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章鱼微怔。
然后他发出了一声由衷的感叹:“要比残暴果然还是没人比得过你啊。”
小胡子再次如小炮弹般飞过来,星临面瘫闪身,身后立马传来一声:“——嗷!!”
苏然:“……这种时候能不能先不要自相残杀了!”
他转过身,崩溃地把小胡子的脑袋给框框砸扁了,又把大章鱼的这条触手也给砍了。
大章鱼和星临刚出场时一样有着一头长长的黑发,只是他的黑发没星临那么浓密,那么顺滑。
这些黑发被雨淋湿,像杂乱的海草一样贴在大章鱼瘦削苍白的脸庞上,令他看起来格外虚弱。
他虚弱地对苏然说:“谢谢。”
苏然有些担忧:“你没事吧?”一下子少了两条触手呢。
大章鱼舞动起剩下六条触手:“唔,非要说的话感觉身体忽然轻盈很多……”
苏然:“…………”真的够了。
村道上的丧尸越聚越多,根本杀不干净。
三人一路退进院子里——没错,大章鱼的八条触手最终全断了,他终于切换系统版本,改为用肉/体暴打丧尸——合上大门后,砰砰磅磅的拍门声、撞门声不断传来。
苏然和星临合力顶住门,大章鱼跑去将一旁的家具挪过来。
几分钟后,他们齐齐后退,看着大门及一堆家具被撞得不断摇晃,然后力道渐弱、撞门声渐弱,最后消失,只余下哗啦啦的雨声……
苏然气喘吁吁,浑身湿透。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脚下。
满地湿泞的杂草。
大概都是之前他和星临好不容易堆起来的肥。
他又转过头,望向院子的右边,那两块地。
地里的蔬菜、苗苗全都倒伏了,它们脆弱地躺在泥土上,被雨水击打,被积水浸润。
一旁,大章鱼和星临在说话,说些什么,苏然没听清楚。
他突然觉得有点疲惫,转身就往屋里走去。
“……还差一点我就能把那几个肥堆全部都——”大章鱼戛然而止,因为面前的友人忽然移开了视线。
星临看向苏然的背影,启唇道:“苏然?”
“……我去楼上洗澡,你们也赶紧进来吧……记得把门关上。”
雪团和珠珠之前一直在屋子里不敢出来,此刻激动地跟随到了青年的身侧。
青年把塑料桶放下,拖着步伐,消失在屋子深处。
哗啦啦,哗啦啦。
大雨下个不停。
大章鱼顿了顿,问:“你要去安慰他一下吗?”
“……”星临看着苏然消失的方向,语气平静,“劳动成果全被毁了,安慰有任何用吗?”
“会让人心情好一点。”
“依据是?”
“依据是我曾经被人安慰过。”
星临回过头,看向他。
大章鱼耸耸肩:“感觉挺好的。”
进屋后,雨声被墙面隔绝,变得朦胧不真切。
苏然踏上三楼,随便冲了个热水澡,吹干头发后回到卧室。
他把自己砸进了被窝里,面朝下抱住被子,思绪变得很迟钝。
……雨还在下。
这么大的雨,应该要把集雨器全部挪到院子里打开,把雨水全部收集起来才行……
毕竟运水路线已经被破坏了,什么时候能修复好是个不定数……
他们需要水……
但是好累。
真想什么都不管,就这样睡一觉算了……
于是苏然真的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看到爸爸蹲在地里检查苗苗,检查完了,起身拉了下头顶上的草帽,转过头对他笑:“长得很好,下个月就能吃了。”
晚上,妈妈把累积好多天的厨余埋进脐橙树下的泥土里,埋完后抬头看了眼院墙,嘀咕说:“也不知道上次的野猫是不是从墙外翻进来的……它们能跳这么高?”
天很黑,家里却亮着灯。
二楼,妹妹在书桌前做作业,开小差往楼下院子里看,被他发现了,吐了吐舌,坐了回去。
哥哥站在另一个房间的窗前,一边打电话,一边扯开领结。
苏然环视周遭的一切,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他默默祈祷,不要有人闯进来,不要有人打扰这一切,就这样让他们在这里安静地生活……
手心里却忽然传来一股震动。
他低头一看,愕然地发现自己手里竟握着一部手机,来电显示“妈妈”。
再抬起头时,妈妈不在了,屋子里的灯也全都消失了。
他惊慌地转过身跑进屋子里,里头一片漆黑,他有些慌,鼓起勇气大喊,却无一人回应。
手机还在持续震动,他连忙接起来,放到耳边,电话另一头传来的是妈妈气息急促的话语。
“然然?是你吗?你听到了吗?你没出门吧,你在家里对不对?千万别出来,乖乖呆在家里,妈妈和哥哥在一起,会想办法回来的!爸爸和怡欣也好好的,我们都会回来的,会回家来的!”
