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谁是金丝雀by仰玩玄度

作者:仰玩玄度  录入:01-15

是日下午,两人登门拜访。
马车在西庚大道的文国公府门前停下,裴溪亭随后下车,看见纱袍清爽的年轻人立在东角门前,身后跟着六个随从。
三人互相见礼,赵易请裴家兄弟入府,路上说:“我大难不死,今日一早,家父家母便去了宝慧禅寺烧香,要斋戒半月才回,否则定要亲自向二位道谢。”
裴锦堂说:“那我们兄弟实在受不起。今日初次登门,我们为国公和夫人备了一份薄礼,还请公子代为转交。”
初次登门,备礼是礼节,赵易没有推辞,只是道谢。
一路说笑着穿过弯折游廊与亭榭山水,赵易将两人引入居住的院子,示意廊下奉茶。
左院墙边,木瓜海棠下放着一瓮双臂长宽的大鱼缸,斑斓鱼儿悠游自如,条条纤秾合度。裴锦堂俯身一番观赏后惊叹道:“都好漂亮!”
“近年朱砂鱼在邺京盛行,卖者多,价格也虚高,且容易混淆假货。”赵易说,“这些都是我在各大卖家手里精挑细选出来的。”
裴锦堂心生犹豫,“那我岂不是夺人所爱?”
赵易说:“不然,裴二公子既然喜欢,我挑几尾送你养,又有何不可?总归你不会把它们吃了。”
“那我确实没这胃口!”裴锦堂笑着说,“既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赵易唤来两名小厮,指着其中一人手中的白盏,说:“公子看中哪条,可先放入盏中,要水和白盏都映红,才是真朱砂。”
“受教了。”裴锦堂说,“我怕是要挑些时辰,天气不凉快,你们别陪我在这里耗。”
“好。他们二人平日负责饲养,公子有话尽可问,他们都可以作答。”赵易吩咐了两个小厮,随后侧身示意,“裴三公子,请随我来。”
书房陈设清新宜人,没有半分繁琐。小厮将茶放在窗边的梨木矮几上,轻步退了出去。
“上午听到两位要来,我就把我这里的颜料包括金粉银粉择出来备了一套,待会儿就让人给公子抬到马车上去。”赵易打开长桌上的小木箱,“这些都是成品,无需再经过数道工序。”
裴溪亭上前合上盖子,“这箱子我拿走,你就不欠我了。”
“别急。”赵易忙说,“我还备了别的。”
裴溪亭说:“够了。”
他实在不像假客气,赵易只得说:“难道我的命只值一箱颜料吗?”
“论上来说,两者不能等同,但若要完全等同,就实在不好算了。”裴溪亭故意为难,“或者公子把这座宅子送给我?”
“这……若是我自己的宅子,自然可送,可国公府是敕造,我无权动它。这样,”赵易有了主意,“我在邺京买一座好宅子赠予公子,如何?”
我什么时候能回到这种张口就送房的状态……裴溪亭说:“公子实在,但还是算了,我暂时不能搬离府中,宅子空着还懒得打。”
“公子态度坚决,那今日就先这样,再有需要可随时找我。”担心裴溪亭拒绝,赵易又连忙说,“我在瞿连海那里见过公子的画,是欣赏喜欢得紧,想与公子交个朋友,不知意下如何?”
“多谢喜欢,但,”裴溪亭玩味地说,“我还没有见过公子的画呢。”
这般表情下,张扬倨傲,年轻人的意气顿时从纸下散发出来,像是给本就精妙绝伦的画作再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整张脸简直焜耀晖彩。
赵易觉得炫目,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朗然笑道:“正有拙作一幅,请公子品鉴!”
他转身从书架上取出一只杉木画匣,叫人端水进来,净手后打开画匣,将丝绸垫上的画卷取出,解开布套,轻柔地展平,是一幅山水。
“裴三公子,”赵易侧掌,“请。”
“乍看云烟漫布,山势崔嵬,瀑布高峻,山径逶迤,松竹挺拔,布局大气流畅,远近分明,嗯……细看松有曲折,林端窝鸟,石桥流畅,山脚水面流动,细节层次清新,浓淡相宜。”裴溪亭站立或弯腰地看了约莫一刻钟,才做出评价。
赵易站在一侧,有些期待地问:“可有短缺之处?”
