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擦干净手里的血,提了提背包转身原路返回。
齐文快步跟上去,途中扭头扫了眼身后的尤金,后者站在原地没动,盯着手里的蝴蝶结发呆。
“军校生!我们该走了。”
尤金抬头,阴着脸地瞪他,毫不客气地撞过他的肩膀跟上伊野。
齐文:“……”
回到营地,几人都没说尤金真正受伤的理由,只是用意外遮掩了过去。
地质模拟还没完全结束,两个队长都忙着检测数据,也懒得管他们年轻人之间的琐事,甩了甩手让尤金赶紧下去吃抗生素就算掀篇。半个小时后,地质模拟终于完毕,伊野偷偷瞄了一眼出来的模型,和普通城市的地质环境没什么区别。两个队长都露出失望的神色,盯着检测仪内上涨的10%数值也丝毫没有任务进展的喜悦。
傍晚,蓝花星的太阳落山,余晖下的山地就像一条剪纸里的剪影,起起伏伏伏伏。
伊野坐在一块石头上,思考尤金说的那些话。
看来他、白川,还有父辈母辈之间的故事一定格外复杂悲惨,才会一家子都性格怪怪的。原剧情里白川的死,不会也和这个身世有关吧?
“偶像!”
齐文的声音打断了伊野,大高个儿怀里抱着两包即食口粮,一包主食是米饭,一包主食是饼干,问他要吃哪个。
伊野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者,等着饭热的时候,抱着膝盖指向远处。
“齐文,你看那朵云像什么?”
齐文:“像云!”
伊野:“……”笨。
“明明像鸡腿。”
他好想吃鸡腿饭。
“噢噢,是好像鸡腿。”齐文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他的艺术修养无法对着晚霞云说出多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描述,于是干脆蹲在伊野身边,指哪看哪,然后兴高采烈地符合两声。这种事本来是很无聊的,但他觉得偶像很帅,又帅又厉害,所以偶像说有趣就是有趣。
“对了偶像,你想好晚上跟谁睡了吗?”
伊野疑惑嗯声。
“我们这次行动只带了五个帐篷,两两一组都分好了,偶像你可能得跟我们其中两个人挤一个。”
“我都行,不挑。”
“其实我本来想请偶像你和我一起住的,但是我帐篷里有点……”
“怎么了?”
齐文做贼似的看向四周,靠过来,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棕色寸头的高个儿,“那个就是我的‘帐篷友’,和我一样都是中央军团的,他晚上打呼特别特别响,比炸地雷还恐怖。”
伊野哇塞一声,“这么可怕吗?”
“是的,所以偶像你要是想晚上睡好点的话,还是别选我了。”
伊野同情地看了向齐文,沉痛拍向他的肩膀。
“那还有其他帐篷我能去的吗?白川那边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 齐文吞吞吐吐,“但他的‘帐篷友’偶像你可能不太喜欢。”
“谁?”
他抬手,指向那个刚注射完抗毒素,正一脸要“灭了这个世界”地阴沉坐在油桶上的人。
伊野:……
很好,都想搞死彼此的兄弟俩直接睡一个帐篷了。
他要不还是逃吧?
但这个可恶的世界并没有给他第二种选择。
那两名队长在分配帐篷时显然丝毫不在意所谓性别和舒适问题,直接把两个军校生丢到一起。至少在他们看来,既然都是来执行任务的就别想“舒适”这两个字,真要发热期或易感期爆发,直接一针扎下去,比什么分帐篷睡可有效得多。
说不定哪天就死在这了,还他么想要特殊待遇,做梦!
——以上为齐文所转述的中央军团队长原话。
“好吧。” 伊野只能接受命运。
没有重工业污染和森林砍伐的蓝花星,夜晚格外广阔澄澈,银河的星辉清亮,像黑色幕布上一颗颗闪烁的萤火虫。
伊野很久没看过这么熟悉的夜空了,坐在矮椅上半天才起身进帐篷。
一掀帘子,尤金坐在里面,正从背包往外拿睡袋。
他看了伊野一眼,没说话,嘴角下垂阴鸷地沉默,心情看起来十分糟糕。
听说除了破伤风抗毒素外,队员还给他注射了一针镇定剂,但尤金对这件事非常不悦。他精神状况是有问题,但自我目前感觉情况良好,结果还是被强制性地注射了镇定剂,以至于从下午到夜里就没有露出过什么好脸色。
白川在帮两个队长整合数据资料,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所以帐篷里现在只有他和尤金。
气氛岑寂异常。
伊野抱起白川分给自己的备用睡袋过去,在靠墙的位置和中间反复横跳,最后还是任劳任怨地坐到了白川和尤金中间的空位。不在中间隔开他们,他真的怕半夜尤金突然抽出枪把白川射成筛子。
但好在军用双人帐篷比普通帐篷宽敞,高度也更高,足够一名两米高的青年起身、躺下。要是两个人睡还能说句太过宽敞了,三个人就正正好。他也不用和尤金胳膊贴着胳膊那么尴尬了。
成团压缩过的睡袋解开后自动铺平,他整理着上面的褶皱,余光瞥见尤金的右手。依旧绑着他给的那条手帕,没有换新的包扎绷带,而且血迹把布料洇湿了大片,看着格外渗人。
“你不换绷带吗?”伊野问。
尤金背对他,扯着睡袋上捆绑的死结,语气半死不活:“死不了。”
“会发炎的吧,注射抗毒素的时候没有给你涂药?”
