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猎物被惊扰地跑开,原有的原羚队伍瞬间溃散,破绽百出,同时左右包抄的猎食者则找到了最好的机会,加速从两侧追击,只一个晃神的空隙里就夹着老年原羚脱离了最初的黄羊群。
散开的群落因为猎食者和倒霉猎物的离去而重新聚集,他们惶惶停留在原地,重新将幼年、老年者围在中间,可望向被黑狼和雪豹追捕者的同伴,却无能为力。
站在群体最前方的雌性原羚哀哀叫着,她的蹄子摩擦在地上,似乎想要上前,可望着远处跌跌撞撞,已经被猎食者咬伤多处的同类,又清晰地知道一个事实:没用的,救不了的。
身后是其他同伴们交错的嘶鸣声,在短暂的沉默后,这群蒙古原羚选择立即转身离去——至少要去一个没有猎食者威胁的地方。
黄羊群在远离,而黄昏的草甸上,老年的猎物已经被戈尔咬住后腿,死死拖着摔倒在地上,彻底爬不起来了。
猎物后腿上的伤痕很深很重,鲜血涌出,彻底断绝了他继续挣扎的可能,在血液流逝快速的过程里,猎物的声息一点一点降低,但却因为无法彻底死亡而从鼻间发出沉重的喘息。
戈尔松开嘴里的猎物后腿,正准备上前落下最后一击时,却被顾祈安抢了先。
或许是出于黑狼对于小雪豹的某种奇妙的宠爱,在戈尔确定自己的小豹子有咬死猎物的能力后,他没有强求对方什么,只很自然地在之后的很多次狩猎中都担当了“刽子手”的角色——即在最后一击加速猎物的死亡。
顾祈安很早之前就察觉了这一点,他享受着狼哥对自己的优待和爱护,只不过偶尔的时候,他也并不排斥这项工作。
毕竟都是动物、都是国一,这种事情是日常,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于是,粗喘着的猎物,最终被体型越来越似成年的小雪豹咬住了咽喉。
干脆利落的下牙力道之后,恐怖的咬合力瞬间体现在猎物脆弱的咽喉处,只瞬间令人牙酸的“咔”声,血管被切断,大量涌出的鲜血堵塞了猎物的气管,让他在死亡前免遭更多的罪。
鲜血浸润着小雪豹的唇齿,他舔了舔花猫似的嘴巴,扭头看向黑狼。
戈尔也静静地看着下嘴动作干净利索的小雪豹,他能看到对方身上逐渐凸显出自己狩猎时的影子,那种感觉格外地有吸引力,甚至等同于他把自己的气味蹭在小豹子身上的满足感……
即便他没有办法如人类一般喊出“恩和”这个名字,但这可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小家伙!
人类可没教过!!!
戈尔眼型微弯,愉悦感明显到几乎从银灰色的眼瞳中完全四溢,就是顾祈安都能感知到黑狼忽然轻快满足起来的心情。
嗯??抓到黄羊狼哥这么高兴的吗?
难不成狼哥也爱吃黄羊但是偷偷藏着不说?!
顾祈安舔了舔嘴巴,歪头打量戈尔。
猎物的血液弥散在他的口腔里,让他有种嘴巴馋但却不怎么饿的感觉。
光眼睛馋了,哎!
都怪黄羊肉太香了!不愧是国一啊!
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天边的日光这会已经彻底沉了下去,天色昏暗,但深空之上的群星则如灯盏般一个一个亮了起来,那叠加的灿烂几乎比过了月亮。
费了一番力气抓到一头猎物,但两个毛茸茸却又不怎么饿,只面对面坐着低头打量这过于美味的倒霉蛋。
在片刻的沉默下,戈尔忽然抬头,深邃的视线轻轻落在了小雪豹的身上,喉咙里发出很轻很轻的低吼声。
原本低下脑袋,盯着自己那不争气的肚子发愁的顾祈安立马抬头。
早已经养成狼语同步翻译习惯的大脑捕捉到了黑狼嘴里的动静,很快就拼拼凑凑,得到了答案——
他的狼哥在问,这些猎物,可以分给人类吗?
