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士兵非常勉强的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毕竟我在十岁之后一直与父母在意大利生活,很少有人和我讲德语了。”
“这样啊。”士兵干巴巴地说完了这句话,面对着又即将沉寂下去的氛围,绞尽脑汁的试图找出新的话题来。
终于,他撇到了同伴手中一直捏着的什么东西,顿时松了一口气,开口问道:“你手里的那本是什么?杂志吗?”
意大利士兵像是这才反应过来一般松开了自己的手,看向手中已经变得皱巴巴的本子,有些懊恼。
“不算是杂志,是我的手抄本——”
“手抄本?”士兵愣了一下,看着那没有封面的本子,随即想到了什么,顿时打了一个激灵就要上手去将那个本子拿过来。他的同伴被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睛看着他,但还是下意识的将本子往自己的怀里藏了藏。
“你做什么?”为了防止在队伍最前端的小队长循声看过来,意大利士兵用气音发出了低吼。
“是《和平之春》?你疯了吧,长官可是明令禁止军队里不允许出现这本书!”对方以丝毫不输于他的气势吼了回去。
意大利士兵的眼神躲闪一瞬,随即十分心虚的将自己的书往怀里藏的更深,直接站了起来就开始往外走。他的同伴赶紧拽住了他的手腕,低声说道:“你走什么?我又没有要检举你的意思……话说,这本书现在是真的很流行啊,昨天我们去维也纳的时候不还听到有人在广场上朗读这本书吗?”
“有很多人都是自发去那里朗读的。”意大利士兵顺着同伴的力道又坐回了原位去,看起来放松了一些,“《和平之春》是非常适合朗读给他人的故事。”
“我不太了解这本书,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喜欢看书。不过,之前在维也纳休整的时候我倒是凑巧听到了一些片段。”士兵停顿了一下,有些犹豫地开口,“这本书讲的是战争时期的故事吗?”
意大利士兵抬头瞥了一眼前方长官所在的位置,确定他并没有要走过来的意思后低声回答:“是的。作者并没有交代主角所在的国家,有很多人都默认带入了自己的祖国。”
“那这可还真有代入感,不是吗?”士兵想起那些在广场上安静站立着发起无声反战抗议的人群,忍不住发出感慨,“难怪最近有这么多人开始游行……或许也有这本书的功劳。”
“……”意大利士兵并没有回答,而是看了一眼头顶已经渐渐朝着地平线移动的太阳,以及逐渐朝着这片区域聚拢起来的乌云,过了许久才轻声说道:“要下雨了。”
他的同伴也跟着抬起头:“嗯,对啊,你方才听的天气预报电台里不是也有说今晚会有雨?看起来再过一两个小时就会下了……对了,你说,那些反战游行会有效果吗?”
意大利士兵的脸上闪过茫然,他非常诚实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听后勤部的人说,维也纳现在每隔一个小时就会举行一场公众演讲,一天里起码会举行六次游行。”士兵说到这里,声音顿了一下,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语气有些沉重,“不过我也能理解他们,谁又想面对战争呢?而且维也纳这座城市已经不能再遭受更多的磨难了。”
那座被称为音乐圣地的美丽城市在这段时间内遭受了无数的劫难,维也纳人在梦中惊醒之时总能听到这座城市正在发出低泣。本应该流传千古的艺术品被焚烧殆尽,中世纪的建筑师们引以为傲的作品被炮火夷为平地,音乐家们的故居与手稿一起化为尘埃……战争的烙印已经深深的刻在了这座城市之上,甚至毁掉他们的,就是他们最引以为傲的音乐——成功攻下维也纳的是超越者邓南遮。
在那个小提琴演奏的乐曲响彻了全城的夜晚之后,维也纳的街头再也听不见音乐。
这让许多意大利的士兵感到了不安,甚至有些自我怀疑。这种怀疑在今天晚上达到了顶峰:如果说一开始的反攻是为了复仇,那么现在扮演着侵略者、即将把炮口对准其他人故乡的他们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德国的士兵也曾踏足过他们的土地吗?
天上的乌云终于聚集起来,雨滴从天空落下,坠至地面之上溅起水花。雨水打湿了头盔以及肩上的勋章,士兵们将手中的步枪放在防水的雨衣下端,预防着火药因为雨水而失效。
天空中似乎有一抹黑影飞过,但众人已经不想去猜测那是飞鸟还是己方阵营的轰炸机,因为那毫无意义。一声清脆但又具有十足穿透力的长鸣声传到所有人的耳中,在那个瞬间,许多士兵乃至军官的心中都忽然升起了一个堪称荒诞的想法:如果这场雨下的够大,将所有的火药都打湿的话,这场战争是不是可以不用开始?