“我只要能控制自己不发疯,死活他们不在意。”尤金解不开那个死结,烦躁到极端直接扯开,随即传来刺啦一声撕裂,睡袋表面直接被撕开了一道的裂缝。
艹!他深深闭着眼呼吸,脖颈的青筋顶着皮肤隐忍跳动。
下一秒,手里的睡袋忽然被拿走。
“还给我。”尤金转身。
伊野盘腿坐在地上,低头解绳结,很快手里就躺着两根惨遭摧残后皱皱巴巴的绳子。
“看吧,”他歪头炫耀,“还是我厉害。”
“……”尤金夺回绳子,“没让你帮我。”
伊野噢声,“那我重新给你打死结,然后你直接把睡袋扯烂?说实话其实我是不介意的,但白川没有多余的备用睡袋,你有备用的吗?你要是也没有,那我不就得被迫和你挤一个睡袋。”他无辜耸肩,“说老实话,我非常不愿意。”
尤金牙都快咬碎了:“我什么时候说要和你挤一个睡袋?”
“因为,”伊野突然摁了一下他的伤口,尤金登时扭曲面孔闷哼,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这片地区的昼夜温差大,你受伤后半夜着凉容易发烧。任务才刚开始,我想我们还是尽量避免不必要的疾病,对吗?”
“……我是Alpha,你在小瞧我吗?”
“那你刚刚疼什么?”
尤金反驳:“你听错了。”
伊野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一脸写着“哦你觉得我信吗”的表情。
不过尤金的嘴虽然很硬,但手被他拉过去时倒是挺乖的,没挣开,任由他握着。
——就是脸臭了点。
手帕和伤口表面的血肉已经生在一起,撕开时耗费了伊野不少力气。撕开布料,他迅速拿过药剂止血涂抹。绷带的另一端被他咬在嘴边,随后包扎过整只手掌。
动作很利索,力道不轻,要说不疼是不可能的。
但尤金很有无视疼痛的天赋,反而无声地盯着伊野看。他丝毫不在意青年会把自己的手包成个什么鬼样子,或者说这只手废掉也无所谓,他也不是很在乎。
他只是觉得……
伊野给自己包扎的时候,比其他时候长得更好看了。
至少比白天惹他生气的时候好看。
绑着高马尾,头部倾斜时黑发会垂在肩膀一侧。
脸白,脖子白,锁骨明显,嘴巴却是红的,眼睛也是黑的。
在帝明军校初次见他的时候,伊野的头发还没有这么长,但才两个月过去又长了很多。
高马尾好看,披散好看,被水浸湿的时候,大概更好看,会让他想起海边用歌声蛊惑年轻水手的海妖。
伊野被尤金莫名其妙盯了半天,背后凉飕飕一片:“你……能别一直盯着我看吗?”
“为什么不能?”他的目光直白袒露,“你坐得这么近,我没办法不看你。”
“……”跟这人好难沟通。
伊野顾左右而言他地转移话题:“我记得你刚刚说其他队员不在意你的死活,但你是主教吧,我还以为他们会很追崇你。”
“主星里不信圣教的很多,觉得圣教应该被抹杀的也很多,”尤金终于挪开目光,“军团里会信圣教的更少,厌恶之人,比比皆是。”
伊野:“那你们圣教的,是不是真的都相信有神明的存在?”
“其他人是。”
“其他人?那你呢?”
