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齐连忙弓着腰凑过来,殷勤地擦亮火机:“陆总,我帮您……”
话音未落,齐齐猝不及防撞上陆景朝冰冷的视线,笑容不由跟着一僵。
这目光像一堵无形的冰墙,瞬间将他冻在原地,不敢再近身半寸。火机摇曳的火苗,在齐齐微微颤抖的指间倏然熄灭,连同那点借着酒劲儿萌生的旖旎心思一并扼杀在摇篮里。
齐齐讪讪地放下火机,垂下眼睫做出乖巧认错的模样。
陆景朝视若无睹,拾起茶几上不知谁落下的火机,‘咔’一声擦响,烟雾升腾时,陆景朝抬眼,与正对面同样刚点好烟的赵典文在昏暗中对峙。
赵典文在这场聚会的存在感极低,整个晚上,好似游荡包厢暗处的影子,看不到人,也听不到什么声,蛰伏在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里。
看似一直热络地和旁人推杯换盏,可那双眼睛,不知往姜驰这边虎视眈眈看了多少眼。
那是一种令人极度不舒适,毒蛇盯住猎物的眼神,仿佛姜驰这个人是属于他的。
“陆总,您还好吗?我安排人送你回酒店?”赵典文突然隔桌开口,脸上堆起殷勤的笑。他迅速掐灭指间的烟,起身过来,不动声色地把呆坐的齐齐挤开,顺势坐到陆景朝身旁,又隔着陆景朝,朝卓导扬声问:“卓导您呢?是打算在这儿休息,还是回酒店?”
“不、不用管我……”卓导摆摆手,踉跄着站起来,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我叫了司机……”说罢,摇摇晃晃地走开。
陆景朝没急着回应,漫不经心地将烟灰轻磕在水晶烟缸里,灰白的烟碎簌簌落下。他侧过脸,目光淡淡落在赵典文的脸上:“还记得你什么时候离开光娱的吗?”
赵典文笑容不变:“那可得有七八年了。”
“是吗?”陆景朝掸了掸烟身,“那赵总应该也注意到网上的风向了。按说我们两家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可自从万发成立,铺天盖地都是对立通稿。”他顿了顿,意味不明地勾唇,“我为这事儿专门成立了调查组,就想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当这根搅屎棍。”
赵典文嘴边的笑意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又迅速扬起更殷勤的弧度:“互联网时代嘛,网友最爱跟风造势,芝麻小事也能借题发挥,谁又能完全掌控呢?”
赵典文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说真的,我打心底敬重陆总您。也感谢光元让我成长,没有当年在光元的历练,哪有今天的万发?”
“感谢?”陆景朝突然低笑出声,若有所思打量着赵典文不露破绽的脸,“如果真的心存感谢的话,两年前那场私人聚会,你就不该千方百计混进去,不该把你的名片递到姜驰手里。”
那是姜驰宣布退圈后和圈内朋友组的局,当时陆景朝正在纽约谈并购案,只留了杨会陪同。赵典文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在杨会接电话的间隙,见缝插针与姜驰搭上话。
若仅仅只是递名片,只是寻常的社交寒暄,陆景朝根本不会在意这个人。
可姜驰那天竟避开杨会的视线,酩酊大醉睡在了赵典文的家里。
陆景朝问姜驰在赵典家里做什么,姜驰当时说:“除了上床还能做什么?”
除了上床还能做什么?
陆景朝几乎炸了。
“私人聚会……”赵典文脸勉强维持的镇定险些没挂住,干笑两声,喉结不自然地滑了滑,“陆总这话…我可就听不明白了。”
“到底明不明白,你心里最清楚。”陆景朝将烟头碾灭在烟灰缸里,站起身,居高临下俯视着赵典文,眼神凌厉。
“你跟杨会在光元的时候就有过节,具体什么恩怨我不过问,但如果这场掺杂私人恩怨的商战,你把姜驰也卷进来,你,和你一手创立的万发,好日子就到头了。”
陆景朝大步迈出包房,赵典文脸色沉沉,如同被钉沙发上一般,握紧拳一动不动。
齐齐的目光追随着陆景朝离去的方向,暗自懊恼错失良机,却不料,几分钟后,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在赵典文的注视下,将他带离包房。
齐齐还什么都没准备,已经坐在黑色轿车的后座。他忐忑地左手握着右手,借车窗外一会儿闪过去一道的光亮打量主驾驶位一直不说话的司机。
考究的西装,骨节分明的手腕上戴着块价值不菲的名牌表,这哪是什么司机?
