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了看自己满是皱褶的手,低声念叨着:“即便不能长生不老,但?总归是能增寿几?年吧?庄有?德,你说呢?”
一旁仿若雕塑般纹丝不动的老内侍,顿时鲜活了起来?,笑得慈眉善目,不见谄媚,只有?诚恳:“老奴想着,这人参娃娃,即便没?有?传闻中十成的效果,但?一二成总也该是有?的。”
“人参娃娃……对,可不是吗?灵不灵的,朕也就是试试。反正……无论如何,朕也没?想着要他们?的性命,会好好养着的。”
既是人参娃娃,那就不是人了。人吃人参,不是理?所应当吗?街边的乞丐也知道那成了人形的药材是救命的灵药,人吃了是能成仙得道,长命百岁的。
“陛下?仁厚。这俩孩子顶着这么个名头在外头,那不是风吹日晒地挣命吗?若进了宫,那可是进了福窝了。”
“哈哈哈哈!还是你这个老狗会说话。”皇帝笑,庄有?德也笑,满宫的宫女太监跟着笑,突然皇帝又是一叹,“唉……”
欢笑的热闹瞬间消失,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朕也想过,用商量的,把两个孩子邀进宫来?。可惜,下?头的人,尤其?是江湖人,不解朕意,莽撞蠢夫。”
这次庄有?德却没?顺着皇帝的话说:“那老奴更要说陛下?得天眷顾了,如今看来?,这两个孩子可不是老实的。一个有?奇术在身,却不知自控,肆意滥用,另一个,根骨奇佳,剑术惊人,却助纣为虐。两人出山不足一年,已不知害死多少人命。且两人皆是狡猾之人,若是当年陛下?真与他们?好言相劝,这两个精明?孩子若是借机入宫来?,怕是会做出些惹陛下?不快的事?来?了。”
庄有?德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即便知道这两条小泥鳅翻不出大浪来?,但?若是让陛下?惊了,也是老奴的罪过啊。”
“你说的也是,这两个孩子,确实调皮,是该吃些教训。不过,为了两个人大动干戈,确实不美。况且,凌侯这旨领的也是不甘不愿的。”
原来?皇帝不快在这件事?上。
庄有?德是不敢说凌侯的不是的,他是跟随皇帝几?十年的老臣了。因为凌侯太受宠,早年间甚至还有?些君臣俩的艳.色传闻,实则两人确实是君臣相得,并无什么额外的事?情。
庄有?德跪下?了:“老奴无能。”
宫里不是没?派高手过去,可派出去的人,不是接连几?次给晕在靠近的路上,就是彻底断了联系成了夭族抬轿奴的其?中之一,或找着的时候就是尸体?一具了。即便入冬了,听闻他们?身边的蛊虫大多休眠,可情况依旧未变。
“老奴……京城百姓也是知道陛下?之苦的,毕竟,这两个孩子实在是太危险了,若是突然来?了个什么心思,跑到京城来?捣乱,那可就不好了。”
皇帝笑,不答。庄有?德顿时汗如雨下?,突然,他眼珠一亮:“陛下?真龙天子,降妖物为护法,也是一桩美事?!”
