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为了专心带班,她今年在夏天来临之前特意剪了齐肩短发,其对学生的严格要求被学生说:我们金姐往那儿一站就是军训总教头。
况野说,金姐每天早上六点就要起床监督学生晨练,还得挨个去敲门叫醒起不来的学生。
再加上有些学生本来就没打算好好学习,只是为了躲高中的课,就更不服管,才导致金姐一天到晚怒气冲天,其实人很好,吃软不吃硬。
进教室后,金姐先是公布了今天早晨谁缺了晨练,谁昨晚查寝不在等等,一通严厉处理听得纪颂没做错事都心虚。
插上电脑硬盘,金姐说放电影之前要先介绍一位新同学,随后她朝纪颂招手,“纪颂,你上来吧,自己来。”
纪颂酝酿好第一句准备开口。
金姐提醒:“记得用普通话啊,勇敢点儿。”
上台倒不紧张。
毕竟纪颂高中打球赛时,经常遇上两班对垒交战,他总是第一个出场,还被簇拥着和对面放垃圾话,除了耳朵会红以外,他挑衅别人不带半点含糊。
“各位同学,大家好,我叫纪颂,是本届戏导生。”
一字一句,他尽力说得清晰。
转过背拿起粉笔,纪颂在黑板上写下姓名。
“非常期待即将和大家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希望有机会能和大家一起学习创作。”
纪颂单手写完黑板板书,另一只手插在裤兜,转身把粉笔呈小抛物线扔回盒内。
他认真鞠躬,复而抬起那双清澈见底的眼,“大家一定要记住我。”
语毕,两位室友带头鼓掌,全班同学随之而来的掌声像透明的糖纸哗啦啦落在地上。
自我介绍这一关还不算交了满分卷。
因为金姐的评价是:音色不错,但普通话咬字不够清楚,嗓音不够洪亮,内容太少。
今晚放一九九四年的老片《阳光灿烂的日子》。
读高一时,纪颂看过这部电影,看是看完了,强撑眼皮看的。
那画风暖黄色调让他困得像后脑勺被人打了一棒,闭眼偷偷小憩十来分钟,再睁眼故事内容居然都还接得上。
林含声在他右边小声说:“我们每天晚上都放一部电影,但放不完。想看完的话,你可以找老师传资源,说是为了培养我们的兴趣。”
文艺片威力不容小觑,没过半小时,整间教室深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几乎全部阵亡。
纪颂趴在课桌上记观后感,荧屏里暖融融的光线映射上他脸。
迷迷糊糊间,他也要睡着了。
今天的体能训练太累,纪颂只能借放电影的机会偷偷休息。
闭上眼,他的笔尖不受控了,波浪般乱画出刚才他随手写在纸张上的电影台词——
「那年夏天,好像特别长。
连知了都叫得比平时响亮。」
攻要坐飞机闪亮登场所以比较慢)
小赵:给他一点成长的空间[墨镜]。
颂颂:你为什么一直戴着墨镜说话?
小赵:因为你还没有正式看到我的脸,下一章再看!
他目前担任的角色是闹钟。
所以他先叫醒两个起床困难的室友,再去洗漱完毕穿戴整齐,最后掐着时间爬上床,再在铺好的被子上趴着当瞌睡虫,懒个十来分钟。
人高马大的况野会和林含声一左一右,把他拖下床带走。
播音晨练要求不能吃早餐,他们六点半就要到食堂边的人工湖就位等候金姐来点名。
集星的宿舍是在某师范学校内承包的部分学生宿舍,早起的大学生们路过晨练区域,常常会好奇地驻足观看这一群弟弟妹妹们的晨间练习。
一开始还会有同学不好意思不敢开口,可不怯场就得比谁脸皮更厚。
纪颂也渐渐学会了无视人群,专心致志地做自己的事情,比如,把目光投向湖面的水,或是露出鱼肚白的天空,再把它们想象成观众。
第一周晨练的内容无非就是发音方式的训练,什么气沉丹田,什么腹部发音,什么打开嗓子,一群新手半瓶水响叮当像武侠小说里六大派攻打光明顶。
朗诵老师据说是当地电视台主持人,档期繁忙,没办法挨个教学生这些基本功,要等都练扎实了再来检查。
金姐讲了些基础诀窍,又让大家开嗓:“来和我一起发哼鸣音——嗯——”
纪颂模糊听了个大概。
林含声实在看不下去,伸手按到纪颂小腹上,现场教学吸气吐气。
“先把口腔打开,提——打,张开嘴,挺,口腔上腭抬起来,下巴放松,让声音从喉咙自己跑出来。”林含声很有耐心,“丹田就在你平时健身发力的位置。找到感觉没有?”