裴溪亭如实答:“依我之见,有。”
白皙指尖隔空点在右侧一处山石,“这里的皴染不够流畅,层次模糊也缺了质感,显得死板了。”
赵易看向那处,竟然大喜,说:“不瞒公子,这幅画我画了快三个月,总觉得哪里不对,可请了几位擅画的昔日同窗看过,都只说好。于是我又匿名拿去画馆让众人来鉴,却也没人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不想今日公子寥寥一言,却令我茅塞顿开。”
他猛地退两步,郑重一揖,“谢公子指教。”
裴溪亭不喜欢繁文缛节,但也明白这种困顿被人点开的喜悦,以及被人指出作品短缺处的心情,回礼后说:“公子的昔日同窗,我不置评,但你虽是匿名,行家却不难从用纸用色猜出画师来历不凡,因此哪怕画馆里有人瞧出什么,也不敢直言。”
“哎呀!”赵易一点额头,恍然大悟,“是这个道,倒是我忽略了。公子真是妙手慧眼,不知以后你我可否多聊聊画?”
都说见字如人,裴溪亭多少也信见画如人,赵易的画干净温润,不见半分拘谨邪气。若说起初是为了拓宽人脉,交个社交式的朋友,此时便是拿出了几分真心,他颔首说:“我愿和公子交这个朋友。”
“太好了!”赵易略显激动地说,“既如此,幸会了……诶,不知公子年岁、表字是?”
“十八,生于冬月初一。”裴溪亭说,“我暂且还没有表字。”
赵易说:“草字‘思繁’,去年九月初六便已经及冠了,如此说来,序齿我大,以后我腆颜叫你‘溪亭’如何?”
裴溪亭没有意见,赵易又献宝似的拿出一幅古画请他鉴赏,说:“我刚得的,还没有拿出去过。”
裴溪亭见这画颜色发黄,绢布边缘裂口整齐,又细细地观察画面细节处,最后说:“你十之八九是被骗了,这幅画应该是作伪的。”
赵易期待的表情骤然破碎,“什么?假、假的!”
裴溪亭问:“你不会辨真伪?”
“我连半吊子都称不上。”赵易丧气道,“这幅画是在百幽山买的,花了五百两,竟然是假的……”
“虽说作伪也有好坏之分,但你这幅画的内容、笔法、意境本只属于中等,五百两,你亏大发了。”裴溪亭抱臂,“去找卖家把钱要回来吧。”
“不好找人。”赵易挣扎般地瞅着那画,“百幽山与寻常市面不同,三教九流都有,除了少数店铺,许多商贩都是流动的……我这幅画的卖家就是。”
裴溪亭想起先前那蒙面小哥说的地儿就是这个百幽山,不禁问:“这地方在哪儿,没人管吗?”
“在城东郊外,属笼鹤司右使管辖,但因为百幽山是鱼龙混杂的特殊存在,他们也只会在出人命或者有大事的时候出面。”赵易叹气,“罢了,就当买个教训吧。”
出去的时候,裴锦堂已经选好了一只,正在另外两只间艰难抉择,眉毛拧成了两条活泼的毛毛虫。
赵易见状上前将那两只一起舀进了白盏中,在裴锦堂拒绝之前抢先说:“我叫人去寻个合适的鱼缸,晚些时候我再把养鱼的一些说法写下来,叫人一起送去谭府。”
“那就多谢了。”裴锦堂闻言不再推辞,捧手道谢。
“眼下也该用晚膳了,二位若不嫌弃,我请你们去食楼用膳吧?吃什么你们挑。”赵易说。
“咱们去百幽山吧。”裴锦堂说,“我想吃烤兔子!”
裴溪亭问:“全邺京只有一家烤兔子?”
“没见识。”裴锦堂用手指“摇头”,“全邺京有几十家烤兔子,但最好吃的绝对是百幽山的‘烤兔状元’!我发誓,只要吃过一次,别家的都不能再下肚,还有,他们家的酒也很好喝!”
裴溪亭来了点兴趣,“都有什么酒?”
