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怎么觉得,按照你的布置,这个国家至少能稳定存在?个一百来年呢?”
“对一个国家来说?,百年长吗?”敖昱揉了揉他的脑门,“况且,连百年时?间都稳不住的国家,怎么为我们稳定提供一切?”
京城皇帝的御案上,一时?多了许多赞颂白马国忠心的奏折。
皇帝看?着奏折,却没有某些臣子与江湖人的得意心态,恰恰相反,他被气?得胸闷:白马国是?太不要脸了,朕的臣子太蠢了。都知道白马国背后是?夭族的二人,那?两人只惦记着鼻子底下的这点甜头吗!
“陛下,白马国其实也是?该嘉奖的,毕竟,这两年西北平安。”便是?凌侯都求见了。他一个武将?,过去很知道分寸,从来不在?朝政的事情上插嘴。
这两年西北为何平安,因为南方?狼部都让白马国吸纳了,北方?狼部也有数次想?要南下,让南方?狼部也就是?现在?的白马部给打?回去了、原本草原上即便同为一族,但不同部落之间也是?矛盾颇大,互有攻伐劫掠的,这下南北生活方?式都发生了巨大改变,草原是?彻底要分裂了。
凌侯这话也是?暗示,白马国现在?示好意图归附朝廷,你若不接受,他转头直接吞了北方?狼部来打?你,借口都是?现成的。
——你蔑视我,甚至都不想?让我当属国。我受了大侮辱。
皇帝一怔,他虽然四十岁,但上一次的大规模国战,还是?他十岁左右的时?候,他当时?尚且是?后宫里的童儿,虽然能感觉到大人的急迫与紧张,感觉到朝局的动荡,但终究未处其中。后来狼部来犯,便都是?小动荡了,还不如偶尔崛起的江湖大盗惹眼?。
这造成了皇帝对边塞威胁的忽视,他确实未曾想?过这种威胁。
“是?朕疏漏了……”
或者白马国掌权者换一个人,他都会否认这种可能,但那?两位是?真?敢啊。
凌侯躬身行礼,不再多言。
“唉……可是?这白马国,不会就此?住手的。”他明年就四十了,不是?一位缺乏经验的年轻君主,此?时?他却恍惚回到了无?措的少年时?,“吩咐工部,制金印。”
曾以为登上帝位,便再不会有人强迫他什么,但此?时?坐在?这椅子上,他方?才意识到,皇帝要妥协的事情,多了。
白马国被纳入属国之列,白马国国主获赐一枚乌龟形状的金印(这大概是?皇帝最后的倔强与恶趣味了)。使者用最快的速度将?国书送回国内,使团在?京城疯狂庆祝。南门大街上十头羊,两头牛一字排开,等着屠宰。
差役硬着头皮来阻挡:“不可宰杀耕牛。”
使者眨巴着不大的眼?睛,豪爽笑着:“哈哈哈,来吃!来吃羊肉!”
“牛瘸了!瘸牛!”另外一个能听懂两句官话的白马人,嘭嘭两棍子,敲折了两头牛的牛腿。
众人:“……”
官话说?得最好的正使来了,但对着官员也只会说?两句话:“我蛮夷!认罚!”
可牛羊还是?都煮了,烤了,分给百姓了。但牛骨头这回没分,单独放在?了两口大锅里,日日煮汤。
白马国半个月后就来了回信:我们全国百姓都欢欣鼓舞,我们有父可靠了,父亲陛下赐下金印的日子,将?成为我国的节日,只要我国存在?一日,便会欢庆一日。父亲陛下啊,您可真?是?一位最伟大雄壮的父亲,您如山,如江河,如太阳,如雄鹰……
这阿谀让皇帝一边恨,一边脸红:“他们真?没脸吗?!”
可同时?他还得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点点暗爽的,毕竟这是?来自外藩的称赞,能放进史书,流芳百世的——只要这个外藩未来不会做什么幺蛾子。
然后幺蛾子就来了……跟着一路敲锣打?鼓,唱歌跳舞的祝寿团来了。
明明皇帝已经说?了一切从简,可使者这时?候就又“官话不好”了。找了通译,一字一句翻译给他听,他听懂是?听懂了,但就变成“国主之命”了。
“我们国主太过高兴,毕竟我白马国终于有父亲了!我们要向父亲尽孝!”
