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校吗?”池镜一边下楼一边问。
“在。”
“我也在你学校。”
“我知道。”
池镜一愣,停在楼道拐角处:“你怎么知道?”
“你来这边参加交流会。”余闻嘉说,“之前听秦姨说的。”
“是吗,那我现在这边结束了,你等会儿要不要跟我一去吃晚饭?”
“嗯,要的。”
“那我过来找你,你在哪儿?实验室?”
“你转头。”
池镜脚步一顿,愣在原地两秒,随后转过了头。他抬头往楼上看了一眼,余闻嘉站在上一层的楼梯口,视线自上而下地看着他。
池镜笑了笑,手机仍举在耳边:“来看我了?”
“嗯。”
“是不是得给你布置一篇观后感啊。”
“多少字?”余闻嘉问他。
池镜低笑一声,看着他说:“下来。”
“人太多,我出声了你也听不到。”
“那我要是不打你电话你就不出声了?打算尾随我到哪儿?”
“尾随”这个词听得余闻嘉怪别扭的。
“……说得我像嫌疑犯。”
池镜乐了。
室外确实有点冷,这个季节昼夜温差大,太阳一落山气温能降好几度。
“晚饭想吃什么?”池镜问余闻嘉。
余闻嘉转头看了眼,池镜的西装外套不知道上哪儿去了,上身就穿了件衬衫。
“你外套呢?”余闻嘉问他。
“脱了,让人带回去了。穿西装在学校里瞎晃太显眼了。”
“你这样会着凉。”
池镜语气漫不经心:“我这么娇弱啊。”
余闻嘉把身上的冲锋衣脱下来递给他。
池镜扭头看了看他。脱了冲锋衣,余闻嘉里面还有一件薄薄的长袖,看着也不抗冷。
“我用不着,你穿着。”池镜说。
余闻嘉看着他,突然说:“手。”
“嗯?”
“抬一下。”
池镜不明所以,但还是依他言把手抬起来。
余闻嘉用手背在池镜手背上碰了一下,池镜的手很凉,就这么轻轻碰一下都能感觉到。
这一碰像被落叶轻轻扫了一下,池镜都没反应过来。余闻嘉没说什么,抻开衣服往他身上一披。看这架势不穿是不行了,池镜无奈地笑笑,穿上了他的冲锋衣。
余闻嘉的衣服比池镜的要大一号,穿上去挺宽松的。衣服上有股淡淡的洗衣液清香,还残留着余闻嘉的体温。
余闻嘉下午没去实验室,组里学弟遇到问题了找不着人问,打了通电话过来求助他。
对方是齐教授新收的一个硕士,也是组里唯一一个学硕,叫苏文,研一新生,刚进实验室,对很多流程都不熟悉。他跟余闻嘉同龄,平时喊余闻嘉“师兄”。余闻嘉在组里资历最长,年龄上却不是,他们组里研二研三的都比他大。
“师兄不好意思打扰哈,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你说。”
“我在做抗体孵育,手边没有抗体剥离液了,敷完目的蛋白的膜用tbst洗干净了能再用来孵内参么?目的蛋白跟内参比较接近。”
“蛋白离得开就可以。”
“这样内参会容易脏么?”
“操作得当就不会脏,用tbst涮个两三次,每次三四分钟,抗体要背靠背孵。显影之后用快封封闭十分钟左右,再正常孵另一个,两个条带能分开就行。”
“明白了,谢了师兄。”
余闻嘉挂了电话,池镜转头看了他一眼。
“实验室的学弟。”余闻嘉跟他报告了一下,然后问他:“你想吃什么?”
