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想这些是没有用的,物是人非的这个道他还是懂的。
顾老元帅强自压下心中波澜,想尽量保持冷静地收回手,却不想被一只温暖宽厚的手掌按住了。
“……爷爷。”雪莱低低唤了一声,冷调的嗓音带着几分哑。
他半垂着眼帘,老人通红的眼眶、颤抖而不自知的手掌,通通落入他的眼中,印刻进他的心里。
迎着顾老元帅不敢置信的目光,肢体僵硬、动作柔软地轻轻将他拥住,声音坚定地又唤了一声:“爷爷。”
“……”
顾老元帅怔愣了许久,才神色恍惚地回抱住雪莱宽厚的后背,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诶,”他哽咽地应道:“诶!”
如此宽厚又如此炙热。
从蹒跚学步到少年习武,这是本该自幼时起就融入血脉和记忆深处的胸膛,却被他丢失遗忘了太多年。
滚烫的泪水浸透了胸口单薄的布料,让雪莱泄了全身的劲,只剩一腔柔软。
“孩子,我的好孩子……”
顾老元帅像是卸下了全部心防,大喜又大悲:“活着就好,你还活着就好啊!”
“嗯,爷爷,我还活着。”
雪莱心中酸涩,安抚地拍了拍老人的后背,温柔却有些口笨:“我回来了。”
这是他此生第二次看到爷爷落泪。
第一次是父亲战死后,国葬当天的夜晚,爷爷孤身坐在月色中,望着父亲的遗像饮下最后一碗烈酒,无声垂泪。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顾老元帅有些语无伦次,“你愿意回来,爷爷真的、真的太高兴了。”
听风的死亡,在他心中横亘多年,是一道无论如何都跨不过去的坎。
他后悔过无数次。
午夜辗转,他止不住地想,当年同意孙儿参军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而此时,常年悬在心头的审判之剑终于落下,小惩大诫地给了这颗早已年迈的心脏重重一击后,然后消失了。
顾老元帅泪流难止。
雪莱无声拥紧了爷爷因岁月而单薄衰老许多的身躯,给他一个足以宣泄情绪的港湾。
许久才宽慰似地压低声音,半开玩笑道:“爷爷,莫再哭了,小月亮该要笑话您了。”
笑中带皮,瞬间就消融了时间带来的陌生和隔阂,仿佛还是当年开朗爱笑的少年郎。
顾老元帅刚从情绪中缓过来,闻言手劲不小地拍了下雪莱的后肩,也乐了,笑骂一句:“好你个小子,还开起爷爷玩笑了。”
他粗粗抹* 了一把脸,松手退开半步:“听……”
仿佛嵌在黑发青年脸上的面具,让他话语一顿。
就近才发现,这看似光滑的暗色面具上刻印了有些古怪眼熟的花纹,还带有不少深深的划痕,只是因主人常年佩戴使用而被磨平了。
“……雪莱,”顾老元帅不太自然地换了个称呼,有些欲言又止,“你这些年……”
“听风。”
雪莱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他看着老人泪湿的双眼,偏过头朝望向这边湿润了眼眶的顾听澜微微笑了笑。
在家人们的目光中,抬手,缓慢却坚定地取下了面具。
就像取下了所有见不得人的脏污,走进了光里。
他弯起唇角露出一个罕见的温柔笑容:“爷爷,叫我听风吧。”
顾听澜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反应不能,又惊又喜地失声唤道:“哥……”
白云霁了然一笑,收回视线,抱着小月亮走到顾听澜身边,为爱人拭去眼角溢出的泪珠。
顾老元帅也意识到了什么,原本止住的眼泪差点再次决堤。
“好,听风!”他重重喊了一声,颤着手去抚摸雪莱成熟得令人陌生的面容。
“嗯,爷爷。”
雪莱温驯地应了声,感受着老人粗糙的手指小心划过面颊,低头主动将脸贴了上去。
顾老元帅红着眼睛,一寸一寸地抚过雪莱的面容,珍惜得像是要把过去缺少的全部都补回来,又像是要把他现在的面容永远铭记在心中。
“爷爷对不住你啊……”
顾老元帅的愧疚溢于言表:“害你吃了这么多苦头,早知道你……当时应该更积极地去搜寻你的下落。”
当年他虽第一时间就派人去搜寻过,但那可是宇宙能量风暴场,掉进去的人无一生还,希望何其渺茫。
再加上战事当前,实在不宜占用过多的军事资源,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作罢。
“好在听澜,”说到这,顾老元帅转头去拉顾听澜的手,羞愧又感慨地说:“好在你弟弟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放弃寻你,不然……”
“爷爷!”“爷爷。”雪莱和顾听澜同时皱了眉,表示不赞同。
比起他们,作为大家长的顾老元帅又何尝不是最辛苦的那个呢?