南门大街的摊子更热闹了,因此?处多了许多胡姬,金铃声声,胡旋舞起——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飖转蓬舞。左旋右转不知疲,千匝万周无?已时?。
胡旋舞早已不稀奇,但那?是?在?大酒楼里头,尚且未曾舞入寻常百姓家,更何况是?如此?美艳的胡姬献舞,这一闹,许多大户人家支起了彩棚,将?寻常百姓赶走了。然后白马国就在?南门大街撤摊子了,直接抬着锅去了菜市,继续送汤,继续舞。
大户人家是?既没法说?人家不识抬举,也没法拿钱砸把胡姬买下来,毕竟人家是?正经蛮夷。
至于说?找到皇帝进谗言把白马国赶走?那?就等着老百姓扔臭鸡蛋,大侠夜里敲门吧——白马国这是?多孝顺一个好大儿啊。
皇帝叹气?:不是?很想?认白马国这个便宜儿子呢……
这个好大儿在?闹腾的同时?,又上了一道奏折,大概意思是?:父亲陛下,为了让我们更好的尽孝,求互市。我们要把更多更便宜,更好的货物,带来中原,卖给父亲陛下尊贵的子民。比如我们的牛羊,我们的鸡鸭,还有我们的布料和?香料!
“……”皇帝按着额头,他不止胸闷,还头疼。虽然想?到了夭族不会就此?罢手,但没想?到他们这次贴上来得这么快。
先帝卧床不起的那?段时?间,曾为他讲过,一切皆为夭族的布局。
老皇帝道:“一开始朕便知道了,可知道也没用,饵太香,不吃不成。况且,朕不吃,也只是?便宜了旁人,如今虽然局势混乱,但朕不悔,毕竟,与国有利。凌侯说?得对,夭族喜‘攻敌必救’。晋国江湖豪强尾大不掉有机会剿灭豪强,于朕来说?,也是?必行、必救。
况且……若当时?朕以朝廷之力追剿夭族,怕是?也只会成为旁人的刀。”
老皇帝叹气?,他也想?过鱼与熊掌兼得,但既然初期他借助夭族将?江湖搅乱,那?就不能再以朝廷的力量追捕他们了。否则就是?让江湖人缩在?后边当枪使,若真?将?人捉到了,江湖的混乱至少要平息下来大半,毕竟那?时?候各家还要脸,需要一块遮羞布。
当年的夭族, 一次次恰到好处地挑起乱子又?抽身而?退,自?出了林通郡与傍山郡,虽也有势力提出“先杀夭族!再决恩怨!”的, 但那些名宿毕竟声望稍差, 没有任何一次围剿真正对夭族构成了威胁, 因为没有任何一次集结了足够的力量
夭族最大的保护者,恰恰是朝廷。武林盟的谢勠力直接被按住,佛道?两家说是当年有亏, 不过明哲保身。
等乱子彻底停不下?来了, 夭族出关了……也是彻底鞭长?莫及。
两个当时还不到四十的年轻人,借力打力, 演了好大一场戏。
“若此时为乱世,朕怕是龙椅不保。也是这?两人无意中原……待朕去了,你便收白马国为属国吧。日后若起了心思,就想想朕今日所言, 想想你若身处局中, 即使拥有他?二?人的异能, 又?是否能翻江倒海, 顺利抽身呢?”老皇帝人之?将死,对儿子也算是掏心掏肺。
皇帝握紧了手中佛珠,他?的父皇, 将他?这?一生最高的称赞,给了两个从没见过的年轻人。皇帝当时没觉得嫉妒, 可多少有些不以为然?, 只是当时不愿反驳,现?在坐在龙椅上,却?感慨颇深。
