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日头不大,彬鸢想了想衣布应该也不会碰到道士之类的,便打消了要将他叫回来的想法。花澜太喜欢待在人界,只要仙君在,他内心的不适应也得到了一些舒缓。
帝都的气氛变得有些紧张,每天几封加急战报,无时无刻不在诉说敌军已经靠近领土,年迈的老皇帝意识到自己的国家恐怕不是敌人的对手,每夜都睡不好,闭上眼睛,就会看到敌军的将领拿着火枪打爆他的头。
国师府中,跪在神像下的男子突然停止了诵经,叫醒门口的仆人。
“国师大人,怎么了?”小仆慌慌张张的跑进来。
“最近可有什么仙家之徒进入帝都?”
小仆摇了摇头:“并没有。”一般修仙之人来到帝都是要专门经过登记的,而国师正好管这一块,避免仙家之徒和凡人发生冲突。
文书君面色严重,他刚刚掐指一算,竟发现有人在逆天改命,影响了国家的运势,拥有这种能力的人除了仙家,便再无其他了。
皇后到底得罪了何人,才会招来如此祸端。
不过他是身为中立派的,看着国家的龙气没有灭掉,便不再管这一块。
“大人,这是要打仗的吗?”
仆人看着帝都灯火透亮的天空,心中端端不安,国家好不容易太平了几十年,没想到又要打仗了。
“去把神庙里的香点上。”
小仆点头,关上大殿里的门,去神庙了。
神庙里供奉着许多神明,其中就有以冬天为生的“白雪神”没有人知道这位神明的名讳,他的存在记录在蛴魑国国库的图书里,管理冬日的神明。
至于为什么要供奉这位神明,其实这也是几百年流传下来的传统,文书君的师傅的师傅便是国师,他们只告诉文书君要供奉好神庙里的神明,这样神明赐予他们的能力才得以连续下去。
文书君小时候是一个流浪的孤儿,后来被国师看中收为徒弟,学习中继承了师傅的法术。师傅也告诉他,他们拥有的法术是一代代传承的,而他,只有诚心实意的供奉神明,身上的法术才不会消淡。
不过还有一份更加古老的资料记载,雪之神曾经也是一位凡人,是千年前神秘古国浮桑国的一位皇子,这位皇子才华横溢,游历大陆经商,拯救了无数百姓,死后得到成仙,成为了冬之学神。
“轰隆!”一声响。
帝都的天空被炮弹照亮半边天,许多百姓被这震耳欲聋的声音给惊扰醒,吓得惊慌失措,来到屋外一看,原来是军部的火药终于研制成功了。
那道耀眼而闪亮的爆炸几乎每个百姓都看到了,就连待在宫中惶惶不安的老皇帝也从床坎上爬了起来,看到军部的炸药终于研制好了,才松了一口气,又爬回到床上,安心的睡下。
一处较为隐秘的森林里,彬鸢擦了擦脸上的火药灰,灰头土脸的跑到一处小溪边洗掉。
衣布紧随而来,飘在空中:“原来你还会制作炸药。”想想刚才那爆破的场景,他都有些害怕
“略懂。”彬鸢洗完了脸,疲惫的瘫在一棵树下。
他想起了军部那张老旧的火药制作手稿,纸张已经很旧了,如果不是主人保护的很好,恐怕上面的炭笔字迹已经寻不到踪影。
如果没记错的话,彬鸢想起来了那张纸是千年前他曾经一笔一画勾勒出来的火药初步手稿。后来那东西丢了,他也没当一回事,没想到却被这个时代的人给所用。
彬鸢一开始是不想插手凡人的事,可是只要一想到永明将来或是这个国家的君王,他便不能让这片土地被外族人侵占。
这天晚上便偷偷潜到军部,看了一下这些人的火药研制,将他们的方法纠正了一下,没想到试用的那颗炸弹还真的成功了,虽然威力赶不上现代,用于这个时代也很不错了。
“先生为何要帮他们?”衣布飘到树干上坐下,为了帮助先生把风,他也是高度紧密一个晚上没有休息。
虽然鬼魂并不用休息,紧张的感觉还是不太好。
见摊在树下的白衣少年不回答,衣布明了的笑了笑:“是为了那个孩子吧,你想让他坐上帝王的位置对不对?”
