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努力克制了但还是有些粗鲁,含着戾气。伊野被他吵得皱紧眉头,嘴里发出低低的闷哼,就像是受伤的小猫蜷缩成一团,轻轻碰一下,就会本能地发出警告的哈气。
“睡着了还知道抗拒我,”尤金觉得自己就是贱,冷冷嗤声,“我的衣服难道不比白川的好闻吗?”
如果伊野醒着,一定会翻个白眼,说他神经病。
但现在青年却只是睡着,露出痛苦的表情,睡梦中也被恶魇笼罩。
尤金最不喜欢他这种病恹恹的样子,手指伸过去,态度很强硬地摁住他的嘴角,一点点往上扯,试图扯成微笑的弧度。
但试几次都失败了,他越来越躁动不安,手指绷得很紧,薄薄皮肤里的青筋突突直跳。
另一只手摸向身后,不耐烦地抽出仅剩最后几根烟,打火机掉在地上了,他翻身去捡,一系列仓促的动作后正准备点燃时,瞥见青年那张精致病弱的脸,忽的又停下来了。
“……妈的。”
他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突然控制不住情绪,把打火机重重摔到墙上!
“你他妈为什么还不醒,不是已经吃药了吗!”嗓子里挤出无力的低吼,“吃药了就该治好病啊!”
为什么人一定要迎来死亡的呢?为什么该死的人还能活着,不该死的人却要躺在墓地里长眠?
尤金的头又开始痛了。
大手用力叩着太阳穴,力道重得仿佛要把自己的颅骨捏碎。
该死,该死!!
“你……真的好吵啊……”
身侧传来虚弱的声音,尤金的表情陡然凝固,转身看向伊野。
“你醒了?!”
伊野病歪歪地躺着,脑袋往外套里缩了缩,语气发闷:“被你吵醒了。”
像是在怪他。
“白川呢,怎么没看到他?”
尤金就烦他一睁眼就是白川,气急败坏:“谁管一个废物的死活。”
“尤。金。”伊野叫他的名字。
“……”尤金糟心地扯嘴,“去找出口了,行了吧!”
伊野噢声,暂时不说话了。失血过多让他身体现在没有丝毫力气,如果不是尤金鲁莽的大吵大闹,可能还沉在噩梦里。
“你就不问问我?”
“……你太吵了。”
“……”尤金发出磨牙的声音,“那我问你,你是怎么受伤的?”
“遇到了虫族,被划伤的。”
他的眼皮很重,昏昏沉沉的,用仅有的几分清醒回答尤金,同时也希望对方能就此安静下去。
但尤金却莫名变得话很多,一点也不想给他闭眼的机会,就像是在害怕着什么。
他喋喋不休地说自己和队伍下来的时候遭遇白川,知道自己失踪了,所以才不得已和白川一队来找他。至于怎么找的直接省略了。他真的很讨厌白川,看起来像再提到这个名字就会像暴躁的气球一样炸开。
后来他又莫名其妙地说了些其他的话,担心自己会死,还说如果自己敢死就是跑到地狱里也得把他捆在裤腰带上绑回去。伊野觉得他说的话太中二了,好像经典狗血小说里的主人公台词,敷衍地嗯嗯了两声,以满足尤金的中二心理。
但接着尤金又说,让他别死。
伊野心想我死不死的好像和你也没有太大的关心,可他太累了,没有回应,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听着。可能被他受伤这件事吓到了,尤金说的话都是从前绝不可能开口的事,但伊野不觉得他是害怕自己死,或许,只是纯粹地害怕死亡这件事吧。
尤金说他这辈子,恨的人比爱的人多得多。恨教皇,连带着恨圣教的所有人,还有皇宫里那些贵族,以及学校内明里暗里骂他是孤儿或神棍的同学。恨意从小就在他的心里滋生了,所以他渐渐变得不正常,遇到当面嘲讽自己的同学,他就心一狠把对方的鼻梁骨打断,胳膊掰折,自那以后学校里就没人敢当面说他。于是他明白了,暴力才能保护自己。
他恨的人越来越多,暴力伤过的人也越来越多。
人们开始畏惧他,但却不得不对他露出虚假的笑,尤金就喜欢他们这种迫不得已的表情,因此乐在其中。
直到遇见伊野。
尤金说,他起初真的想过杀掉自己,但后来放弃了。
伊野感觉身体有点热,往下扯了扯衣领,问他为什么。他认为像尤金这种疯起来敌我不分的家伙,没理由突然就想放过他。但尤金却沉默了,隔了很久很久,茫然地说,不知道,可能是你长得还行吧。
伊野也沉默了,心想自己要是有力气,现在肯定要弹起来给尤金一脑槌。
但是算了,生气多了容易变老。
“你说,恨的人比爱的人多…所以你也有爱的人吗?”