可所有人都知道,现代军备的技术已经足以抵御一定程度的雨水,而这个季节也必定不会在欧洲南部掀起一场可以阻挡战争的暴雨。他们只能裹紧身上的雨衣,按照既定的计划向前进。
乌云遮蔽了原本就不甚明亮的太阳,眼前的一切变得昏暗起来。意大利士兵眯起眼睛望着后方那隐隐绰绰的灯光,原本还在疑惑着今天的远程射灯怎么功率有所下降,就在下一个呼吸间猛然睁大眼睛。
——那不是后勤部提供的远程射灯,而是一盏又一盏最普通的摄影灯组成的光亮。在雨幕里,他们看到了许多模糊不清的身影,静静地矗立在他们的后方,站在那些被火焰烧到只剩骨架的建筑物之上。
又是一声雨燕的长鸣,更多的灯光亮起,这一次是普通人手中的提灯。那些人影的轮廓终于清晰起来,也终于让所有人看清了他们手中所持之物:是乐器。是自从维也纳被攻占以来,就再也没有出现在街头上的乐器。
伴随着雨水降落人间的声音,有谁拉响了第一个弦音——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无数的乐声加入进来,组成了一首有些生涩、并不完美的交响乐。这首没有排练也没有指挥的乐曲因为过多人的加入而显得有些混乱,但并不影响人们听出这首曲子的旋律。雨燕的鸣叫配合着每一个拉长的尾音,仿佛在配合着众人的演出。
啪嗒。有人的背包因为下意识放开的手臂而落到了地上。雨滴声与乐曲声的间隙之中,有谁正在用故乡的语言,颤抖着声音轻声感慨:
“是《战争安魂曲》啊……”
在一个平静但不平凡的雨夜,维也纳人再次奏响了他们引以为傲的音乐。而这首曲子……正是这个雨夜得以安宁的原因。
有什么东西随着飘远的音符静静地流淌在这片土地之上,蔓延到了许多人的心中,埋下了一颗即将在明年春天开放的种子。
【我们渴望着安宁,我们期盼着生活重回平静。既然火焰焚烧不了我的灵魂,那么也没有办法阻止我的声音在这片山谷一遍又一遍的回荡,祈求着上帝收回祂的惩罚,让枪声与炮火不要在我的耳边响起,让我的亲人与朋友不要再流下血或泪,让所有不该死去的人都能够延续他们年轻或年老的生命。
于是上帝给予我承诺——
在新的春天里,我们的愿望终会实现。
——《和平之春》】
第144章 来自白金汉宫的邀请函
后半夜, 天上的乌云逐渐散开,雨滴也渐渐变小,最后已然化成了丝丝细雨,落到人的身上时仿佛被温柔的丝线缠住, 甚至有些温暖。
一只漆黑的雨燕拍打着翅膀落在军用帐篷之前, 只是一眨眼便化作了身形瘦削的成年男性,掀起帐篷前端的帘布走了进去。
帐篷里头有些昏暗, 唯一的光源就只有放在桌面上的老式电提灯。季言秋走进去时多看了一眼那堪称从博物馆里刚找出来的东西, 背在身后的手于半空中划动,写下了一句隔音防打扰的言灵。
言灵生效, 现在这个帐篷里头所有的声音都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季言秋又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的帘布, 确定外头的人没法看见帐篷里头的人影之后才走向了坐在桌边的苦修士。
但丁并没有回头,而是继续摆弄着桌上的挂件,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时淡淡地开口说道:“终于来了?”
“演出已经结束了,我当然要来。”季言秋非常不见外的拉开桌子另一侧的椅子坐下, 右手托着自己的下巴, 若有所思地看着但丁手中的挂件,“这是卡洛.科洛迪的东西。”
他的这句话并非是疑问句, 而是肯定的陈述句。但丁微微颔首,将手中的东西推到了季言秋的面前:“保险用的, 如果有人来搅局的话我会直接启动木偶。我记得你也有一个。”
季言秋愣了一下, 稍加思索才想起那个一直被他贴身携带的金属人偶挂件, 恍然大悟道:“原来那挂件是这么用的……”
他还以为是一个信物, 又或者是可以远程传递信息的道具,结果却是一次性异能用品吗?