衣布眼眸深沉,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夫君,梁羽辞,一个已经转世轮回好几次,早就忘记了他的人。
这世上最靠不住的就是承诺,最经不住的就是等待。
彬鸢休息了一会儿从地上爬起来,拍拍灰尘,天边已经亮起了一道鱼肚白。
“走吧,回去了。”
衣布缓缓飘着跟上,看着白衣少年清瘦的背影,恍惚间,竟觉得这样的时光也不错。
其实他都快忘记心里的那份炽热的爱是什么感觉了,漫长的岁月磨掉了他对于夫君的爱意,剩下的只是心口的隐隐作痛和放不下的执念。
衣布跟紧少年,调侃的说:“如果有一日我离开了,可以帮我修一下墓地吗?那竹林里太冷清了,我想去海边,最好埋葬在海边的悬崖上。”
彬鸢跨过沟壑的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鬼魂,鬼魂赤红色的长发随风飘舞,岁月磨掉了他的嚣张跋扈,留下的只是沉淀和哀伤。
“你真的不想转世投胎吗?”彬鸢看着衣布,这个鬼魂的灵魂已经很脆弱了,对方要是再不转世,灵魂根本支撑不了多久,恐怕会消失在这世界里,魂飞魄散。
衣布浑然不解的说:“转世有什么好的?到头来又要重新经历一次,还不如没有开始。”
“你不想找你夫君了吗?”
“可是他不记得我了。”衣布悲伤的说,忘都忘记了,还有挽回的可能吗。
“其实我倒希望你再等等他……”彬鸢话还没有说完,身旁的红发鬼魂已经快速的飞到了自己腰边的玉佩里,阳光这时候也正好打在他的脚边,泛着丝丝涟漪。
该来的战争还是打起来了。
搵夜亲自率兵前往港口,军部百忙加急制作火药,朝堂也是天天开着会,年迈的老皇帝想着对策,把自己的四儿子永祺派了出去。
战争持续的第五天,前线探子来报,搵夜没有守住边线港口,退了两座城池,记得老皇帝在朝堂上当即吐了一口血。
永明得知这消息的时候,正在书房里背书,彬鸢在旁边帮他磨着墨。漆黑的墨就像人的心思一般难以猜测,一圈一圈划开,连着空气中都散发着墨香味。
“大人。”永明不知道该怎样称呼彬鸢,到学起了小六。
彬鸢稍稍惊讶了一下,开始纠正少年的话语:“殿下直接换臣彬鸢即可。”
永明点点头,张开嘴试着叫了叫:“彬鸢。”
这一瞬间,永明觉得这两个字好熟悉,脑海里更是有什么东西呼吁呼出,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殿下怎么了?”彬鸢低头看着小孩,只瞧见对方一对异色的瞳孔微微挣扎着,好像很痛苦。
永明摇了摇头,把脑海里那些奇怪的思虑甩出去,随即说了一句:“我们以前见过吗?”
彬鸢笑起来的时候一对瑞凤眼含着春光百媚,“当然。在客栈里,殿下忘记了吗?”
永明觉得应该不是那次,他在客栈里第一次看见少年的时候,就觉得格外的熟悉,好像很久以前他们就非常熟络一样。
“比那次还早呢?”
小孩子的话声音独特而清朗,让人看不出情绪,彬鸢特别喜欢他那一对红蓝色的眼眸,有时候会深深的陷入到对方的情绪里。
彬鸢挨着旁边的椅子坐下,笑着看着永明,“殿下相信前世今生吗?”