当然,这些说法都是顾祈安经过人语润色过的成果,如果按照黑狼本身的动物思维的话,也就只能意会个大概,不过依旧是以询问小雪豹的意思为主。
就好像……这个家里真正做主的是豹豹!
莫名有些高兴的小雪豹晃了晃尾巴,他仰头靠近,舔了一下戈尔的下巴,喉咙里轻轻柔柔发出哼唧声,那意思是“当然可以了”。
不过……
顾祈安盯着早已经没了声息的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在应了戈尔的询问后,忽然后知后觉察觉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他和狼哥分别是国家一级、二级保护动物,吃个国一也就吃了,反正他们又不违法,甚至想吃多少就能吃多少,可问题是如果国一、国二合力抓了个没气儿的国一给人类送过去,那收到“礼物”的人类违法吗?他们能吃吗?
端坐在地上的小雪豹陷入了深深的思索,而已经得到他应允的黑狼则低头,准备将这头老年黄羊分出来一半给人类当食物。
算是一种报恩,也算是一种……对于这群人类连像样的东西都吃不上的帮助吧。
人类:一时间百口莫辩.jpg
顾祈安思索这个问题的时候很认真,他尝试用自己上辈子贫瘠的法律知识去填充、去理解,但在快要把自己绕晕的时候,也没能得出来个答案,而此刻,黑狼已经用锋利的獠牙分出来了半扇羊[注]。
望着已经做好准备去给人类送温暖的黑狼,实在想不出头绪的顾祈安决定放弃——这个难题,不如交给人类自己去解决吧。
小雪豹:想不出来的问题还是交给别人去苦恼吧~
于是,在已经彻底昏暗的天色下,戈尔将剩余的黄羊肉继续藏在了老地方,然后叼着另外半扇羊,身后跟着小雪豹,一路慢悠悠往领地之外、人类扎营的位置走。
而此刻在帐篷里讨论这一天堪称梦幻的经历的几人,根本不知道他们即将迎来另一种惊喜。
当然,也可能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在黑狼和小雪豹带着“礼物”风尘仆仆往人类的营地位置赶的时候,几个工作人员坐在帐篷里,从侧面开了一截带着纱网布的小窗户,也算是能观察周围环境。
下午经历了一场和狼豹的近距离接触,此刻几人都还有点缓不过劲儿的激动,背包里的干粮草草吃了几口,即便肚子还有些空落,但他们就是吃不进去,而是一个个盘腿坐在,没忍住重提了下午的经历。
“就像是做梦一样!”
第一次跟着队伍进山的年轻人狠狠喘了口气,他拍了拍脸蛋,就好像是在判断自己现在到底清不清醒的。
“这种经历,恐怕几十年都难得有一次!”
领队拍了一下年轻人的肩膀,回忆了自己前十几年的工作经历——嘿,能像今天这么故事性的,真还就一次没有!
“这一天太有纪念意义了。”
另一个同伴翻着摄像机里的内容,里面的照片很多,基本都是戈尔、恩和同框的画面,他看着看着,忍不住道:“说实在的,看他两这幅相处情况,我觉得明年春天……这两肯定还在一起。”
“戈尔肯定稀罕恩和!”另一人道:“不然当初戈尔发情期就不会选择在恩和身上蹭蹭了。”
年轻人:“可问题是,恩和还没经历过性成熟呢,谁能知道等恩和成年了,还会不会接受这样的关系。”
本来还高兴下午经历的几人立马又低落了下来,虽说知道人类不该多干涉野生动物的生活,可每每想到关系亲密的戈尔、恩和,他们就忍不住如老父亲、老母亲似的生出来更多的忧心——
担忧孩子吃不好睡不好;
担忧孩子在外面受欺负;
还担忧孩子长大了相互闹矛盾分道扬镳怎么办?!