“嗯。正该如此,下?去办吧。”皇帝不笑了,但?却舒畅地哼了一声,摆了摆手。
大太监庄有德是皇帝的总领太监, 也是麟龙卫的督主,麟龙卫既掌管皇帝明暗两面的护卫,又在京城行间谍之事?。皇帝派兵只为了剿灭两人, 这是一不好听。是现在之事?, 臣子们已经开始闹, 老百姓知道了怕是也得闹。待日后将两人抓捕入京,皇帝给他们留在身边了,总不能真?用“吃人参娃娃”的名目吧?这是二不好听。皇帝即便之前英名赫赫, 这名声传出去, 怕是也得上暴君录了。
抓人的事?情没干好,管控京中舆论的本职, 他也落下了。
庄有德请罪离开,到了外头却顿时没了方才的惶恐——他确实没能把人抓来,总得让皇帝找个渠道,发发火, 再由他将功折罪, 否则皇帝就必须在他无功而返这件事?上罚他了, 这可?就是得大罚, 而非小惩大诫了。
转眼间,已是开春了。
敖昱手上摸着一块玉,这是他最近得到的宝物。将它含在舌下, 或浸泡过它的水,号称可?解百毒。至于真?实效果吗?它的前主人, 已经在奴仆的队伍里?站了半个月了。
但据这位前主人所说, 它确实是有效果的。这人在江湖上闯荡,靠着避毒玉,几乎无惧所有迷烟, 毒药。
敖昱最近就在试验它,结果发现这东西能起到过滤的作用,它可?吸附水与?空气里?,颗粒较大的东西,不只是毒。这玩意儿煮鸡汤撇浮沫很好用,但是,他被?很多?人在·嘴·里?含过。
敖昱撇撇嘴,手上用力,避毒玉化为了玉粉。
蛊虫之毒直接注射到体内,怎么过滤?但终究有可?能日后是个妨碍,落在他手里?一块,就毁一块。
朝廷派兵剿灭夭族的消息一个多?月前就已传了下来,但是将领从京城远道而来,再加上以虎符令牌从外郡调兵遣将,以至于最近将军才到了地方。
敖昱摸了摸下巴,皇帝看?来决心很大,但从这位将军过去的名声与?战绩,以及他现在的行动速度看?,将军本人不是很乐意啊。
“主人,今日依旧没有零散的江湖客。”如雀鸟飞掠的声音响起,两人跪在八人抬的轿子前,他们是去例行捞人的,这两日都是空手而归。
敖昱点了点头,一抬手,一只紫蝴蝶从他袖中飞了出去,蝴蝶的翅膀每一侧都如手掌大,翩翩飞舞间,落下细细的鳞粉来。练剑归来的小月亮,恰好踏着蝴蝶翅膀落下。
他其实无需借力,但是,好看?。
仆人中有人露出向往的神色,不是对小月亮起了色心,他们向往的是武功。
被?夭族裹挟的江湖人,轻功进境如飞,武功内力也提升许多?。如今追在他们屁股后头的江湖人,其实有至少三成?是为了“夭族使人武功大进的秘密”来的。
比如此刻还跪在地上的两人,别?看?这他们现在衣衫整洁,面容安详,这可?都不是好东西。一个是水匪,一个是大盗,到底杀了多?少人,他们自己都记不清。且作为独行客,两人都是狡诈贪婪之人,有不少避毒保命的手段,这才让他们有胆子来摸敖昱。
他们面上恭顺,私心里?却满怀恶意。
但,他们是小月亮吗?敖昱又不要他们的心。
在这种世界里?掌控蛊虫的能力,敖昱自己都认为自己很无解。
“要走啦。”敖昱将热茶递给他。
“嗯。”小月亮答应了一声,忽然一冷,“要走了?”
并非每日例行活动的要走,是终于要有大动作了?
“对,要走了。搅和出来的鱼够多?了,要开始大快朵颐了。”
轿子被?抬了起来,敖昱道:“直奔神拳庄。记住:不可?杀孩童与?怀孕的妇女,不可?杀不反抗的逃跑之人,不可?淫.邪。明白了吗?”
夭族连杀了刘一破的两个儿子,他自不可?能再缩于庄中,半个多?月前,这位老庄主便亲自带着神拳庄的精锐追击在后——神拳庄可?没多?少精锐了。
“!!!”
“明白!”“明、明白!”
还是老白反应最快,头一个响应。其他人慢一步才反应过来,这是要带他们去灭门??顿时众人麻木的脸上,露出了一种狂热。
仆人过半不是好人,杀人成?性,甚至杀人成?瘾。让敖昱抓到后,敢有小心思的,全都七窍流血而亡了。他们成?日就跟着敖昱到处跑,被?他管束着练功,和尚道士都没他们这么清心寡欲的。现在,总算敖昱愿意放开缰绳了!