江湖人觉得夭族抽身靠的是无意, 其实更深的是对局势的把控。他?们唯一一次的运气,大概就是蝗灾了,天降的灾厄,却?成就了大祭司薛拂惊。但从薛拂惊当时的走?向看,即便没有蝗灾,他?也会出关,蝗灾反而?拖延了他?的步伐。
而?且,蝗灾救了那些名宿的命。若他?们一路跟去关外,是成了抬轿奴,还是黄沙埋白骨,都说不清。
夭族一步一步走?出去,看似狼狈,实则稳妥至极。当年夭族之?乱,以各自?的身份来说,获利最大的就是夭族。朝廷虽也重夺了些土地,但数年过去,随着江湖势力重新站稳脚跟,当年到手的土地,如今又?“无声无息”的没了,即便皇帝,也颇有些无力感。
夭族这?样的人,突然?卑躬屈膝,必然?是所图甚大。
皇帝确实做不到能翻江倒海,又?顺利抽身。可作为皇帝,他?要一步一步被人牵着鼻子逼迫,是不可能的。而?且,互市这?件事,大臣也不是这?么容易应下?的。
他?不想答应,便先在御书房召开了个只有重臣的小会,希望能在重臣这?里首先达成一致。
“陛下?……白马国祝寿的使团,带来了大批的货物。他?们说这?只是第一批,后续货物还在路上,会从今年年底,运送到来年陛下?生日的年末。”
皇帝:“赶回去!”
“陛下?不可!”
“陛下?,对方以祝贺为名,这?实在是……”
“陛下?,其实借朝贡经商者,各国使臣都做过。”
确实各国使臣都做过,还有使者把贡品卖掉,中饱私囊的。可没上贡的,就是人家使团自?己的东西,他?们也不好说话。白马国的行为不算过分,只是规模实在是太?大了,可与此同时,他?们既给足了皇帝脸面,也给足了京城百姓实惠。
“您若将白马国的商队赶走?,恐惹百姓非议。”
说白马国不好,不孝顺?你天天白给肉汤喝吗?
虽然?白马国使者出去买菜也比其他?人都贵个两文钱……可在言语上,百姓对这?群有钱的外邦傻大头,还是很友好的。尤其是做小买卖的,看见白马人时的笑容,比看见他?们儿女时都要灿烂。
白马国的使者们想做买卖,多数京城百姓自?动联想到自?己是占便宜的,这?哪里有不欢迎的?
皇帝扫了一圈大臣们,他?意识到为何没人反对了。他?选择的近臣们,都是尽量远离江湖势力的,但远了江湖,却?多数会与另外一股势力贴近——商人。
商人当然?很乐意看见白马国的商团进京的,不是乐意增加竞争者,而?是因为他?们的商路。
“陛下?!陛下?!”突然?有急报送了进来,“陛下?,白马国大祭司与圣子到望南关了!说是要来为陛下?贺寿!”
皇帝噌一声站了起来:“他?们还敢入关?敢来京城?!”
喊是这?么喊,但急报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人已?经到了望南关,所以,他?们敢,非常敢。
小月亮光着脚,湿着头发,一路踏着地毯跑到了敖昱身边。
“怎么湿着头发到处跑?小心头疼。”敖昱把他?捞过来,让他?坐在腿上,一边为他?梳发,一边用内力蒸干头发。
“刚发现?,我还是更喜欢中原。”小月亮从敞开的大门?看出去,能看见院子里的大鲤鱼影壁,“很喜欢。”
“包括一会儿我让你穿鞋?”