“我问你呢,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你想去我们学校食堂吃么?大部分味道还不错。”
“那就去食堂。”
“一食堂面包房的芋泥大福很好吃,吃完晚饭可以去买。”
池镜微微挑眉,有点意外:“你不是不喜欢吃甜食吗,还知道这个。”
“听实验室学弟说的。”
余闻嘉是不喜欢,但池镜喜欢。
“行,一会儿去尝尝有多好吃。”
接完苏文电话没多久,余闻嘉就又接到了另一个学弟的电话,也是他们实验室的。导师新开的实验项目是余闻嘉主导的,他平时周末都泡在实验室,偶尔一次没去,实验室有种离了他不能转了的感觉。
池镜余光瞥到来电显示是“实验室学弟2”,忍不住笑了:“你这么备注能分得清谁是谁?”
余闻嘉说:“分得清。”
苏文的备注是“实验室学弟6”,这些学弟的名字余闻嘉还是记得住的,只不过这么备注更直观些,电话一打过来就知道是实验室的,跟课题项目有关。
又是实验上的问题,跟苏文那个基础实验不同,这个解答起来复杂些。余闻嘉中午把水杯落在实验室的休息室了,他想着现在正好过去拿一下,就跟学弟2号说:“你等下,我一会儿去实验室,当面跟你说。”
“好的好的,麻烦师兄了。”
电话挂断后,余闻嘉对池镜说:“我先去趟实验室,杯子落那儿了,正好学弟也有问题要问我,我过去跟他说下。”
“行。”
进实验室大楼要刷脸,池镜进不去,只能在外面等。
余闻嘉跟他说:“等我十分钟。”
池镜开玩笑道:“十分钟到了呢,我先去食堂?”
“我说十分钟就十分钟,你等我。”
言外之意,不让他先去。池镜笑了,说:“去吧,我现在开始计时。”
余闻嘉先去学生休息室拿了自己的水杯,进实验室的时候,苏文手头的实验刚告一段落,听到开门声他转头看了眼。
余闻嘉阔步走向学弟2号的位置。
学弟2号猛地转过头:“师兄你来这么快!”
余闻嘉用五分钟解答了他的疑问,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苏文收拾好东西,也准备去吃晚饭了。他跟余闻嘉一起下了楼,在电梯里问余闻嘉:“一起去食堂吃晚饭么师兄?”
他平时在实验室话不多,但性格其实挺外向的,有什么说什么,在齐教授面前也是大大方方的,不会拘着。
“我约了别人了。”余闻嘉说。
“好吧,那我自个儿。”
余闻嘉和苏文一起走出了实验室大楼,苏文抬眼瞧见门口站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身上好像穿着余闻嘉上午穿的那件黑色冲锋衣,他背着身在接电话,突然转头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因为是个帅哥,苏文就多看了两眼,同时也确认了这人身上穿的就是余闻嘉的衣服。
“师兄,你朋友?”苏文转过头问余闻嘉。
“嗯。”
“哪种朋友啊?”苏文挺直白地问。
余闻嘉转头看了他一眼,没太反应过来,眼神有点疑惑。
苏文摸着鼻子笑了笑:“看来不是,想多了我。”
听到这余闻嘉才反应过来苏文的话外音。他不知道苏文怎么会九曲十八弯地想到那方面去,这人平时话不多,思维倒是很活跃,说起话来也没遮没掩。
余闻嘉没再接茬,走到池镜面前问:“几分钟?”
“嗯?”池镜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计时了么,我进去出来几分钟?”
