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温郁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希冀的光芒,只是这道光也很快暗了下去。他明白宣凤岐说的是什么意思——这个人不会对任何人动心,包括他。
就在他暗自神伤时,宣凤岐在他面前将那把锋利的匕首拔出,外面柔和的光线透过雪白的刀身映在了宣凤岐那张让人看了便移不开的脸上:“去年秋猎时,本王在一座山洞中有过一段奇遇,这匕首的刀鞘便是从那里得来的。温大人能告诉本王,你这把匕首是从哪里得来的吗?”
温郁回过神来看向宣凤岐拿的那把匕首,他的脸色又变得更刚才一样难看。因为就在两年前他想拿着这把匕首杀了宣凤岐,宣凤岐这次坦然地将它拿了出来,他反而因为愧疚而觉得心里不安。
温郁像是思考似的沉默了片刻,随后他道:“这是微臣衣锦还乡时,一位曾在江南做过生意的好友作为贺礼赠与微臣的,微臣当时也不知道这匕首原本还有刀鞘的。微臣当时见这匕首吹毛断发,锋利至极便一直随身带着当做防身之物。”
宣凤岐听到温郁提到他的故乡后也沉默了下来。他想起了谢昭华对他说过衡城战败也有他的份,先不论这话的真假,宣凤岐一想到当年的真相还没调查清楚,他也未能给温郁给那些死去的百姓和将士一个交代他就觉得心中有愧。因为有温郁在前,他有些不合时宜的想起了那个哭着喊着想要向他复仇的少年,他总觉得沈氏一族被满门抄斩另有隐情,他已经派人去调查了,但始终没有什么线索。
温郁此刻又回过神来道:“王爷微臣这次前来是要自请去颍州调查前任吏部尚书申翊与荣王暗中勾结的事。申翊等人虽然已经处斩,但凭他的胆识与人脉断不可能在朝中布局这么远,他幕后之人心思深沉,若不能及早处理此等祸患,怕是后患无穷。”
宣凤岐确实有亲自去颍州的打算,但他没想到温郁在他之前自请前去。他原本不想让温郁去的,但当他看到温郁那种坚毅的眼神后就知道他无论如何都干涉不了温郁了。温郁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在朝堂上浸淫多年,靠的是他那只要不死就不服输的勇气。
正好,温郁也提到了这匕首是他的一位经商好友在江南得来的,这或许跟先楚皇室的下落有关,而且宣凤岐经常梦到这具身体主人在江南的生活,或许他应该趁着这个机会去调查一下原来主人的身世。
宣凤岐盯着温郁看了一会儿,温郁察觉到了那来自于宣凤岐的视线,他这会倒是有些羞怯地低下头来了:“王爷为何如此看着微臣?”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问后开口道:“上次本王派你去颍州,你受了伤,你不怕再遇到危险吗?”
