟呢。”
柴珃知他是个自来熟的性子,原本是不适应的,多相处几次后,不适应也有几分适应了。
只是不还等柴珃开口搭理,那鹩哥便在架子上左右蹦跶,对着苏云绕方向,十分欢快道:“美人,美人!”
苏云绕乐了,厚脸皮夸赞道:“嘿,这小黑鸟可真有眼光啊!”
柴珃心想:黑羽(鹩哥的名字)未见得真有眼光,但你却是真不谦虚。
那鹩哥见苏云绕不理自己,又继续扯着嗓子吼道:“美人,美人!快来喂王爷的鸟!”
“……”
“谁谁的鸟”,这种话得亏是一只鸟说出来的,不然苏云绕还真的会多想,这鹩哥也真够精怪的,仗着自己脸上有毛,就不尴尬了是吧!
柴珃神色有些不自然,不轻不重地弹了鹩哥的尖嘴两下,转移话题道:“那边架子上有陶笛,凤舞姑娘选一个合适的,将昨日的曲子完整再吹一遍吧。”
苏云绕也不想再给那破鸟半个眼神,闻言哪有不应之理,当即便选了一个最普通的陶笛,非常熟练地将曲子完整地吹了一遍。
瑞王听他吹完,也选了一个陶笛,按着记忆,跟着学了起来,吹到记不清楚,或是吹错了的地方,苏云绕就纠正似的再吹一段。
两个在音律上极有天赋之人,无需任何言语沟通,一曲一调都饱含默契,眼神笑意之间毫无半分暧昧,却又惺惺相惜,志趣相投。
鹩哥听着陶笛声,时不时地踩着调子,哼上两嗓子,竟也显得有些可爱,完全让人忘记了它嘴贱的时候。
玉九思从前院走来,进到水榭里,等着瑞王吹完一曲后,才禀告道:“王爷,苏舅爷亲自上门来拜访,您见还是不见?”
瑞王还未开口,那嘴贱的鹩哥又抢话道:“狐狸精来啦,狐狸精来啦。”
玉九思心里陡然升起几分不好的预感,扯着嘴角道:“墨羽真是越来越活泼了。”
过分活泼的墨羽终究只是一只鸟,没有帮人遮掩秘密的心思,又继续胡话道:“狐狸精摸和尚的鸟,和尚的鸟要飞啦!”
“鸟要飞啦,鸟要飞啦,和尚念经,不听,不听!”
“……”
苏云绕听明白,又好似没明白,暗道:王府水太深,还又黄又浑浊,果然不能失了敬畏之心啊。
柴珃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声如寒潭道:“玉九思,请苏舅爷去花厅,顺道再送凤舞姑娘回去吧。”
玉九思后脖子直冒冷汗,面上却装作平静,躬身应是后,便领着苏云绕离开。
苏云绕今日好像真就只是专门来给王爷吹完整曲似的,来得早,走得也早,不过工资倒是没少,无需王爷特意交代,玉九思就已经准备好了一个锦袋,拎在手里沉甸甸的,估计铜板有不少。
走到别院大门处,有一名穿着藏蓝色锦衣的中年男子等在那里,玉九思恭敬客气地称呼其为苏舅爷,说是王爷有请,并吩咐前院的管事领了他进去。
苏云绕好奇看了那中年男子一眼。
其容貌和气质都只是寻常,最显著的特点大概就是看着十分的忠厚老实,即便是对着王府里最普通的看门小厮,竟也有些唯唯诺诺。
事不关己,苏云绕收起好奇心,老老实实上了马车,只是赶车的护卫却换成了玉九思。
苏云绕有心调侃两句,问他和尚的鸟好玩不?但又忍住了,只双目亮晶晶,要笑不笑道:“玉大人,怎敢劳您驾车,这不是折煞奴家么。”
玉九思倒是半点也不尴尬,坦坦荡荡道:“都怪墨羽那只笨鸟,整个就一碎嘴子,王爷这会儿估计还在气头上,我送姑娘转一圈再回去,没准儿到时候王爷就转移心思了,记不起我那点儿罪过了。”
苏云绕心里幸灾乐祸得很大声,暗道:活该,谁叫里当着鸟的面玩鸟呢!