“最出名的就是‘喝死你’。”裴锦堂问赵易,“赵四公子,你听过没有?”
“裴二公子叫我的‘思繁’就好……这个‘喝死你’酒的确很有来头,因为它真的喝死过人。”赵易娓娓道来,“据说老板刚卖这酒的时候,声称这是天底下最醉人的酒,有个汉子不信,嚷嚷老板骗人,非要和老板打赌,说他如果能喝一坛酒不倒,老板就永远不能收他的酒钱。老板答应了,不想那汉子灌了一坛酒,就真的永远的倒了。这酒的名号也就因此响彻大邺了。”
裴溪亭合质疑,“有没有可能是营销?”
两人露出“我听不懂”的表情。
“有没有可能这是老板和顾客合起来做戏,为的就是把名号打出去?毕竟天底下多的是不信邪的犟种。”裴溪亭说。
赵易说:“其实……真有可能。”
“管他呢,”裴锦堂心里只有烤兔子,迫不及待地说,“怎么样,要不要去尝尝?”
赵易没有异议,裴溪亭也想去晃悠一圈,说:“走着。”
“百幽山,”太子检查着廊下的紫芍药,淡声说,“是个热闹的地方。”
俞梢云端着托盘站在一旁,说:“一块肥肉被好几条狗盯着,怕是免不了被分/尸而食的下场。”
芍药正盛,堪比碗口大,太子点了下重叠柔顺的花瓣,说:“自食其果,不必管。”
俞梢云奉上剪子,又说:“裴三今日也往百幽山去了,同行的除了裴二,还有赵四,不知是不是巧合。”
太子打量着白玉盆栽,过了会儿才满意地放下剪子,说:“那里会有他喜欢的东西。”

从东门出城,先走了一截官道,马车在岔路口停下。
三人下车,裴锦堂熟门熟路地带着两人从左岔口拐入,走过被两侧小白花簇拥的小路,前方是一片无名湖,湖中间横亘着一条石头桥,通向百幽山。
石桥很宽,足以容纳四五人并排,桥上有几处摊贩,卖的都是些家常的小玩意儿,裴溪亭发现纵然这些卖家打扮朴实,笑意热情,但仍旧掩盖不了那种下一秒就会抽出菜刀砍人的不良气质。
从桥上下来,前面是一处洞门,没有门匾,唯独左右两尊桃木巨像,左像手执战戟,威严神武,右像神情闲适,手掌轻抚身旁猛虎。
赵易见裴溪亭打量桃木像,便说:“《河图扩地象》有言:‘桃都山有大桃树,屈盘三千里,上有金鸡,下有二神,一名郁,一名垒,并执苇索,伺不祥之鬼、禽奇之属。’眼前二尊便是其中所述的二神,神荼郁垒。”
裴锦堂说:“传闻二神能斩恶鬼,民间多信奉为门神,祈求消灾免厄,趋吉避凶……哎呀,这不重要,我快饿死了,快进去!”
裴溪亭被裴锦堂推搡进洞门,走了十几步路,前头豁然开朗,彩绳在中间的上空编织出五颜六色的绚烂网幕,各色彩灯从洞门往左右延伸,绕着弯曲盘旋的山路一路向上照亮二、三、四层。
彩绳网幕下有个巨坑,底下也是摊贩成群,人声鼎沸,赫然是这座大型商场的“负一层”。
“烤兔状元就在底下,跟我来。”裴锦堂招手示意两人跟上,“据说百幽山刚开始做生意的时候,有个人在山顶喝醉了,哟呵一声就跳下来当场摔死了,因此后来大家伙默认吃喝都在最下面两层。”
裴锦堂带着两人从角落处的石梯下去,找到左侧角落的一家店,门前立着根竹竿酒旗,一面写着“哈哈哈哈”,另一面赫然是“滚你大爷”。
“笑脸迎客,但若有找茬的,拳打脚踢怕是免不了。”裴锦堂对两人解释,“老板可不是好惹的。”
“好率直的店家。”赵易仰头看着酒旗,抚掌赞道,“这字清劲隽爽,风骨峭拔,可见书者笔力深厚。”
“公子好眼力!”