儿子战死,随后长孙在宇宙能量风暴中殒命,儿媳妇受了双重打击半疯不疯,幼孙又日渐寡言,心中再如何担忧,都依然要上前线挂帅指挥……
只因帝国需要他,只要帝国需要他!
雪莱和顾听澜仰慕敬重这样的顾老元帅,也心疼这样的爷爷。
顾老元帅笑着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而是将两个孙儿的手掌交叠在一起,一同捧在手里,眼里含着泪光:“这些年,辛苦你们了。”
他对不住听风,也对不住听澜。
儿媳妇痴痴疯疯之后,听澜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他都看在眼里,也痛在心里。
可再如何心疼,他都不能再带走这唯一的幼孙了——他是儿媳最后的精神支柱,若是带走了……
却没想到,儿媳最终还是撑不住了,竟是在听澜的眼皮底下……就这么撒手人寰了。
等他匆匆赶回去,被母亲彻底抛弃的孩子眼神空洞,对外界刺激再无了反应。
只知道守在母亲生前的实验室里,一发呆就是一天。
儿童精神专家来了又走,听澜依然没能从内心世界里走出来。在送走不知多少位专家医生之后,顾老元帅也没了办法。
前线战急,他也没办法长时间在帝都呆着,而顾听澜的情况也无法送去学校就读,思来想去就只能将年幼的顾听澜托付给了陛下和研究院的薛老院士。
正好那薛老院士有个独孙,跟听澜差不多年纪,性格开朗又爱笑,或许在同龄人的陪伴下,孙儿神游的状态能稍微缓解一些。
却没想到,这薛子瑜又……想到最近帝国闹得沸沸扬扬的事件,顾老元帅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并不是一个称职的爷爷。
顾老元帅拍了拍两个孙子的手,哑声道:“我们老顾家总算是团圆了。”
这话里的心酸苦楚,或许只有他自己才懂。
面对深陷自责的爷爷,雪莱和顾听澜心中同样不好受,想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
“咿呜呜呜。”
就在此时,一旁突然传来幼崽压低的呜嘤声,让祖孙三人惊了一惊,同时转过头去。
却是坐在白云霁怀里的小月亮,红着眼眶,委屈巴巴地瘪着个小嘴直望着他们。
鱼缸里的小水母焦躁地扑腾个不停,显然是感应到了主人的情绪。
白云霁轻抚着小月亮的后背,一边哄着一边朝众人歉意地笑了笑,神色间无奈居多。
小月亮这幅委屈模样实在有些不寻常,十分了解他性格的顾听澜和雪莱不由地有些困惑,又心疼他掉小泪珠。
眼见刚刚还乖乖巧巧的小曾孙,顾老元帅也露出了担忧之色:“娃儿这是?”
顾听澜甚至忘了自己也红着眼眶,忙问:“小月亮怎么哭了?”