温郁听到宣凤岐这番担心他的话后反而淡然一笑:“王爷,自从三年前微臣想从玄都赶回去的时候便已经没想过这个问题了。微臣只想早点查清当年真相,为父母族人报仇,至于生死……那便由天做主吧。若微臣在颍州再遭遇不测,那就清王爷接下微臣这点遗愿,为死在衡城的百姓申冤吧!”说着他便起身朝着宣凤岐行了一个大礼。宣凤岐见状迎了上去将他扶起来。
他表情坚定地看着温郁:“本王知道温大人心中所愿,你放心本王会派人保护着你,你不会死,你会活着看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的。”
温郁听到宣凤岐的话语后眉心微动。宣凤岐曾经与他为敌,他也想尽办法想要拉宣凤岐下来,可是此时这人说的这番话却让他只剩仇恨的冰冷的心里生出了一丝柔软来。
“是,多谢王爷!”温郁嗓音颤抖道。
宣凤岐见自己还一直扶着温郁的胳膊,他连忙松开了手。他背过身去取了那把原属于温郁的匕首:“本王说过此物只是代温大人保管。此物既然是温大人好友所赠,而如今温大人对本王也已无杀意,本王至此便物归原主了。”说完他便转身准备将那把匕首递给温郁。
温郁见状并没有立刻接过那把匕首,他沉默了许久后脸上才露出一丝令人猜不透的笑意:“那王爷就不怕以后我会对您有杀意吗?”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也轻笑了一声,他直视着温郁的眼睛:“若以后你想杀本王,尽管来杀,本王等着。”
温郁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方才脸上的那丝阴霾也消失不见了,他伸出手来推了一下谢云程握着宣凤岐匕首的那只手:“既然那刀鞘跟这把匕首相配,王爷又正好得了这二物,这便说明这东西跟王爷是有缘份的,若微臣将此物留在身边也不过是让刀与鞘分离。这匕首天生便该是王爷的,王爷不必再还与微臣了。”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后愣了一下,等到他反应过来时,温郁便已经告退。离开前他说他会不日启程赶赴颍州的。
宣凤岐回过神来看向了手中所握的那把匕首……这东西天生属于他?他倒是没懂温郁为何会这样说,但他知道温郁这是把这把匕首赠与他了,他一边这样想一边拿起了旁边的黄金刀鞘。
“噌——”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传来,刀与鞘二者终于又合在了一起。
温郁离开襄王府的时候还转身看了一眼这个地方。其实关于那把匕首他撒了一个小谎,那把匕首确实是一位商人送的,但不是送给他的,是送给他的曾祖父的,他的曾祖父格外喜爱这把匕首,所以日后传家立规矩时总会把这把匕首传给下一代。温郁想他日后应该不会再有传给下一代的机会了,这匕首与宣凤岐那副冰冷又惹人怜爱的样子甚是相配,交到宣凤岐手中他不后悔。
就当温郁转身离开时,一名身穿着银灰色圆领袍的少年忽然撞到了他,温郁见状微皱起眉头来,只是还未等他说什么,那名少年低着头沉声道:“温大人,我家主人邀请您去三里巷的茶馆小聚一下。”
虽然那名少年低着头,但温郁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他似乎是谢云程身边的侍卫来着。只是往日里这少年身着禁军盔甲,显得威严凶相,如今一身银灰色袍子倒衬得他只剩下少年的英气了。
既然是谢云程邀他前去,他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三里巷是玄都西南角的一个热闹的民坊,这里聚集着众多三教九流之地的人,虽然这里鱼龙混杂但也不至于太乱。
此刻,台上说书的正声情并茂地讲着一个有关于后梁妖妃的故事:“话说那后梁妖妃冰肌玉骨,身上总会散发出勾人的魅香,时间长了无论男女都倾倒于她的石榴裙下。后梁皇帝迷恋于这妖妃的美色,日日与她在殿内寻欢作乐,不理朝政,所以当后楚的敌军攻入皇城的时候,他还在榻上不知军情呢,就这样他在美人的怀抱里被后楚的将军一下斩掉了头颅。”
说书的讲完这一段后,台下之人纷纷叫好。他们这些百姓平日无事时最爱听这些年帝王皇室里的密辛,毕竟有一些历史他们是了解不到,一些野史就更不用说了。
随着这一段落幕后,便有人评价道:“这俗话说的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后梁帝王虽然荒唐,但他死得不亏啊!”
“话说那后梁妖妃真的有那么美吗?”
“真的有人生来天上就带一股子魅香吗?”
“我听说京中就有人收藏过那后梁妖妃的画像,不知像我等布衣是否有机会在这辈子见一面那后梁妖妃的真容?”
那人刚说完便有人嗤笑道:“做梦倒是想得挺美,我要是得了这美人的画像得要天天藏起来。”
在这片哄堂大笑中,有人小声嘀咕道:“唉,你是那后梁妖妃比当今襄王还要貌美吗?”