尤金没回答,俄顷忽然看向外面。
白川掀开帐篷的帘子走进来,看到他们相碰的手,脚步顿了顿,继而走到另一边将背包放下。
“明早7点出发前往下一个任务点,哥哥,忙完该早点睡了。”
他拿出睡袋放到最左边上,把伊野的睡袋往自己的位置扯近十几公分,和尤金之间隔开一道壁垒分明的界限。
“哦好。”伊野把绷带打结收尾,脱掉制服外套,钻进睡袋里。
尤金神情微妙,在伊野刚躺好时,伸手拖着“毛毛虫版”的十二席往自己身侧拉近。
拽到一半,拽不动了。
另一头被白川摁住。
白川:“松手。”
尤金咧嘴笑:“你没资格指使我。”
两人冷瞪着对方,空气中火药味弥漫,无形的硝烟漂浮在帐篷上空。伊野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预感到再这样下去他的睡袋将会爆发惨痛不已的撕裂声。
“你们能不能别把我当玩具一样拽来拽去,我的睡袋要破了啊!”
尤金:“破了跟我睡,你不是正好说可以跟我挤一个睡袋吗?”
白川眯眼:“哥哥你这么说了?”
伊野愕然:“我是那个意思吗?!”
我明明说了我不想啊!
“没听到哥哥说睡袋快破了,最后一次,松手。”白川没工夫纠结他出现前发生的事,最重要的是必须在这一刻宣誓清楚主权。
尤金讽哼:“你怎么不松手?别忘了是你先动手挪动睡袋的。”
“我和哥哥睡得近一点理所应当。”
伊野内心反驳:明明你俩才是亲兄弟!
“看来这几年他就是被你用这种话才会唬得团团转。”尤金用力握住睡袋一边,丝毫不退让,“只会拿着虚无缥缈的‘兄弟情’当借口的蛆虫,你在那个地下室里什么都没学会,刁滑奸诈还真是学了不少。”
“在教堂那种地方学会什么都不奇怪,”白川语气平静,“反而你,毫无长进脑袋空空,小时候就只会被众人捧着直白暴露自己情绪的小丑,长大了还是连最起码的维持理智都做不到,终日靠镇定剂和烟存活。教皇那个笑面虎从没教过你吧,还是他也觉得你到了无可救药的程度。”
“你说什么!!”尤金猛地直起身。
“无可救药的小丑。”白川一字一句重复,“怎么,还要我再重复第三遍吗?”
“恶心无用的蛆虫,我当年就应该直接揍死你!”
两人吵得格外激烈,伊野有气无力地躲在睡袋里,终端嗡嗡震动,传来齐文的通讯。
【十二席激推·齐文】:QAQ偶像你们帐篷吵得好可怕,你还好吗?要不要逃难到我这里来?
【伊野】:我还好……但是也不太好……
【伊野】:没事,我能解决的……
大概吧,呵呵。
他收起终端,从睡袋里慢吞吞爬出来。
两名高大青年挡住帐篷垂下来的顶光,各自沉浸在愤怒的争吵里。
伊野疲惫捂脸:“别吵了。”
两人都没听见。
伊野又重复了一遍,还是没人搭理他,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抬手揉动两侧太阳穴,他闭眼,深呼吸一口气:“再吵都给我滚出去!”
“…………”
两人霎时安静如鸡。
说完伊野就倒回睡袋里盖住脸,声音听不出喜怒:“困了,关灯,不睡就滚!”
尤金和白川相视无言。
白川蹲下身,小声:“哥哥…你生气了吗?”
伊野没反应,但是隔了十几秒后,从睡袋缝隙里伸出一只手,然后冲着天空的方向,比了个中指。
灯迅速熄灭,白川和尤金没再发出任何声音,就连躺进睡袋的动作都用上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努力,力求做到悄无声息。
深夜的废墟城市寂静下去,连虫鸣的噪音都听不见。
帐篷没有光,只能凭借透过纱窗照进来的月光看到旁边人的模糊身影。伊野很快就睡着了,前几天一直计划着混进蓝花星的事情,夜里几乎没好好睡过。
但总有人是睡不着的。
尤金一只手压在脑袋下面,仰面躺直,清醒又乏味地盯着虚无漆黑的帐篷顶部。注射镇定剂后带来的副作用,他现在半丝困意都没有,大脑处在极度理智和阵痛间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镇定剂是可以让情绪暂时恢复平稳,但他依旧会觉得身体像被囚禁在一个窄窄小小的铁箱里,本能地想要寻找一个发泄的突破口。
指腹用力掐着眉心,眉骨淤青,流露出些微痛苦的痕迹。但这些痛苦弥补不了镇定剂的副作用。
身侧传来伊野规律的呼吸,尤金转头,视线里映入青年那具起伏模糊的背影。
黑发披散,露出了半截柔美的后颈,在一层月光的笼罩下白得会发光。他直盯盯那块肌肤,忽然伸出已经隐忍到骨节发青的手。
但并不像尤金以前那样,他总是伸手掐住死囚的脖子,生生折断,或者将他们丢进烈火里焚烧,又或是用匕首剜出他们的眼球。他只是轻轻地,挑过青年的一缕长发,缠在指节处,一圈又一圈企图打成永远也解不开的死结。
一次不成功就又试了一次,一遍又一遍,最终发现做不到后,五指用力收紧攥住那缕黑发。
低下头,鼻尖抵着掌心,沉迷地嗅着黑发上的香味。
一股无法形容的气味掺杂在青年的味道里,从鼻间飘过,转瞬即逝。
尤金抖了一下肩膀,缓慢地抬起头。
脑袋里的怪物倏然彻底安静了,痛楚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加速的心率和逐渐硬挺起的肌肉。尤金从没经历过这种感觉,诧异地拧紧眉。
那是……什么味道?
