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欲解释完,拧开保温杯喝一口茶:“今天我们还是培养兴趣,放电影。观后感不多,五百字。开始吧。”
这次不放热门武侠片了,李欲放了部冷门枪战片,这部电影同样获奖无数、情节紧凑,可某些长镜头太多,年代又过于久远,看着难免催眠。
等电影放完,有几个同学睡醒了,举手要去上厕所。
五百字并不多,纪颂边写边勾勾画画,观后感写完了,还在草稿纸上乱七八糟速写了几处分镜,都是他印象较深的镜头。
纸上一群火柴人歪歪扭扭,画得不太好。
纪颂删改了几句,上台交完作业,向李欲请假去了厕所。
男厕内扑面而来一大股烟味。
纪颂皱了皱眉,看见班上刚才请假出来那几个男生正蹲在便池旁边抄写,手里攥着不知道哪里来的手机。
手机屏幕亮着,光线把升腾而起的烟雾照得更为清晰。
“纪颂!”有男生招呼他,“来?独抄抄不如众抄抄。”
另外个男生边写字边抱怨:“哎,这李欲的课下次我们翘了吧,我又不考戏导,无聊……”
“你们抄,”纪颂背对着他们,手按在裤腰上准备上厕所,“这片子我看过解说,刚写完就交了。”
他说完,冲他们抬了抬下巴:“嗳。都把手机收起来。我脱裤子呢。”
“马上!马上关,”男同学笑嘻嘻的,利索地熄灭屏幕,对旁边还在奋笔疾书的人说:“别卷了,字数够了差不多就行啊!”
拉上裤子,纪颂仰起脑袋看窗外湛蓝的天,等走到洗手池前才注意到赵逐川从身后的隔间里也走了出来。
两人并排站着一起洗手,再一前一后走出了男厕所。
回教室的路上,纪颂不知道是赵逐川腿要长点儿还是怎么,走得总要比他快,他得加快走路的速度才能搭上话:“你没抽?”
赵逐川口吻很不屑:“我不抽烟。”
然后又只留了个后脑勺对着纪颂。
回到教室,李欲先是夸纪颂的文笔简洁,还写得一手隽秀的字,又说赵逐川的字也漂亮,但观后感内容欠缺,只有对作品的幕后创作细节表述非常到位,点名让两个人上讲台来改一下内容。
“好兄弟!”纪颂挪动脚步凑过去,胳膊轻撞了撞,“你也喜欢这部电影?”
很老土的搭讪方式。
赵逐川的视线扫过来,盯着纪颂看了好几秒钟,又别过眼去:“后面的。我只是看过解说。”
纪颂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什么时候叫过对方“前面的”。
近距离带来的冲击比远距离更大。
赵逐川本就是偏冷的长相,这么斜着飞一眼过来,纪颂才发现他眼裂是亚洲人少见的长,内眼角转折带尖钩,眼仁留白较多,往哪里看都有不屑一顾的架势。
果然,浓颜才有绝对的冲击力。
纪颂好汉不吃眼前亏,在心底默默为赵逐川排列标签——
好看,不爱理人,且,超级记仇。
他乘胜追击:“晚上放学和我们一起回去好吗?”
外面的天明晃晃的,离黑下来还早。
到晚上了吗?
赵逐川习惯性以沉默表达拒绝,没说话,就很静地看着纪颂。
纪颂只觉得这前桌性子太冷,很难聊到一块儿去,一肚子话憋了一整天,又怕等回了寝室他们仨唱一台戏,小声道:“求你了,跟我说句话吧。”
赵逐川表情松动了点,问:“我们?”
“室友们。”
“去哪里?”
纪颂就差围着他转圈圈:“回宿舍,202。你是我们寝室的。”
赵逐川盯了对方一会儿,一句“你到底想干什么”没说出口,纪颂的邀请热烈真诚,不像带着什么恶意,赵逐川想了想,才回答:“好。”
“叽里咕噜什么呢,怎么没见纪颂对我那么热情啊?”台下的况野目睹这一切,趁着交作业,碰了碰林含声的手肘,“哎,他不会真要带赵逐川和我们一块儿吧?”