也不知是谁听到了这句话,他连忙捂住了那人的嘴:“你不要命了!这里不准议论襄王,前几个月那些当兵的来抓人,抓的全都是说过襄王那些事的人。他们现在都没回来,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男人听到后声量一下变小,他四处打量了一下,随后便道:“可是那些事不是事实吗?怎么,襄王做的出来还不让别人说吗?而且他的美貌在大周里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吧……”
“都让你别说了,再说你要进大狱去吧!”
“好了,这里不是没那些当官的吗?也不知道你们在怕什么?”
此刻,谢云程就坐在二楼的隔间里隔着一层纱帘听着下面叽叽喳喳的声音,自然了刚才那些人讨论的声音他也全听到了。他的表情原本是十分平静的,但当他听到有人提到宣凤岐时,他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起来,就连手中的茶杯也嫌弃似的放在一旁。
而就在此时,穿着银灰色圆领袍的少年引着温郁走了上来,他将温郁带到隔间门前便退了下去。温郁正了一下神色走了进去。
果然,谢云程正以一副百无聊赖的姿势等着他。他来到谢云程面前恭恭敬敬行礼:“微臣参见陛下,不知陛下唤微臣来此有何要事?”
谢云程听到温郁的声音后回过头去,他不紧不慢道:“温尚书无需多礼,过来坐到孤的对面吧。”
温郁听到后直起身子走到了谢云程对面放着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去。横在他们中间的那张掉了漆的槐木桌上还放着两碟点心和一盘瓜子,盘里的点心少了两块,但瓜子看起来没被动过。
温郁还想问什么,只是他看谢云程还没说话的意思,于是他便忐忑坐在对面等待着少年开口。他知道谢云程不会无故找他过来,但他又摸不清是什么事情,于是他便等着谢云程开口吩咐。
“那最后那妖妃去哪儿了,她也被后楚的人杀了吗?”
“别急嘛,这段书我听过,这部分说书的后面会讲的,后面会有一个反转,你们耐心一点嘛。”
谢云程听了一会儿下面那些人的讨论,随后他拿过了一个瓷白茶杯替温郁倒了一杯茶:“温尚书这段时间辛苦了,不如就坐在这里陪着孤听完这一段书吧?”
温郁听到后微蹙一下眉心,他虽然不明白谢云程为何忽然请他作陪,那他很恭敬地接过了谢云程的茶杯:“微臣遵命。”
说书人中场喝了口茶水休息了一会儿后又继续说道:“话说这后梁妖妃出身于楚地,但不知怎么的后梁皇帝一次去楚地探查楚国地形的时候遇到了危险,其间他遇到了一名医女,这医女救了后梁皇帝。后梁皇帝醒来见这医女长得恍若天神下凡,一时之间竟动了心,他以救命之恩为由带着这名医女回到了后梁皇宫。”
说书人说到这里的时候有人疑道:“诶……这皇帝带回去的不是妖妃嘛,怎么又成了医女了,医者仁心,这女子不认识这皇帝却救他一命,看起来也不算是什么祸国殃民之辈呀!”
“是啊是啊!”
说书人见有人讨论于是惊堂木一拍,他醒了醒嗓子接着说道:“肃静!我这不是还没说完嘛。话说的这医女长得美的不可方物,有人只为看她一眼便千里迢迢赶赴皇宫,后梁皇帝更是以此为傲即刻封了她贵妃。这女子本来生得如天女仙子一般,她的身上又自带着一股异香,凡是靠近她的人都会被这种香气吸引。自从她封了贵妃,后梁皇帝便日日流连于她的宫殿内,时日一久后梁皇帝子嗣凋零,后宫里仅存的几位皇子也莫名生病薨逝了。”
有人听到这里惊道:“这么邪乎?莫非这医女不是神女下凡而是妖孽转世?”