下腹部集中发力,酸胀感逐渐蔓延开,肌肉随之变硬,小腹处像用皮肉夹了块钢板,纪颂才终于找到所谓丹田在哪里。
为了迅速跟上集星的食谱,纪颂一连几天都只吃鸡蛋和小米粥,中午正常吃白米饭,下午加一餐馒头或者全麦吐司,晚上过了六点只喝水,坚决不为美食所诱惑。
直到第一次周一放假,班上流传开“明哥回老家了”的可靠情报,纪颂才和室友们在学校后门小吃街鬼鬼祟祟地搓了顿小火锅。
三个人吃得一秒破功,说这是放纵餐,等下周真要正式减脂了。
“你吃减脂餐有用?”况野评价,“你这饭量吃减脂餐跟吃冒菜有什么区别。”
“谁说的,我来那天你不是才夸过我肌肉吗,怎么变这么快,”纪颂哼声,“而且我在长身体!”
况野比划:“你还长?”
“站得高,拍得远嘛,考试站一排老师方便看见我,”纪颂吃掉小半碗米饭的最后一粒,看向林含声,“对了,我们寝室另外一个人为什么一直不来?他行李摆那儿一个周,箱子都落灰了。”
“这是秘密。”林含声抗议,“你不能因为我和金姐关系好就总想让我泄密吧?”
纪颂挑眉:“那能叫泄密吗,那叫共享秘密。”
他一做这个表情,就有种开着玩笑掌控全局的魔力,话题一次次被他带跑偏,林含声总是很轻易就上钩。
林含声说:“一个周问两三次,你还说不想。不就是个新同学吗,你这么好奇?”
纪颂直奔主题:“明哥说的那个……专业很强的学生,是不是他?”
林含声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是吧。”
况野适时插话,乘胜追击:“明明是金姐为了这个新生的事把你叫走好几回了!你嘴是真严,一点风声都不漏。”
“我真不……我听说他得等下下周开课了才来,而且只有周末在。”
纪颂捕捉重点:“什么叫只?”
“嗯,就来走过场的,简单学一下考试规则,跟着学点斯坦尼夫拉斯基表演体系……”说完,林含声的脖子被况野勒住。
况野:“什么尼什么夫斯基?”
林含声噎住:“就是……算了,我现在也解释不清楚,等上表演课你们就知道了。”
纪颂被吊起胃口:“明星?”
“不是不是,”林含声招招手,等纪颂凑过耳朵来了,才神神秘秘地说:“是这个人很有资本。”
纪颂追问:“是么,兜里的钱还是头上的脸?”
林含声低头思索许久,反问:“没有都是的选项吗?”
问题很快有了答案。
第二周晚自习是观影课,那个听名字就不好惹的“资本”来了。
据才去上完厕所回来的同学再探再报,说校长居然第一个从车上下来,亲自站在门边迎接新生。
校长平时爱拿鼻孔筛选有潜力的学生,现在却一路介绍欢迎不带停,脸都要笑僵了。
集星校长姓彭,四十岁不到,百度一下全名可查其履历,据说是从京北某文工团退下来的舞蹈家,不教学生,但集星的老师都是她亲自招的。
新生身后有两个年轻人兵分两路,一个帮他领教材,另一个陪他办入学手续,看年龄怎么都不可能是他家长,更不可能是亲戚。
新生兴致缺缺,言行举止仅限很有礼貌。
他个头出众,头身比完全按照名校录取标准长的,出现即焦点,像地图上发光的红色坐标,没有人有办法不看他。
从下车到进教室,新生一直戴个黑口罩,身上朝气蓬勃的白色短袖被他穿出一股子随风任意来去的散漫,和人头攒动的走廊根本不在同一图层,没有什么能够吸引他的注意,自带一种少年人特有的轻狂。
好的,天赋型选手是吧。
集星还真是集星。
这林含声一个,新生一个,俩人都能拉上投资合作演个怼脸双男主剧了,根本不用考啊。
“颂颂,”林含声趴在课桌上说悄悄话,“看吧,那个‘秘密’揭晓了。”
纪颂这才味儿过来,脑海中回闪过林含声的话。
什么叫脸有资本?这就是。
那么,这就是那位姓赵,但不知道名字具体是哪两个字的新室友了?