正当几人忧这忧那的时候,坐在靠近帐篷出口位置的工作人员摸了摸手臂,或许是觉得底下没半完全拉住的位置有些漏风,便准备再拉上点,谁知道刚刚偏着身体斜过去,就从缝隙处瞅见远方草甸上冒出两对幽光。
一声惊呼被他咽到了嗓子眼里,但受惊的表情却骗不过其他几人,眼瞅着这同伴僵坐在原地,一副差点被厥过去的样子,领队挠了挠脑袋,低声问道:“怎么?坐久了屁股抽筋了?”
“不、不是……”
这人从嗓子眼里憋出来一句,这才小声道,“嘘,往帐篷外面看、小点动静看。”
其他几人一听坐不住了,立马脑袋挤着挨在一起,从帐篷小窗和门的缝隙上往外看——
只见十多米外,两对在夜色下冒着幽光的迷你“电灯泡”正在悄无声息地靠近。
深山草甸上夏日晚间的风窸窣着,野草半折下腰,倒是因为草枝摩擦的动静,将本就没什么声响接近的猎食者给掩藏得干干净净,如果不是工作人员刚才那一眼,他们可能都不知道有两只野生动物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给走了过来。
同样有些心惊的领队定睛一看,倒是认出了两个黑影的身份。
他半松了口气,小声道:“是戈尔、恩和。”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戈尔、恩和,领队总有种纯然的信任。
他相信戈尔的稳重内敛,相信恩和的友好善良,这种让当事者苦苦思索都很难得到答案的直觉,促使这位有着多年与野生动物打交道、并在深信“万物有灵”的工作者继下午之后,又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摆手阻止了同伴们的行为,就那么只身一人,裹着轻薄的外套,在其他工作人员或是紧张、或是激动的目光下,轻巧地从帐篷里爬了出来。
视野豁然开阔,虽然信任归信任,但领队还是很小心地挡住了帐篷的门口,留给身后同伴们更多的观察和反应时间,至于他自己则半弯着腰,彻底走到了帐篷前方的空地里。
他手中还提着个户外照明灯。
暖白的灯光晃动着,领队看清了两个迎着夜色而来的访客。
强壮的黑狼戈尔,以及蓝眼睛的雪豹恩和,只不过在戈尔的嘴里,似乎还叼着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
领队拧眉,眯了眯眼睛,试图看得更清。
而叼着东西的戈尔则慢吞吞往前一步,低头、松口、后撤,显而易见,他和恩和夜探的目的是来送东西的。
送的什么?
领队瞅着地上的东西有些眼熟,像是某种动物尸体,灯光下黄褐色的皮毛,夹杂着绒白的短毛,越是细看,就越是让领队有种呼吸发紧的感觉。
那一刻,他心脏都砰砰砰跳了起来。
甚至或许是因为人类的沉默和迟疑,端坐在一侧的小雪豹主动伸出爪子,抵在半扇黄羊上,冲着工作人员的方向推了推。
——像是在大大方方地告诉对方:看,人类,我们给你送礼物来了!
片刻的寂静后,几个工作人员听到帐篷外的领队没忍住发出了一声很小很轻的惊呼。
依稀辨识像是一声卡在喉咙里的“卧槽”,然后又因害怕教坏两个毛孩子,硬生生把后半句的“槽”给咽了回去。
年轻人立马探出脑袋询问:“队长咋回事啊?”
领队欲言又止了几秒钟,最终声音很轻很轻,像是失去了灵魂道:“戈尔、恩和,给咱们送了半截国一……”
半截什么?
什么国一?
半什么截、国什么一?
是他们想的那个半截和国一吗?
帐篷安静了一瞬,本来还有点紧张的几人或是蹲、或是爬,都钻了出来,就着那点儿有限的灯光,视线落在了他们白天才拍摄过的国一——蒙古原羚身上。
此刻,人类的沉默震耳欲聋。
此时,沉默又成了今夜的康桥。
戈尔/恩和:人类,我们给你带食物来了。
工作人员:这是国一啊!你们吃就吃了,真不用给我们带啊!