说书人接着说道:“后梁皇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后宫妃子与前朝大臣都在求他专心政务绵延子嗣,可这皇帝心中唯有那贵妃一人。终于在皇后以死相逼后,他竟生生赐死了皇后。”说到这里,说书人脸上流露出一丝惋惜的神情,“可怜那皇后也曾是太原李氏的贵女,她带着大半身家嫁与后梁皇帝,扶持这皇帝登上帝王,没想到人到中年便经历丧子之痛,这皇帝还将她这个结发妻子给赐死了,可真所谓是无情最是帝王家啊。”
此刻有人跟着说道:“这跟帝王家关系也不大啊?民间秀才高中状元抛弃遭糠之妻的负心郎不多的是?幸好襄王在录用那些举人的时候都曾派人仔细调查那些人的身家信息,要不然还真让这些负心人享尽荣华富贵了。”
那人把这件事这么一提,好像也有更多的人想起了宣凤岐确实做过这件事。但在玄都城中,大多数百姓对宣凤岐印象还是先帝的男宠,要挟小皇帝上位把持朝政的人。虽然如此,但他还是做过许多好事,比起那些连糟糠之妻都要抛弃的忘恩负义之辈,宣凤岐显得好多了。
说书人继续道:“李皇后死后,后梁皇帝也逐渐失了民心。但他已经完全听不进那些大臣的话了,他仍然日日迷恋于妖妃的温柔乡中。据后来人传,这妖妃伺候男人的手段很多,后梁皇帝在她那里总能得趣,于是他后来更是连朝都不上了。直到有一日黑压压的敌军杀尽皇宫里的人闯入他的宫殿时他才知道自己变成了亡国之君。”
“这段一开始不就是讲了吗,我们想听那个妖妃的下落。”
“对啊!那个妖妃去哪儿了?”
说书人听到之后继续捋了一把自己蓄的那一小撮胡子:“这些啊都是后话了。据说那后梁皇帝死后,那名妖妃也随之消失不见了,有人说她被闯进皇宫的敌军杀死了,也有人说她借着皇宫密道逃了出去。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后梁灭后,后来人便从梁王与那妖妃所留下的书信欢爱之物判断出那妖妃其实是男人,后面更是有伺候过他们二人的宫女直接出面说出了这一事实。”说到这里时,说书人十分有气势地拍了一下惊堂木,“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晓——”
话音刚落,满堂宾客都被这段故事惊到说不出话来。
而就在这时,有人十分激动地说道:“我说什么来着我说有很大的反转吧!”
虽然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听到这个故事了,但他还是激动到无以言表。
“怎么会是男子?”
“那皇帝跟他日日待在一起也不知道他是男人吗,还封他为贵妃,为了一个男人杀了自己的结发妻子?”
虽说大周对男风之事一向十分宽容,但现场还是有些人不理解这男人为什么装扮成女人接近后梁皇帝。
“不是说是发现书信了吗,那不就代表那皇帝早就知道他是男人了吗,这皇帝能恨心杀了自己的结发妻却又因为一个男人丢了性命,真不知道该说他无耻还是深情了。”
“刚才没听说那皇帝以那名妖妃的容貌为傲嘛,我看他就是为了面子才封妖妃为贵妃的,什么狗屁深情,我看他只爱自己。”
“不会那名妖妃一开始就是抱着让后梁皇帝亡国的目的才接近他的吧?”
这一段书听完后,谢云程伸了个懒腰看向神情越来越复杂的温郁:“怎么样,温尚书这段后梁妖妃的故事好听吗?”
温郁听到谢云程这样问后回过神来,他现在开始猜起谢云程请他听这段书的目的了。
谢云程托着腮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其实孤也是偶然间听到这个故事的,你不觉得这段故事很像我们大周先帝经历过的吗?只可惜他没被灭国,也没有死无葬身之地,就连尸身都好好的放在皇陵里呢。”
温郁听到他这番话后沉默了片刻:“陛下……后梁妖妃的事在史书中并无明确记载,这些也不过是道听图说的故事。陛下万不可将这些事套在王爷身上,王爷一直为大周尽心尽力,陛下难道宁愿相信这些无稽之谈无端猜测王爷也不相信王爷曾经所做的一切吗?”