“不相信。”永明一口否决,他不相信这世间存在神明,也不相信这世界上有前世今生这种荒唐的话语。
“殿下为什么不相信?”
“因为这些都是骗人的,彬鸢你信吗?”永明看着彬鸢,对方长得很年轻漂亮,虽然他知道用漂亮来形容一个男子是不对的,但是却找不到恰好的词语来形容,因为彬鸢的容貌连女子都会感到自愧不如。
“我相信哦,殿下,我相信前世今生。”彬鸢目光炯炯的看着小孩,满腔爱意化为温柔,他不想自己的热情伤害到对方,只能隐忍着,等到这个孩子长大能够自己撑起一片天,不再需要自己保护的时候,如果对方能接受自己他愿意随对方度过这一生,如果对方不愿意,他也愿意默默的守着对方走完这一生。
永明不知为何,突然脸色羞红低下了头,拽着手中的毛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笔一画的在宣纸上写着。
几日后,战争变得更加火热,帝都也出了一件大事。
皇后娘娘驾崩了。
举国上下为之哀悼,偏偏这种时刻又赶上了外敌入侵,皇上不得已草率把皇后安葬,安葬的时间只用了半天,这件事完全触怒了皇后那边的人,朝堂之上争吵的不可开交。
年迈的老皇帝却像突然发了威,把那些反抗强烈的人拖出去斩了,一下次握住了蛴魑国一半的兵权。
身处前线的搵夜得知皇后驾崩的消息时已经过去了七天,几十万的大军溃不成兵,连连退了几十座城池,国土的半边江山直接划去了一刀,更加气的老皇帝没差点就随着皇后一起去了。
瓦蒂国是有备而来的,彬鸢分析着最近的战事,觉得这个国家也太惨了,刚刚开战就输了一半的疆土,不知该如何对待列祖列宗。
不过这些事情也不是他思考的,现在他要做的,便是配合好常羽那边的人,救下仍然被关在大牢里的常广文一家。
营救行动很顺利,彬鸢与凤屿可以说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人救出来了,大牢里看守的士兵很少,也可能是因为都被派去前线打仗了,皇宫里留下来的士兵重点保护皇上,这种节骨眼上大牢里的士兵自然会减少。
将常家一家老小救出来以后,常羽连夜带着家人逃走,甚至只能简短的朝着彬鸢与凤屿说了一句感谢,便走进了黑夜当中。
两人朝着城门最偏僻的小门进去,一路上绕开士兵,走进狭小的胡同巷子里,才放松了警惕。
“先生是怎么知道陛下在这个时候动手的?”凤屿没想到先生猜的这么准,一开始他还有些担心陛下会完成皇后的遗愿,杀掉常家,哪成想,皇后刚走,陛下就迫不及待的拔了她的兵权,将搵夜困在前线。
“只能说皇后的野心太大了,看似再柔弱的温老虎,那也是一只老虎,可不要忘记他的牙齿还是很锋利的。”
“看来这几年陛下装的的确更辛苦。”凤屿摇了摇头,庆幸他们准备的够及时,不然还真不可能救出常家。
第二天一早,每个人都能感受到帝都的变化。皇帝得知关押在牢里的常家逃走之后只是狠狠的惩罚了当夜值班的士兵,便将此事敷衍过去,可见得老皇帝根本不在意常家。
这天下了朝,彬鸢回到家,就看到脸色惶恐的花澜如同看到救星一般朝着自己扑来。
“仙君!”
“发生什么事呢?!”
花澜赶紧擦掉眼角的泪珠,带着彬鸢来到房间里。
“衣布他,他好像快不行了……”
彬鸢看着床上已经成半透明状态的红发少年,少年的灵魂正在消散,脸上露出解脱的表情,看了一眼站在床边的人,意外的笑了出来。
“没想到还能看你最后一眼,我要走了,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彬鸢看着少年笑得如此洒脱,心口异常难受,伸手抓住衣布的手说:“你真的不再等等吗?或许他也在找你,天下这么大,你可以到处走走的。”
衣布眼中含着落寞,他已经等了太久了,千年难道还不够吗?