一时间, 整个野外作业的小队成员都沉默了。
他们望着戈尔、恩和,心里是暖暖的、被感动到的情绪,而再望向躺在地上的半截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时, 又变得欲言又止,脸上神情变幻到宛若便秘。
这是什么?
甜蜜又充满犯罪气息的负担吗?
领队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他看了看端端正正蹲坐在地上, 仰头盯着他, 甚至眼底充满期待的两个毛茸茸, 怎么都不好意思打破毛孩子的一番心意——
国一怎么啦?毛孩子们又不知道这是国一啊?!
他们只是想给人类送礼物而已!
他们只是心疼人类没肉吃, 这才会把国一叼过来而已!
他们都只是毛孩子而已!
不管是领队还是其他几个工作人员, 此刻均哈特软软,虽然这种软中带有一丝丝的慌张和无措, 但没关系, 他们都知道,这是毛孩子的一番心意。
领队努了努嘴, 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像是问候自己的同类一般,冲着戈尔和恩和道:“这、这是给我们的?”
说着,他指了指地上的国一。
虽然有点明知故问的劲儿。
戈尔不明所以,他学着小雪豹的样子, 用前爪抵着猎物, 又往前送了送,那张毛茸茸但却天生冷酷的狼脸, 却仿佛在说:人类, 国一,给你们吃。
倒是蹲坐在一侧的顾祈安瞥见了几个人类想要翘起来的嘴角,以及轻微拧动的眉头, 就知道他们在为这份“礼物”的处理办法而为难。
野生动物把国一当礼物送人,收礼方应该……不违法吧?
小雪豹晃了晃尾巴,在将难题丢给人类工作者后,此刻难得产生了一点点小小的心虚。
这种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吧!
工作人员:这事我们也是头一次遇见啊!!!
接收到两个毛孩子心意的领队轻咳一声,他沉默片刻,半蹲下身,指着地上的半截蒙古原羚,尝试梳理语言,浅浅教育一下:
“这个东西吧,他、他不太一般,他是个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是需要被国家保护的!你们——戈尔、恩和你们能吃,我们——两个脚的人类不太能吃。”
身后的几个工作人员齐齐点头,然后把期待的目光落在了戈尔、恩和的身上,就好像在等待刚上学的小朋友举手回答问题。
毛孩子:。
戈尔歪头,然后打了个哈欠,一副“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就算能听清也听不懂”的样子。
顾祈安偷笑,身后的毛绒尾巴摇得更欢了,还不等他继续围观这场“赠送国一”的后续,就被先一步起身的黑狼咬住了后颈,一副准备往后拖的架势。
礼物已经送到了,这一晚上的事情也要结束了,这个时间点应该拎着小豹子回家睡觉了!
心底自有一套时间规定的戈尔此刻不容辩驳,只高冷地瞥了一眼愣在原地的人类,那眼神仿佛在说:给你们的东西,吃就吃了,无需多说!
然后,高冷又酷帅的黑狼转头,褪去了那身大佬的气质,转而变成了催孩子睡觉的奶爸,冷硬和温柔就在一瞬之间——
只见黑狼垂头,又是拎、又是叼地,把屁股挨在地上,慢吞吞消磨时间就是想要耍赖的小雪豹给提了起来。
小雪豹:哥、狼哥,给豹留点面子啊!
为了避免自己在人类面前丢大脸,失去往后的养老机会,小雪豹扭了扭屁股,利索起身,佯装一副自己很乖巧的样子。
为了养老大计,拼了!
见小雪豹起来,戈尔眼神温柔,但獠牙依旧轻轻蹭在对方的后颈。
这一整天,本来早早回来是要带小雪豹补觉的,谁知道因为人类才耽误到现在,眼下天都黑到只能看到星星月亮了,还没性成熟的小雪豹也应该休息了!