这人没在包房露过面,主管没提前交代,齐齐拿不准他什么身份,试探地开口,“先生,你要送我到哪里去……”
杨会不理会,齐齐识趣,不再多问,偶尔看眼手机有没有新消息。
把人送到酒店房间,杨会终于开口:“你今晚住这里,明早八点我来接你。”
“请问,这是陆总的房间吗?”
杨会点点头,没有多话,将房卡交到他手里便乘电梯下楼,开车离开了这间酒店。
夜色深深,街道上看不到一个行人,所以站在树下抽烟的人,即便站在树的阴影里,也能被一眼捕捉到。
杨会把车停在他跟前,下车开门。
大道畅通无阻,轿车匀速行驶,偶尔碰到个红灯才停下来。杨会看向后视镜里的人,问:“陆总,姜驰在立锦酒店,要送您过去吗?”
陆景朝低着头看手机,手机的光亮在昏暗的车厢里尤为刺眼,他按黑了屏幕,“小驰接下来还有几场戏?”
“不多,后天能杀青。”
陆景朝若有所思点头,没再说话,也没回答到底要不要去立锦大酒店。杨会一路想,如果要去姜驰那儿,那安排齐齐的住宿不就多此一举了吗?
所以答案是不去。
不知他二人又在闹什么别扭,杨会作为旁观者,也替他们憋闷得慌。
次日一早,闹钟响了,姜驰从睡梦中醒来,抬手关了闹钟。群里通知下午两点半开工,姜驰懒懒地靠回去,睡了几分钟回笼觉,手机突然震动,是涂雯君发消息说她煮了醒酒护肝的草灵芝汤,还有独家养胃秘方:胡萝卜青菜瘦肉粥。问姜驰吃不吃。
就隔着一层楼,没等回答,涂雯君直接送下来,一并来的还有另外两个演员,电影中饰演姜驰好友的宋矜,以及饰演宋矜女朋友的雷子茉。
宋矜端汤锅,雷子茉端粥锅,涂雯君则拿筷子勺子,她怕不够,拿了八个白瓷碗。
姜驰开门被这阵仗惊得说不出话,生怕涂雯君把碗拿掉了,接过来的同时,让开门的位置放他们进来。
“哪来的这些锅碗瓢盆?”姜驰把圆桌上的东西顺来开,给他们放锅。
宋矜揉揉酸痛地手腕,“雯姐一早杀去酒店厨房借的。”
“昨晚你们不是喝酒了嘛,多难受啊。”涂雯君这几天生理期,昨晚完饭就回酒店休息了,没参与换场活动,不过听宋矜刚才跟她说,见到了陆氏集团董事长,本人不仅年轻,而且帅得逆天。
“小驰,你也看到了对不对?”涂雯君一边舀醒酒汤,一边好奇,“他们俩说话一直都挺夸张的,我要听你说,真有那么帅吗?”
“姜驰就坐人家陆总旁边,看得比我俩都清楚。”雷子茉兴奋道:“姜驰,你说,是不是帅死了,那种身材样貌,往那一坐,像什么董事长,男模啊男模!”
姜驰抽纸擦手,想了想,点点头:“灯光有点暗,没怎么仔细看,不过,应该差不到哪里去。”他把椅子拉开,自己先坐下了,闻了闻面前的醒酒汤,“你们别站着了,坐下说。”
雷子茉坐下,继续八卦:“雯姐,真可惜昨天你没来。那位陆总只对男人感兴趣,后来直接进来了一堆细胳膊细腿的小男女孩,结果陆总光看着,迟迟不开口,卓导面子下不来,姜驰勇啊,直接帮着选了一个。”
“哟,姜驰,看不出来,你这种小i人,也能干出这事儿?”涂雯君调侃道。
雷子茉捏着汤勺,敲了敲瓷碗边缘,让他们听自己说:“这些都不是关键,那个叫齐齐的男孩,陆总估计真的满意,昨晚被陆总带回去宠幸了。”
宋矜:“你怎么知道,你躲陆总床底下听了?”