“没计。”池镜顺嘴逗了他一下,“骗小朋友的话你也信。”
苏文正好经过这边,闻言发出一声爽朗的笑,随后很丝滑地接下了池镜的话:“一米八几的小朋友啊。”说罢还瞅了余闻嘉一眼。
余闻嘉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苏文立马挥着手跑了:“我走了师兄,回见。”
“是不是让你在学弟面前丢面儿了。”池镜看着苏文远去的身影说。
“他说的我也想问。”余闻嘉说。
池镜转过头来看他。
“有这么大的小朋友么。”余闻嘉看着他。
余闻嘉小时候不喜欢听池镜叫自己“小朋友”,长大反倒无所谓了,反正池镜就爱逗他。他讨厌的不是“小朋友”的称呼,而是跨不过去的“弟弟”的身份。
如今,此时此刻,池镜像年少时那样,手搭在余闻嘉头上轻轻晃了晃,感叹道:“时间真的过得挺快的。”
余闻嘉再见到池镜是七天后,这期间池镜去国外出差了。
爷爷组织家庭聚餐,地点就在他住的宅院,邀请了池镜一家。老爷子爱热闹,这种家庭聚餐隔段时间就要安排一次,回回都要叫上好些人。他住的地儿大,院子里有的是空间容纳人。
池镜还在单位,接到他妈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提醒他别忘了今天余爷爷家的聚餐。
“快了。”池镜说。
“你别迟到啊,下了班就赶紧过来。哎对了,你回来路过嘉嘉学校么?要是顺路你把嘉嘉一起带回来,省得他自己坐地铁了。”
“他在学校?不在医院么?”
“不在,你余爷爷问过了,还在学校弄他那个什么研究呢,这大周末的,早点回来也不碍事啊我寻思。”
池镜笑了笑:“他是不是不想来啊,你们搁那儿强人所难。”
“瞎说八道,这可是家庭聚餐。”
池镜还真猜对了,余闻嘉确实不想去,每回家庭聚餐他都不想去,小型聚餐还行,起码都是自家人,大型聚餐就很不招他待见,一帮长辈和一些半生不熟的亲友,应付起来费劲。这次他特意提前问了,是小型的还是大型的,他爷爷说中型。
爷爷不为难人,大聚餐余闻嘉不想来从来不会硬逼着他过来,这次也没怎么,就跟他提了一下。余闻嘉从话里话间捕捉到了关键词“池家”,就问他爷爷池镜来不来。
“他肯定来啊。”爷爷话里带笑,余闻嘉不知道老爷子怎么这么高兴,“你这臭小子一天到晚就知道池镜池镜。”
老爷子毕竟是看着他俩长大的,余闻嘉跟池镜亲,从小他就看在眼里。刚跟池镜熟悉那会儿,这小子一口一个“池镜”地喊,后来长大点了才改口叫“哥”,池镜也是惯着他,对池明这个亲弟弟都没这么好的耐心。
这次聚餐唯一值得去的点是池镜也会去,所以余闻嘉应下了,他爷爷还骂他,说自个儿老骨头一把,面子还没你池镜哥哥大。
余闻嘉跟他臭贫,让他别妄自菲薄。
老爷子说拐杖给他备好了,回头过来领赏。
余闻嘉回了句“收到”。
池镜工作单位跟余闻嘉学校不顺路,但他还是跟他妈说:“知道了,我接他一起回去。”
“哎成!”他妈今天心情挺好的,说话尾音都上扬。
池镜想起之前他朋友在内蒙古旅游给他寄的两箱风干牛肉,放在单位一直没时间吃,打算给余闻嘉送去。他把牛肉干搬上车,开车去了余闻嘉的学校。
余闻嘉不知道池镜来接他,出了实验室正准备回宿舍换身衣服,路上池镜来了通电话,问他是不是在实验室。
“刚出来,在回宿舍路上,怎么了?”
“今天你家里不是有聚餐么,我妈让我过来接你。”
“你已经在路上了?”
“对,快到了。”
“那我直接去校门口。”
“不用,你回宿舍等我,我带了两箱风干牛肉,直接放你宿舍,你发个你们宿舍的位置给我,我开车过去。”
余闻嘉一愣:“你来我宿舍?”
“不能来?”