尤金靠着墙壁,低下头来看他。
“……有的。”
魔鬼如撒旦也会有自己的爱人莉莉丝,他当然也有。
伊野快睡着了,眼皮一眨一眨,虽然没出声音,但尤金知道他在问自己是谁。
“是我的…母亲。”尤金从来没有跟外人提起过关于自己母亲的事,心里生出几分生涩的感觉。
可他觉得告诉伊野也没什么,于是继续说下去,“她很愚蠢,被教皇轻易地哄骗了心,还偷偷为他生下孩子养在身边。除了随侍的侍女,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就连陛下都被她瞒得严严实实。所以那个孩子,也就是我,一度很恨她。”
伊野无声倾听。
“但当她快死时,我看到她偷偷给我织了很多很多的毛衣和围巾。她和侍女说,冬天快来了,身为母亲理所当然要为自己的孩子织能够保暖的衣物,所以那一个月夜里她彻夜不眠,就着昏黄的灯坐在床头,像古老油画里的神女。”
“我偷看了她很多回,被她抓到过很多次。但只有最后一次时她拉住了我,抚摸我的脸,往我的手掌里塞进两颗药。”
“她说,你最近总在咳嗽,要好好吃药,不要生病。”
“我吃了药,感冒好了。”
“她也在吃药,但没能治好她。”
说到这里,尤金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很长一段时间没声音。
“我连她的葬礼都是躲在角落里看完的。”
伊野努力撑开眼,尤金的侧脸在微弱的光下模糊,好像有一层雾气浮动,于是它们凝结,液化,形成冰凉的水流,从那张向来阴鸷的脸上滑落。他知道很多人很难真正表露出自己不堪一击的悲伤,但这些人里,尤金最令他感到意外。
伊野艰难地坐起来。
摇摇欲坠的瘦削身躯抵在墙上,伸手握住尤金遮住眼睛的五指,拉下来。
尤金转过头看他。
“……我还以为你哭了。”
尤金露出很无语的表情:“别以为我和你一样,动不动就哭。”
他就在这人面前哭过那一次,这家伙怎么现在还记得。
伊野摆烂地松开手:“那我还是躺回去吧,没力气安慰你了……”
尤金的神情,看起来更无言了。
伊野只是开玩笑而已,虽然他现在这副样子开玩笑并不能让人笑起来。他拢紧身上不知道是谁的衣服,轻声:“尤金,我想你母亲看到你还好好活着,在天堂里应该会很开心。”
“开心什么?我现在这副样子根本就——”
“活着就已经很难得了。”
“作为亲人,最希望的应该就是其他人好好活着。”
伊野侧目看他,眼眸澄澈:“我以前觉得你这个人,变态又喜欢发疯,每次看到你都觉得烦,但现在看来你也不是一点正常的地方都没有。”
“……你不如直接骂我,你骂的也不少了。”尤金气笑道。
“这可是好话。对象是你,我能说这句话就已经很难得了。”
尤金沉默:“那你会觉得我比白川好吗?”
伊野想不通为什么他非要和白川比,而且还是在他这里做比较。要是说不好,尤金指不定又要作妖,但要是说不好,他又觉得昧良心。这种没什么大意义的问题,让他本来就难受的身体更憋屈了,后脖颈一阵阵烧得慌。
好烦,这两个人就不能自己私底下去打架吗?
“伊野?”
尤金发现伊野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突然更差了。
刚怀疑是不是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问,就见伊野猛烈咳嗽起来,薄削的肩膀一颤一颤。
他立马弯腰扶住对方,才发现青年浑身烫得惊人,连坐稳的力气都没了,身体一晃倒下去。
两只手仓促接住,手摸向额头:“你怎么发烧了也不说一声?!”
“我发烧了吗……”
伊野靠着他的胸膛,自己完全没有感知,只是觉得浑身的肌肉发酸,大脑跟一坨浆糊似的。
“不知道,可能发烧了吧。”
“可能?”
“比起发烧,我觉得其他地方更……”后颈的伤口感觉很怪异,有点痒。
他伸手想挠,被尤金抓住,“你要干什么?”
“我的脖子……”
尤金看向他的后颈,以为是伤口又裂开了,俯身凑过去。
但一凑近,却嗅到一股熟悉的好闻气息,像是信息素。
尤金突然僵住,表情五颜六色难看到极点,他一度以为那天晚上闻到的味道是错觉,可没想到是真的……但伊野怎么会有信息素?!