少年摇了摇头,双眼放空,想起了曾经的一幕幕,突然发现那些都是过眼云烟,而自己的这一生可真是悲惨,前半生享受了荣华富贵,后半生凄惨,以为自己找到了一生可以相伴的爱人,到头来却是孤苦伶仃一个人离世。
死后还要变成鬼魂忙忙碌碌的等待,也没有个结果。
“不了。”衣布眼中泛起羡慕,看着白衣少年:“有时候我真羡慕那个孩子,要是能碰到像你这样的人就好了……”
少年羡慕的话语还没有说完,灵魂如同烟火一样飘散,什么也没有了。
很美,却很凄凉。
花澜扑到彬鸢的怀里,彬鸢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不要难过,这是他自己选的路,何况他已经等了这么久了,也是时候该走了。”
“仙君说的是,我就是觉得衣布哥哥他好可怜,就连仙君都没办法算出衣布哥哥夫君人是谁?那个人还存在吗?”
彬鸢带着花澜去书房,边走边说。
“如果是脱离了凡间,那我就算不出来了。”
花澜点头,便不再过问此事。
这场战争持续了很久,彬鸢每天都能看到许多紧张的气氛,大量的士兵被送去前线,活着回来的却是寥寥几人。
人类之间的战争是非常残酷和无情的,彬鸢站在帝都的大街上,渐渐看到许多灵魂回到故土,他们茫然无措的寻找着亲人,找到亲人后化了未了的心愿,转眼就消散了。
蛴魑国,禾,28年,战大败。
永繁不得已签下无数赔偿条款,附带赔偿敌国20多座城池,加上金银无数,一番赔偿下来,国库空虚不说,更让国内的老百姓寒心。
毕竟老百姓的亲人已经死了,而国家却选择了投降,这当然会让老百姓们感到愤怒。
这些老百姓生活在最底层,即使再不愿,却也没办法撼动帝王,只能忍气吞声。
同一年,身体日渐衰败的老皇帝不得已让位,九岁的太子“永明”继承皇位。
看着朝野跪拜的大臣,永明内心一片撼动,他摸着龙椅,曾经也无数次的幻想过自己坐上这至高无上的位置,万人之上。
很快他便压制住了脸上的表情,因为这一切得来的不易。永明知道,自己那些兄弟已经开始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虽然他此时此刻当上了皇帝,可能不能保住皇位,却是另一个问题了。
永明看了一眼朝中隐藏在其中的一个少年,收回了眼。
“众爱卿平身!”
大臣们纷纷起来,开始各种奉承的语言,觉得这皇帝年纪小,说一些好听的话拉拢拉拢便可以获得一个好印象,哪里知道,年幼的皇帝看似像一只温顺的猫咪,实则是一只还没有睡醒的老虎。
彬鸢已经给这孩子拉了一波势力支撑着,只要没有太大的危险威胁到他,彬鸢便不会出手阻拦或者干扰他所做的事情。
下了朝会,升级为总太监的小六在大殿门口候着,等到了想等的人,赶紧恭迎上来。
“大人,皇上有请!”
彬鸢点点头,跟着小六离开。
御书房里熏着熏香,一缕烟雾正渺渺升起,彬鸢没想到这孩子喜欢闻这种熏香,闻久了,让他感觉脑袋有些昏沉。
即使他和这孩子在就好,彬鸢还是恭恭敬敬的站直,行着礼:“臣,见过陛下,陛下万福!”
永明异色的瞳孔闪了闪,一身黄袍加身过后,他身上的气质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平身。”
彬鸢抬起头,笑看着帝王,“陛下叫为臣过来,有何吩咐?”