话说,如果苏云绕记得没错的话,那位苏舅爷,大约是个反派……吧?
一本合格的古偶小说,当然不能全程甜、甜、甜,总得要安排一两个反派角色,给男女主制造波折与危机。
按照血缘关系来说,苏舅爷乃当今皇后的庶出兄长,也是瑞王柴珃的亲舅舅,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本该继承昌平侯侯爵。
可问题是没有如果,意外也不会无故消失,当了皇后的嫡出妹妹亲口斥责生父宠妾灭妻,所以本该继承爵位的苏舅爷,如今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富家翁。
而现如今的昌平侯,原本却只是父母双亡,寄养在侯府里的旁支子嗣。
你说苏舅爷有没有过怨恨,有没有过不甘心?
那肯定是有的,所以后来才会有绑架女主,以女主的性命威胁男主等报复之举。
苏云绕有些纠结,犹豫着要不要提醒提醒金主,让他小心提防自己的亲舅舅。
可转头又想,都道是“卑不谋尊,疏不间亲”,如今啥事都没发生,人家好歹还是连着血缘的亲甥舅呢,他算个什么东西,空嘴皮子一张,说出来话也得有人信啊?!
再说了,反正凭那位苏舅爷的百般报复手段,最后好像也没有伤到男女主半分,别人有主角光环呢,提醒或是不提醒,应该也没什么影响的……吧?
苏云绕很容易就说服了自己,暂时将剧情抛之脑后。
柳大娘子见他回来得这般早,赶紧逮住人,要拉着他一起规划舞剧戏社的事情。
苏云绕也不拒绝,只是柳大娘子却不是一个能商量事情的人,才刚商量到取名环节呢,两个人就彻底蚌住了。
柳大娘子嫌苏云绕取的名儿太俗气,可让她自己想个不俗气的名儿吧,她又想不出来。
苏云绕无法,只道是自己先回家去,让他那读书人大哥帮忙想一个不俗气的。
至于戏台子扩建这事,也让柳大娘子别着急,他先回去画个草图,到时候有个看得见的范本作参照,才能商量得出个所以然来。
如今啥都没有,就别在这儿指着空气,凭空想象了,那都是瞎耽误功夫!
玉九思跟瑞王殿下不仅是主仆关系,勉强还算得上是多年好友。
在水榭里调戏阿迦罗,虽说胡来了一些,但他又没有真刀真枪地实地演练。
王爷仁慈,应该不会打死他这个“忠心属下”兼“称心好友”的……吧?
玉九思对自己与王爷之间的友谊不是太有信心,琢磨着还是得将功补过。
因此除了送凤舞姑娘回百花楼之外,他又绕道去藏芳阁转了一圈,打算替王爷关心关心他那位逃婚王妃。
虽说婚约已经取消,婚事也早就不做数了,可好歹也算得上是王爷的远房表妹,自家亲戚,总不能真看着她在青楼里吃亏不是。
藏芳阁有牡丹姑娘在,玉九思的顾虑其实也是多余,比起任性自我的世家贵女,楼子里花魁娘子可要稳妥谨慎多了。
苏蓉玉睡在画舫后舱的客房里,夜里一直有丫鬟守着,门也从里面抵死了的。
天才蒙蒙亮的时候,牡丹便过来敲门进去,坐在榻边的绣凳上,一直守到晨光大亮时,苏蓉玉才迷蒙睡醒。
她倒是还认得牡丹,揉着眼诧异问道:“这是什么时辰了?王爷和刘公子他们呢?你怎么在这儿?”
牡丹好脾气解释道:“快到巳时了,王爷跟刘公子他们昨夜就已经离开回府了,我在这里等着公子醒来好送客。”
苏蓉玉一下子坐了起来,不可置信道:“我帮着王爷拼酒拼到醉倒,他竟然自个走了,就这么把我留在这里?!”
牡丹并未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提醒道:“藏芳阁外有一名姓毕的小厮,守了大概一夜,说是来寻自家公子。”
苏蓉玉猜到她说的是碧霞,心里藏着说不出的失落,木着脸起身,忍着一肚子的委屈,就要离开画舫。
牡丹见她年纪不算大,行事又糊涂得很,难免多管闲事劝了一句道:“这位姑……,公子,青楼这种地方,不适合您来,往后还是慎重些才好。”
苏蓉玉心情不好,没听进去多少,扭头便厌恶道:“这种腌臜之地,当我想来不成!”