白云霁见众人满目关心,久别重逢的感伤荡然无存,不由更是无奈,手臂托了托小月亮:“崽崽大概是急哭的。”
他委婉措辞了一下,含蓄地笑道:“看你们难过,一时不知道该安慰谁,急的。”
祖孙三人都没想到竟会出于这样的原因,一时啼笑皆非,又觉得窝心。
小月亮见父辈们终于不聊一些难过的事情了,连忙伸手要爸爸抱:“爸爸!”
顾听澜连忙将他抱过来,刚要哄上一句,就感觉到幼崽细嫩的小手轻轻擦过自己的眼角。
“爸爸,呜呀咕嗷,啫啫叭唔哩!(不要哭嗷,崽崽保护你)”
小月亮说完,凑过去在顾听澜的额上亲了亲,而后搂住他的脖子,学着平日白云霁安抚他的样子,笨拙地拍了拍顾听澜的后背。
这一套安慰的动作下来,把顾听澜唬得一愣一愣的,在场众人见此纷纷失笑。
“这多好的娃儿啊!冰雪聪明又乖巧!”
顾老元帅笑着抹了一把脸,再一次发自内心地赞叹:“你们教得可真好啊!”
白云霁看着这对亲密无间的父子,表情温柔地笑弯了眉眼,不掩自豪:“是崽崽天生性格好,想来是随了听澜。”
顾老元帅愣了一瞬,细细打量了他一眼,这位俊美得不可思议的银发青年眼里,流露出的除了浓情就是蜜意,毫不掩饰自己的一往情深。
像极了当年儿子黏黏腻腻地拉着儿媳的小手,找他商议婚事时的……果然是年轻人啊……
雪莱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站在弟弟身旁摸了摸小月亮的后脑勺,柔声夸了一句:“乖。”
白云霁毫无秀恩爱的自觉,只笑道:“别站着了,顾爷爷坐会儿吧?”
“咳。”顾老元帅清咳一声,捏了捏鼻梁带走了最后一丝泪意:“刚刚让殿下见笑了。”
“您这又是哪里的话。”
白云霁浅笑着摇了摇头,引他到沙发上坐下,一边沏茶一边说:“您不用跟我这么客套,也莫称我殿下了,实在太生分了些。”
他端起第一杯清茶,双手托着递给顾老元帅,语气真诚道:“同听澜和大哥一样唤我云霁便好,毕竟——”
他含笑侧目,顾听澜抱着情绪平复下来的小月亮在他身旁坐下,雪莱走到顾老元帅身旁正要坐下。
白云霁眼底的笑意渐深,手中有条不紊地倒着茶汤,接着道:“——毕竟我已嫁给了听澜,如今我们是一家人,不必说两家话。”
“……”雪莱似乎习以为常,只是坐下时嘴角莫名勾起了几分。
“……”顾听澜坐在他身旁浑身僵硬,错愕地瞪大了一双星眸直直望着他,耳根瞬间烧得通红。
“……咳、咳咳!”
顾老元帅险些被茶水呛到,虽说当初的这场联姻在通俗意义上确实是白云霁下嫁顾家,但此时由他自己这么说出来,实在是……
但下一秒,他忽然明白了过来白云霁话里的意思,这孩子分明是在告诉他:无论他白云霁是什么身份,他们夫夫又是以什么样的世俗形式在一起的,他都不在意也不希望家人在意,他们只是一对普普通通的恩爱夫夫。
见爷爷不动弹,雪莱顺了顺他的后背:“爷爷?”
顾老元帅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抬头深深看了白云霁一眼,朗声道:“好!云霁,今日这碗茶老头子我喝了!”
说完,豪迈一仰头两口干了茶汤,再把茶碗往桌一搁,心中一阵畅快。
彻底得了顾老爷子认可,白云霁又笑眯眯地给雪莱递了一杯。
雪莱用余光瞄了眼臊红脸的弟弟,干脆利落地一抬手,也干了。
白云霁这才端着最后一杯茶,送到顾听澜的手边,笑容格外灿烂道:“澜澜,喝茶?”