谢云程听到温郁急着说出这些话后忽然仰头笑了起来:“温大人,孤都还没指名道姓呢,你怎么知道孤说的就是皇叔呢?”
温郁听到这话才惊觉回神,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而且故事中的那名后梁妖妃跟宣凤岐之前的经历又那么相似,所以他才一时失了分寸说出维护宣凤岐的话来。谢云程在不久前还说要跟他一起对付宣凤岐,可是他现在却变了心思,他不想对付宣凤岐了,他只想查出当年衡城战败的真相,若是在那之后他还活着,他便会请辞还乡。
温郁还想解释什么,只是他的话还未说出口谢云程便打断了他:“皇叔还真的是好本事啊,你之前与皇叔明明那么水火不容,现在却肯为了他说这样多的话。温郁,你曾经说过要帮助孤夺回政权的,这些你都忘了吗?”
温郁听到谢云程这番像是问罪似的话后愣了那么一瞬,他回过神来时连忙起身走到谢云程面前跪下请罪:“微臣答应陛下的事自然是没忘。”
谢云程听到他堂堂正正的回答后又冷笑了一声:“是吗,那你又为何每次都偏帮着皇叔?若不是孤几次交代给你留意着皇叔的举动,你恐怕也不会真心实意为孤办事吧?”
温郁知道谢云程这是在试探他的忠心。不可否认的是,以前他确实认为把宣凤岐杀了,把这人拉下来最合适,但是在经历过那么多之后温郁还是发现宣凤岐最适合那个位置。毕竟一场瘟疫只死几百人,这是从古至今都没有的事情,而在宣凤岐的命令下这件事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结束了。若这件事情不当成谈资被说出去,皇城之外的百姓还以为没发生过这件事呢。
温郁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陛下微臣承认微臣以前对王爷有诸多的偏见,自从衡城一战后,微臣的亲人皆死于敌手。那个时候微臣除了对王爷的偏见外还多了一丝带着私人恩怨的仇恨,曾经微臣与王爷处处作对,但王爷却并未因此对微臣赶尽杀绝。王爷还承诺一定会查明白当年衡城一战的真相,王爷摄政的这些年大周的国库充盈了,很多流离失所的百姓也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王爷爱民之心微臣相信陛下早就能看出来。微臣今日不是在为王爷说话,而是在为整个大周着想。”
谢云程听到他这番肺腑之言后挑了一下眉毛:“温尚书你敢说自己不是因为皇叔这个人才说的这些话,你听到了后梁的妖妃就是这样迷惑所有人的。”
温郁听到谢云程这话后忽然有些不解地抬起头来看向这名青涩的少年。虽然他的模样长得稚嫩清纯,但眼中却多了一丝算计猜疑。他知道像谢云程这样的很适合当皇帝,但此刻他却因为宣凤岐而生出了那么一丝迟疑。
谢云程看到他不敢言语的样子心里的那团气瞬间涌了上来。
好!好的很啊!
他还以为宣凤岐身边就只有洛严那个晦气东西呢,没想到就连宣凤岐以前的政敌也变成了这副样子。若不是他不信鬼神或许他真的相信宣凤岐是那个妖妃转世,要不然他怎么会为了宣凤岐一次又一次生气,又不得不为了宣凤岐放低自己的底线。
就当谢云程开口想说什么的时候,温郁十分坚定地抬起头来望向他:“微臣敬您是陛下才遵守人臣之道,但王爷日夜辛劳为大周鞠躬尽瘁乃是众人有目共睹的。陛下将王爷与那后梁妖妃类比实在是有辱王爷清誉,王爷爱民如子断然不可能做出令大周覆灭百姓饿殍遍野的事,所以微臣斗胆请陛下慎言!”