“……”
牡丹瞬间无言。
见苏蓉玉走远,旁边一小丫鬟才愤愤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牡丹姐姐何必多余劝她,这般任性妄为的千金贵女,就该沦落到我们这样的境地,她才能知道好歹。”
牡丹想起昨日瑞王殿下看似不在意,离开时却又刻意提醒,吩咐她们照看好醉酒之人。
再想到一直跟着画舫的两条渔船,里面的渔夫明明是府衙里的衙差假扮的。
为首的燕捕头还特意跟牡丹打过招呼,也说要照看好那位女扮男装的假公子。
直到现在,燕捕头他们还依然守在画舫外头呢!
牡丹眼里带着几分羡慕,隐隐还藏着一丝嫉妒,意味不明道:“即便再是任性妄为,也有人事事兜底,这样的千金贵女,又怎么可能沦落到我们这样的境地呢。”
画舫外,玉九思只随意瞥了一眼,就发现了燕捕头等人的身影,心道:沈知府办事果然牢靠,白费他特意转过来瞧一眼。
见苏蓉玉失魂落魄地从画舫里出来,带着小厮打扮的丫鬟往租住的小院方向走。
玉九思琢磨着来都来了,索性送佛送到西,便将马车停在藏芳阁外边的车棚里,让藏芳阁里的小厮帮忙看着,自个步行跟在了她们后头。
本想着有知府衙门里衙差看着,苏蓉玉即便再是荒唐,大概也出不了什么事,结果意外偏偏就发生了。
衙差只负责看护苏蓉玉的人身安全,并不负责看护她们租借的小院。
所以,很不幸,昨夜没人的时候,她们租借的小院被盗窃了。
苏蓉玉瞧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屋子,以及洒了一地的胭脂水粉,冲碧霞发脾气道:“不是让你在这儿等我回来的吗,你乱跑什么?!没人看着进贼了吧,这都糟蹋成什么样了!”
碧霞因为担忧小姐安全,胆战心惊地在藏芳阁外守了一夜,本就青白的面色,因为苏蓉玉的话变得更加青白了。
碧霞突然想到了什么,怀着几分侥幸问道:“小姐,咱们离京时带走的银票,一直都是您在保管,您昨夜也是随身带着的,对吧?”
苏蓉玉脸色大变,赶忙拉开妆台上一个抽屉,里面空空如也。
碧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本就凄苦微凉的一颗心,此时更是犹如霜冻。
玉九思藏在院墙树荫里,将苏蓉玉主仆的遭遇瞧了个全,就跟挖到了劲爆消息的狗仔一样,兴冲冲地跑回去跟自家主子禀告去了。
玉九思在外面折腾了一圈,再回到别院的时候,那位苏舅爷已经离开了。
问过前院管事,得知王爷一个人在书房里。
玉九思怀着几分忐忑心情,在没关严实的书房门外探头探脑。
“滚进来!”
伴随着话音砸出来的,还有一个直冲脑门的乌木镇纸。
玉九思十分狼狈伸手接住,只觉手掌发麻,小臂都快折了,这要是真砸在脑门上,怕是不死也得傻。
看来王爷试探那位苏舅爷,怕是没试探出多少有用的东西来,不然也不至于到现在,还记着他那点儿荒唐事。
玉九思提着一口气,灰溜溜地进去,将乌木镇纸小心翼翼地摆在了桌案原来的位置,抢先制造话题道:“王爷,属下送凤舞姑娘回去的时候,瞧见苏姑娘了,您猜她怎么着了?”
瑞王坐在桌案后,又将乌木镇纸拿在手里把玩,阴恻恻道:“无关紧要的事情本王不想猜,之前让你去查接连几任漕司转运使免职被害之事,查得如何了?”