女声含笑传来,三人同时看去,只见一只素白的手挑起竹帘,露出一面柳眉杏脸的好颜色。这女子约莫二十出头,穿一身黄丹色齐胸衫裙,晃着扇子款款走来,真应了那句“体轻欲飞,妖姿多态”。
“哟,好俊的两位公子!”女子眼睛发光,手上嫌弃地用扇子拍走裴锦堂这个熟客,“进去!”
“这两位可都是正经的斯文人,姐姐别把人吓跑了。”裴锦堂笑着提醒,独自打帘进门了。
“正经?”女子谑笑,“男人啊,只有被钉在棺材里了,才能是个正经人!”
她绕着两人走了一圈,美目含笑,好不诱惑。赵易偏头垂目不敢直视,却被扇子挑起下巴,见这女子在他脸前促狭一笑,“公子,多大啦?”
赵易不似他兄长,从不与人厮混,房里连个近身丫鬟都没有,平日说话的女子除了母亲,要么是大家闺秀,要么就是几岁的小丫头,哪里见识过这样风情的女子?他僵硬地杵在原地,寻求帮助似的伸手拽住裴溪亭的袖子,拘谨地说:“姑、姑娘有礼,某今年二十。”
“原是个弟弟,好生纯情!”女子提胯撞了下赵易的屁股,吓得后者兔子似的蹦起来,直接蹿到了裴溪亭身后。
裴溪亭:“……”
女子掩面笑了两声,说:“奴家十六娘,今年二十七,两位可以唤我‘十六姐姐’。”
说罢抛了个媚眼,把刚刚试探性地从裴溪亭身后探头的赵易“唰”地又砸了回去。
女子见状总算良心发现,不再逗他,绕着裴溪亭走了一圈,打量了好几眼,“这位公子,奴家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裴溪亭说:“我是头一回来。”
女子闻言没有再问,拍拍裴溪亭的胳膊,说:“进去坐吧。”
裴溪亭点头,拉着缩头乌龟似的赵四公子打帘进去了。
裴锦堂坐在角落处的木桌边,已经喝上了赠送的桑葚水,见赵易这副娇羞姿态,不禁调侃道:“思繁,这位姐姐美不美?”
赵易落座,赧然地挠了挠头,说:“美、美的。”
裴锦堂哈哈大笑,推了食单过去,说:“我点了只烤兔子,一盘蚕豆,你们看着点。”
食单上除了烤兔子蚕豆瓜子辣萝卜,其余全是酒水。裴溪亭扫了一眼,说:“蔷薇露酒。”
赵易说:“那我就要桑葚酒。”
裴锦堂抬头,正好对上款步走来的女子,便叫了酒。
女子吩咐伙计去拿酒,顺路在背门而坐的裴溪亭身旁坐下了,晃着扇子说:“你们三个人大男人就吃一只烤兔子,能吃饱吗?姐姐请客,再送你们一只。”
“够,我三弟不怎么喜欢吃兔子,待会儿再去吃点别的。”裴锦堂说。
女子闻言眼皮一挑,顺着裴锦堂的视线转头看向身旁的裴溪亭,“哟,敢情这是你三弟啊?”
她似乎有些发愣,顿了顿又笑起来,“难怪看着眼熟,和你像嘛!”
“像吗?”裴锦堂纳闷地瞅了裴溪亭一眼,“不像啊。”
赵易也赞同地点点头。
“怎么说也是兄弟,乍一看,眉眼多少有两三分像,气质倒是截然不同。”女子抬起藕臂攀上裴溪亭的肩,另一只手替他倒了杯桑葚水,目光如同燃了火的芯线,仔仔细细地摩挲着那张脸,“诶,你叫什么名字?”
染了大红指甲的手端着酒杯喂到嘴边,女人呵气如兰,裴溪亭就着那酒杯抿了一口,波澜不惊地说:“裴溪亭,没有字。”
“锦堂,溪亭,一个繁花似锦,一个山清水秀,都好。”女子转着酒杯轻轻落桌,正要再说话,楼上突然嚷起一道粗嗓:
“十六娘,上来陪我们喝酒!”