新室友正在向教室后方走来,脸被口罩遮得很严实。
仅凭他走路的那几步,纪颂一下子明白学那天练体能时明哥为什么会说“根本不需要教”。
这身量保守估计都有一米八六,更何况还是没有发育结束的准高三生,光考试时和一排男生站在一起都吃不了半点亏。
他进教室的时间挑得合适,金姐正关了灯要准备放今天的影片。
环境昏暗吵嚷,满教室的人都没看大荧幕,全部扭头看向他,只能借助片头龙标翠绿色的光线窥探到他的眉眼。
所有人都恨不得拿放大镜观察他,而他却没从纸上烧出的小窟窿中钻出来。
他对谁都没打招呼,只对林含声点了下脑袋,兀自寻了个空位置坐下,一句话没说。
被选中的宝座是纪颂的前桌,两人一前一后。
视线所及范围内突然闯入过于宽阔的肩背,纪颂突然觉得最后一排坐着也没那么爽了,现在所有人都在朝这边看,他宁愿上网买个屁股垫也不愿意承认自己身高更低那么一点点。
龙标结束,黑板前悬挂的大荧幕光线渐暗。
电影名被深红色手写漆字龙飞凤舞地打出来,新室友条件反射,直接抬手一把将口罩抹到眼睛上遮住光线,趴下要睡觉。
这下倒是不挡视线了。
“……要写观后感的。”纪颂朝前低声提醒。
“看八百遍了。”新室友嗓音很沉。
可以嘛,声音和眉眼一样很有故事感。
“……”纪颂顺手在笔记上起草小算式。
看一遍要 120分钟,看两遍要240分钟,看三遍要……
看八百遍要96000分钟。
那就是66天多,怎么可能呢?
不写观后感会被罚得很惨,按照金姐和明哥强强联手的标准,跑一公里起步。
如果这时候,新室友转过来的脸和大荧幕上女主影后的脸同时出现在视线里……纪颂也许能察觉出什么端倪。
但他没有回头。
他只把凳子往前挪了挪,让纪颂的桌子完全碰不到自己的椅背。
长这么牛,不和他计较。
后面导演课还会涉及到拍摄作业,能搞到个如此标准的男主角组局也不错啊。
纪颂耐着性子:“回寝室我拷资源给你?”
投影屏幕瞬间刀光剑影,大漠之上落日浑圆,一匹枣红铁血骏马疾驰而过,几片阔大胡杨叶随风萧萧落下,男主角飞身滚地下马,女主角与其深情相拥。
新室友蓦地转过身。
他拽下口罩,半侧着脸,在暗的那面朝向纪颂,整张面孔背光,几乎和演对手戏的男主角同时平行于纪颂眼前——
“不需要。”
他压低嗓音,用没有情感润色的语气与男主角同频脱口而出下句台词:“即日起,江湖足下,剑在手中,我以你为天地人间。”
烈日长河,戈壁山川。
每个字分秒不差。
他身后大屏幕仍在播放着武侠打斗画面,演员动作激烈、衣袂翩翩,可纪颂的视线焦点猛地全部落在他的脸上、肩上,后续剧情演的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纪颂愣了片刻。
这个新室友有这样一张窄而锐利的面孔,以后要是能去演古装电影里身披甲胄的少年将军一定不错。
就连看人的眼神都锋芒毕露。
也像一把刀割在纪颂脸上,没有丁点感情。
“好吧,你继续睡。”纪颂不得不信他看了66天的说辞,“我睡你对床,我叫纪颂。”
对方重新戴上口罩,没有任何言语,只点了下脑袋表示听见了。
就是现在。
纪颂不太适应这种不爱理人的性子,但还是友好交流:“前面的。请问你叫……赵什么?”
有礼貌,但不多。
新室友迟疑几秒,拉上口罩转过身去。
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仅仅过了十秒钟,纪颂前面的凳子往后细微地挪了几厘米,新室友坐直身体,背脊抵在椅背上。
纪颂立刻前倾上身,趴在课桌上竖起耳朵。
新室友没有回头,只朝侧后方偏了偏脑袋,喉结轻滚:“赵逐川。”
①军牌:即狗牌,为美军现役身份识别牌,也是民间流行的一种纯银装饰物。
当天晚上,电影放映结束。
金姐一声“放学”令下,教室门口出现了那两位送赵逐川来报道的女士。
赵逐川合拢桌上被他当枕头用的《戏剧表演基础》,把书夹在臂弯里,走到林含声桌前打了个响指:“我今晚不回宿舍,先走了。”
然后带上书走人了。
从教学楼走回宿舍的路上,林含声的脖子快被况野和纪颂拧断了,都在问他为什么会和这个新室友认识,看来还挺熟?快老实交代!