小月亮低头,他?的两只脚正踩在敖昱的鞋子上,此时下?意识动了动脚趾:“嗯……”他鼻子皱了起来,“包括。”
“其实我也喜欢中原。”
水土就是不一样,小月亮身上的荷叶香气,此时闻起来便如雨后的荷塘,只有接天莲叶,尚无映日荷花,别有一番清新舒畅。
想吃……
吃不进去……
好好养着吧。
敖昱叹气,将小月亮的头发簪起,搂住了他?的腰,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上次说了大话,敖昱理智上认为自?己没错,感情上却?一直在后悔——他?有很漫长?的时间没有产生过这?种理智与感情割裂的情况了。他?是功德鱼,爱功德就好了。
但爱人,比爱功德简单却?也复杂,因为爱人,不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得站在对方的立场上。
“小月亮,我想你开心快乐。”即使他?自?己会不开心不快乐。
“阿昱,我更想你开心快乐。”
敖昱将小月亮搂得更紧了些:“别这?么想,假如我只想着自?己,会在你的身上发生极可怕的事情。”
“有多可怕?”小月亮微微歪了歪身子,敖昱抬了下?头,让他?扭过来,这?样敖昱就能把脑袋塞在小月亮怀里了。
“你永远也长?不大了。会把你宠得可可爱爱,没有手脚——是形容,让你连自?己动手和动脚都不需要的意思。”苹果醋的话有时候还是挺对的。
“……”小月亮眨了眨眼睛,正在摸敖昱头的手都吓得一颤,“那是挺可怕的,我是指‘永远长?不大’的那个,那样以后只能靠做梦了。”小月亮嘟囔了一声,他?把敖昱抱在了怀里,“其实,我这?辈子大概只能靠做梦了。”
小月亮自?己能感觉得到,他?的心智确实停止在某一个阶段了。
他?可以学习,可以在武功上精进,但他?……就是无法继续“长?大”,他?的思考方式更接近于一个青少年。
这?是一种让他?觉得很难受的处境,明明他?该懂的都懂,该有的也都有,该冲动的当然?也都冲动。
“阿昱。”小月亮扁着嘴,侧着头,将脸颊贴在敖昱的头顶上。
“嗯?”敖昱听出了小月亮声音里的伤心。
“阿昱……”可小月亮又?叫了一声,更委屈了。
阿昱,你在等的,是“我”的长?大,还是“我”的前生或后世?你在等的,是乐希,还是你的小月亮?又?或者,小月亮也只是一个未长?大的曾经?
敖昱感觉到头顶一凉,小月亮的头发已?经被他?烘干了,那这?是泪水吗?
被这?滴水烫到了心尖上,敖昱想抬头看一看,却?让小月亮用胳膊把他?的脑袋死死抱住了。
“阿昱,等‘我’长?大了,你还会记得‘我’吗?”小月亮带着鼻音问他?。
“一直记得你,乐希。”
“好。”这?就足够了,“好的,阿昱……”记得乐希就好,记得这?一生的“小月亮”就好。
小月亮……乐希终于将敖昱的脑袋放开了。
敖昱终于能抬头了,他?第一次见到这?么伤心难过的乐希,泪似露珠,汩汩而?下?,无论敖昱怎么抹都抹不净,敖昱的心仿若油煎。
“我忍不住……”乐希吸着鼻子,泪水落得更凶了。
“乐希。”敖昱看着他?,认真道?,“我们成亲。”
“我、我们……”
“成亲。”
“真的吗?”
“这?就准备!”
乐希笑了,泪珠滚过了红润的唇,落在了敖昱的衣裳上。
无论何种意义上的圆满,他?们总得占一个。
敖昱深呼吸,他?第一次知道?,鱼可能也有眼泪。他?抱着乐希,想把过去的自?己千刀万剐下?油锅!直接做松鼠黑鱼!
两人说到做到,在陇西郡做起了婚前的准备,婚服敖昱和乐希亲自?准备。旁人的婚服是龙是凤,他?俩的婚服,是鱼龙配望舒。
敖昱是跃出水面即将化龙的鱼,乐希的是水上之?月。合在一起,倒像是……鱼龙奔月了。
“你若不喜欢月亮……”
“我喜欢,我也喜欢你叫我‘小月亮’。我知道?我是‘小月亮’,只是……后来的我不知道?是否知道?,小月亮曾是乐希。”他?抿着唇,就如他?已?经忘记了过去的自?己,只依稀留下?来了对敖昱的信任与感情,“月亮多美啊……我要一直做你一个人的月亮。老月亮了也是月亮。”
敖昱抚摸他?的脸颊:“满脸沟壑,白发苍苍,也是我的月亮。也能撒娇耍赖,光脚到处跑。”
他?说得深情款款,乐希先脸红了:“那么大年纪了,哪能依旧那样?”