“妈妈——”他喉头干涩。
“你一定要听话,听妈妈的话,要乖,知道吗?千万不要出来,我——”
通话突然中断,耳边传来忙音。
苏然放下手机,才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车里,车外的桥面上是堵死的车流、尖叫逃跑的人群,和疯狂扑杀人类的丧尸。
他浑身都是冷汗,另一只手上握着一把断裂了的菜刀,整只手臂上沾满污痕。
胸口剧烈起伏,双眼死死盯着桥的另一头。
突然,车窗被砰砰拍响,隔壁家哥哥的声音模糊传进来:“快出来,回去了苏然,我们过不去的,该走了!”
“苏然!!”
他闭了闭眼,咬牙拉开车门。
梦境杂乱无序。
苏然回到了那个山洞里。
小小的他抱着双腿,听着浪涛拍打上礁石的声音,望着外头的天与海,好像能这样看到天荒地老。
他兴奋着,雀跃着,时不时爬到洞口,悄悄往外探看,看有没有人过来,有没有人发现他。
要是没有人,他就退回到山洞里,继续摇摆两只小脚,翘着唇角,心里头哼着喜悦的歌。
然而渐渐的,太阳西斜了,暮色铺满天际了,依旧没有人发现他。
他从兴奋,到平静,从平静,到疑惑,从疑惑,到坐立不安。
天黑了,山洞里依旧只有他。
他想出去,却出不去。
他终于开始惶恐。
这里是他的安全屋。
但这安全屋里,不该只有他一个人。
苏然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放在了他的额头上。
那只手很笨拙地在那覆着,好像想抚摸,却不知道该用什么力道,不知道会不会吵醒他。
像是爸爸,也像是哥哥,好像也有点像苏怡欣,和妈妈……
苏然不知道是哪一个,只下意识地蹭了蹭那只手,然后梦境消散了,他终于在黑沉沉中深深地睡去……
清脆的叽喳鸟鸣声在窗外响起。
苏然睡意朦胧地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天花板。
……他困倦地转过头,恰巧看到一只麻雀停在窗沿上,又叫了两声,呼啦啦展翅飞走。
橙红的暮光铺了满室。
他呆了好一会儿,一时间有点分不清今夕何夕。
直到楼下传来说话声,才想起之前的那一场大雨。
苏然撑起身体,下床,走到窗边,打开窗户……
清凉的微风迎面吹来。
楼下,地面已经干了大半,满地的杂草被扫到角落里,堆成一堆。
院子的大门敞开着,大章鱼和星临正站在门外,两人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什么。
苏然的视线往右边一移,看到雪团和珠珠正在地上玩闹,再往右移了一些,愣住了。
……地里,所有作物都脆生生地立着。
它们立得笔直、茁壮,抬头挺胸,傲然而自得。
苏然呆了两秒,转身冲下楼,冲进院子里,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切,怀疑自己还在做梦。
听到动静,大章鱼和星临转过头来看他。
苏然也转过头,很懵地看向他们。
“雨停之后它们就慢慢地立起来了,”星临慢条斯理地说,“我和鱼沥没帮任何忙,应该是这些植物异变了。”
“鱼沥就是我。”大章鱼指指自己。
苏然消化了三秒,又抬起手,很懵逼地指向远处那个育苗棚,表达出自己的疑问。
上午那会儿他没注意到那里,想着地里的菜都被吹成这样了,人都被吹上天了,这育苗棚大概也早就被掀走了,结果此时此刻,那棚子竟还好好地立在那里。
虽然有一层塑料布作阻挡,但苏然确定自己看到了里头安然无恙的苗苗们。
星临顺着他的手臂看过去一眼,依旧是很慢条斯理的——
“嗯,都好好的。”
鱼沥解释:“上午没来得及跟你说,星临早上出门前让我把肥堆加固一下,怕丧尸躁动起来把它们踢翻了你心态会崩。”
“我趁着那会儿功夫搬了好多石头和家具出去,本来就差一个肥堆就加固完成了,结果突然刮起大风,我感觉不好,就把当时手上的东西全部压到了这个育苗棚上,然后就听到那两个闯进你家里来的人类大喊大叫,堵住了他们的嘴,发生了后来你们看到的那一幕……”
“也就是说——”鱼沥安慰,“除了一个肥堆散了,其他一切都还好好的。”
“我本来想让星临上去安慰安慰你,但他说让你先睡一觉,等你心情平静下来了再和你说……”
苏然沉默了很久。
久到雪团和珠珠都走过来,担忧地仰头看他。
他缓缓弯下腰,双手撑住膝盖。
鱼沥嘴巴一停。
“……他感动哭了?”他压低声音,“我就说安慰很有效果吧。”
星临瞟他:“效果就是把人惹哭?”