林含声这才外吐露他的小秘密。
他说自己从小在京北长大,高一时家中出了点意外,至今一直没落上京户,学籍也还在这边,所以高考得回西南考,就干脆回来准备艺考了。
果然,普通话标准就是有地域优势。
晨练要念的那些绕口令对林含声来说根本小菜一碟,可对纪颂和况野来说,就跟念Rap没两样。
“我们是初中同学,以前坐过同桌,关系还可以。他听说我要回户籍地高考,还要学播音,就问我知不知道集星?我说嘿巧了!我也要去集星!然后他就来了嘛……他只说过不想在京北学。”
纪颂想不通:“为什么?”
林含声纳闷:“我也没问为什么。”
赵逐川那样性格的人,新环境有没有熟人对他来说都一样,不重要,他不需要合群。
放着京北那样顶级的艺术资源不学……
专程每周飞一千多公里跑来他们这艺术荒漠?
纪颂理性分析:“可能是长得太好看怕被星探追着跑?想低调点沉淀沉淀?”
“靠。”况野一听这话不淡定了,用手肘捅了纪颂一道,好奇心愈发愈重,“你真的看见他全脸了?”
纪颂:“当然看见了啊。”
况野凑近:“长什么样啊?”
“……”纪颂眨眨眼,“一个鼻子两个眼,还行吧。”
晚上,金姐照例挨个敲门查寝。
等查完女寝结束,金姐到男寝已经过了十点熄灯时间,她只匆匆说明这位赵同学走读,一周只在周末来两天。
夜已深,纪颂洗完澡后上床睡下。
“颂啊,”况野说悄悄话的声音很小,“你说说呗,那新生到底长什么样啊,有多帅?是哪个学校喜欢的脸?他今天戴着口罩都没往我这边瞟一眼,我根本看不清。”
纪颂明白,表演专业的学生和戏导专业的不一样。
戏导能考的学校和专业不少,艺术实在过不了线还能走纯文化编导专业,能走的途径很多,但表演不一样,每年收表演生的顶尖院校就那么三四所,每所就收那么三四十个,竞争相当激烈。
所以,对于外形占优势但个人风格过于明显的况野来说,赵逐川是同学,是战友,更是实打实的对手。
纪颂翻个身,背对着那张空荡荡的床。
他只说:“看不出。”
确实看不明白。
毕竟那是一张——是个学校都会喜欢的脸。
最近班上不少同学还没进入状态。
下晚自习后,全班被明跃加练了800米,纪颂这时都还在腰酸背痛,洗完澡裹进被子里更是困得头昏,连调低空调温度的力气都没有了。
纪颂骨架小,头脸也小,现在的身材都是为校队效力时在球场上一刀一刀用汗水雕刻出来的,稍微长点儿肉去上镜都不够完美,明跃盯他也盯得紧,非得把他练到完全跑不动才作数。
临睡前,他把晚上跑步拍的照片从读卡器里导入手机,一张废片都没删,撑着最后一口气,全部上传存进网盘里。
干完这些事情,他才真正卸了力气,趴在床上半点儿不想动弹,露在外面的脚背顶着冷风呼呼地吹——
18度的空调吹得纪颂早上晨练都没爬起来。
八点至九点的自习课也被他旷掉了。
九点半,况野奉命带着金姐拿的药回了趟宿舍,爬上床梯,在纪颂的额头贴上一副退烧贴。
纪颂烧得半梦半醒,睁开眼看见了床边的人影。
况野拍拍纪颂藏在被子下的小腿:“颂啊,你醒了?我给金姐说你发烧了,金姐让我回来送药。你还去上课吗?”
纪颂晃晃脑袋,仿佛千斤重。
“谢了……”他松一口气,“上午还剩什么课?”
“表演。”
况野强调,“听说老师是京北影视学院毕业的,演过……”
叽里咕噜说完一长串耳熟能详的国产电影名,况野喘了一大口气:“的配角。”
“……”
能演那么多配角也很厉害了!
第一节表演课,纪颂一定要上。
他翻身起床火速穿好衣服,到宿舍楼下自动贩卖机买了瓶可乐,一口喝掉大半瓶,当做提神,又贴稳退烧贴,拽着况野小跑进了教学楼。
集星承包的这栋教学楼有三层。
第一层是供给师生休息看书的咖啡厅以及招生办公室,二楼是各班的教室,三楼有数不清的专业设备、演播室,还有一些平时周考月考才会用上的硬件设施。
电梯在二楼停下。
两人一起走出轿厢,一群同学正围在办公室门前,都探头探脑地观望。
上课快要来不及,纪颂都没心思跟着好奇在看什么,开始东张西望地寻找还没去过的表演教室,胳膊却突然被况野拽住。
况野:“等等,好像是那个新生在里面!”