豹宝宝需要保持充足的睡眠!
在这一点上从无让步的戈尔用獠牙轻轻磨了磨小雪豹的后颈,等小雪豹彻底爬起来、站稳在自己面前后,他才松开了嘴里软软的后颈皮,颇有礼貌地冲着人类点了点头,这才带着小雪豹转身离开。
领队:“等等,还有你们的国一啊……”
声音消散在风里,小雪豹头也不回甩了甩尾巴,在心里补充了后半句——
不,是你们的国一。
豹豹微笑.jpg
站在后侧,试图招手让两个毛孩子将国一带走的人类:等、再等等啊……
你们敢送,我们可不敢吃啊!!
但这一次,却没有毛茸茸回应他们的招呼了。
离开的戈尔、恩和头也不回,干脆利索地厉害,他们此番的行为也仅是为了把礼物送出去,而收到礼物的几个工作人员则愁得连觉都有些睡不着了。
见黑狼和小雪豹远离,年轻人半蹲在猎物前,捏着小木棍戳了一下还残留有狼齿痕的“礼物”,无奈道:“队长,这家伙……我们怎么处理啊?”
吃又不能吃,但偏偏还是毛茸茸们送来的礼物,这种感觉,又爽又无措,谁懂啊?!!
领队想了想,转头问负责拍摄的工作人员,“刚才你记得拍了吗?”
“拍了!”对方拍了拍胸脯,“瞅见你出去那会我就打开摄像机了,刚刚那点儿内容全部都拍进去了!”
领队忍住了想笑的嘴角,决定等事后回了保护机构,把照片洗出来,好好给教授炫耀一番——哈哈都是救助黑狼戈尔的人,看,我还被戈尔恩和送了国一,你有什么?!有你的论文和地中海吗?!
教授:?
炫耀就炫耀,怎么还搞人身攻击了?
心里脑补被老同事羡慕的领队轻咳一声,“东西先放这儿吧,等走的时候,给戈尔、恩和留着,这两小家伙啊……抓到猎物就自己吃啊!怎么还惦记上我们了,真是太不会过日子了!太不懂事了!”
旁边的年轻人嘴角抽了抽,心道队长你要是没笑得跟朵向日葵似的、没拿着相机“咔咔咔”逮着个猎物尸体拍得停不下来,我都要信了你的教训了!!
领队:美死我了.jpg
带有血腥气的猎物可能会引来其他猎食者的觊觎,偏偏这附近又有着黑狼、小雪豹的领地和气味作为天然的威慑。
在思索之后,领队从包里掏出了几个大号塑料袋(最初是为了装野外作业遗留的垃圾),暂时将这大半截猎物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给包了个严实。
甚至为了避免这份“礼物”被其他动物叼走,让他心爱的毛孩子没了自己的战利品,领队还又扯出一份备用睡袋,将用塑料袋裹到连血腥气都溢不出来的猎物给塞了进去,和同伴抬着两块大石头给压了上去。
直到做好这些准备,几个工作人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均是藏不住的笑容,这才反身钻到了帐篷里,准备享受着被毛茸茸们投喂国一的快乐余韵酝酿睡意。
这事情,他们能一直炫耀到退休!