“就是!几个小白脸有什么好玩的,上来陪——”
“陪你大爷!”十六娘一手拍桌,吓得毫无准备的赵易手腕一抖,被手中酒杯里的桑葚水溅了一脸。
十六娘掏出巾帕体贴地替赵四公子擦干净那张“轰”地燃烧的脸,在纯情男儿懵然的目光中起身,袅袅婷婷地走了。
她走到楼梯口站定,方才的娇声细语好像死了,仰头就是一阵泼辣怒骂:“让老娘陪酒,你算个卵袋!能喝喝,不能喝滚,再敢满口喷粪,老娘就割了你那玩意儿泡酒,砸破你的脑门灌下去!”
“……”店里一时安静如鸡。
裴溪亭抬眼,看见赵易石化了,显然是被十六娘御姐音秒变钳子音的神功炮轰了。
裴锦堂和裴溪亭碰杯,倾身小声说:“千万别不信,这事儿她真干过——四年前,有个采花贼跑到这里来喝酒,对十六娘起了色心,竟然当众扒她衣服。十六娘就把他的那玩意儿割下来扔进了酒坛子,然后逼他喝了个干净……哕!”
他连忙灌了口酒,压下反胃,这才继续说:“总之,采花贼当场血流而死。那采花贼此前因为掳掠妇女、奸/淫童女被多地通缉,因此后来笼鹤司过来处的时候并没有治十六娘的罪,但十六娘手起刀落的名声也就这么传出去了,虽说这些年里偶尔还是有人挑衅,但是也没人真敢做什么——你听,楼上是不是安静了?”
裴溪亭说:“此地鱼龙混杂,没有本事和脾性,不好立业。”
裴锦堂赞同,“所以,不要小瞧十六娘。”
“我想起来了,这件事我也听说过。”赵易已经从十六娘游刃有余的变声神功中回过神来了,小声说,“听说当时有御史上书,请太子殿下敕命笼鹤司处死十六娘,被殿下驳回,御史又上书两次,引经据典,高谈阔论,仍被驳回,上第四道后不仅被驳回,还被贬黜了。”
十二三岁、模样清秀的小二端了酒和花生来,摆好桌就啪嗒着木屐走了。
赵易这才继续小声说:“听说这件事其实颇有深意。当时太子殿下入主东宫不久便奉诏监国,又设立笼鹤司,引得朝臣们心思各异——从前拥立元和太子的旧臣自然不服气新太子,不干不净的朝臣自然忌惮笼鹤司,而比起太子殿下,部分朝臣则更想要温和仁慈的元和太子来做储君,因此许多人都想趁机试探太子殿下甚至向东宫施压,有人便鼓动了最敢说话的御史们来当这个出头的椽子。”
元和太子,裴溪亭听说过此人,是熹宁帝的第一位太子,在皇子中行二,熹宁帝薨逝多年的第一任皇后——王皇后嫡出。
熹宁十三年冬,元和太子毒害天子、谋逆犯上,惨遭幽禁,自焚而死,翌日太子妃自缢,只留下年仅四岁的儿子。十四年春,熹宁帝立继后瞿皇后的养子——五皇子为太子。
比起元和太子,新太子显然是位极难相与、糊弄的储君,立时引起部分朝臣的忌惮、恐慌甚至是仇恨,毕竟元和太子向来仁善,不像是会谋逆犯上的,新太子又是最终受益者,元和太子的拥趸难免揣测不安。
裴溪亭淡声说:“事不过三,太子已经很给脸了。那御史与太子想法相悖不算什么,上书谏言也是御史本分,轻易做了有心之人的手中刀才是他被舍弃的原因。”
裴锦堂对朝堂上的心思不大明白,闻言一思忖,“是这样吗……好像很有道!”
他又叹了口气,摇头感慨道:“某些朝臣尤其是年纪稍长的,真的特别爱拿自己的官职性命威胁人,可惜了,太子殿下不是元和太子,不吃这一套。”
“类似于跪宫门、撞柱相逼、联名上书这种明求暗逼的手段,谁敢对太子殿下做,绝不会有好下场。”赵易往裴溪亭的空酒杯里倒了蔷薇露酒,“殿下手腕强硬,说一不二,怎会容忍臣子忤逆威逼自己?”