“滚啊,”雷子茉推了宋矜一把,“我朋友昨晚亲眼看到齐齐被带上车,都上车了,你们说还能干嘛。”她突然好奇,话锋一转,“诶,姜驰,你怎么知道陆总喜欢什么样的?一点一个准。”
姜驰默默吹了吹勺里的粥,对这个话题不太感兴趣,所以刚才一直没加入,这会儿被问了,尽管没兴趣,回答前也认真想了想。
“他们那种级别的有钱人,什么莺莺燕燕没见过。或许…荤菜吃多了,偶尔来点小白菜也觉得爽口吧。”
“你这形容还挺贴切,齐齐在那一群同事当中,确实就像一颗小白菜。”雷子茉乐滋滋地喝粥,这个话题没停,她甚至帮忙畅想了齐齐的未来,如何被贵人带出淤泥,如何扭转泥泞的命运,走向人生巅峰。
对于雷子茉的畅想,姜驰和涂雯君光听着,偶尔笑一笑,不予置评,宋矜则让她先把看小说的软件卸载了。
下午正常开工,陆景朝来了,待了十分钟不到又离开了片场。小万借着姜驰擦汗补妆的间隙,拿着水杯凑过来。
化妆师走开,小万偷偷摸摸地,小声说:“驰哥,陆总他…我怎么感觉陆总在生气啊,在生你的气。”
“怎么说?”姜驰摘了警官帽子,用纸巾压一压额头的汗,随即又将帽子戴回去。
“他前两天来片场,眼里只有你,今天来,一眼都没看,虽然他没什么表情,但就是觉得他那种状态是在生气。”小万谨慎得用胖胖的水杯挡住嘴巴,生怕被人看到他在说话似的,“他这…属于冷暴力吗?”
“人都有脾气,又不是木头,被砍被烧闷不吭声。不过…挺好的。”姜驰抿唇笑了笑,“希望他继续保持。”
第33章 光脚踩烟头
《难逃》剧组在第二天傍晚迎来杀青,杀青宴订在附近的老字号私房菜馆,但姜驰缺席了这场杀青宴。
拍完合照,他赶回酒店收拾行李,连夜飞北京准备第二天某高端护肤品牌的线下活动。
这个法国品牌的代言原本给足了档期缓冲,若圭县没有突发洪灾,按照原计划,杀青后姜驰可以在家休整几天。
提下楼的行李箱被杨会利落地塞进后备厢,小万在旁帮忙,姜驰冷眼看着,争辩的欲望都没有了。
他拉开左侧后门,陆景朝安然坐着,低头翻看平板上的文件,鼻梁上靠着一副防蓝光的金边眼镜,气质上添了几分斯文。
姜驰关上车门,绕到另一侧坐进去。
连续两天零交流,让本就狭小的车厢空间更显逼仄,空气仿佛被一点点抽干了,呼吸越发困难。
杨会开了一点点窗,提醒副驾驶的小万系安全带,透过后视镜,观察后座凝重的气氛。汽车驶入大道,他咳嗽两声,打破了沉默:“姜驰,你想听点什么音乐吗?”
“不用了。”姜驰掏出降噪耳机戴上,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百无聊赖地玩着一款新发现的绳子消除游戏。
车开了几分钟,车厢内依然没人讲话,小万挨不住这种诡异的沉默,把手机掏出来,“那个…我这里有驰哥喜欢听的歌单,放吗?”