“一起就一起啊,”林含声说,“其实吧……川哥很好说话的。”
况野有一瞬间没吭声。
赵逐川?好说话?
你说他和蔼可亲倒不如说我现在普通话一乙呢?
今天周日,没有晚自习。
教室内,金姐集合全班点了一遍名,唠唠叨叨交代了许多,再安排所有人在教室里静站了半个小时错过师范大学学生出校的高峰期人流,才大手一挥。
“该吃饭的都去吃饭,还在长身体呢,别一个个为了上镜好看在那里绝食,有些人才来一个多周,都瘦成什么样了?”
纪颂摸摸脸蛋,还行。
他属于骨相挂得住肉的,只要不暴饮暴食都不会长太多脂肪,也很少水肿,但他得增肌,不然扛不动器材,肩膀也不够宽,演不了戏。
他比划比划。
赵逐川的肩就起码比自己宽了一个手掌。
金姐训了这个骂那个,等全班几乎都被挨批了个遍,她才开始善意提醒:“不过,我听说明天一大早明哥要拉你们去跑步,别吃太多,小心积食。”
底下小树苗们齐声:“是——”
金姐:“哦还有,再被我逮到谁在晨练之前偷偷吃韭菜馅儿包子,我可不留面子了!”
小树苗们哗啦笑开,笑了好一会儿才又整齐划一:“知道了——”
金姐敲桌子:“后天上午妆发课,要带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小树苗们饿得有气无力:“准备好了——”
“行,吃饭去吧,”金姐挥手,“记着,少油少盐啊!”
经过这么多天相处,班上学生被她收拾得一个个心服口服,临走时扯着脖子回应,都喊“谢谢我金姐”。
纪颂刚上完厕所出教学楼,小跑几步,追上林含声他们,抬胳膊搂人,一边一个:“妆发课带什么啊?上周妆发课我们还没来呢。”
“我们”指他和赵逐川。
赵逐川右肩一沉,望了他许久。
林含声一时没注意有什么不对,搭腔:“我刚要跟你俩说,后天妆发课,男生要带发胶、眉笔。”
纪颂还搭着赵逐川,勾肩搭背走了几步发现赵逐川比他高,走路腰板挺得笔直利落,搂着费劲儿,他这才放下胳膊,揉了揉手,扫过眼前三个人的上半张脸,疑惑道:“眉笔?”
况野叹息道:“颂啊,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眉毛的。”
尽管已经错开了师大下课的时间点,这条从教学楼去食堂区域的小路上仍然有一些师大的学生和他们往同一方向去。
他们四个人凑在一块儿太过于招摇显眼,不少大学生频频回头朝这边看来,有胆儿大的学姐干脆站远了点,毫不掩饰地相互交谈:“大一的学弟吗?我还头一回看见……”
“去问问哪个系的?”
“有个……看着有点嫩诶,会不会是集星的?”
赵逐川戴着口罩,对旁人探究的目光视若无睹。
纪颂一听“有点儿嫩”下意识侧过头去看林含声,赵逐川颇有冲击力的侧脸却直直闯入视线。
他口罩上的横条捏成了拱起的小山,鼻梁峭拔,低垂着眼时,他轻轻皱眉的神态很像躲避镜头不让拍摄的明星。
纪颂一时没挪开眼,而赵逐川只将食指弯曲起来,抵在纪颂后腰处,轻轻往前顶了一下。
“别发呆,往前走。”赵逐川说。
纪颂打了个激灵,被况野趁机作乱,薅了把他后脑勺的头发。
“不是吧,”况野抽回手,迅速搓搓掌心,“啧”一声,“你头发这么软?”
“滚!”纪颂这才回过神,缩着脖子边躲边咬牙,“你想蹭我洗发水就直说!”