“三人组队,你?们三个人里?,有一个犯了错,三个全杀。不过,你们也可以三人互相庇护,试试可?否蒙蔽我的眼和耳。另外……”敖昱拿出了一支竹笛,对小月亮说,“捂耳朵。”
下面众人:“……”多?少猜到了一些,他们也很想捂耳朵。但只要跟着敖昱一天就能明白一个道理——小主人是小主人,他们是他们,在这位大魔头眼睛里?,两者之间比人和牛马的差距,还要大。
敖昱将竹笛举在唇边,瞬间响起了一声刺破人天灵盖的笛声。众人咬紧牙关?,才没惨叫出声:“我只吹三声,三声后仍不见者,死。”
“是!”刚刚笑咧开的嘴巴就合上了。
戴着面具的小三子,自然从头都没笑过。
傍山郡首府,芦城。
原本的郡守宅邸,郡守如今却安静坐在一旁,当?着陪客。高坐上头的,正是京中派来负责此事?的将军,凌侯孙有芳,坐在他下首的,皆是他从京中带来的精悍将领。
坐在将领们对面的,却并非傍山郡与?林通郡的其余文官,而是两郡的江湖豪客。桌上酒肉齐全,两边看?着也是相谈甚欢。
夭族不好抓,即便调派来的军队都是精锐,若在后头追,也只是让人家放风筝,不可?能赶上对方的速度。
早先有人提议下战帖,很快让旁人给按到一边去了。若下了战帖是为了让夭族被?官军围剿,即便是真?成?了,日后传出去,当?地大佬们的面子也都别?要了。江湖人最重?要的,便是一张面皮。更何况那夭族狡猾又小心,是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而非蠢猪,怎么可?能应下他们的战帖?
目前,只能是武林人士出面,慢慢将夭族赶进陷阱。
——他们追了夭族几个月了,自认为已经弄清了夭族的行事?章法。
除灭了夭族的神拳庄,以及上次落入陷阱被?武林盟围困(谢毅:我们围困他们???)夭族不动正派大宗的,不害平民?百姓,偶尔进城,也是穿城而过买东西,很快便出城。曾有一座小城关?了城门?想来个瓮中捉鳖,他们也只是打伤来围剿的捕快官兵,未杀一人,翻墙跑了。
夭族仆人的轻功是真?高,那大轿让他们抬得来去自如。
夭族除了早期收了些独行客,后头收的都是黑.道恶人,这些人被?他们收下后,未曾再有恶行传出,显然是被?管束住了。
夭族在避免,甚至逃避与?大势力的冲突。
所以,在正派看?来,夭族该是胆子挺小,挺害怕正派的(谢毅:谁说的?!)。
孙有芳今年?五十有六,凌侯府是世代的将门?,他虽是直臣,但被?安排来干这么一件事?,到底有些膈应。
来的路上,孙有芳便已见过了关?于夭族的情报,他寻思着,能管束住一群黑.道恶人的人,胆子小?他害怕正派?真?害怕就不会如现在这般招摇,夭族在盐城露行藏,正因为他们半点都不曾遮掩。
孙有芳的手指头敲着桌子,作为一个老将的经验告诉他,如今夭族把握的这个分寸,情况十分不对。
因夭族一直保持的界限,道门?与?佛门?,以及部分大派,都表示不掺和。道门?之首清源宗,佛门?之首感悟寺,两边的掌门?人,直接就没见朝廷的信使。
之前丐帮曾与?夭族接触过,但夭族对众丐应付得十分得体,丐帮虽落了下风,却得了面子。听说还将此事?上报了总舵。
“把这事?说成?是灭魔,你?们也不亏心。”去丐帮的信使倒是见着苏老帮主了,却给骂了出来,“怎么?一百年?前的近万人命,去年?的几百人命,你?们还嫌少了?老叫花子这辈子什么肉都吃,就是不吃两脚羊的肉!