“放。”杨会让他连接蓝牙,将音量调到适中,车里响起舒缓的轻音乐。适合睡觉,也适合看书,姜驰在赶通告的路上一般也就做这两件事。
游戏通关的提示音响到第八次,姜驰摘了降噪耳机,借着调整坐姿的间隙,不动声色地瞥向身侧。
陆景朝依然保持着最初的姿势,只是平板上的Word文档页数从10跳到了34。
他自己倒有事可忙,苦了车里其他人,话也不敢说一句。
姜驰别开视线,望向窗外。
晚霞如潮水漫过远山,姜驰默默看着,两旁挺拔的松树一棵接一棵闪过,缝隙里钻出的霞光在脸颊上滚动,忽明忽暗刺得人睁不开眼。
这样好的天气,天边却挂着一整片乌黑的云。
好不容易晴朗了几日,又要进入雨季。
到北京的公寓已是深夜,姜驰冲了个热水澡,湿漉漉的头发裹在毛巾里,手机在床头充电。
他本想熟悉一下明天的活动流程,然后敷张面膜去整理带回来的行李,不想太累了,趴在床上不想动,睡去时手机还握在手里。
不知过了多久,姜驰听到吹风机低沉的嗡鸣,开得最小档,动静不算吵人。
陆景朝半蹲在床边,右手捏着吹风机,左手手指穿梭在姜驰柔软的发丝间。
温热的风拂过鬓角,往脖颈、胸口里钻,姜驰不舒服,缩了缩下巴,脸往枕头里埋,吹风机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下一刻,姜驰睁开了眼睛。
陆景朝蹙着眉,那表情,像在审阅一份错漏百出的季度报表,明明满腹恼火却不得不继续往下看,不仅要看,还仔细地看。
姜驰将脸偏过来,直勾勾望着陆景朝冷冰冰的脸。
这一动作无意中拉近了彼此距离,陆景朝不动声色地将吹风机移远了些,对姜驰疑惑的目光视若无睹,继续揉弄着那些半干的发丝。
“不是回去了吗?”姜驰没清醒完全,也不适应床头的光亮,抬手压在眼睛上,嗓音慵懒没劲儿,不仔细听,以为在撒娇。
陆景朝仍是不理人,吹风机嗡嗡响了约莫三分钟,他利落地拔掉电源,把吹风机收进浴室抽屉,转身带门出去。
姜驰莫名其妙望着合上的门,坐起身,将松散的浴袍脱了,换身米白色缎面睡衣,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
他拧门出来,客厅一片漆黑,静得能听见墙上时钟秒针移动的动静。
姜驰不信陆景朝真就这么走了,按亮客厅所有的灯。
姜驰发现,玄关处放的行李箱不见了,被擦拭干净收在衣帽间柜角。阳台晾衣架子上挂的是本该装在行李箱里的脏衣服,洗衣液的清淡木质香味被夜风吹了满客厅。
人好像真走了。
望着被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客厅,姜驰忽然觉得陆景朝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他太清楚陆景朝在气什么了。
这个在商界叱咤风云、永远从容淡定的掌权者,因为他漫不经心的态度而方寸大乱。
那晚他故意把那个叫齐齐的男孩推到陆景朝面前时,就预见到了现在的局面
他这种送人的举动,踩中了陆景朝的雷区。明晃晃地挑衅他们关系中,那个永远掌控全局、规则的制定者。
仿佛在说:我不在乎梁安白,更不在乎以后还会有多少人来到你身边,你随意,你自由。
陆景朝呢,用最陆景朝的方式来回应,用行动告诉他:只要他敢送,自己就敢要。
陆景朝收下那个男孩,带着男孩回酒店,注意力却始终锁定着他,在等待一个期待已久的反应?
嗔怪?还是吃醋?
可到了这种地步,他仍能保持无动于衷,像个没事人。
陆景朝坐不住了,兴许意识到他不在乎的,从来都是他这个人本身。所以生气,但除了冷着脸不理人,陆景朝也拿他没办法,只能像个要不到糖果的孩子,用最幼稚的方式宣泄不满。
姜驰心烦意乱没了睡意,翻出柜子里的烟和打火机踱步去阳台。
昨天上午开工前,商颖打来电话,温温柔柔的语气仿佛还在耳边。
她说:“宝宝,杀青了想去哪里玩啊?今年我们和你陆叔叔他们一起好不好,去海边走走?”