四个人一起回宿舍会路过食堂和小吃街。
而且得把小吃街全部逛完,一条路从头走到尾,才能走到尽头的集星宿舍楼。
纪颂对此评价:“太残忍了。”
况野:“敌人太强大了。”
青春期正在长身体的男生们在来了集星后都吃得少,经常饿得前胸贴后背,极度渴望重油重盐,可明跃才下了死命令说要控制饮食和糖油摄入,谁被他偶遇在学校附近方圆一公里内吃火锅烤肉都得给个说法。
可金姐说了,完全不吃,代谢会变慢,还是得吃。
纪颂在第一个摊位买了个白馒头,狠吸一口米面的蒸腾香气,总算活了过来。
他眼神发亮:“夏天就是要吃凉面凉皮啊。”
赵逐川出声:“这种街头面食可能会加硼砂保持口感,切丝的刀从来不洗。”
“那边还有卤鸡爪!”
“卤味在户外放太久,亚硝酸盐含量会升高。”
路过下个摊位,纪颂张嘴咬一大口馒头:“手搓冰粉!”
赵逐川冷笑:“手搓的。”
“……”
纪颂一个趔趄刹住步子,弯腰装胃痛:“我谢谢你,突然不饿了。”
赵逐川很懂得如何运用他那副让人口渴的嗓子说出让人倒胃口的话。
在原地站了几秒,赵逐川眉心轻拧,仗着身高优势,伸手越过排队买小吃的人群,拎住纪颂的后衣领把人往外拽:“我帮你们减肥。不然一路吃回宿舍了又后悔。”
树在暮色中化作沉默的剪影。
小吃街用餐区域人来人往,热油裹着食材的香气扑面而来,烟火味十足,两个高中男生正蹲在路坎边啃馒头,狼吞虎咽,还有两个站得笔直端正,吃得慢条斯理。
纪颂含着小半个馒头,脸蛋鼓起一处小包:“真神了,饿了一下午,我头一次发觉这馒头这么香……”
不过赵逐川这人真是神奇。
长着一张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的脸,居然对吃的也不感兴趣。
不爱吃东西到底是怎么长到这么高的?
林含声笑眯眯地蹲下身,用肩膀顶了他一下:“人饿了,啃木头都香。”
纪颂还真扭头看了眼背后的树——
赵逐川正用肩头倚着它,脚边铺开片片翠绿的落叶。
小赵[墨镜]:你啃木头就啃木头,别来啃我。
颂颂[裂开](掏出从模拟演播室偷的超大巨型长枪麦克儿风):你和木头有什么区别?!
进食馒头结束,四个人走到校门口的日用品店买了眉笔、发胶,准备往回走。
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D级轿车。
轿车纯银的轮毂反光透亮,长轴距车身通体乌黑,还上着在西南地区少见的京牌。
尽管车子已经熄了火,连车灯都没开,它依然在这样一所地理位置偏僻的大学校园里很是扎眼,纪颂想不记得都难。
林含声和况野充水卡去了,得往前多绕几百米路。
看纪颂还抱着一摞书,林含声就说让他和赵逐川凑合着一块儿先回来。
“凑合”这词用得太妙了。
认出来了这辆车,纪颂抱着书不知道还该不该上楼:“你今晚要回京北?”
哦对,今天周日。
“嗯。放我桌上,谢了。”赵逐川稍稍弯下腰。
他将一盒圆形发胶塞进纪颂怀里唯一还能搂住物品的空隙中,和他本人一样冷硬的发茬近得几乎快碰到纪颂的嘴唇。
纪颂的鼻尖晕开一股洗发水的清爽气息,像沐浴之后赤裸肌肤的清新皂香,干净冷冽。
赵逐川手里还有一根眉笔,细长形状的,可纪颂身上实在找不到空隙可以放了。
他正犹豫着,纪颂动作利索地伸出手,并拢食指和中指,夹住了眉笔。
赵逐川怔了一秒,挑起眉:“你真不抽烟?”