丐帮最恶的事?情,就是两脚羊!若世道不稳,首先易子而食,被?迫食人的是乞丐。让人当?成?家畜,以两脚羊买卖的,也必定先是乞丐。如今风调雨顺,国家安定,只西北偶有战事?。老叫花子为了丐帮上下数万兄弟姐妹活命,不插手已是昧着良心了,你?们还想逼着我也去吃一口人肉吗?!”
下头的人不知道的秘闻,上头的人知道得一清二楚。百年?前夭族被?灭,是朝廷打了招呼的,佛道两门?不得不参与?其中。药王谷一事?后,这两派也多?有高手抑郁而亡。毕竟,药王谷被?赞为万家生佛、仙门?洞天,尤其“名门?大派”,当?年?谁家祖上没被?药王谷的医仙救过性命?病倒时,人家是医仙,病好了,全是妖孽了。
好人不得好报,落了一盆嗜血害人的污臭脏水,遭了灭门?的横祸。
所以当?年?那事?情后,江湖分成?了两派,一派偃旗息鼓半点都不再参与?夭族的事?情。一派仿若一群疯狗,到处抓捕疑似夭族的大夫,疯狂传播宣扬夭族的害人之事?,势要将夭族钉死在污水里?。可?说到底,两派都是亏心。
一晃百年?,如今江湖上真?正掌握实权的老人家,都是当?年?参与?者的二三代,这虽然是一件缺德事?,但很多?人处于愧疚之心,跟后代讲过,说若是夭族出事?,回护一二。
所以,只要夭族不过分,他们就不会动手,甚至还会劝住别?人,总归是祖上有愧。
孙有芳眉头皱了皱,夭族的两个孩子,真?的是从山村里?长?出来的?他又命人去查孙老虎与?赵九的底细,自然是查不出什么意外的。
那就只剩下那个不知身份的丑怪仆人了,孙有芳寻思着,这莫不是哪个在夭族村落里?隐居的高人?虽不知道他下一步棋如何走,但明显对方是心里?有谱的。
孙有芳原也不想招惹夭族,只是君命难违,如今看?这局势,他倒是有几分想动手了。
“报!夭族没朝着西北去,他们向东去了。”
因不敢靠前探查,虽有朝廷的飞鸽传信,但每次关?于夭族动向的消息传回来,也至少是在两三个时辰之后了。孙有芳一挑眉——下一步棋来了,只是他却不言。
“向东?”“东边有什么?”
“朝着峡县去了?”
“该只是寻常逃跑吧?他们总是想一出来一出。”
刘一破却倏地站了起来:“不好!诸位大人,兄弟,那群孽障怕是朝着我家去了!还请诸位救我全庄老小的性命!”
孙有芳也是这个想法的,但……来不及了。
众江湖人此时皆十分豪气地一声应下,随着刘一破出去了。孙有芳看?着短时间内走空了的江湖人,神色莫测,他带来的将领们皆闭口不言。江湖人什么德行,他们都清楚,也没什义愤,只怕老侯爷震怒。
“哈哈哈!”片刻后,孙有芳却摸着胡子笑了一下,“有趣。”
——非是刘一破之前不担心夭族掏老巢,实在是夭族几次经过神拳庄附近,却半点都没靠近。刘一破被?遛了几次,众人也都默认,夭族会如不会动名门?大派那般,不会动妇孺家小。因此这位老英雄才有胆子把多?数精锐带出来。
“知道要被?灭门?了,脸色都不好看?呀。”孙有芳摇了摇头,站起来,“咱们也准备准备,跟着过去吧。”
当?夜,大轿稳稳地前进着,幔帐遮不住惨叫与?咒骂。小月亮枕着敖昱的大腿,睡得正沉,半点都未曾被?打扰到。敖昱轻轻拍着他的背,他的呼吸轻轻吹动着敖昱下摆的络子,睡着前,他正拿着这个络子玩耍。
小月亮喜欢战斗,但不该是这种几乎一面倒的杀戮。这对他来说,没有乐趣。
算着时间差不多?有一个时辰了,敖昱轻轻拍着小月亮,温柔地将人叫醒:“捂着耳朵,我要吹笛子了。”担心笛子惊了他。
“嗯……”小月亮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答应着。他打了个哈欠,捂住了耳朵。
敖昱以自己的心跳计时,三声笛响,每声间距半刻钟。
回来的众人各自都有收获,夹着包袱,抱着字画。老虎、老孙带着两人,将一口大箱子“哐”地放在地上,箱子打开,里?边全是五十两一个的大元宝。