纪颂突然不想找表演教室了,脚步像不听使唤,硬生生往后退了一步,飞速瞟了眼赵逐川。
人光站那儿就挺好看的。
好看到况野的好奇心瞬间化为乌有,只能用爆粗来表达心情。
况野:“我去。”
纪颂:“去哪儿?”
况野:“哪儿都不想去了,去跳楼吧我。”
纪颂同情地拍拍他肩:“你和他不是一个风格,不要灰心。”
赵逐川已经换上了表演课要穿的黑色短袖,正趴在办公室桌上填个人信息登记表,正式入学开始上课。
表演教室和形体教室是共用的。
教室内四面墙都是镜子,有压腿把杆,由专业舞蹈教室改造而来。
上表演课男女生着装统一,都要求穿黑短袖、紧身黑长裤,鞋子穿舞蹈练功软底鞋,女生全部扎高马尾,男生前额头发不许过眉,每个人的外形条件扫一眼就能看个明明白白,一个个像薅秃的小树苗。
这一行真是非常残忍。
第一节课讲究初印象,全班13个人在教室入口排好队,挨个走进去接受新老师的检阅。
按学号,纪颂排在倒数第二个。
他支起烫得火热的眼皮,努力让视线变得清明,听教室内传来严厉女声——
“走路背打直,下巴抬起来,平视我!”
“同学,你紧张到顺拐啦?”
“脖子前倾了哦,你们明跃老师怎么教的?”
“肩!肩齐平,不要一高一低!”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精神,纪颂狠狠拍了拍脸颊,顺一口气,跟在前面同学的身后走进了教室。
一位个头中上、留着齐肩短发的女人眼神落在他身上。
女老师眼前一亮,歪着脑袋冲他笑:“哟,这位同学,发烧都还来上我的课?”
纪颂大方点头,喊了句“老师好”,走到方阵末尾,挺胸抬头地站好。
赵逐川在他身后,按照学号最后一个走进教室。
老师一句话都没点评。
“我叫钟离遥,山东人,相信已经有同学在上课之前已经百度过我的名字,那我就不多赘述了,接下来的日子就由我来负责教学大家考试要考的声、台、形、表中的表。也就是表演。”
“我先讲一下这个月的表演课程安排。”
钟离遥开门见山,手上只拿了张空白的A4纸,纸上从上到下地写着班上每个同学的名字和学号。
她背起手,踩着地板上的阳光慢悠悠转了一圈,继续道:“简单来说,就是四个字,解放天性。”
钟离遥单手叉腰,食指在空气中点了点:“也就是放得开。”
和一群连门都没入的学生们讲表演基础没有用,得先从完全放下自我开始。
她拿出三盘准备好的人体彩绘颜料,点兵点将,男女搭配,将全班同学分成了三组,四人为一组,纪颂是落单那个。
盯着他沉思几秒,钟离遥叹了口气,说:“今天课程强度大,你又生着病,就在最后一组捞个不费劲的角色吧,好吗?”
纪颂点点头。
钟离遥满意地在白纸上勾画,又抬头瞄他一眼,咕哝道:“脸这么漂亮,不演个狐狸雪豹的话,好可惜。”
纪颂迈向赵逐川那组的脚步瞬间僵住,他预感不妙,只听钟离遥宣布:“今天呢,我给每组15分钟对着镜子化好妆,每个人演一种动物,不能说人话的动物。”
底下一片哗然。
“不需要考虑演得好坏,只需要记住我的要求,用心、放得开。”钟离遥一屁股坐在木地板上,抱起双臂笑起来,“大家准备准备,开始吧?”
纪颂他们抽到了最后一组,可没高兴太早。
组员互相之间都不熟,想要一起出彩组成一个场景还有点难办,得看合不合拍。
第一组的场景设定在热带雨林。
角色分别是树懒、森蚺、长臂猿和河马,互相之间都没有什么互动,各玩儿各的,用钟离遥的话来说就是“白演了”。
第二组的场景设定在动物园。
林含声是一只出现刻板行为的黑猩猩,负责来回走动;况野是一头好奇观赏人类的棕熊,另外两位同学是互相追逐打闹的金丝猴群。
钟离遥评价这组的动物园主题不成场景,算虽投机取巧,但还像模像样。
前两组同学演得是心惊胆战、畏手畏脚,给第三组无形之间添加不小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