他刚要将这枚挂件推回去,但丁就抬起手来止住了他的动作:“你收着吧,这场演出已经结束了, 不会再有人搅局。”
“那你给我又有什么用呢?我就经常遇到麻烦事了吗?”季言秋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将那枚挂件收了起来,与先前没用上的金属人偶一起放在内侧的口袋里。
但丁听到他的后半截话倒是笑了一声,哪怕眼睛被粗麻布所遮挡着,季言秋也依旧能感受到他带着笑意的眼神落到了自己身上。
“难道你不经常遇到吗?”
季言秋试图找一些例子来反驳,但在记忆里头搜刮了半圈之后,也只能悻悻地认下了这句话:“好吧,麻烦事确实很喜欢赖上我。”
闲谈时间正式结束,接下来就是不太让人愉快的工作话题。季言秋瞥了一眼后方城市的方向,那里的反战演奏队伍已经撤离了。意大利军队里头的异能者心照不宣的为他们打了掩护,配合上维也纳政府原先就不太积极的抓捕态度,现在他们应当都已经毫发无损的返回了自己的家中,除了身上的衣服被雨打湿之外,一点损失都没有。
但丁也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哪怕东方人所看的那个窗口窗帘并没有被拉开。他开口,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本次计划圆满成功,接下来你的打算又是什么?”
“接下来?”季言秋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还能有什么打算呢?你们都能猜出来不是吗?无疑就是按部就班的往下走。只要第一步成功迈出去了,后面的道路就好走多了。”
但丁将自己的目光收了回来,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先前的反战游行运动都没有收获到切切实实的成果,方式也没有这一次那样撼动人心。只要报纸如实的报道了这一次事件,无论是添油加醋也好,还是遮遮掩掩也好,都能为接下来的运动起一个好头。
“从明天开始,要加大对舆论的控制力度。尤其是巴黎和伦敦的报社,一定要看紧了,这两个的政府最喜欢在新闻报道上动手脚。”季言秋简单的将任务交代了一下,随即顿了顿,也把自己接下来的行动给说了一遍,“至于我,《和平之春》将会在下一期的文学杂志之中正式进入到第六章 节的内容,与此同时,一到五章的整合单行本也是时候该出版了。”
但丁原先还只是平淡的点了点头,但很快便意识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皱起:“你要开签售会?”
季言秋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笑了笑:“虽说我不至于成为他们的思想领导,但影响力应该也是蛮大的……在这种情况之下,我在公共场合露面会带来更大的反响,尤其是在伦敦。”
“露面?恐怕不只是单纯的和他们见个面吧。”但丁冷静分析道,“你还想做什么?自导自演一出暗杀的戏码,还是安排签售会上闯进来极端战争狂热分子?”
“不,我当然不打算这么做,那只会让我、让【季言秋】这个名字被推上风口浪尖。”东方人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语气和缓,“我的身份本来就足够敏感,不能再突出下去了。”
哪怕他在表面上表现的再无辜,从他顶着这张明显属于华国人的脸出现在欧洲那一刻起,就注定着会有无数双眼睛将目光死死的凝聚在他的身上,试图挖掘出那么一点蛛丝马迹,来让身处远东的古国也陷入这场泥潭之中。
再说了,在签售会上遭遇暗杀这一出戏码实在是太过老套,而且在普通群众不知道他超越者身份的前提之下,他一个没有特殊身份的作家只是出版了一本在战争时期相当常见的反战文学却招致了暗杀……就算刚开始时还因为这件事而义愤填膺,再过一段时间就能慢慢的回过神来了。
人们总是喜欢相信自己所推测出来的东西,而不是打着官腔把真相直接呈现在他们面前。如果让他们发现了暗杀只是一场自导自演的戏,很难说会不会招致反扑。
所以说,他们需要一出让主人公没那么起眼、事情也没那么尖锐的戏码,让这场浪潮再往前进一点。
“你说,在签售会的前一天忽然紧急撤回所有通知,并且使用着公关一贯的话语遮遮掩掩的说签售会因为不可抗力而取消,而正巧有人在小报上提供线索,说看到了政府官员出入出版社的身影……能不能将这个话题渗透到每个市民的茶余饭后闲谈之中?”
要知道,探讨各种各样的阴谋诡计,可是所有人最喜欢的饭间娱乐活动。
但丁被粗麻布所遮住的眼睛中闪过一抹惊讶的光,很快便坦然的承认了自己的不足:“是我想的太过复杂了些,这确实是个好计谋。”
“到时候就得你们多配合配合了。”季言秋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时候也不早了,我还得去通知其他人——海因里希.海涅那边由你来负责,可以吗?”