敖昱看?着老虎四人道:“许你?们一个心愿,不过想好了再说,我若做不到,便只能杀了你?们了。”
“我等?愿追随主人!”四人立马一块儿跪下。
“这个我倒是能办到。”敖昱笑了笑,聪明人,他们跟着他这么长?时间,早就在黑白两道挂了号,真?离开了,即便名门?大派给他们一条活路,也自会有想打名气的江湖客想借头一用的,“小月亮,来帮个忙,将银子都切成?碎银。”
“好。”小月亮抽出长?刀,弯弯月光耀目刺眼,众人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待重?新?睁眼,满满一箱子的大元宝,已全切碎了,依稀都是二三两的碎块,箱子却完好无伤。
红罗刹见到这些碎银,当?即便痴了,伸手就要去摸。
“嘶!”银子竟然是滚烫的,将她满是茧子的手掌也烫得生疼,她的眼睛却是灼热的,瞬间跪了下来,“誓死效忠主人!”
有些事?情,越懂的人,才越了解里?头的精深。尤其她这几个月是与?圣子对练(互殴)下来的,自认为最是知道圣子的功力,如今看?来,圣子早已是留了手的。圣子是个真?正的天才,她不嫉妒,她只渴望能通过圣子看?见更高的境界!
“誓死效忠主人!”
先有孙、赵四人,又有红罗刹,其他人再傻也知道这时候要做什么了。
敖昱看?向了唯一还站着的小三子,道:“去吧。”
小三子拱了拱手,摘下了面具,脱下了夭族仆人的蓝衫短打,走向了神拳庄的大门?。
四开的门?板全倒了下来,门?两边躺着庄客的尸体,牌匾横着砸在门?框上,断成?了六块,大门?之内,呻.吟与?惨叫不绝,火焰处处。
三庄主看?着眼前的情景,痛苦之色满布双眼,他终究还是回身多?说了一句:“多?谢。”
多?谢他们遵守承诺,未曾杀害妇孺老弱。三庄主举起拳头,一拳轰在了胸前,他口鼻中喷出血沫,人顷刻倒了下去。
“走。”敖昱却只是嘉许地对红罗刹点了点头,小月亮有正经信徒了啊,很好。
大轿抬起,拿了战利品的家伙们彼此看?看?,突然发现自己带着的东西,反成?了累赘了。
这些抢劫来的财物复又被?扔到了地上,众人抬着各自被?安排的物品,追上了大轿。
苹果醋:……纯粹集体生活,不花钱。
他这回是松了一口气的,这场突袭看?似惨烈,实际没死多?少,伤的多?。敖昱的主要目标,是银子,以及烧房子,尤其库房。现在已经开春,冻不死人,
至于敖昱为什么要这么做,苹果醋只能说:缺德,非常缺德。
夭族队伍跟随着萤火虫,快速前进,眼看?着前边出现了一个村落。
“神拳庄地契、借据已烧!”老虎高喊,其他人立刻跟上。与?此同时,老虎与?其他抬箱子的人,从箱子里?取了碎银子,朝着他们内力所及的房屋扔了过去。
黑暗中,百姓先是被?呼喊声吵醒,后来以为窗户被?石子打破,他们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瑟瑟发抖了一夜,待天明才知道,原来是银子。
刚把银子收起来,没一会儿,却又听外头马蹄隆隆。
“可?有一群抬着大轿的人,从这里?过去了!”带头的侠客喝问着。
“不、不知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刚出来准备去地里?看?看?的农民?吓得跪在了地上,只知不断磕头。
大部队还未曾来得及赶到,这些是接了飞鸽传书的当?地侠客,毕竟鸽子夜盲,只有天亮了,才能传消息。
马上众人对了对眼神,调转马头,朝回走了——马匹已经疲惫,追到这里?还没见踪影,也没法子继续追下去了。
晌午过后,刘一破方才匆匆赶到。
结果刚下马便得了一个新?消息,三庄主死在了庄户门?口。
“庄主!”“爷爷!”“刘老爷子!”“刘老庄主!”