玉九思听了这话,反倒是松了一口气,赶忙从旁边书柜里取出一摞履历册子,感慨道:“两江商帮势大,扎根抱团,利益往来之巨大,偏偏漕司又刚好卡在其咽喉之上,商人位卑却贪婪,十之四五的利润便能让其铤而走险,手段层出不穷,但凡有不同流合污者,说拉下马就敢拉下马……”
玉九思一本本翻开那册子,依次回禀道:“上一任漕司转运使纪宏昌乃二甲进士出身,后入督察院,素有廉洁奉公之清名,因此得太子殿下看重,任命其为江苏漕司转运使,前年上任,行事谨慎严苛,从不与商帮相往来,可却在今年年初时被人举报贪污了白银四十万两,证据确凿,如今人被关在京都刑部大牢,待案件审理清楚,怕是就连太子殿下也无法保他,抄家灭族倒不至于,但贬官流放估计是少不了的。”
柴珃问道:“既然行事谨慎严苛,又从不与商帮相往来,那又是如何贪污了四十万两白银,还证据确凿的?”
玉九思道:“属下正要说起此事因由。”
玉九思继续道:“那纪宏昌廉洁奉公、耿直清正是不假,可却极其爱好书画,江苏商帮投其所好,找了一些书画名师作托,将纪宏昌给捧得云里雾里,飘飘然然还真以为自己也是书画名家,有人花万金向他求一副字画,他竟然也允了,可不就入套了嘛。”
柴珃指尖转悠着乌木镇纸,不意外道:“人非草木,七情六欲,只要认真去找,总能找到突破口,倒也算是好手段。”
玉九思点头赞同,又翻开第二本册子,简单总结道:“上上一任漕运转运使廖先光,同样也是东宫门下臣。”
“他倒是没有那些个文雅爱好,可惜却有一个自作聪明的夫人,被人哄骗着投钱做买卖,只投出去几百两银子的本金,最后竟赚了几十万两白银的分红!”
“这都不是天上掉馅饼了,这是有人直接往她嘴里塞肥肉啊,可笑她竟然也敢瞒着丈夫悄悄咽下,最后连累得丈夫被贬官,家产全都被罚没充公。”
玉九思翻开第三本册子,又继续道:“上上上一任漕运转运使徐子升,出身于世家,依旧是东宫属臣,自幼长在锦绣堆里,既不爱书画,又有一个贤惠持家的好妻子。”
玉九思语气转折道:“可偏偏那徐子升是个好打抱不平的,长了一颗怜惜弱小的仁善心肠,见不得有孤女被恶霸欺辱,自个挽了袖子就去帮忙,推搡时却不小心伤了那恶霸的性命,殊不知这所谓的恶霸与孤女,本身就是一场仙人跳,那孤女扭头就变了脸,状告其残害平民,害死了自家兄长,最后结果么,自然又是贬官流放。”
玉九思总结到最后,耸肩摊手,表示他这个旁观者竟也十分无奈。
柴珃也有些恨铁不成钢道:“皇兄前后任命并重用的三任漕司转运使,就这样通通被拉下马,说无辜吧,也不算无辜,可要说罪有应得吧,好像又都挺无辜。”
玉九思附和道:“可不是么,在没担任漕司转运使之前,无论是徐子升、廖先光、还是纪宏昌,基本上都是要政绩有政绩,要官声有官声!可再好的一个人,你把他放到五毒俱全的糟污环境里,最后怕是也防不胜防啊。”
玉九思说到这里,又举例道:“就好比王爷您,再是贤明睿智,昨夜不也赢了几万两银子回来么,得亏那刘三公子是个没心眼的,这要换一个心思阴险的,您估计也得入套。”
柴珃见他又不知所谓,笑了笑,幽幽道:“栖霞寺主持佛法精深,本王派人将阿迦罗送过去跟人论佛修行去了,最好是闭关一阵,免得他六根不净,总是受妖孽所惑。”
玉九思:“……”
柴珃冷哼一声,又饶有趣味道:“本该清心寡欲的出家和尚,却连自己的鸟都管不住,若是去了栖霞寺都无法悔悟,本王倒是可以帮忙送他去皇宫净身房,彻底斩了那孽根。”
玉九思:“……”
玉九思悔不当初,连连求饶道:“王爷恕罪,都怪属下不知检点,阿迦罗的鸟何其无辜!要不您还是抽属下鞭子吧,”
柴珃冷着脸道:“呵,放心,该你鞭子,不会少了你的。”
指尖点了点桌上的剩下的册子,柴珃又肃声提醒道:“继续说正事,别整日只想着玩鸟。”