鱼沥:“感动的哭和悲伤的哭你还是得分点清楚,哎,你真是一如既往地不解风情。”
星临:“呵。”
鱼沥:“甚至有点没人性。”
星临:“你的触手长出来了?”
鱼沥:“没有,别想了,没得砍。”
星临:“你怎么知道没长?”
鱼沥:“因为身体到现在都非常轻盈。”
苏然直起身:“我没在哭——”
两人停下拌嘴,齐齐看向他。
“就是觉得,”苏然用手掌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了嘴,他抿唇弯起唇角,哑声说,“……我好像还是有点太容易被挫折打倒了。”
星临看了他一会儿,挪开眼,淡淡道:“人类本来就脆弱,被打倒也正常。”
话不太好听,但听得出来是安慰。
苏然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又过了几秒,他终于平复好心情,放下手,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谢谢你们啊。”
鱼沥歪了歪脑袋:“不客气。”
转换好心情,步伐也终于轻松起来。
苏然走过去问:“你们刚才站在这里干什么?”
鱼沥说:“之前不是好多丧尸被风刮到这里来了么,后来雨停了它们也出不去,我和星临想办法把它们解决掉了,留下了这么多尸体……”
苏然在星临身旁站定,很小声地说了一句:“也谢谢你之前找到了我。”
星临一顿,垂眸盯向他。
鱼沥还在说:“尸体倒好办,全都埋起来就是了,但有件事很奇怪,之前我们都没注意到,你看这路上——”
苏然收回注意力,朝鱼沥指的方向看去。
“——不知道哪里来超级多的便便。”
麻雀哗啦啦从空中飞过。
他们面前的这条路上,除了横七竖八躺倒的丧尸,就是满地不可名状之物。
苏然愣了两秒。
他抬起手揉揉眼睛,重新看去……真的都是便便!黑乎乎的一团又一团……
……雪团的粪便有丝分裂了?
星临走出去,在一具面朝下趴地上的丧尸尸体边上蹲下,把对方翻过来。
面目狰狞的丧尸仰天而躺,星临观察一番,起身走到另一边,用脚把另一具丧尸也踢正过来。
逐渐的,苏然也发现了端倪。
——这些丧尸的肚子全都破了。
他问鱼沥:“……你掏的?”
鱼沥:“我没有掏人肚子的爱好。”
苏然:“我也没有。”
星临:“别看我。”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些丧尸被之前那阵大风卷上天的时候,被风力撕裂身体,粪便从肚子里掉出来了!
此刻再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个推测很合理。
因为这些丧尸除了破了肚子,有的还少了一只手,少了一条腿。
他们三个都是精准攻击丧尸脑袋,根本不可能会费力去袭击别的地方。
苏然抹了把脸。
这魔幻的一天果然还在延续。
“和尸体一起埋了吧,”星临站起身,“把这条路清理干净了再去处理那个散掉的肥堆,树叶和茎秆全都已经收集起来了,重新堆到那个路口去就——”
他的视线扫过一脸沉思的苏然。
“……你在想什么?”
苏然喃喃:“这么多粪便,扔掉有点可惜了。”
星临和鱼沥:“?”
“或许可以堆个丧尸粪肥?”
成长经历使然,苏然看到单独一坨屎,会觉得:有点脏,赶紧扫了吧。
但如果看到一大堆屎,就会想:有点多,赶紧堆了吧。
堆肥时,食草动物的粪便要优于食肉动物的粪便,丧尸的粪便就更是充满各种病菌等不定因素了……但苏然就是挺好奇这东西到底能不能堆出肥,堆出来的肥到底能不能种菜。
总归不会让植物也感染上丧尸病毒吧?