裴溪亭听两人说话,试图想象彼时的覆川,那样沉静自持、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发怒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是终于面具龟裂,还是反而更加平静……总之衬着那么一张脸,一定很带劲儿。
小二端上烤兔子,油香酥鼻。裴锦堂迫不及待地伸出魔爪,赵易则显然斯文得多。
裴溪亭慢条斯地吃了条兔腿,配着酒,这蔷薇露还算爽口,就是稍稍偏甜了。
裴锦堂和赵易瓜分完一只兔子,惦记着裴溪亭,就没有继续闲坐。赵易结账时再次惨遭调戏,红着脸逃了。
“下次再来啊!”十六娘倚在柜台处,挥了两下扇子,在帘子落下后放下手,脸上的笑慢慢地消失了。
“看上哪个了?”拨算盘记账的小二头也不抬地问。
十六娘问:“你觉得哪个好?”
“赵四太正经,吃不住你,裴三太冷淡,你吃不住。”小二说,“裴二吧,爱笑,好相处,最重要的是喜欢吃咱家的兔子,很有品味。”
“我可没兴趣陪弟弟玩儿。”十六娘收回目光,轻声的,“只是觉得,原来一晃眼,十多年都过去了。”
小二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被砸了个媚眼,不禁翻了个白眼,又出去忙活了。

第13章 老板 大款小裴买“金”鱼,浑然不知已……
裴溪亭跟着两人晃荡,路上买了串迷你冰糖葫芦,一根签串了俩山楂。
“诶,瞧那儿!”裴锦堂走在最前头,招手示意两人往尽头处的铺子看,“‘酥骨鱼’,溪亭,你吃不吃?”
裴溪亭正在和黏牙的糖葫芦作斗争,闻言立马含糊地说:“ci。”
三人过去,见小小一家店铺,店里只摆着张堆箱叠匣的桌子,显然不是用来招待客人的,店门口摆着一张灶台,锅里用青箬叶盖着一锅喷香的鱼。
“才出锅不久,正香着呢,一两一条。”老板从门里出来,手里拿着个热腾腾的葱油饼。
“多少?!”裴锦堂本来还在嗅葱油饼的香气,闻言不可置信地说,“这是什么金龙生下的鱼,你要卖一两?哪怕是邺京的大酒楼,都没有哪家敢卖这个价!”
“就是普通鲫鱼。”老板笑着说,“可我要是卖得便宜了,一个人忙活不过来啊。”
赵易试图解,“老板是故意赶客?”
“非也。我是挑客——只有有钱有品味的人才配做我的客人。”老板啃了口饼子,直气壮地说。
裴锦堂心说:什么有钱有品味,这不就是人傻钱多的冤大头吗?
赵易也很好奇,“那若是没有冤大……有钱有品位的客人买,或是卖不完呢?”
“我自己吃啊,”老板说,“或者拿去喂小乞丐。”
赵易和裴锦堂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心说:明明可以直接抢,您还好心送条鱼呢!真是只有冤大头才会光顾吧!
“啪嗒。”
裴溪亭拿钱放在桌上,在两人目瞪口呆地注视中说:“闻着很香,要一条尝尝。”
“好嘞。”老板叼着饼走过去从竹篓里拿出干净的箬叶,利落地帮裴溪亭包了一条,“喏。”
拿着箬叶包伸过来的这只手白皙修长,骨肉分明,虎口、指腹以及大拇指下方的手心部位都有一层老茧。
裴溪亭眨眼间收回目光,同时伸手接过箬叶包,在裴锦堂和赵易目不转睛地凝视中咬下一口,沉浸地落了肚,回味一瞬,才睁眼说:“嗯,肉骨酥烂,汤汁浓稠,很好吃。”
老板俊眉一挑,笑道:“公子品味不俗!”
推书 20234-01-15 : 替嫁给草原首领后》:[穿越重生] 《替嫁给草原首领后[重生]》作者:是非非啊【完结】晋江VIP2025.01.14完结总书评数:2345 当前被收藏数:7593 营养液数:4410 文章积分:152,709,408文案:草原血狄首领旭烈格尔暴厉恣睢,率领部族铁骑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大夏朝廷屈辱战败,奉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