“你…你是Omega?”他难以置信地问出声。
伊野快他么被烧死了,结果听到尤金这么一句话,心里登时有点恼火。没什么力气地打向他的脸,但力道太轻,跟轻飘飘的耳光没什么区别。
“我是Beta……你发什么疯?”
尤金:“……”
他不吭声了。
伊野逐渐感到有什么硬硬的东西抵着自己,混沌的大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又甩手丢给尤金一个耳光。
咬牙切齿:“你,是不是有病!”
什么情况了啊!
对着他一个病人发情,这个混蛋能不能送去阉割啊?!
“不是我想的。”他咬着牙生硬挤出字,“你的信息素像春药,我怎么控制!”
尤金一定是脑子无形间被门挤过,他个Beta哪来的信息素。伊野觉得一定是他胡乱编的借口,还是最烂的那种,这家伙对自己发情又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
“你离我远点。”
他一边四肢无力地靠在尤金怀里,一边在心里喋喋不休地骂尤金有病,骂累了休息一会儿,又开始气自己怎么偏偏好这个时候发烧没力气。
但尤金才不会听他的放手。
他把伊野强制抱坐进怀里,再度去闻伊野的信息素,知道青年有伤,鼻尖就在他伤口附近徘徊蹭弄。
信息素比刚刚淡了很多,但存在感依旧强烈,多闻一下都好像磕了药似的爽到头皮发麻,身下涨得更厉害。理智和本能在大脑里撕扯打架,尤金靠在他肩膀上,仿佛长跑过后急促地喘气:“你身上到底怎么回事?”
Beta?
这他么的能叫Beta?
他就从来没对哪个人的信息素起过这么大反应。
“……你还敢问我?”
伊野被他蹭得从耳后到脖颈内红成一片,手摆在他腰侧用力去揪这个人的肉。
尤金皮糙肉厚丝毫没反应,反而在他耳畔喘得更厉害了。还舔着厚脸皮问自己到底是什么情况,伊野还想问他脑回路是怎么长的,在这种环境下,马上就要死了还有心思发情。
“滚。开。”
尤金:“再闻最后一下。”
这东西比烟上瘾多了。
啊啊啊啊啊!谁来把这个混蛋杀了!
伊野气得翻白眼,但偏偏身体没力气反抗,只能像一滩快要融化的猫形液体,被尤金疯子摆弄来摆弄去。
被摆弄一会儿后,伊野厌世地想:妈的,这个世界好像也没值得救的,毁灭算了。
这时有脚步声逐渐靠近。
伊野恹恹地趴在尤金肩膀上,听觉依旧灵敏,很快就听到了那个声音。他偏头提醒尤金,但尤金正沉浸在寻找信息素来源这回事上,没听见。
伊野又喊了他两声,接着看到白川从黑暗里走出来。
白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亲密的姿势,浑身笼罩着想杀人的威慑,比伊野之前见过的虫族还可怕。大脑里的警铃滴呜滴呜响起,立马识相地选择闭嘴。
然后他看见白川伸手摸向了腰间的枪。
我靠!他不会要自己和尤金一起崩了吧?!
虽然伊野觉得白川对自己的感情可能确实有点畸变了,但他和尤金不是奸夫淫夫的关系啊!
“等…”他颤巍巍地伸出手,“等一下……”
尤金:“什么?”
白川:“……”
“我……”说还没说出口,胃部突然翻江倒海,伊野急忙转头,但没来得及就身体一颤,“呕——”
吐在了尤金身上。
十分钟后。
尤金唇角绷紧,皱眉闻了闻自己的衣服。伊野小半吐在他的胳膊上,幸好都是些胃酸水,勉强是擦干净了。将手帕丢到一边,他转过身,看到伊野躺在白川怀里,正由人轻手喂着水。
背包里没有退烧药,用湿布盖在额头物理降温后,现在稍微退下来一点了,但身体还是很烫。
“他还好吗?”
尤金刚走过去,白川猝然看向他,目光如冷刃。但视线只是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很快看回青年。
“哥哥,身体还很难受吗?”
“好,好多了…”
白川看向他的时候眼里含着淡淡的担忧,语气很柔和,但伊野却如一只感知到危险的虾子,后背的肌肉忍不住蹦着,好像下一秒就要弹射出去逃跑,哆哆嗦嗦地回答。
他吐之前,白川眼里很明显闪过想杀死尤金的念头。那一刻他立马寻思用什么方法可以迅速阻止这人的杀意,脑海闪过各种千奇百怪的计划。可大概是太紧张了大脑供血不足,胃部又被挤压得难受,所以直接吐了出来。
现在看来这个方法挺脏的,但起码好用,白川的注意力被转移了。
就是勒在他腰上的胳膊,不要越收越紧,就更好了。
“想不想吃东西?”