纪颂没半点心虚地爽快回应:“我真不抽啊。”
他们几乎在同一时间抬头看向对方。
十七岁这年初夏第一个双目相接的夜晚,天空就这样暗下来,云霞弥漫开层层递进的渐变紫色。
浅紫深紫望不见边际,今日的夜空没有尽头。
望着赵逐川的脸和他身后浓郁的紫色——
纪颂眨了眨眼,像这样就可以按下快门键拍下视野所及。
他往后躲了半寸,抬起单膝,用大腿顶了下快掉在地上的东西,眼神还没舍得挪开:“这么晚才走,那你到京北岂不是都凌晨了?总是这么往返跑……”
“是你让我放学和你一起的。”
赵逐川拉开车门,把书包放进后座,冲纪颂点了点脑袋,“陪你到宿舍楼下了,我走了。”
他这一走就是五天。
周二到周五,恰逢五一假期,来上课的专业老师个个怨气冲天。
从朗诵课上到形体课,纪颂轮番见识了集星本届师资力量的厉害,全身心栽在学习中,天天晨练都按时到岗。
偶尔下晚自习后,纪颂会和林含声、况野三个人跑出校门遛遛弯再回宿舍,除此之外,五一假期跟平时不放假没什么两样。
假期的师范大学校园非常清净,偌大的校园被集星一家独享。
等放暑假,人就更少了。
班上人不多,两周过去基本都混了个脸熟。
“好羡慕啊,我高中同学都出去玩了两三天才回学校复习,”孟檀趴在课桌上标注朗诵课的稿件声调,“我们居然一口气上了四天课,这周还不休息……”
纪颂在翻悬疑小说集:“去哪里玩的?”
他瞟了眼孟檀在桌上摊开的波浪长卷发,铅笔在指缝中转了个圈,往扉页上画了只吐墨的八爪章鱼。
孟檀有气无力:“京北。”
“……”纪颂突然想起来一个被他遗忘在角落的人,“赵逐川明天是不是要来上课了?”
“嗯,”孟檀冲他眨眨眼,“就是明天。”
这事儿又很快被纪颂抛诸脑后。
一直到回宿舍洗完澡上床,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他枕边的平板电脑上。
他誊抄下来李欲上课送的“八字真言”,在枕头旁的墙上贴了便签纸,营造出“拼搏百天我要上XX大学”的氛围。
空调扇叶转过来,便签纸如蝶翼哗啦轻颤出声响。
今夜似乎不安宁。
窗外有声响,纪颂戴上耳机都感觉有些吵闹。
透过窗帘,他模糊看见宿舍楼下小坝子中站着两位面生的老师,听说那是集星的助教,之后会带新班当班主任。
那两个老师一高一矮,全在焦急地打电话,手中电筒光束豁然照开跟前一条路。
纪颂悄悄掀开被子:“什么事?”
“听说女寝那边有人没回宿舍,正在找人呢,”况野从床上支出大半个身子,努力伸胳膊去按灭最后一盏灯,“你说我们个个都未成年,出点什么事儿真要了命了。”
啪嗒,灯灭了。
纪颂侧躺着,床边一角被路灯照得发白。
金姐上来了男寝又找了一趟,路过202时,她敲开门,紧张地往里望了一眼,手电光线扫过每个人的床,走廊上不断传来来回踱步声。
林含声嘀咕:“没办法,条件有限,我们这个年龄的学生是不太好管……不对啊,况野,女寝那边的事你怎么知道?”
“我们班女同学说的。”况野语气藏着一句“你终于问了”,悄声继续说:“喂,颂啊,今早晨练结束,我看有师大的姐姐来找你要微信,你没给啊?”
纪颂突然没了看电影的兴致:“没给啊。”
况野追问:“我看我们班一男的不也老看你吗,你加他没有?”
纪颂在黑夜中闷闷出声:“再问我把你微信给他。”
“……”况野没声了。
心里还不踏实,纪颂翻身坐起来:“是谁丢了?我们班女生?”