人类工作人员的帐篷逐渐陷入了安静,除了定时守夜的人,这片空旷的地上唯有孤零零躺在那里的睡袋略显突兀,藏着半扇来自毛孩子们的礼物。
而另一边,催促着小雪豹回家的戈尔,则用最快的速度在“石床”上摆好姿势,等待着小豹子的投怀送抱。
虽然之前因为和人类相处,小雪豹的状态显得比较精神奕奕,但其实不然。
当顾祈安远离了工作人员周边的那种平和、熟悉的气息,又回到了熟悉的、可以被称之为“家”的领地后,从白天就存在的困意也在此刻迅速侵袭,刺激着他逐渐开始迟钝的大脑。
太困了,感觉再多等一分钟,豹就已经开始扯呼了。
见戈尔已经摆好了姿势,顾祈安懒洋洋打了个哈欠,随后往前走了一步,下一秒身体软倒,直愣愣栽在了黑狼怀里。
而躺在石面上的戈尔也很自然,将小雪豹拢在怀里,舔了舔对方说闭就闭的眼皮,显然很满意小豹子的入睡速度。
没长大的豹豹就是该多睡觉。
夏日晚间的星空依旧灿烂,怀里的小雪豹在不到五六分钟的时间就陷入了深度睡眠。
他的眼皮更沉,睫毛几乎没有颤动的迹象,呼吸也愈发地平顺,只偶尔一两个瞬间里因为过于舒服的睡觉姿势,而从喉咙里发出很轻微、很柔和的呼噜声。
很可爱。
戈尔眼神柔和,偏头舔了舔小雪豹的鼻头,那对时时刻刻敏锐抓捕四周动静的三角耳颤了颤,终于在准备休息的夜间,随着困意不再立得那么挺拔。
夏日草原上的天空是一种很纯粹的黑蓝,看起来静谧又深邃。
群星灿烂,像是数不清的、被泼洒在地上的钻石,每一颗都闪烁着光芒,甚至在特别的月份、时间里,还能看到如裂隙一般横在夜空里的条状星河。
那是很多人愿意跋山涉水,只为来北方大草原看到的盛景。
当这片空间陷入沉寂之后,远方传来模糊的翅膀拍打声。
在周边转了许久、享受着高空翱翔快乐的高山兀鹫,迎着漫天星光,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
远方石壁的悬崖处是高山兀鹫安家的地方,他早已经习惯了孤独,在回来之后甫一低头,瞧见了两个相拥在石壁凹陷处而眠的毛茸茸,一时间竟然有些不习惯。
大概是独处久了,即便高山兀鹫知道自己有邻居,可一趟游玩回来却差点被他忘记了。
此刻,望着夜色下两个尾巴交缠的毛茸茸,一向独来独往的高山兀鹫忽然觉得有点儿孤单。
他回到自己矗立在高处的巢穴中,在准备休息之前,没忍住又探着脑袋,看了看下方——
相互搂在一起睡觉的黑狼和雪豹,看起来很安稳很幸福,那样子,看得高山兀鹫也有点儿心动了。
要不,等来年早春,他也去找找属于自己的爱情?
这个深夜里,裸岩山地上是相拥而眠的戈尔与顾祈安,而他们的领地之外,则是轮换守夜、终于结束野外作业的工作人员们。
或许是因为白天一整个下午的经历,虽然已经满身疲惫了,但几个工作人员并不觉得困,反而精神百倍。
在躺了十多分钟实在酝酿不出来睡意后,几人干脆爬了起来,在帐篷里点了灯,开始提前写工作报告了。
工作人员:谁能有我们卷?!
直到后半夜,白天的兴奋劲儿终于降了下来,几个写报告写到满面红光的工作人员终于翻身躺下,准备浅浅睡一会儿,等太阳刚刚升起就准备下山。
熟睡后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日出前后,哪怕是夏季的草原也有种挥不去的阴冷感。
那尚未升起的太阳只在山头上裸露出一层浅浅的淡金,山中过夜习惯早起的领队便自然转醒,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下手腕上运动手表上的时间——四点五十二分。
他打着哈欠,和一个个也同样醒来的同伴们简单洗漱,收拾着东西。
在安置好红外相机后,他们此次的进山目的就已经完成了,至于观察、收集到蒙古原羚以及戈尔恩和的踪迹,完全是意外之喜。
显而易见,工作人员们都很满足这次野外作业的成果。
在几人收拾的同时,瞅着背包里的水果,差点儿把这茬忘记的年轻人轻声道:“你们说,戈尔恩和给咱们带了国一,咱们都不用回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