余闻嘉沉默了两秒,说:“……能。”
余闻嘉迅速回了宿舍,进屋后收拾桌子,收拾床铺,把鞋架上的鞋摆整齐,一圈又一圈地环视宿舍,仔仔细细检查有没有哪里收拾不到位的。其实压根没什么可收拾的,他平时就够爱干净、够强迫症的了,桌子和床铺都整理得很干净,连书架上的书都是按照颜色渐变程度摆放的。
余闻嘉开学有一段时间了,新学期搬了新宿舍,双人间的博士宿舍。他一进来室友就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忙前忙后在收拾什么,感觉收拾了个寂寞。
室友也是头一回见余闻嘉这么风风火火的,动作跟开了倍速似的,又是检查书桌,又是检查鞋柜,还把叠好的被子又散开重新叠了一遍。叠好不算完,还一遍又一遍地摆弄枕头,摆一下后退两步检查一下位置,如果歪了就重新摆,就这么反反复复,不厌其烦。
这强迫症也忒严重了。
室友都被他逗乐了:“您这干嘛呢?枕头都快哭了,你要不要凑近了听听?”
余闻嘉搭在枕头边上的手顿了顿。
心理波动过大可能会触发强迫症,比如焦虑,比如紧张,比如兴奋。
余闻嘉平时不这样。
“怎么了你?”室友问他,“对象来突击检查啊。”
“我没对象。”余闻嘉说着又把枕头拿起来重新摆放了一下。
“那你怎么突发恶疾。”室友侧过身看着被他折腾来折腾去的枕头,“枕头怪可怜的,你快放过它吧。”
余闻嘉皱着眉,总觉得这枕头怎么放都是歪的。
“一会儿是不是有人要来啊?”室友问了一句。
余闻嘉“嗯”了声。
“真不是对象啊?”
“不是。”
依室友的经验判断,就余闻嘉这状态,造访之人如果不是他对象,那就是他暧昧对象。结果他兴致勃勃等了半天,没等来猜想中的“暧昧对象”,却等来一个很有气质的帅哥。
池镜到宿舍楼下便联系了余闻嘉,他不知道余闻嘉宿舍在几楼,也没法儿刷脸进去。余闻嘉下楼后看到池镜站在一楼大厅,脚边放着两箱牛肉干。
余闻嘉终于知道池镜为什么要直接来他宿舍了,那是整整两大箱牛肉干。
池镜正低头看手机,听到脚步声抬了下头,把手机放回口袋。
“这么多?”余闻嘉看了看他脚边的箱子。
“朋友寄的,谁知道寄这么两大箱,搁我那儿我也没时间吃。你放宿舍平时当个零嘴吃,挺香的,还能磨牙。”
余闻嘉看了他一眼。
池镜说笑道:“之前尝了一点,很有嚼劲,也就比皮革好啃那么一点点。”
余闻嘉弯腰搬起箱子,嘴欠起来都是云淡风轻的:“哦,原来你还啃过皮革。”
池镜弹了一下他脑门,正话反说:“越来越会说话了啊。”
余闻嘉手长,胳膊一捞想把两个箱子摞一块搬起来。池镜拦着他:“当自己是人猿泰山了,你也不怕闪着腰。”
“这么轻的箱子能闪着腰也不容易。”余闻嘉轻轻松松地搬起来,说着看他一眼,“我的腰很好,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池镜笑了声:“嗯那是,谁让余博士年轻。”
话是这么说,最后还是两个人一起把箱子搬上去的。听到开锁声,室友倏地转过头,拧着脖子往门口看。余闻嘉高大的身材把他身后的人挡得严严实实,等两人都走进屋,室友才看清余闻嘉身后跟着的是个男人。
池镜冲他礼貌地点了下头,他立马端起笑容,心想自己还是太以己度人了。果然余闻嘉这人有什么说什么,说什么是什么,很坦荡一人,他说不是对象,还真不是。