他眼热地望着伊野的后颈,像易感期的Alpha闻见心爱Omega的信息素,大脑黏黏糊糊。想亲吻、拥抱,想疯狂地做爱。
唾液从口腔里分泌,饥渴感翻涌。
身体不由自主地靠近,手即将碰到青年的腺体时,陡然被人挡住。
脑袋白光闪过,尤金旋即回过神,撞进白川冷肃的眼神。
那股香气也消失不见了。
白川冷眼:“你干什么。”
“……”再也闻不到那股气味,尤金皱起眉,甩开他的手,换了个姿势坐起来,“滚开。”
“离他远点。”
“只会口头上的警告吗?”看到白川的瞬间,尤金浑身都痿了,烦躁地反讽,“你真有能力就该杀了我,只会嘴上说说的功夫,连路边的流浪汉都比你强。”
白川和尤金对上就不可能有完全和睦的时刻,但黑发青年还在沉睡,他们有意将声音压得很低,嘴里吐出的话依旧一句比一句锋利。直到断断续续的呓语打断,两人双双朝青年看去。
伊野眉头紧锁,睡得很不安慰,口中呢喃说着什么,
这是做噩梦了?
尤金俯身想听青年在说什么,被白川反手推开,心里的不满堆积,刚要骂人。
“江……”
尤金:将?
“江…独明……”
尤金和白川下意识看了对方一眼。
“谁是江独明?”尤金问。
但白川的表情比他更为难看:“我不知道。”
他从来没听见伊野在梦里喊过谁的名字。
伊野的肩膀微微发抖,呼吸很急促,脸上畏惧和哀伤融为一体,浓烈得近乎让人心碎。足以见得“江独明?”这个名字的存在,这个人对他而言有多重要。可是……白川从来不知道伊野身边有哪个人叫江独明。
“伊野,醒醒。”
尤金不想那么多,径直推动青年的肩膀。白川没来得及阻止,眼睁睁看着青年陡然从梦里惊醒。
脸颊在夜色里泛白,整个人被大量负面情绪围困,还没从梦魇里完全挣脱。
“蠢货。”低声呵斥尤金,转而柔声看向伊野,“哥哥…你还好吗?”
伊野后知后觉地看向白川。
他刚刚,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该死……怎么又想起来了呢?
一定是这个破蓝花星的问题。
他内心骂咧坐起来,屈膝两手捂住脸,精疲力尽地呼出一口气。
“哥哥,喝点水吧?”
伊野摇摇头。
过了快五分钟,突然开口:“你们刚刚是不是又在吵架?”
白川立马道:“没有。”
看了眼尤金。
后者白眼一翻,“是没有。不过你,在梦里喊着哪个男人的名字?”
“……”伊野愣住,“我喊谁了?”
“没听清,什么江独明……这不像帝国人的名字,你什么时候和联邦的人认识了?”
白川忍住一拳打晕尤金的冲动:“不会说话就闭嘴……是他听错了,哥哥你刚刚没说过什么。”
伊野的脸庞上辨别不出确切的情绪,没回答也没反应。白川攥紧手,隐隐感觉到一股强烈的不安感,低声:“哥哥,别再想——”
“你们先睡吧。”伊野转头打断,拿过外套,“我出去吹会儿风,都别跟过来。”
他起身拉开帐篷帘子出去。
留白川独坐原地,许久后厌恶地转向尤金:“蠢。货。”
伊野披着外套走出帐篷。附近都是建筑废墟,六支帐篷分散在四周,其中最大的那个里摆放着从主星带来的探测设备。
他拿着手电筒往前漫无目的地走了会儿,凉风吹过脸颊让脑袋清醒了不少。继续往前走时,看到一个魁梧的身影晃着腿坐在三四米高的巨石上。
拿手电筒照了照,看见青年的侧脸:“齐文?”