雀跃又期待的语气让人不忍拒绝,姜驰沉默许久,回答了‘好’。
姜驰咬着滤嘴,倚着阳台出神,任由风将烟灰如何乱吹到身上。
商颖对陆景朝的喜爱几乎溢于言表,从前每次见面都要亲手煲汤,忌口也都记得一清二楚,给姜驰买东西也会顺带给陆景朝买一份,甚至和朋友开玩笑说,她有两个儿子。
为什么这么喜欢?
烟雾缭绕间,姜驰忽然生出几分恶意。
要是让商颖知道,她印象中稳重可靠的陆景朝,背地里却和她的儿子滚到了一张床上…要是让陆叔叔也知道,他引以为傲的好儿子竟然喜欢男人……
“咳咳咳……”
烟呛进了气管,姜驰弓着背剧烈地咳嗽起来。
不可以,不可以。
两位长辈年纪都大了,身体不好,万一经受不住怎么办。
不能说,绝对不能说。
姜驰眉头一紧,狠狠将烟头掼在地上,抬脚就要碾灭。突然冒出一只手钳住了他的手腕,猛地一拽,姜驰踉跄着向后跌,撞进一方温热的胸膛。
姜驰吓得不轻,转身还未将人看清,被陆景朝用力按在阳台栏杆上。
男人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住了他,带着不容反抗的压迫感,一点点逼近。
“你做什么?”陆景朝捏住姜驰的下巴,强迫他抬头。月色下,他深邃的眉眼间尽是隐忍的怒气,有此刻的,也有之前积攒下来的,“光脚踩烟头?”
“你…”
姜驰还未将话说出来,整个人被腾空抱起。陆景朝的手指陷进他腰间的软肉,让他逃无可逃,于是本能地挣扎,陆景朝置若罔闻,抱着他大步穿过走廊,朝卧室走去。
以为会被狠狠摔在床上,真到了卧室, 陆景朝却是把他轻轻放在床上,深吸了一口气,把人揉进了怀里。
“为什么要光脚踩烟头?”
突如其来的拥抱与情绪,姜驰挣扎的动作顿住了,眸中闪过一丝错愕。
为什么突然凶,为什么又温柔,为什么冷战得好好地突然出现,为什么一点小事都要大惊小怪,是不是光脚踩烟头又如何,就算两只脚往火盆里踏也与你无关。
姜驰轰轰烈烈地想,身体却被陆景朝牢牢桎梏。
“不是回去了吗?”姜驰的声音闷在陆景朝的肩头,问完就后悔了。如果这次还得不到回应,他发誓再也不开口。
陆景朝说:“回来拿点东西。”
拙劣的借口。
姜驰无声扯了扯嘴角,烦躁地把下巴更深地埋进对方的肩窝。清淡的木质香混杂烟草气息萦绕在鼻尖。
陆景朝刚才没走,是在阳台抽烟,他太粗心了,这么大个活人站在阳台也没有发现。
姜驰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像是要把这些天滞留在胸口的郁结悉数呼出来。
“你是想跟我和解吗?”姜驰问他。
“明晚我们回家。”陆景朝答非所问,手掌扶着姜驰的后脑勺,顺兔子毛似的轻轻抚,“你妈妈给你顿了补气血的汤。”
“没人冷着脸和解。”姜驰戳穿他。
陆景朝置若罔闻:“明天活动几点结束?”