顾听澜有些缓不过来神,给长辈和嫡兄敬茶那是旧习俗里妻子进门时必须的见礼,顾老元帅和雪莱能明白的意思,他自然不会不明白。
心脏跳动的频率越来越快,他深吸了一口气,在爷爷和兄长的目光中,单手接过了茶碗饮下了一杯。
而后,抬起乱颤而不自知的眼睫,将剩下半杯茶递到白云霁嘴边,软着声音道:“你喝。”
他明白白云霁的意思,也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他们谁也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妻子”,而是像人鱼契约一样,是终生伴侣。
白云霁一怔,神色瞬间柔和了下来。
直望着顾听澜的蓝眸缀满了情深,他微低下头,就着爱人的手饮下了剩下的半杯。
——迟来的交杯“酒”。
顾老元帅没沾半滴酒,却满脸红光,仿佛真参加了一场古式婚礼,嘴上不住感慨:“好啊、真好。”
“缘分啊,都是缘分啊!”
还不忘侧头跟雪莱回忆道:“听澜这孩子,打小就惦记着云霁了,那时候才多大点儿,没想到还真是给他自己定了个好姻缘。”
雪莱闻言也勾起了唇角,笑道:“是啊,当时还闹着要把他的天使弟弟带回家呢。”
“我和……父亲母亲好说歹说,好不容易让他他放弃了抢别人孩子回家的念头,结果又天天闹着要进宫去看弟弟……”
过去的一点一滴浮现在眼前,雪莱不自觉地摩挲起手中的暗色面具,指尖细细抚来回抚摸着上面的花纹,是他多年来的习惯。
“对对!这事儿我听廷双提起过——”
顾老元帅正乐着,视线不经意地落到面具花纹上,微妙的熟悉感再次涌上了心头,让他下意识地收了几分笑意。
雪莱过去的经历成谜,他原来猜想孙儿是因宇宙能量风暴场意外失忆,流落死星。
但眼下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这面具上的花纹,让他有了些不太好的猜想。
顾老元帅有些迟疑:“……听风啊,你手上这面具是……哪来的?”
雪莱一愣,待反应过来爷爷问的是什么后,身体猛地一僵,脊背瞬间就布了一层薄汗。
他顺着顾老元帅的视线低头看向手上的面具,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动欲掩盖上面的花纹,又被他有意地及时控制住了。
他轻提着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本已做足了心准备,却在爷爷欲言又止的心疼目光中,塌了一角心防。
“爷爷!”顾听澜重重唤了一声,蹙着眉朝顾老元帅摇了摇头。
大哥对过去的遭遇一直都避而不谈,想来不欲他们知道定有他自己的原因,他尊重大哥的意愿。
所以他也更珍惜这来之不易的重逢和团聚。
雪莱按在面具花纹上的手指用力到发白,他其实知道的,这个失而复得的弟弟总是很贴心,一直都小心翼翼地绕开这些话题,丝毫不敢追问。
让人心中又酸又软。
“澜澜、云霁,”雪莱似叹又似舒了一口气,又喊了声:“爷爷。”
他慢慢放松身体,半垂下的眼睫掩住了又黑又沉的眼睛,声音很轻:“你们听说过‘蚀星’吗?”
“蚀星?”“蚀星!”“竟真的是……”
这个特殊名词犹如一颗轰然炸开的重磅炸弹,让在场众人闻之色变。
“……看来大家都对此有所耳闻。”
雪莱扯了扯唇角,众人的激烈反应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却并不能给他带来丝毫的愉快。
‘蚀星’宇宙星盗团,星盟百年通缉令上的SSS级犯罪团伙,在整个星际范围内都是臭名昭著、恶名远扬的极端存在。
其成员众多,穷凶极恶却奇怪地训练有素,个个都拥有着超乎寻常的能力和先进的武器装备,且行踪成谜,让无数星域和星盟执法者都束手无措。
他们藐视一切律法,肆意掠夺星球资源,无故攻击路过的星际商船,恶意损坏个星域间的信号塔,甚至于曾几度毁灭一些中低等星域,使他们彻底堙灭于茫茫星海之中,手段可谓是残忍至极。
‘蚀星’犹如宇宙中的一股黑飓风,所过之处皆是一片混乱和恐惧,令人闻风丧胆。
白云霁眉头紧皱,神色凝重:“若我没记错的话,蚀星已经销声匿迹了有二十多年,大哥你又怎么会与他们有牵扯?”