玉九思翻开另外两本册子,一板一眼道:“徐子升、廖先光、纪宏昌三任转运使,全都由太子殿下所任命,却接连获罪贬官,连累得太子殿下也威望受损。”
说到这里,玉九思偷瞧了瑞王一眼,才又接着说道:“而在徐子升、廖先光、纪宏昌之前的两任漕司转运使,先后却都是皇后娘娘安插过来的……”
玉九思道:“徐子升之前的那一任转运使姓卫,名冕,若论亲缘关系,应该算得上是皇后娘娘的表姐夫,但其本身却是个贪婪又贪财之辈,刚到江苏漕司转运使任上不到三个月,就跟商帮的人勾结在一起,前后连任六年,贪下白银数百万两,还曾多次参与私盐买卖,种种罪状一经查处,直接就被判了绞刑,并罚没所有家产。”
“卫冕之前的再上一任转运使,则姓苏,名长智,乃现任昌平侯独子,跟皇后娘娘自小一块长大,虽是隔房族兄,可关系却比亲兄长还要亲近。”
玉九思说完,又偷瞧了一眼自家主子,见其依旧不吭声,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苏长智在江苏漕司转运使这个位置上同样连任有六年,与两江商帮基本都是正面过招,并未被人抓住任何阴私把柄,直到第六年任期快满时,才因为一次出门上香,遇到一伙逃窜的凶犯,不幸被害。”
柴珃听到这里,终于有了反应。
他伸手将记着苏长智履历的那本册子接了过去,简单翻看一遍后,若有所思道:“卫冕知法犯法,死有余辜,抛开他不谈,同样是与两江商帮斗法,苏长智之死,与徐子升、廖先光、纪宏昌之折损,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手段,前者刚猛直接,后者曲折委婉……”
玉九思顺着瑞王的思路接话道:“背后谋划之人,估计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
柴珃沉思片刻,十分果断道:“将徐子升、廖先光、纪宏昌三人之折损,也暂时先搁一边,重点去查苏长智之死。”
玉九思闻言有些头疼,忍不住叫苦道:“事隔了有十五年,案情也早已经盖棺定论,即便遗漏有蛛丝马迹,怕是也被时间磨平了,不好查啊……”
柴珃倒是不嫌弃属下无能,帮着提供突破口道:“蛛丝马迹不好找,那就先查一查前十五年,不,应该是前八年,也就是太子皇兄任命徐子升为曹司转运使之前,金陵府各大世家以及富商豪绅,都有谁家里是换了主事人的?”
柴珃话未说尽,但玉九思已经明白了。
既然谋害苏长智,与拉徐子升、廖光先、纪宏昌三人下马的是两种手段,那背后的主谋必然也是两个人。
同一个藏在地底下的利益集团,先后换了两个主事人,对应摆在明面上的世家豪绅,必然也换了两任主事人。
最大的可能便是长辈去世,继承人掌权,或者是兄弟夺权什么的……
玉九思被瞬间点醒,赶忙拍马屁道:“王爷英明!这般缜密的谋划,都能被您一眼看出疏漏,属下真是自愧不如啊!”
这马屁拍的毫无新意,还不如太子皇兄身边的小太监说话好听呢!
柴珃恨不能闭上耳朵,不耐烦道:“闭嘴!除了查那些世家豪绅之外,再去查一查苏长智遇害之时,与其同行之人。”
关于此事,玉九思已经大概查过了,赶忙又回禀道:“苏长智当日去灵隐寺上香,目的是为了给怀胎八月的妻子祈福,除了其发妻庄月妍一同跟随之外,还有其招募的书吏苏成泽,以及苏成泽同样怀胎有九月的妻子周灵韵,也一起受邀同去。”
玉九思想了想,又补充道:“那苏成泽为保护怀孕发妻,也同样丢了性命,庄月妍与周灵韵因受到惊吓,齐齐早产,好在都顺利诞下胎儿,其中就有您那位逃婚王妃苏蓉玉。”
至于苏成泽的妻儿至今如何了,玉九思并没有细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