姜驰执拗地重复:“我也不会接受这样的和解。”
陆景朝:“你要搬回家去住,有什么必须带的东西吗?明天结束我陪你收拾。”
“……”
姜驰不想和他说话了,眸子一抬,透过落地窗的玻璃看倒影里的两人。
倒影里,他们拥抱的姿势看着很温馨:他坐在床上,陆景朝弯着腰,宽阔的臂膀几乎将他整个人包裹。
陆景朝的胸膛结实、温暖、安全感十足。夜色给这个拥抱镀上温柔的假象,让人恍惚觉得,那些没说出口的爱意与伤害,都可以一笔勾销。
但姜驰先想起的,是一部很老的电影片段。
站台告别,男主角将爱人紧紧拥在怀中,在人影绰绰的月台上承诺归期,许愿以后,句句都是至死不渝。
“我们不会彼此遗忘,只会携手死亡。”
但这种烂俗桥段通常不会有归期,一个变心结婚生子,一个重情义的等到老,等到死。
所以拥抱这么甜蜜的行为可以是隐秘的告别,凝聚了千言万语,用尽毕生力气,在肉体的陶坯上相拥、压出爱的形状。谁深刻,谁就被捆绑,谁就活该用一生的时间去回味两个人。
姜驰很早就明白,不要渴望从任何人身上找到长久的爱,这是注定要落空的东西。他讨厌渴望,讨厌落空,讨厌导致落空的陆景朝。
“你刚才是怕我死吗?”姜驰缓缓推开陆景朝,一点一点将彼此的距离拉开,拉开到眼眶完整框住陆景朝的脸,平静地撕开陆景朝着急、失控的真相,“你怕我死,怕我会从楼上跳下去?”
陆景朝的呼吸骤然一滞,姜驰捕捉到了他眼底的慌乱。
“姜驰!”陆景朝强势地将他重新揽入怀中,唇瓣擦过他的发梢、脸颊,像在确认他的存在。
姜驰知道陆景朝想起了什么,陆景朝心里,一直认为他是个瞧不起死亡的人。
退圈后跟在陆景朝身边的两年,如同在温水里沉堕,许多事姜驰已经记不清。只有一件比较特殊。
那是一个接近除夕的夜,他在陆景朝的公寓里意外一氧化碳中毒,陷入昏迷。
陆景朝回来得及时,误以为他是想不开,反应和今天如出一辙,既气恼又无可奈何。就好像他刚才要踩的不是什么烟头,是一个动机,是准备纵身从高楼跳下去。
那次意外后,陆景朝罕见地妥协了,握着他的手,哄孩子一般的语气承诺,准他做自己喜欢的事,准他自由选择,就算要去讨厌的万发传媒也可以。
姜驰在心底苦笑,他现在少得可怜的自由,在陆景朝眼里,是以死相逼换来的。
但陆景朝或许永远不会明白,为了爱以死相要挟,从而达成某种目的的人,在姜驰眼里,是情感的懦夫。他宁可玉石俱焚,也绝不做这样的懦夫。
“陆景朝,你听好,我从没想过结束自己的生命,如果我真有那么脆弱,就撑不到遇见你。我不会因为你就突然变得强大,也不会因为你自甘堕落放任自己凋零,没有人可以剥夺我生的权利,包括我自己。”
姜驰语速很快,一口气说完,停下时竟觉得一阵发晕。他疲惫地闭上眼。
和解吧,和解吧,他要和解,不要再白白浪费精力冷战了。
姜驰跪在床上,仰着下巴向陆景朝索吻。
陆景朝是个低头求和会递糖的人,但糖衣需要姜驰自己剥开,心甘情愿吃下去。几年来都是如此。陆景朝也知道这个吻是为了破冰,他求之不得。
姜驰主动的时候就是只软绵的小白兔,没有人抵御这种可爱的攻陷。陆景朝最不能。他搂住姜驰的薄腰,触感软得不像话,没有骨头似的。差不多要脱了姜驰身上碍事的睡衣,指尖流连一圈也只是克制地在脊背按揉。
夜风掀起了窗帘,月光下,两人的影子缠绕成一团理不清的结。
次日关系恢复如初,姜驰和陆景朝同时起身,各自有工作要忙。姜驰时间更赶,小万已经在楼下等着了。他收拾好背包,陆景朝刮完胡须刚从卫生间出来。
姜驰将背包拉链拉上,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用等我,活动结束我直接回陆家。”
陆景朝点点头:“好。”
姜驰走过来,例行公事一般在他唇瓣上落了一吻,“走了。”
他转身,陆景朝拉住了他的手腕,“那个人,我没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