巨石上的青年闻声转过来,眼睛发亮:“偶像?!等等,我这就下来。”
他两手撑住石头直接一跃而下,落地时差点没站稳,还是伊野拉了他一把。
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么晚了偶像你还不睡啊,都凌晨两点了。”
“睡不着,你呢?”
“队长派我来守夜的。”齐文嘿笑,“没想到守夜也能遇到偶像,我运气真好。不过你为什么睡不着啊,是不是……”他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帐篷,“是不是他们吵架吵到你了?”
“没有,我自己出来走走而已。”
伊野没说原因,抬头看向他原先坐过的那块巨石,“坐在上面看风景的感觉很好吗?”
“很好!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伊野饶有兴味地嗯声,绕着那块巨石走了半圈,发现一条由废墟堆起来的路。齐文快步跑过来,猜到了他想做什么率先爬上去,站在高处,朝他伸出手:“偶像你拉着我,小心别摔倒了。”
伊野垂眸向那只手,
没拒绝对方的好意,握住。
十指紧扣的瞬间,来自青年的触碰让齐文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他紧张地咽口水,匆匆转过头:“我们慢点走吧……”
他走得很慢,像是很担心伊野哪里踩空了,往前一步就要转回来看看,确认伊野安全才继续向前。短短几米的路程,却硬是花了十几分钟才走完,伊野都哭笑不得地催他快点。
巨石上的风景比伊野预想中还想要好。
虽然四周遍布着城市的残骸,断壁残垣,片瓦无存,但从高处却能看到自由生长的枝芽穿过了城市的骨骼,从躯干里长出鲜花,藤蔓青翠茁壮,大片大片的爬山虎覆盖钢筋水泥,地面的缝隙里钻出一朵朵黄色的嫩芽。
“是不是很漂亮?”
齐文双手叉腰,很得意地哼声:“虽然没有人的味道,但我觉得这比主星那些架在头顶上的轨道和飞船好看多了。”
伊野点头,表示赞同。
齐文更高兴了。他就知道偶像肯定会同意自己的想法。
“你别一直叫我偶像了,叫我伊野吧。”
他还是不习惯被人追捧的感觉。
齐文乖乖坐下来,两只手搓动,“伊,伊野?”
“嗯?”
“伊野!”
伊野撑着下巴:“让你叫不是让你乱叫。”
“噢……”齐文缩回去,但只安静了不超过十秒钟,“伊野!”
无言以对。
“说起来你为什么会把我当成偶像?”他虽然长得可能是有点小帅,但星际世界帅得人多了去了,连虫子都能变成人样,而且军团里最不缺的就是八块腹肌的健硕帅哥吧。
伊野摩挲着下巴,想不明白。
齐文也想不明白。
喜欢上偶像就和呼吸一样简单,他要怎么解释自己喜欢呼吸这件事?!
“可能是因为…第一眼在屏幕上看到偶像的时候,我的大脑就开始尖叫了。”
甚至还有种下半辈子的归宿都定了的惊天感动。
伊野听不懂,好抽象的描述。
齐文试图用不那么抽象的字眼表达出自己对偶像的滔滔狂热,但他嘴巴笨,说了半天,只让伊野觉得这人或许是单纯认为自己开枪射杀对手的时候很帅。唔……所以是单纯的慕强粉?
但在齐文的内心世界,他用了一大长串堪称繁冗的话语来表述了自己是如何对伊野一见钟情,并且从此之后成为他的脑残梦男粉。
夜里做梦已经是家常便饭,房间里更摆着无数他亲手制作的伊野周边,包括但不限于写真册(自制截图精修版)、一比一人形抱枕,印着伊野人像的杯子和雨伞等等等等,每一件拿出去都是能卖不少钱的顶级工艺周边。
但鉴于之前有战友警告过他,这些东西要是被偶像本人知道,他可能会被打入黑名单里永世不得超生,所以齐文只是简单地用“一点点普通的粉丝周边”代替了过去。
“周边……”
伊野听完心想,大概就是照片海报这种东西吧,虽然很怪,但是齐文自己花钱买的,没道理让他回去丢掉。可他还是觉得不解:“比我强的人多如牛毛,就比如林佩将军和莫西将军,你们战士不是应该最喜欢把这些将军当做偶像吗?”
“那不行。”
把他们的人形抱枕放在床上,他会做噩梦的。
“莫西将军是长官,换句话说就是我领导,把领导当偶像的人不会有好下场。我之前就认识过一个人把莫西将军当偶像的,后来被莫西将军指着鼻子骂了三个小时还公开处分,结果他就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