“自然可以。”但丁没有分毫迟疑的答应下来,只不过目光在东方人手上,那块镶嵌着蓝宝石的手表上停顿了一下,开口问道,“这是……”
季言秋注意到了他目光的落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表,就连脸上的笑容都忽然变得柔和不少。
“恋人赠送的礼物。真是可惜,我这些日子里明明去了这么多趟伦敦,却没能和他见上一面。”
但丁的语气似乎也和缓了不少:“很快了,再过一些日子你就能去见他了。”
“是啊,如果我们的速度足够快的话,或许今年他还能和我一起过生日。”季言秋将手腕上的表重新藏在自己的衣袖下端,朝着但丁挥了挥手,变回了一只小巧的雨燕,结束了这场鲜为人知的谈话。
但丁将帐篷的帘布掀起,目送着那只雨燕消失在天边,过了许久才转身回到自己的帐篷里。
雨已经渐渐停了,月亮也要逐渐退至地平线之下。今夜原本是个适合入睡的夜晚,可但丁知道,许多人都和他一样未曾入眠。
从维也纳的废墟上传来的乐曲停止了,但维也纳的音乐将在今天之后再次在他们的街头被人奏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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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人就是这么一种生物:喜欢猜疑,并且对自己绞尽脑汁所思考出来的“真相”坚信不移,甚至试图去向周围人传播自己的猜测,直到周围的人都相信自己的理论为止。
等到出版社刊登在伦敦早报上有关于《和平之春》签售会因为不可抗力取消的消息通过乔治.奥威尔动用的手段开始在街头巷尾传播起来时,莎士比亚也恰到好处地将提前准备好的照片刊登到了晚报之上。
两者一结合,英格兰人原先就相当出色的阴谋论天赋更是大放光彩,仅仅是用了一个晚上,各种各样的猜测便已经传到了几乎每一个伦敦市民的耳中。再过了一个早上的时间,伦敦周围的城市也收到了这些消息。
这无疑在反战游行队伍之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帕列斯.莱芬耿尔对于伦敦人的意义是完全无法被取代的。他已经在英国政府铺天盖地的报道里逐渐被塑造成了所有伦敦市民心中不可辜负也不可贬低的救世之星,是所有人都会喜欢的英雄史诗之中最典型的英雄形象。而与之相比,不顾群众的反对毅然决然加入战争为他们生活带来负担的政府简直就是第一嫌疑人。
战争本身就会给他们带来极大的苦楚:无论是到了战场上之后就了无音讯的亲人与朋友,还是越来越高的物价以及街道上每一个人那张灰暗的脸,都构成了每次午夜惊醒时无法忘怀的噩梦。《和平之春》是将他们内心的苦楚剖出来放在所有人面前的哭诉,是具象化的痛苦与绝望,对于战时的所有人来说,看着那些一个接着一个死去的士兵,就好像看见了自己的亲人的影子。
说是这些文字带有极强煽动性也好,还是说带着十足的反战色彩也好……能在看这本书时痛快的哭上一场就已经足够了。
季言秋如愿以偿的用这本书掀起了一场浪潮,而这场浪潮最终也在他的指挥之下狠狠地砸向了开启这场战争的罪魁祸首,让他们感到焦头烂额、无能狂怒,可甚至不敢下达对这本书的封禁命令。
在消息被放出来的第三天,伦敦的每一处广场上忽然都出现了一群白鸽。它们在放鸽人的哨声之中高高地飞向天空,飞过大本钟的塔顶,飞过伦敦眼,飞过白金汉宫。明明身上没有任何色彩,但在那一刻,所有人都仿佛看到了一面名为和平的旗帜在天空中划过。
涌动的浪潮以维也纳为中心,逐渐扩散开来。到了后面,那些没有参与战争的国家也出现了白鸽的影子——他们并没有切身体会过战争的苦楚,可他们听到了同为人类的哭泣与哀鸣。前线焦灼的战况不断消耗着已经所剩无几的物资储备,国内如同雨后春笋一般不断冒出的反战游行活动更是不断的向政府施加压力。等到《和平之春》发行到第七章 时,每一个参战国都心照不宣地召开了一场万分紧急的内部会议。
而与此同时,东方人坐在巴黎圣母院的顶端,与维克多.雨果一同写下了一封又一封的信件。
“儒勒.凡尔纳先生和莎士比亚先生已经准备好了吗?”季言秋用橄榄枝与白鸽的图案所组成的火漆印章封好一张新的信封,用漂亮的花体字写下了收信地址与收信人——【英国伦敦,白金汉宫最顶层的起居室,伊丽莎白女王收】。
“随时可以将岛升起。”维克多.雨果用与季言秋笔下的字迹一模一样的字体写下【英国伦敦,白金汉宫第五层的书房】这个地址,收信人依旧是英国女王。
“那就好。”季言秋笑了笑,随即忽然想到了什么,略显担忧地问道,“法国不会有人猜到那是凡尔纳先生的异能吗?”