“我宠着的,能。”他?亲乐希的眉毛与长?睫,用拇指按着他?的眼角,“凤眸如钩,吾心向之?。生生世世,钓我神魂。”
“不文不白……”话虽这?么说,但看小月亮笑出来的小白牙,他?却?是开心的。
朝堂在议论他?们到底要做什么,江湖大佬们也在议论纷纷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他?们俩正儿八经地用半个月的时间准备好了婚礼——主要时间花在绣婚服上了,小月亮都放下?了长?刀拿起了银针,不过他?只能绣些边边角角,主体还是敖昱的。武功内力果然?是好东西,否则就这?两套婚服,靠他?们两个人四只手,不知道?绣到哪辈子去了。
两人的婚礼,没什么宾客,彻底没有亲人,左边蛊虫,右边是豆藤。
来此观礼的陇西郡官员和部分门?派被派出来的倒霉蛋们,只能缩在一角瑟瑟发抖。
没有迎亲的,没有耀妆的,门?口放鞭炮,洒喜糖分鸡蛋。门?内敲锣打鼓,婚礼已?经开始了。
两个新郎从同一边走?出来了,没快没慢,没前没后,没高没矮,两人携手齐肩,并?驾齐驱。
站在中间时,两人相视一笑。
“一拜天地!”孙老虎在上边当司仪,一嗓子喊得十分嘹亮。
两人一起撩袍,跪倒在地,一个头深深磕下?。
感谢此方天地,让他?俩得以在此聚首,从此白头。
“二?拜黎民!”
这?次起身,却?是对着门?口黎民,磕下?第二?个头。
感谢万众黎民,敖昱的功德,终究是取之?于他?们。
“夫夫对拜!”
看向彼此的两人,便又?笑了。
笑着,瞧着,情丝眼波缠缠绕绕,方才缓缓地跪下?,不舍地移下?了眼神,三叩首……
再抬头,两人同时伸了手握住了对方的,拉着手站起来,又?朝着过来的路走?了过去。
宾客 们愿意留下?吃喝便留,不愿就滚。婚礼的主角,是他?们俩。
苹果醋【宿主,祝你和乐希今生美满,幸福快乐。】他?最近一直都没说话,因为他?觉得大黑鱼和乐希幸福的二?人世界,不需要他?的存在。其实他?也想问一句,下?个世界假如再遇见了小月亮,那敖昱是会将对方当成小月亮,还是乐希呢?
但想想这?问题实在是太?过煞风景了,且本质上是难为大黑鱼,这?高兴的时候,他?就不没事找事了。
【谢谢。】
一盅和合酒,两人褪去华服,相拥而?卧,新婚夜自?然?是没有花烛滴泪,海棠初绽的,但是……
乐希:“看看可以吧?”
敖昱:“那不是更难受?”只能看不能摸。
“看着……也好吧?”
“好。”
很快,事实告诉他?们,看看也不行——乐希把衣裳领子敞开得稍微大一点,敖昱就开始流眼泪,其汹涌程度,仿佛他?的两只眼睛成了一对儿泪包。且双眼眼睛因为流泪飞快地肿了起来,比他?当年易容出的眯缝眼更严重,就如肉皮上划了两刀。
乐希生气,把里衣拉上了,找来热毛巾给敖昱敷眼睛:“你来!”
“我不想你流眼泪。”
“不行,我就要试试。”
敖·乖巧听话·昱开始脱衣服,有事儿的还是他?——呈喷溅状地流鼻血。
敖昱平躺在床上,乐希平躺在他?身边。敖昱握住了乐希的手:“就这?样吧。”
经过半个晚上的折腾,已?经确定,他?们两人能直接接触的,只有手、脚,以及脸的部分位置。
乐·委委屈屈·希:“嗯……老天爷到底是什么毛病?”