谢云程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听到温郁说完这番话后心里堵堵的,很不舒服。他知道宣凤岐的目的达成了,宣凤岐原本就想自己的名声能干净好听些,现在皇城内能编排他的人不见了,以前与他为敌的人也心甘情愿臣服在他身边。宣凤岐好像再过不久就真的能干干净净拥有那些权势了。
但谢云程这个时候却害怕起来了。他在宣凤岐身边确实是最有地位的一个,但他却不是最有能力的一个,而且他自己也很清楚,宣凤岐只是把他当成小孩子来看。他一眼就能看出温郁是什么心思,因为他看到温郁为宣凤岐求情的眼神那么真挚而又诚恳……这种眼神跟他见过的那位洛严是一模一样的。
谢云程忽然生出了一种恐慌而又无力的感觉。宣凤岐身边围绕着太多人了,他就像月亮那般被或明或闪的星子包围着。外面传言宣凤岐本来就喜欢男子,这些人的身份虽然不是最尊贵的,但若宣凤岐喜欢那么他们也可以有合理的理由接近宣凤岐。而谢云程就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他有着最阴暗最不可告人的心思。
他与宣凤岐之间隔着这层身份,隔着权力,如果他真的有想跟宣凤岐光明正大在一起的心思他一定在想自己疯了。他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他对宣凤岐的仅仅是仰慕之情,他还那么小,他才十三岁,他懂什么情爱?
可是他真的不懂吗?
他虽然现在不能光明正大的袒露自己的心思,但当他看到有人接近宣凤岐对宣凤岐大献殷勤时他的心里就会十分不舒服。所以他用尽自己能想到的一切手段把宣凤岐身边的人赶走逼走。
但是他忘了,像宣凤岐这样永远闪着光亮的人是最不缺爱慕者的,他就算赶走了一个两个还有无数人前仆后继进来。
谢云程想到这里苦笑了一下,他像是无奈又像是在嘲笑自己自不量力。可是清楚自己的处境,他没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宣凤岐,就连现在他唯一能做的都是用这种卑鄙的威胁手段逼走宣凤岐身边的人。不过这温郁也不愧是宣凤岐看中的人,谢云程在找温郁谈话前也没想到温郁会因为这件事而直接顶撞他。
谢云程此刻看向了端正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温郁:“行了,孤只不过是跟你开了个玩笑,温尚书不必如此紧张,你先起来吧。”
洛严听到谢云程这番找补的话后又是一愣……刚才谢云程是如何疾言厉色质问他的,他都还记得,可是此刻这名少年却是他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在开玩笑?难道这里只有他们二人,所以这才能以“玩笑”的借口草草收场吗?
温郁虽然很清楚这是谢云程为自己找补的理由,但他也觉得自己不能与谢云程这样僵持下去了。而且他听谢云程话里的意思是还想对宣凤岐动手,宣凤岐现在还有权势和禁军傍身,可是若谢云程再长大一些,他是不是真的会像历代帝王那般兔死狗烹?
就当温郁重新坐到谢云程对面思考着这些的时候,谢云程又开口问:“这次你去找皇叔是为了什么?”
温郁听到他这样问后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是在襄王府前被谢云程的侍卫带到这里来的,所以谢云程早就知道他的行踪了。温郁没有隐瞒:“这次微臣去拜访王爷是想自请去颍州调查申翊与荣王之间的关联,王爷曾与微臣说过,荣王曾与申翊暗中有过书信往来,申翊也将一些金银财宝孝敬给荣王过。王爷所派去调查衡城一战的人也隐隐查到荣王似乎也与这些事情有关联。”
荣王啊……
谢云程听到这里陷入了沉思,他是知道自己这个一向不引人注意的亲叔叔的。当年要不是他默默无闻,那个谢玹又怎么肯放过他,只是他当了那么多年的草包真的计划了那么大的一场局吗,再说了他在回玄都的路上遭遇山石滚落,现在也是下落不明。温郁现在去颍州除了能翻一些旧账外还能查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