他让鱼沥和星临帮忙一起把地上的粪便全部收集起来。
此刻天还没彻底黑下来,运水路线外的那些丧尸已经全部回到了各自的院子里,他们行动起来非常方便。
大风把别的东西也带过来了,路上除了横七竖八的丧尸和粪便,还有公仔、衣服、自行车和电动车(虽然已经被摔得七零八碎)、晾衣杆等等等等……
苏然竟然还捡到了三只大西瓜!
其中两只躺在地上,各自出现了一道裂纹,但没有彻底裂开,还有一只卡在了一棵树的树杈上。
它们的瓜蒂都还连着一截茎,看得出来是被风扯断的,应该是直接被从哪块地里卷了过来,可能是岛上专门的种植基地,也可能是别人院子里。
苏然刚才一路观察下来,发现沿路的野草似乎没少一根,所有植物的根系似乎都在异变中加强了,但异变好像没让西瓜的茎也变强……
他也不知道这几只西瓜的主人还在不在,不过植物的生命力本就顽强,即使无人看管,它们有时候也会自行从泥土里吸收养分,在风雨中长大。
把整条运水路线打扫干净后,鱼沥和星临把收集起来的落叶、草茎、秸秆和粪便全部运到空了的小路口上来。
苏然摸了把这些植物。
虽然还没到夏天,但这么会功夫,这些东西表面的水分已经蒸发掉许多,只剩下一点点的潮。
到明天应该就能彻底干燥了吧?
他们把这些东西全部倒到路口,把收集起来的丧尸粪便也全部加进去,拌匀。
“先别盖防雨布了,等明天水分再蒸发掉一点再盖。”
苏然说完,他们三人后退几步,看着这重新堆起来的近一米七高的肥堆,陷入沉思。
鱼沥:“不如索性把那些丧尸一起堆进去……”
苏然:“麻烦不要把这么邪恶的想法说出来!!”
回到家,刚好是晚饭时间。
苏然随便炒了两盘菜,吃完饭后他们就一起坐到院子里,切西瓜吃。
雪团和珠珠也各自分到了一块,一个啃一个啄,吃得欢快。
苏然捧着西瓜问鱼沥:“你是不是早就在暗中观察我们了?我之前有次在肥堆另一头看到很奇怪的水渍,是不是就是你留下的?”
鱼沥没有星临高,大概一米八五不到点。
他很瘦,比苏然还瘦,那一头黑发即使干了也和枯草一般挂在脸颊两旁,看起来很像男鬼。
他坐在小板凳上,身上穿着一件到处都是破洞的脏兮兮的白色毛衣——苏然让他换,他说用不着——把手头这块西瓜吃得干干净净,他很讲究地抽出一张纸巾擦擦嘴,感叹道:“肥堆很暖和,之前有两天夜里很冷,我就是靠它们取暖的。”
“……”苏然,“你要是来找我的话,我也不是不能给你一张床……那昨天的青蟹是不是也是你偷吃的?”
鱼沥继续感叹:“真奇怪,为什么以前从没觉得清蒸的螃蟹这么好吃,难道是因为少了那碟醋?”
苏然:“其实你光明正大地来吃也行……”
一旁啃西瓜的人鱼淡定插嘴:“他就是喜欢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
苏然:“?”
鱼沥说:“从地心世界逃出来之后我们所有人都被浪打散了,我是一周前游到这个村子的,本来还想着以后要去哪里,结果发现星临在这里,我就也留下来了。我特别好奇他留在这里的原因,结果竟然是因为他的身体还没适应陆地。”
苏然:“其实你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好奇……话说你的身体没有反应吗?”
“一点点吧,反正没他严重。”
苏然看到星临一脸淡定的样子,问:“所以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他来了的……?”
“我偷吃螃蟹的时候?”鱼沥比出一根食指,愉快地猜测,“或者是我在沙滩上绊倒那两个入侵者的时候?”
苏然:“???”那也是你?
他扭过头,对星临又用上了有点小埋怨的语气:“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星临一顿,视线如光一般射向他。
苏然被这眼神吓了跳,反应过来的时候,人鱼的眼神已经收回去了,轻哂道:“为什么要给他存在感?”
“……那个我请问下,你们到底是不是朋友?”
鱼沥:“是的。”
星临:“不是。”
鱼沥感叹:“他从小到大是这样的。”
星临:“不用借他床,也不用总是请他吃饭,他不会住在这里的。”
苏然:“为什么??”