“嗯,头发特别卷,麦当劳卷卷薯条,记得吗?”况野说了个人名,坐起身比划,“要不我们出去找找?”
纪颂能把班上每个同学都认全,甚至名字的每个字都不会记错。
“行,”他掀开窗帘一角,“金姐能答应?”
路灯下,其他老师各自指了四个方向,分别小跑着找人去了,202宿舍门口只剩金姐叉着腰在打电话,她的短发捋到了耳后,手电筒光还亮着。
纪颂爬梯子下床,木质床板咯吱咯吱地叫唤,楼道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金姐的声音:“你怎么这么晚回来了?”
另一不太熟悉的男声响起:“金姐,我赶明早晨练。”
纪颂挂在床梯上还没来得及落地,赵逐川已经推开了宿舍门,金姐握着的手电筒喷出一道明晃晃的光照在纪颂侧腰上。
赵逐川戴着鸭舌帽,帽檐遮挡大半张脸,只露出他尖尖的下颔。
金姐怒道:“你俩大半夜下床要去哪儿?”
况野原本无所畏惧地裸着上半身,这被异性大大方方地一看,他反倒不好意思了,赶紧随手套上短袖,解释:“金姐!我们知道出事儿了,想帮忙找人去,你看行吗?”
经指挥,大家决定兵分两路。
大半夜未成年少女失踪可不是说着玩儿的,这里不比高中校园,真要出什么事儿,集星别想开下去了。
除了202寝室全员出动,隔壁寝室的男生也加入了进来。
几个穿短袖短裤的小伙子往楼道里一站,特别精神,金姐把手电筒照到大白墙上,说只准在学校范围内找,过零点还找不到就回来,不回来按夜不归宿严肃处理。
赵逐川刚来还不认识路,纪颂自告奋勇和他组成一队,两人被分到了操场的区域。
现在是十点半。
月色模糊昏暗,夜色来势汹汹。
操场上跑步的人少,扫一眼非常明了。
纪颂还是拉着赵逐川围着中央绿茵场跑了一圈,才确认每个背影都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突然,纪颂瞥到最远处经常有学生翻墙出校的墙边出现了一男一女,女生长发及腰,有点眼熟。
纪颂指着那个方向:“你看那儿,是不是她?”
赵逐川飞快地扫了一眼:“我不认识。我们班我就认识你。”
“不管了,宁肯错杀,不可遗漏……”
没多犹豫,纪颂直接拽着赵逐川的胳膊朝墙边冲刺跑去,赵逐川也没甩开他,两人汗贴着汗,凌乱的脚步声此起彼伏,跑了好久,他们才冲到墙角下,那两人早已没了影儿。
纪颂心急,作势要拨开树枝去找砖头垫脚。
这里位置太偏僻,操场射灯和监控都照不到这里,月亮被一片云遮住了半边,四周黑得两人只能在视野中望见对方的眼睛。
纪颂擦了擦掌心的汗,眼睛亮澄澄的:“这外面是小吃街,人杂,我翻出去看看说不定能……”
赵逐川扳过纪颂的肩膀,冷声提醒:“你如果也跟着翻墙出去,性质就不一样了。”
“我……”纪颂挣不开他,这才发现赵逐川手劲非常之大,晃眼又看到刚才本该一起翻墙的那个男生从远处跑道上跑走,他一怔,“不对啊,那女生呢?”
赵逐川拧眉:“没看到。翻出去了?”
纪颂四处张望,借着月光发现墙角堆砖处的枯草堆挡着一条小路的入口,他打开手机手电筒一指:“我们看看那里。”
周围太黑,两人每走一步都小心谨慎,可看不清的夜路总有走偏的时候。
不知道是哪一步踏错了,赵逐川脚下陡然悬空,鼻腔中扑进一股霉味,灰尘屑洋洋洒洒地落下来,他果断抬高手肘护住头,身体斜着摔到旁边的空地上。
纪颂下意识伸手去拽他胳膊,自己却一脚踩进枯草堆前的石坑里,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在黑暗中,他看见有什么东西离自己越来越近——
直到一根从地上翘起来的断树枝飞快擦过他的脖颈。
“嘶!”