伊野:“我说不想…你会一枪崩了我吗?”
“别说胡话。会冷吗?”
白川把自己的外套捡回来了,重新盖回伊野身上,至于尤金那件团成团丢在一旁,准备一会拿出去烧掉。晦气。
“我有点热。”伊野诚实说。白川快用衣服把他裹成毛毛虫了,身上闷得发汗。
“多出点汗更好。”他把伊野放下来,看向尤金,“我们出去聊聊。”
话音刚落,伊野握住他的手,力气微弱,勾着他的小拇指。沾着汗水的表情湿漉漉的,无形地告诉他别惹事。
白川摸了摸他的脸:“哥哥乖,我们很快就回来。”
好吧。伊野心里叹一口气,松开手。
白川和尤金到洞穴外的通道去了。
伊野侧身枕在手臂上,没一会儿果然听见外面传来轻微的打斗声。
尤金被猛地撞上墙壁上。他眼前一晕,白川浸在冷意里冲过来,拽紧他的衣领,二话不说又朝他的胸口一圈揍下来!
激烈的拳肉声在静谧的空间内响彻,兄弟两人每一招都是要把对方往死里打的气势,谁也没留手,拳拳带着凌厉的雷霆气息。闪影交错,此起彼伏的拳声里夹杂着骨裂的闷响,好像不仅仅是为了刚刚那件事所积累的仇恨,而是经年累月,从数年前滋生出的怨恨要在此时一并发泄出来。
很久之后,两人的体力都消耗了大半,彼此喘着气面对面坐在地上。
尤金摸摸脸上的淤青,朝地面淬了一口血沫,看向对面的白川。他脸上也没好到哪里去,青一块紫一块,嘴角全是血。
两人默默无言,除了用拳头打架宣泄长久以来对彼此的憎恨外,没有其他话可说的。
隔了会儿,尤金才开口:“伊野身上的信息素,你知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这件事显然伊野并不清楚,所以他们没有在他面前提。
白川仰头深呼吸了几下,并不知道信息素的来源。他只是偶尔会在伊野身上闻到一些味道,但由于还没完全二次分化成Alpha,所以对这些味道的反应并不如尤金激烈,而且一直以为是伊野从别人身上沾回来的。
直到尤金说起,他才真正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
可作为和伊野从小一起生活的人,他无比确信伊野是Beta。
这是他一次次确认过,一次次询问过的事实,不可能会有错。
那为什么现在,伊野的腺体会散发出信息素?
“和腺体受伤这件事有关?”尤金说。
“不确定,但可能只是个契机。”
想要知道答案,只能离开主星找到兰利先生,只有他才清楚伊野的身体情况。
两人再度安静下去。
互殴后的疼痛没那么轻易消除,但万幸的是一个是顶尖Alpha体质,一个是就算死了也会说自己毫无痛感的嘴硬哥,通道里紊乱的呼吸声渐渐平息。
“我找到出去的出口了。”
“在哪?”
白川看了眼伊野所在的洞穴方向,起身往远点的地方走了几步。尤金猜出他要干什么,跟过去。到了一个说话也不会被伊野听到的距离后,白川开口:“出口被虫族堵住了,要离开,要先有人引开它们。”
没等尤金开口,他继续道:“我会引开虫族,你趁机带伊野离开。”
尤金很意外:“你把伊野交给我?”
“你引开虫族,我带伊野走,你愿意做吗?”
尤金没说话,他没白川那么大公无私的心理,做不到这种程度,而且他也乐见白川陷进危险之中。
“我们之间,论实力你比我强。”白川看向地面,气息发沉,良久后抬头再次看向尤金,“你带他走的生还可能性更高。我会把我身上的所有补给留给你们,只留下枪和子弹。明天一早,趁天亮我们就出发,我引开虫族后,你立刻带伊野下山,尽可能走得远一点。飞船在两天后才能抵达,这期间你们一定要躲好,虫族畏热,所以你们要避开阴凉的水源和环境。”
尤金难得认真地听白川说话。
末了,他问道:“你呢?”