霎时间,八条触手从鱼沥衣服上的破洞里钻出来,像滚轮一样带着他的身体在地上撵动,一路滚到院墙边,爬上去,翻过去,让他只悄咪咪露出了一个脑袋。
鱼沥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
“因为~我就喜欢~偷偷摸摸观察的感觉~”
苏然:“…………”
星临笑了,嗓音凉薄:“我说了,他就喜欢这样。所以不要给他眼神,也不要给他存在感,那样只会让他更加兴奋,你不会觉得很不爽吗?”
苏然决定放弃思考了。
“那个,你要不还是过来继续吃点西瓜吧,这么多我和星临吃不完的……”
章鱼哥如轮胎般滚过来,用触手卷起两块西瓜后又如轮胎般滚到墙头,趴在那儿啃啃啃。
星临吃完西瓜后就进屋子洗手去了。
苏然默默啃了会儿西瓜,听到鱼沥似不经意地说:“他变得很奇怪,如果是以前的他,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恰恰是他最抵触别人的时候,这是动物的本能,但他竟然会选择住到你家来。”
苏然顿住。
……嗯?那家伙还是缠着他死皮赖脸跟回来的……
但因为一丁点自己都难以捉摸的小心思,他没有把这话说出口,而是悄悄竖起耳朵,听鱼沥的后文。
“你知道吗,大雾起来之后,我本来想去找你。虽然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我当然要去救你了。结果我刚打算走,就发现他也出门了。”
“……?”
鱼沥趴在墙头,不停啃着西瓜,唏哩呼噜地说:“这不是他的作风,在他眼里不要说别人了,就连他自己他都无所谓的。六月飘雪了星临也不会冒着危险去管别人。”
“六月飘雪不是这么用的……”苏然吐槽完,动了动唇,想问些什么。
鱼沥却兀自笑了一下。
他回想起那一刻。
“你觉得你很了解我?”
屋檐下,男人打断了他的试探,语气有些讥讽。
他愣住了,尽管从小到大他们的相处模式从来都称不上相亲相爱,说话也从来都直来直去,不顾情面,但他确实很少听到男人的这种语气。
然而下一秒,男人的双腿就迈了出去。
他看不到好友的表情,只听到那依旧平静的嗓音传来:“闲着没事干就去看好里面那人,或者去加固一下肥堆,不然你的供饭人要哭着鼻子回来。”
此刻,鱼沥的目光落在了院子里那一脸茫然看着他的青年身上。
星临啊星临,永远是他们当中想法最难猜的一个。
苏然还在等他笑完后的后文,结果他话锋一转,兴致勃勃地问起来:“他真就这么找到你了?还是你跑出来,你们两个在路上会和的?”
“……他找到我的。”
“那算他厉害。不过也是,他知道你往哪里去了,一路过去当然能找到。”
“……”
在那大雾天里,危机四伏之下,好像也没那么容易。
苏然默默吃完西瓜,擦擦手,犹豫了下,问:“……鱼沥,你跟星临是一起长大的?”
鱼沥趴在墙头,还没把西瓜啃完,闻言“嗯嗯”两声。
“你刚才说‘你们被浪打散’……你们是有一群小伙伴吗?”
“对,一群朋友,我们是一起在孤儿院里长大的。”
苏然懵了一下。
孤儿院?!
鱼沥注意到他的表情。
“星临没和你说过?也对,以他的性格不会主动跟别人说起这些事。”
“我和他都是有记忆起就在院里了,和我们玩得比较好的朋友还有几个,但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还活没活着。”
“应该还活着吧?那几个家伙生命力都挺顽强的,就是地表世界太大,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重逢的那一天。”
说起这些事,鱼沥的语气有些感叹,但并没有太多的遗憾。
苏然发现,不论是星临还是鱼沥,处世观好像都和他所见过的人不太一样。
他们的内心世界有些神秘。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找着自己的声音。
“……那你们都没见过自己的爸爸妈妈?”
“只见过母亲的照片。我们都是‘失母婴’,母亲在生下我们的那一刻就去世了。唔,这是地心人里女性特有的一种基因病,成因比较古早和复杂。至于爸爸嘛——我们的母亲都是精子库里直接挑精子受孕的,所以也就不存在父亲这种角色了。大部分孤儿院里收留的都是我们这样的小孩。”
“你不用露出这种表情。地心人繁衍困难,政府不舍得错失任何一个小孩,所以会出钱资助各大孤儿院。吃的穿的、教育资源,有父母的孩子拥有的,我们也都有。”
话虽如此,鱼沥的脸上却露出了一种怪异的神情,有点像是讥嘲,只是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