永明讨厌这种环境,内心十分抗拒少年和自己说话的这种口气,他喜欢再亲近一点的。就像平日里那样,不畏惧身份,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口气。
永明明白,从他坐上皇位开始身边的人对他的态度都变了。开始他是不在意的,反正那些人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他没想到彬鸢对他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
不会再肆无忌惮的将手放在他的头上,也不会在夜里带东西给他吃,自从他登上皇位以后,这人夜里再也没有悄悄的来过皇宫了。
每日他都会站在窗前,看着空荡的院子,希望那人也能像以前一样从天而降。
不过都是痴心妄想罢了。
“朕有些公文不懂,先生可否解释一下?”
彬鸢眨眨眼,走上前来,微微弯下腰,看着皇帝手中拿着的折子,上面反映近月里东边频频干旱,大米的秧苗受损严重,今年的收税怕是提不上来,希望朝廷可以减免一些。
彬鸢一一解释,看了一眼面色平和的永明:“陛下觉得如何?”
小孩皱了皱眉头,没有着急回答,反复琢磨了一下,眉头松懈开来,好像已经知道了眉目。
“朕觉得应该派一个考察官员下去实地考察一番,如果事情是真的,朝廷自然会减免百姓一些税收,但如果是假的,一律按照国法处置。”永明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年,害怕自己说的不够好,一抬头,两人的视线对视上,少年的笑容可以融化春雪。
“陛下理解的很不错。”彬鸢夸奖着,“处理的也非常冷静,陛下做的很好。”
少年的夸奖很简单没有过多的修饰词,甚至比不上朝中那些夸夸其谈的大臣拍马屁的功夫,既没有天花乱坠的词语,也没有阿谀奉承。
也就是这样简短的几句夸奖了,让永明心口怦怦直跳,整日来烦闷的心情瞬间愉悦。
“先生,可否住在宫中?”激动之下,永明慌不择路把心里的想法说出了口。
男孩儿内心暗暗后悔,却已经收不回来了,因为少年已经听到,并且表情愣住,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一番话。
永明紧张的看着彬鸢,害怕对方拒绝,心口提到了嗓子眼儿。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想要得到过什么东西。彬鸢,这个人,猝不及防闯进他的世界里,搅乱了他的心扉,让他想要紧紧地抓住不肯放开。
“陛下是在开玩笑吗?”彬鸢眨眨眼,有点搞不懂这孩子的心理想法。
哪有一个皇帝邀请大臣住在宫中的,他笑着说:“陛下以后万万不要在别人面前说这番话,陛下身为万金之躯,是万般不能与大臣说出这种话的。”
“为什么不行?我才是皇帝!”永明突然眼中含着暴怒:“谁敢反对,就杀了他!”
彬鸢被这男孩口中杀气的语气给吓了一跳,小小年纪,就说出如此狠毒的话,这不得已让他想起了面前的孩子是这个世界的反派。
彬鸢立马跪在了书桌旁,希望对方可以悬崖勒马,他不想永明将来成为昏君。
“陛下!”
“你怎么跪下了?!”永明脸色不悦的说:“我不是说要杀你,我是说要杀那些敢反对我意见的人。”
彬鸢抬着头,看着年幼的皇帝说:“陛下,人如若没有犯错,是万般不能要了他们命的。陛下要做一代明君,造福百姓,名垂千史。”
永明紧紧地抿着嘴唇,这不是他想要的,那些人的生死跟他有何关,只想要面前的少年能够开心,只想要对方能够陪着自己,其他的都不重要。
离开皇宫后,彬鸢神情有些焉焉的,想不明白是自己的教育哪里出了问题,这孩子竟然会生出这种杀人的想法。
身为皇帝的确有着掌握别人生命的大权,可也不能随性而来,如若放任这种想法蔓延下去,只会成为祸害一方的昏君。
哀叹一口气,彬鸢走在帝都繁华的街道上,车水马龙灯红酒绿显然已经成为了这座城市的代名词。
突然,人流密集的前方传来一阵阵吵闹的声音。
人群围在一起,起哄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彬鸢在人群外面瞧了瞧也挤不进去,拍了拍旁边一个兄弟的肩膀,打探道。
“这位兄弟,他们是在做什么?”