室友平时也不是什么八卦之人,主要是因为余闻嘉在医学院挺出名的,长得帅,成绩顶,心外齐云枫教授的得意弟子,还在读硕士期间就发表了好几篇sci。这样的人受关注必然多,哪天要是官宣个对象,肯定能成为他们院里的热门话题。
室友跟余闻嘉不是一个科室的,他们科室也不是没人跟他打听过余闻嘉,还有让他帮忙要微信的。所以他才好奇呢,好奇余闻嘉是不是真名草有主了。这要是真的,院里指定得有一拨人心碎。
宿舍挺宽敞的,收拾得很干净,干净得不像个男生住的宿舍。余闻嘉从小就是个自律的乖小孩,做什么事都一丝不苟,宿舍环境这么整洁,池镜完全不意外。
“宿舍收拾得真干净。”池镜手搭在椅背上,说,“我手搁桌上都怕落灰。”
室友“噗嗤”一笑:“能不干净吗,刚才吭哧吭哧收拾半天。”他指指余闻嘉床上的枕头,越说越夸张:“那枕头被他拿了放,放了拿,少说百十来次了吧,折腾得都快没个枕头样儿了。”
“……”余闻嘉沉默了有两三秒,“你还能再夸张点……”
室友乐道:“不是我夸张,是你刚才真太夸张了,我应该录下来给你看看的。”
“走了,镜哥。”余闻嘉面上尴尬,不愿跟池镜对视,转身便走,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池镜笑着跟上他。
下楼时余闻嘉绷着一张俊脸闭口不言。
“这么重视我的到访啊,我又不是卫生委员。”池镜开玩笑说。
余闻嘉沉默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叹了口气,用很低的声音叫了声“镜哥”,言外之意:你放过我吧。
池镜无声地笑了笑。
有时候他觉得余闻嘉变了,有时候又觉得没变。比如此时,他身上还是带着少年时期的影子。
时间会带走很多东西,能留下来的都弥足珍贵。
余闻嘉倒是觉得池镜一点没变,在池镜身边,他总是踏实的,自在的。
池镜之前驻外六年,跟余闻嘉联系很少,那六年对余闻嘉来说是一段很长时间的空白期,这期间就算池镜跟他疏远了也一点都不奇怪。
好在一切如初,池镜还是他记忆里的那个池镜。
他时常庆幸,偶尔厌烦,庆幸一切如初,也厌烦一切如初。有时想要的太多,就会被欲望吞噬。
胡同巷子里停不了车,池镜就把车停在了外面马路旁,跟余闻嘉一起走进了胡同。
路过池镜家的时候,余闻嘉往院里看了一眼。
余闻嘉已经很久没有去过池镜以前住的地方了,池镜现在不住这儿,他在单位附近有房。
院门已经换成了厚重的金属门,门口的屋檐加宽了,两旁的春联有了屋檐的遮挡,避免了风吹雨淋,颜色只褪了一点点。
这是间大杂院,池镜一家就住在其中的一间平房。后来另外几户慢慢都搬走了,池镜有条件换房时,他姥姥却不愿意搬。老人家住这儿住惯了,房子再小也住了几十年了,舍不得。
后来池明也买房搬出去了,兄弟俩好说歹说也没能把两位长辈劝去更大的新房住,就把老房子重新装修了一遍,还让她俩住着。
两人还没进院子,就听到里面传来欢声笑语。池母中气十足的爽朗笑声听得池镜无奈一笑,走进去道:“整条巷子都是您的笑声。”
人都来齐了,就差他们俩。两人一进去,院里的人就齐刷刷地看向他们。
池母迎过来道:“可算来了,磨磨唧唧的,怎么这么久,就等你俩了。”
“去检查卫生了。”池镜随口道。
“啊?”池母被他说懵了,“你不接嘉嘉去了么?”