求生的本能让纪颂条件反射地偏过头。
他抬手死死护住脖子,一时不知道该屁股先疼还是脖子疼,又觉得在赵逐川面前摔跤有些丢脸,忍痛几秒,忙着处理尴尬,开始解围:“我觉得这,这肯定是师大教务处用来抓学生的陷阱……”
一束手机电筒的光线打在脸上。
赵逐川略带凉意的指腹抵住他下巴:“头抬起来。”
手刚刚接触过地面,脏,赵逐川只曲起手指,用关节轻轻按了按纪颂擦破的皮肤,那里有一道很浅的伤口。
那好像是他前些天才用狮子鼻尖蹭过的位置。
“没事的,”纪颂仰面躺着,呼吸声极重,“你的脸比我的贵。”
赵逐川刚才也差点摔了一跤。
他的卫衣帽子扣在头上,帽子和肩背连成一座暗沉沉的小山。
小山阴沉着脸看了纪颂一会儿。
纪颂被看得赶紧从地上坐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泥,正准备说点什么再挽回面子。
小山却脱掉了外套,把卫衣卷起来往地上一铺,转身去找刚才纪颂摸索了好半天的砖块,两只手一边拎一块,看得纪颂条件反射地往后躲了一下。
“你要是累了就坐地上。我去买药,十分钟就回来。”
赵逐川单脚踩在垫起的砖头上,低头活动手腕,这时候才偏过头看他:“你很饿?”
四周这一片太黑了,静得只能听见一堵墙外的喧闹声。
纪颂抬头:“啊?”
“别装,”赵逐川一抬下巴,“我早就听见你肚子叫了。”
颂颂[奶茶]:肚子叫怎么了,人饿了肚子叫天经地义!
小赵:但是很响(吵)。
颂颂:减肥训练营把你开除了?
小赵[白眼](从不远处废弃垃圾桶里翻出一个挂钩):再说话我把你挂墙上?
第9章 五月
大学的墙不比中学,只要能垫上砖块就很好翻,中学个个都是十几岁心智还没完全成熟的小孩,出了什么事,家长是要把校方闹翻天的,所以每天都有保安在墙边巡逻守夜,翻墙如偷渡,成功率极低。
大学的墙完全就是意思一下,连三角玻璃渣都没有。
纪颂看着赵逐川轻巧潇洒的背影,突然感觉自己又行了。
十分钟后,赵逐川拎着翻墙出去买的药和一袋夜宵回来了。
喷好消炎药,贴上创口贴,纪颂接过赵逐川打包的夜宵道了声谢,肚里的馋虫又被那香味勾得嗷嗷叫,硬着头皮道:“你是体育生还是舞蹈生啊,怎么翻墙还能带一份冒菜,还不洒……”
赵逐川:“这么大一份还堵不住你的嘴。”
纪颂:“这么大一份我不减肥了?”
赵逐川凉凉地扫过来一眼:“都是素菜。”
“……”纪颂沉默几秒接受事实。
行吧,素菜也行,素菜也有荤腥味儿!
吃素菜长得高,好看的人就爱吃素菜。
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那片会把筷子喂进鼻孔的黑暗区域,步行至操场路灯下。
纪颂找了个花台坐下来拆塑料袋,心想今天还真是时运不济,肚子又饿脖子还疼,同学还没找到。
“不用找人了,金姐说找到了,”赵逐川收起手机,话题转变得很快,“我想你应该能吃辣。”
纪颂点点头。
明明伤口很疼,他却觉得开心,假装被辣得眼泪汪汪,上一秒生啃一口小米辣,下一秒抬眼看向赵逐川,眼眸被泪水洗得黑白分明,总有种全世界都欠他纪颂钱的纯澈,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