“公子不知道吗?今天宜春坊呀,免费让人尝一遍销魂的滋味,不收银两哦。不过……下不下的去口,那就要看各位的毅力了。”男子说话间,脸上带着让人恶心的笑容。
彬鸢礼貌性的感谢他,这时候人群也散开来,原来被人围着的是一个穿着破烂,双腿靠着铁链的男子。
男子身形瘦弱,一双手竟是磨破的伤口,披着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面容,双手无措的在地上攀爬,原来是个瞎子。
围观的百姓戏弄着,宜春坊的管事高声吆喝着,手上牵着铁链,“谁要来试一试啊?不要一分钱!”
围观的百姓轰的一下让开,原来这男子的脸上长满了腐烂的痤疮,一直蔓延至皮肤,长成这个样子,乞丐都下不去口,更别说那些想要来寻欢作乐的客人了。
彬鸢看着那些客人戏弄着那个男子,扭头走开,他不是圣母,不可能看见一个可怜的人就救下。
走出去没过两步,彬鸢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惨叫,回头一望,原来是那瞎子被人当街扒了衣服,身上腐烂严重的痤疮让围观的百姓收了嬉皮笑脸,吓的后退几十步,怕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人群轰的散开,走的走,跑的跑,途留管事的站在街头。他已经见惯了这种场面,这小子的贱命够硬,都病成这副鬼样子了竟然没有死。
管事的嘲讽一声:“我说,贱奴,就不知道好好的巴结巴结一下客人吗?看看你这鬼样子,把人都吓跑了。”
被拴着铁链子的男子趴在地上,全然不知是的,偶尔路过的百姓都要绕开他。
管事的瞧见不远处还站着一个白衣少年,奉承的说:“这位小公子要不要看看?可以买下来,两吊钱,一点都不贵。”
见少年的表情变得非常严肃,管事的以为少年嫌弃这家伙活不久,赶紧吹捧的说:“别看他变成这个样子,命贱的很,绝对死不了。床上那功夫肯定是不行了,买回去当个奴隶,干干体力活还是可以的。公子要不要考虑考虑?”
瞎子啊。
彬鸢脑海中闪过了一些不太愉快的记忆,有一段时间他也是一个瞎子,他能够体会那种看不见被人唾弃茫然无措的感觉。
管事瞧见少年走上前来,觉得有戏,拖了拖僵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
“公子觉得如何?”
彬鸢从袖子里拿出两吊钱,递给管事,“把他脚上的铁铐打开。”
管事麻溜的去拿钥匙,将脚铐打开,正要说一声,需不需要将人送过去,只瞧见白衣少年弯下腰,一点都不怕脏,直接将人抱了起来,转身离去。
真是个奇怪的人……
管事摇了摇头,也算是完成了老板吩咐的一件大事,终于把这混吃等死不会赚钱的废物给卖出去了,麻溜的跑进宜春房。
这人真的好轻,彬鸢抱在怀里甚至感觉不到什么重量,凑近了一看,这人身上长着的痤疮,原来是诅咒。
只有遭到诅咒的人全身才会长这种恶臭的痤疮,在还没有得到主人原谅之前,这人身上的疮死后也会带到下一世。
彬鸢一路上无话,抱着人进入巷子回到家里。花澜看到仙君抱着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乞丐回来,吓得当即就叫了起来。
“仙君!这个乞丐……”
“去烧一锅热水。”彬鸢抱着人去房间,吩咐花澜烧热水。
“好!”花澜还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跑去厨房烧水。
男子一路无话,甚至没有半点动作,看不见的关系,他的一举一动都显得格外的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