星盟通缉令上,近二十多年来都未曾发现蚀星的任何活动踪迹,只不过星盟众星域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依然将其视为最大威胁,本就巨额的悬赏金更是一翻再翻。
“准确来说,是二十五年。”雪莱低头摆弄手中面具,数不尽的磨损划痕里承载着他过去的全部痕迹。
顾听澜面色煞白,一个不太好的想法在心中成型,他惊惶地望着雪莱的面具,难以置信道:“哥!你……你消失的这些年,难道是在蚀星……?”
同他想到一块去的顾老元帅呼吸微沉,脸色难看至极,垂放在膝盖上的手掌瞬间捏成了拳,实在不敢想象顾听风在蚀星到底遭受了怎样的残害。
雪莱沉默着微微颔首。
众人神色巨变,但仅片刻就皆数化作了心疼和担忧。
雪莱将他们的反应收入眼底,莫名笑了笑,说话的声音轻得有些温柔:“当年,我随赤焰坠入宇宙能量风暴场时,‘侥幸’地先一步卷进了空间乱流。”
“在我的时间感官里,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等我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甩落在了一颗不知名的无人星球。”
“空间乱流?!”顾听澜有些讶异,“宇宙能量风暴场竟还伴随有空间乱流?”
“……也对,风暴场中暗物质能量剧烈波动,再加上空间磁场紊乱,确实有撕裂空间的可能性。”
但这只是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更别提在落入风暴场之前就被空间乱流带走。
这已经不是“侥幸”可以形容了,完全是生命的奇迹。
顾听澜很快又皱了眉,追问道:“那失忆也是那时候……?”
雪莱轻摇了摇头:“当时记忆完好。”
他在恢复记忆后,曾不止一次地回忆起这段过往,此时也不再隐瞒,:“不过赤焰受损严重,已经完全无法运行了……”
二十二年前。
帝国与联邦之间的战争,因帝国战神的殒落而再一次白热化,无数热血的帝国星民奋不顾身地奔赴前线,化身英勇战士为国捐躯。
但残酷的战争,并未因为帝国星民的奋勇而变得短暂和仁慈。
他依旧如同漫长的寒冬黑夜,席卷吞噬着无数颗曾经火热的心脏,让人永远望不到尽头,痛苦和悲伤在帝国将士心中无数地蔓延。
然而,奇迹却在最黑暗的时刻降临了。
时隔整整一年,帝国第一军团在顾听风少将的带领下,向联邦发起全面进攻,连夺两颗重点军事要塞星,赢得了压倒性的全面胜利。
这一战,如同一道希望的曙光,划破了战神殒落以来笼罩在帝国将士们心中的阴霾,也彻底点燃了他们心中的战斗激情。
第一军团的将士们更是士气高昂,乘胜追击。
然而命运却在此时开了一个残忍的玩笑,他们在追击路上不幸遭遇了宇宙能量风暴场。
离风暴中心更近的联邦军自觉求生无望,直接发起狠来,掉头就将炮火对准了身后的帝国追兵,企图将他们一同拉入风暴场,同归于尽。
顾听风当机立断,率领一路先锋小队冲入敌方阵营,极力绞杀敌军,掩护后方舰队撤离风暴场的波及范围。
先锋小队全员牺牲,而撑到了最后一刻的顾听风也彻底力竭。
在联邦军的恶意围剿下,被击穿了机甲驾驶舱和能源核心,随着赤焰一同坠入了宇宙能量风暴场。
“滋啦——警告、警告,能源核心已受损,检测剩余能源可提取率5%,请主人及时进入紧急逃生舱囊!”