“这不是接回来了。”池镜拍拍余闻嘉的肩膀,“还顺带检查了一下嘉嘉同学的宿舍卫生。”
池母听不懂他说什么,听笑了:“什么跟什么,乱遭儿的,你又逗他,多大岁数了。”
“这话说的,我岁数也不大吧。”
“不大。”池母斜他一眼,“你爸在你这岁数都跟我结婚几年了,你都能上街打酱油了。”
这是暗戳戳催找对象呢,池镜不接这茬,转头去跟余闻嘉的爷爷和妈妈打招呼。
院子里摆了张大圆桌,今天来的人没有余闻嘉想象的多,除了池家四位,还有他表叔一家三口。这一家是稀客,今天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余闻嘉不知道他爷爷怎么会突然邀请他们一家过来。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明白今天这场家庭聚餐的真正用意,也明白了他爷爷之前在电话里为什么会那么乐呵。
余闻嘉表叔有个女儿,就是他表姐,叫林琅,快三十了,至今单身。她是个律师,事业型女强人,有能力,长得又漂亮,倒也不是不入爱河的独身主义,就是一直没遇到合眼缘的。池姥姥一直为池镜成家这事发愁,有时会跟余爷爷提起,余老爷子就想起来他侄子家的姑娘,要能力有能力,要模样有模样,跟池镜挺般配。之后就受池姥姥所托,组了今天这个局。
当长辈的也担心逼太紧惹得孩子反感,就没明说,先一起吃顿饭熟悉一下,有个初印象,后续发展看孩子自己。
池明来这儿半天了,刚才进来看到余闻嘉他表姐就知道今天不是聚餐那么简单。他压低了声音跟余闻嘉说:“某人今天又要一个头两个大了。”
余闻嘉转头看他一眼。
池明还当他没听明白:“没看出来啊,这是要撮合你表姐跟我哥呢。”
余闻嘉没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干什么这么严肃。”池明笑笑,“搞得跟你要相亲似的。”
余老爷子招呼大家入座,池姥姥凑到池镜耳边小声说:“今天来的那姑娘是嘉嘉他表姐。”
池镜看了看他姥姥,顿时明白了今天这顿饭醉翁之意不在酒。
“跟你年纪一般大,是个律师。”姥姥说,“一会儿吃完饭你——”
“您吃菜。”池镜给他姥姥夹了筷菜。
“你又打岔。”
“不打岔我这饭没法儿吃了。”
姥姥自知心急了,拍拍他的胳膊说:“不说了不说了,你好好吃。”
池镜给她倒了杯白开水:“您最近血糖又升了吧,妈说您前两天又偷喝花生露。”
“就喝了一点儿。”姥姥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圈,还挺坦诚,“一小盅,我拿烧酒杯喝的,算好量的。”
池镜失笑:“您还好意思说。一口也不成,您自个儿血糖多高不知道啊。”
入座后,余老爷子挨个介绍了一下今天来的亲朋好友。介绍到池镜的时候,特意看向余闻嘉表姐,意思不言而喻。老爷子其实挺有分寸了,饭桌上都没有把话往俩小辈身上引,就正常聚餐正常闲聊,池镜和余闻嘉的表姐基本没什么存在感。
为了让俩年轻人有接触的机会,正餐结束后,余老爷子还安排了户外烧烤。都是请人弄的,厨师也是请的,老爷子指定菜品,都是小分量的菜,给他们留着肚子吃烧烤。
室外有风,池镜他妈给老爷子披了件外套,笑道:“您可真够能折腾的。”
眼见池镜跟那姑娘还没说上一句话,池姥姥坐不住了,端了盘烤好的肉串给池镜,让他给人家小姑娘送去。
这盘肉是从池明手里拿的,池明试图援救他哥:“我的姥啊,我的亲亲好姥……那我刚烤好的,我都饿晕了。”
“这孩子……才刚吃完饭就饿晕了,我瞧你刚才也没少吃啊。这盘给姥姥,你再烤一盘去。”
援救失败,池明耸了耸肩,给他哥使了个眼色——尽力了。
池镜知道今天不跟那位女士说上话,他姥还有的折腾,他把池明烤的那盘肉串还给他,拿了自己手边的一盘去给了对方。本来女士们就都在旁边喝茶,烤肉是他们几个男人的活,烤好了给人送去也没什么奇怪的。
“刚烤好的。”池镜把烤盘递给对方,“趁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