敖昱默不做声,他?是绝对不会告诉乐希,这?是他?自?作自?受的。他?勤勤恳恳给天道?当反派,刚才还诚心诚意给祂磕头了,所以,天道?帮他?背一下?黑锅也是可以的吧?
反正两人都老实了。
新婚第二?日,仆人们收拾房间,看看被褥上的血迹,再看大祭司依旧红肿未消的双眼,只觉得圣子果然?是强悍啊。
“你们说,圣子到底是怎么让大祭司这?样的男人,给他?洗手作羹汤、缝衣制鞋袜,又?心甘情愿……的?”
“你去问问去?”
“我要有胆子我早去了,这?不是没胆子吗?”
“大概,圣子好看又?能打吧?”
“……”蹲一块儿嘀咕的几个仆人对视两眼,想了想圣子的长?相,还有被他?剁掉的脑袋,不由得一起点了点头。
这?场婚礼自?然?是江湖与朝廷对双方都颇有微词的,两个男人如此大鸣大放明媒正娶,本就于理不合,南边那的契兄弟也没这?般明目张胆呢。偏他?们还在婚礼上当着众人面的腻腻乎乎,实在是……实在是丧德败行!
但陇西四郡的老百姓接受良好,虫王爷爷和豆瓜圣子本来就不是人,人家是神仙(妖怪),妖怪哪有男女的?妖怪不都是能变男又?能变女吗?最流行的《青白二?蛇传》里不就是两个男妖怪吗?哎?《青白二?蛇传》说的也是虫王爷爷和豆瓜圣子?妥了呀!就是妖怪啊!俩男妖怪在一块儿有问题吗?没有啊!
“祝两位百年好合!”
“祝大祭司和圣子平安喜乐!”
“早生贵子!”
“能、能生吧?毕竟妖怪啊。”
江湖:“……”
朝廷:“……”
敖昱和乐希:“……”不能。
乐希委屈:“为什么我的外号越来越难听?那个金瓜圣子就算了,豆瓜圣子是什么东西?”
敖昱温柔顺毛,就和他?上辈子自?号平水一样,老百姓记东西,就得好记。小月亮这?豆瓜圣子,可能要不了几十年,就变成豆瓜娘娘,跟他?这?个虫王爷爷配一对儿了:“老百姓要的只是一个跪拜的形象,你看看那些祭祀咱们的小庙,外形与你我可有一文钱的关系?”
“没……”
有的庙很小,和土地公那种路边小庙类似。不到膝盖的泥房子里甚至没有塑像,只有一串蚂蚱和一段瓜秧(金瓜太?贵重且能吃,现?在有的地方换成了泡过药草的圣子豆),象征着百姓对于少虫害,多粮食的祈祷。
“我们是管事的神仙,所以他?们祭拜。待我们死后,要不了多久,就没人记得了,无妨的。”
新婚的两人又?腻歪了近半个月,这?才重新露面,乐希拨弄着大轿前挂着的金铃铛,敖昱在一边拉着草原上特有的单弦琴,为他?奏响热情直白的情歌——能听懂的,即便是草原上带出来的,听惯了情歌对唱的姑娘小伙,此时也都闹了个大红脸,实在是太?露骨了些,把圣子从头发丝一直赞美到指甲盖。
晋国老百姓不知道?敖昱唱的啥,就是觉得好听,且这?可是虫王爷爷唱的呢,说不准就是什么赐福的歌。
老百姓举着瓜果,疯狂扔向大轿。
小月亮不玩金铃铛了,他?甩起豆藤,把所有砸向敖昱的水果全都挡了下?来。
在大轿里蹭车的翠翠惨遭瓜果掩埋,每每露头都有新的瓜果砸下?来,它只能狼狈逃到了敖昱身后。
苹果醋【潘岳身体真好……卫玠不是被看杀的,是被砸死的吧?】还有幸亏这?世界没榴莲,也没菠萝蜜,现?在这?车上除了苹果桃和梨外,可是有不少金瓜和当地的甜瓜。
敖昱在这?一点上赞同了苹果醋【嗯。】
“不成体统!不成体统!”一群儒生突然?在这?个时候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