“舱内氧气含量不足50%——滋——40%——舱内氧气快速流失,已紧急充氧,氧气含量80%——70%——请主人及时进入紧急逃生舱囊,以维持生命体征——”
浓重的血腥味随着氧气的极速流失和填充,在整个舱室内飞速蔓延开又消逝,此消彼长。
“嗬、嗬……咳咳!”
顾听风剧烈喘息着,无力去管侧腹血流不止的伤口,在赤焰不间断的警告声中,猛地咳出一大口鲜血。
血染衣襟,面白如纸。
“咳,赤焰……老伙计,你知道紧急逃生舱是没用的……”
顾听风心知自己今日必死无疑,虽犹有遗憾,却不悔。
因为他很清楚,这场胜仗所带来的意义远比他的生命更重要。
这次的战利品——两颗联邦军事要塞星,代表的可不仅仅是军事资源。这两颗要塞星易守难攻,一直以来都是联邦前线最重要的军资运转中心。
抢占了它们,就等于彻底突破了联邦第一道防线,这就意味着——帝国,终于转守为攻!
更何况,此时第二军团、第三军团和第五军团正在爷爷的指挥下直捣敌腹,一切顺利的话,联邦政府短时间内定是不敢再起战事。
和平的曙光,即将来临。
“哈哈哈哈、咳……咳咳嗬、哈哈哈!”
顾听风形容十分狼狈,却依然大笑难止,他望着舷窗外代表死亡的黑暗,低声呢喃:“笨蛋老爹,怎么样,我可没辱了你的威名……”
“可惜了,没能为你报仇……唉,澜澜又该要哭了……”
“滋——舱内氧——滋啦——氧气含量不足8%——赤焰能量即将告罄——最后一次紧急充氧,舱内氧气含量92%——滋啦——滋、赤焰请主人千万珍重——滋!”
赤焰的声音戛然而止。
“……谢了,赤焰。”低哑含糊的嗓音,在格外空荡的舱室内回响:“最后一程有你陪着也不算太差。”
一片黑暗中,顾听风轻轻合上眼,平静地等待即将到来的死亡。
不料下一瞬。
“嗡——”
赤焰机身突然一震,紧接着一阵令人作呕的天旋地转——视野骤亮!
“砰!”强烈的失重感中,赤焰机甲重重砸落在地。
顾听风猛地睁开眼,难以避免地被震出一大口血,侧腹伤口再次涌出大量的鲜血:“唔咳!”
但他依然顾不上这些了,眼前的景象让他恍惚以为自己深陷于死前的幻梦之中。
黄沙、褐石、暗沉的天空……疑似一颗能源几乎枯竭的……无人荒星?
顾听风怔愣许久,才在伤口的疼痛中回过神来,他这是遭遇了空间乱流?意外获救了?
“噗哈哈哈,这可真是,白说了一通那么帅的临终感言!”
到底是军人出身,对环境的适应能力极强,在确认了自己的现状之后,当下就有了基本的决断。
荒星野外实战训练,那可是军校生的训练日常中最基本的一项,只是赤焰受损严重,仅存1%的能源用于维持基本功能……也不知道这星球上有没有人类、或者外星生物的活动痕迹,能找到点维修的材料也好。
否则他和赤焰怕就得在这颗星球上荒野求生一辈子了。
不过,这一切考量都是以他存活下来为前提。
他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沫,快速解开衣衫,从机甲的急救包里取出小型治疗仪,一边治疗腹部伤口一边操控机甲分析这颗星球的空气成分和生存环境。
这治疗仪只能救个急治愈一下皮表,但也聊胜于无,总不至于让他失血而亡。
【环境氧气浓度19.35%,氮气78%……无危害成分,地区气温24℃,湿度……根据以上信息,系统鉴定:适宜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