刘一破晕倒了,他虽有两子,三度白发送黑发。
“这夭族可?是够诛心的。”
“我听说……三庄主去年?的时候,带着人吃过夭族的血肉。”
“嘘!”
姗姗来迟的孙有芳根本没到神拳庄来,带着人去了附近的县城,待听说了这边的消息。孙传芳点点头:“这真?的是挨了一闷棍了。”
“侯爷,咱们要不要与?神拳庄商量,让刘老庄主当?饵?”
“别?想了。夭族的这两个人,咱们抓不住了。避强击弱,既是攻敌不备,更是攻敌必救。刘一破这下不可?能动地方了,下头还会有倒霉的。”
“下头……他们还会去攻打别?的门?派?那咱们是否可?以借机……”
孙有芳摇了摇头:“他们既无根基,又无弱点,却行动迅速。这不是在河里?捞鱼,这是站在地上抓鹰。除非有强弓,又有神箭手。但咱们的弓与?箭手,现在让人捏着鼻子遛呢。你?们若是有人想试一试,本侯也不拦着,毕竟这是登天的青云路,本侯不做拦路人。”
其实,孙有芳能猜到夭族下一步最可?能的攻击对象——和神拳庄一样,对这家子,夭族从去年?就开始布局了。但是,他只有四成?的把握。夭族是一直在动的,人家根本不是四处逃命的无头苍蝇,而是沉稳老辣的布局之人,似乱实稳。
若要布置下足够有威胁的陷阱,需要江湖人的全力配合,就现在这群蠢猪。不找他们有四成?把握,找了半分都没有。
孙有芳叹了一声,暗道:此地江湖人之嚣张跋扈,远胜京城诸郡。
追夭族,不过是徒耗兵力与?朝廷钱粮罢了,不如……做些其他利国利民?的事?情。
孙有芳站起来,背着手走了。他当?天夜里?就写了一份请罪的奏折,快马加鞭传回了京城。
现在要抓夭族,只能动用超过十万的人马,围山赶人。但这么干也只是有可?能抓到人,因为夭族归根到底只有主仆三人,其余的仆人都是最近这两年?抓的,很难说主仆间有什么情谊。
以三人展现出来的能力,他们将仆人一丢,拼尽全力,什么样的网扯不开?
一旦鱼回大海,怎么找?海捕文书?海捕文书有用,世上也不会有这许多?的江洋大盗了。
“……如今百姓安居,四海安泰,臣请陛下三思。”听着太监念诵着凌侯的急报,皇帝的手指敲击着桌案,他是有几分不快的。
庄有德都朝后挪了半步,少有地让他徒弟多?露半张脸。读奏折的小太监虽然依旧站得笔挺,但汗水已经把后背都湿透了。
“唉……放那吧。”
“遵旨。”
对于这份急报,皇帝好像是没看?过一样,但也没见他将孙有芳召回来,孙有芳依旧全权负责这件事?。以这对君臣之间的默契,这代表着,皇帝听从了孙有芳的劝谏。
神拳庄刘家遭劫八日后,盐城镇山镖局遭劫。
——孙有芳得到消息后,暗道了一声:果然。
镇山镖局是在城里?的,夭族趁着夜色直接用套索翻过城墙。镖局 中留守的镖师与?趟子手,全都让人趁夜色抹了脖子。女眷孩子,以及寻常仆役倒是未伤一人。
但是,他们烧毁了书房、密室与?部分库房。火焰正冲天,刺耳的笛声响起,吵醒了半城的人,众人竟是此刻才知道,镇山镖局出事?了。夭族却已经再次在夜色中,用套索翻过城墙,跑了。
“这夭族可?是真?缺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