白川:“…我会找机会出来,把伊野彻底交给你,我不放心。”
尤金低哼:“在我身边可比在你身边安全多了。”
白川无视他的嘲讽,继续道:“带他回主星后,不要让他陷入危险。”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白川闭了闭眼,“他这次擅自跟来蓝花星,元老院那边不可能没察觉,但到现在都没有派第二艘飞船过来接他,说明有人想让他死在这里。如果只是杰德公爵或许还好,但是——尤金,你、我、伊野,假使我们三个人都死在蓝花星里,最高兴的人会是谁?”
尤金的表情微微变幻。
“是教皇。”
白川的每个字都寒冷刺骨,“回去后,他身边的危险会比之前还要多。如果…”呼吸发哑,“如果我没能活着上飞船,请你保护好他。我知道你恨我,同样的,我也很恨你,但我们应该都很清楚害死我们母亲的人到底是谁。”
他将一切都看得很清楚,同样也将尤金对伊野的在意看得很清楚。无论如何,即便他心里矛盾地想要将伊野困在身边,可是,他不可能看着伊野因为自己死在这里。
将伊野交给尤金,是他唯一能做的,最好的选择。
喃喃的低语在通道内响起,模糊到几乎听不清。
另一侧的洞穴内,伊野躺在白川的外套里,渐渐睡着了。
一切变得漫长。沉重。
他好像被拉入了一片虚无的黑暗里,周围又冷又潮湿。
突然,一阵电流的声音从脑海里闪过,四周的光芒亮起来,刺眼又冰冷的蓝光从前方直射过来,刺得伊野条件反射抬手。
他挡住眼睛,眯起眼缓缓看向前方。
一张虫族的脸骤然突到眼前!他惊得下意识往后退,却发现身体动不了了,双脚被凝固在地面上。
但幸好的是那只虫族没有再动,只是对峙般地凝视着他。
那张扭曲的脸和他以前见过的所有虫族都不同,面部只有一颗硕大的红色眼球,位于头顶的位置,繁密蠕动的小虫在它脸上形成对称的扭曲花纹,延伸向下,是虫族的口器,排列紧密的牙齿尖锐锋利,张口的时候似乎有腐烂的恶臭袭来。
伊野没办法后退,只能转动眼珠朝虫族的身后看,却发现了更匪夷所思的事。
虫族的躯体有将近四五米长,全部由机械体组成,一层一层像是鳞片般覆盖在体表上。它生着密密麻麻的足肢,但足肢细小瘦弱,完全支撑不起巨大的躯体,导致虫族只能在地面上缓缓爬行。
……这不是单纯的虫族。
这是,虫母。
可是,虫族的虫母竟然是机械制造出来的?!
这个认知从脑海里闪现的瞬间,伊野的瞳孔忍不住剧烈颤动。紧跟着,一阵剧烈的风突然从远处扑来,他下意识眯眼,长发被飓风猎猎翻动,风刃刮得脸部生疼。
下一秒,他忽然感到有人站在自己背后,冰凉的吐息裹住了自己的耳垂。
【找到你了。】
伊野陡然从噩梦里惊醒。
身上盖着衣服掉落,嘶哑的喘息声响彻在洞穴里。白川和尤金听到动静的瞬间立马赶回来,快步跑到他身侧。
“哥哥?”白川慌切地握住他的手,“怎么了?”
手被白川微热的体温包裹,伊野回过神,混乱的呼吸逐渐平定下来。他头疼伸手摁住自己的眉心,“…好像做了个噩梦。”
一定是虫族和蓝花星的双重BUFF叠满了,他才会这么频繁地做噩梦。
这个地方真不好,能快点离开就好了。
“说实话,你做什么噩梦了。”尤金敏锐地盯着他,“梦到虫族了?”
“……差不多吧。”
“我就知道。”他和白川交换了个眼神,隐瞒掉白川要用自己引走虫族的部分,“放心吧,明天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回去之后你想见虫族都见不到。”
“比起虫族,我更怕你。”伊野嘟囔吐,“变态。”
尤金站起来:“你说什么?”
伊野懒得理睬他,转头向白川,看到脸上一块块互殴留下的青紫。
就知道他把尤金叫出去免不了一顿大打出手,但是竟然连一点余地都不留,都快把主角打破相了。伊野忧愁地想,这么帅的脸就破相了以后会不会影响主角找伴侣。不过转念一想,有疤也挺帅的,他也想给自己整道疤出来,尤其是正好划过眼睛的那种,一看就知道阅尽千帆,帅的一批。
思路不知不觉跑偏了,伊野紧急拉回来。
“疼吗?”他问。
白川刚要张口,被尤金打断:“光问他,不问我?”
伊野有气无力地朝他呵呵笑,“那你疼吗?”
尤金冷哼:“这有什么值得疼的。”
伊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