“这 你倒是不用担心,那毕竟是他压箱底的底牌,在他提起来之前连我都不知道。”维克多.雨果将手上的信件放到已完成的一边,哪怕是做足了心理准备,看到那些毫无例外收信人都是伊丽莎白女王的信封时还是忍不住顿了一下,发出了感慨。
“真没想到你会选择以这种方式。”法国人侧过头去,眼中闪烁着颇为复杂的光芒,“你这一生还真是和英国紧密相连,不是吗?”
“这只是权衡利弊下的最优解。”季言秋很平静的回复他,“让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出面都不是好选择,而正好英国女王还欠着我一个要求。”
那枚随时可以进入白金汉宫面见女王的勋章还放在他的口袋里。他本以为这枚勋章只能当做纪念品,没想到竟然真的有用上的那一天。
东方人眼睫轻颤着垂下,投下的阴影遮盖住了眼底的情绪。他抬手碰了碰自己放着什么东西的大衣内袋,说不清是带着什么情绪:“不过我猜,在这次事件之后,我和英国之间的缘分应该就彻底断干净了吧。”
“哪会呢?你那帮朋友还有你的恋人不都是英国人?”维克多.雨果已经结束了手头上的工作,用手撑着脸颊饶有兴致地开始与老友的学生、自己目前的同谋闲谈起来。
“这不一样,那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而我说的要更加宏观一点。”
季言秋看向下方与伦敦的风格对比鲜明的巴黎,感慨道:“或许当初我来到的是巴黎,和我有奇妙缘分的国家就是法国了。”
“天呐,这个假设听上去对波德莱尔的头发很友好。毕竟如果有一个像你这么省心的同僚,他加班的时长起码能缩短一半。”
“因为工作量分给了我一半是吗?那还是算了吧。”
季言秋笑出声来,将那些写好的信件放到自己身前,没有使用无声发动异能的方式,而是非常认真地张开了嘴。
“【这些信件会出现在信封上的收件地址】。”
言灵发动成功,信件消失在了原地。维克多.雨果目睹了全程,忽然开口问道:“如果英国女王没有回信该怎么办?”
“那我就一直写,写到她有答复为止。”季言秋云淡风轻地说出了相当有威慑力的话语,“而只要她有答复,我相信就不会是拒绝。”
维克多.雨果忍不住咋舌,终于认可了眼前看起来温和的东方青年确实继承了QIN的一贯作风:“你们师门还真是一脉相承的狠。”
季言秋笑而不语,只是从台阶上站起,来到了塔顶平台的边缘。今日是难得的晴朗,蔚蓝的天空中流淌着薄薄的云,时不时迎面吹来一缕清风。在下一缕风到达身边时,季言秋若有所感的抬起手,接住了一张由流光化做的信件——
【亲爱的季先生:
我已经收到了您的信件,现诚邀您来白金汉宫与我一叙。
你的朋友,
伊丽莎白】
第145章 停战协议
白金汉宫的顶层一直都是安静的。来来往往的仆从都特地放轻了自己的脚步, 哪怕最大手大脚的近侍都会在这一层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唯一一个可以肆意地在这里发出声音的,自然就只有这座宫殿的主人。
英国女王穿着不算繁琐、但剪裁修身得体的长裙站在窗前,右手缓缓转动着佩戴在拇指上的戒指。白金汉宫拥有着俯瞰伦敦市区的最佳视角,因此她能看见在广场上出现的白鸽, 以及游行的队伍用手幅拼起来的“和平”。政府大楼的下方挤满了抗议的民众, 他们用油彩在脸上涂出爱尔兰的旗帜,涂出“无战争”的字母, 在最前方穿着老式军装的老人苍老而颤抖的领唱之下, 唱起了那首战争结束时诞生于这个世界的歌。
这熟悉的旋律让她有些恍惚——上一次听到这首曲子她才三十余岁。那时的她站在游行的花车之上,看见唱着这首歌的民众大笑着互相拥抱。现在的他们还是挂着笑容唱响的这首歌吗?
门把手被人转动的声音打断了女王的思绪, 她并没有回头, 因为不经敲门就可以直接进入的人只有她亲手扶持起的侍从长。
“女王陛下。”阿加莎.克里斯蒂轻声呼唤了一声,在得到回应之后便缓步走到了落地窗前, 看向下方景象时表情很是复杂,像是愧疚, 像是郁闷, 像是烦燥 ……最后,定格成了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