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听不到男人的回应,抿了抿唇,主动贴上挡在自己眼前的手,轻轻握住他的掌心,鼓足勇气拿了下来。
他再一次睁开双眼,直直望了过去,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件漆黑色的长风衣,沈穆愣了愣,视线一步步向上,借着光,看清男人的脸。
男人脸上的和煦又纵容和记忆深处的画面逐渐重叠,沈穆睁圆了双眼:
“……薛叔叔?”
七月中旬,沈穆第二次补液之前。
端凌曜刚结束通话往回走,就见郑梦时站在病房门口冲他微微颔首,似乎是有什么要对他说。端凌曜之前让他去查游轮里发生的事情,看他这样就知道是有了结果,便领着他往消防通道走,刚关上门,不等端凌曜开口再问,郑梦时立刻沉声道:
“有一个消息,薛其坤现在是薛将军的小儿子。”
“薛其坤…那晚和徐祺然一起来的医生?”端凌曜不禁一愣,“你说的是…首都那个薛将军?”
郑梦时点头。
薛将军,是百年前平定首都暴乱的功臣,那时世界刚刚提出信息素等级这个观点,明文规定以信息素等级规束Alpha和Omega的行为以及活动范围,减少信息素外溢造成的人群摩擦暴乱,并建立了Alpha、Omega监管局用以监控两种性别人群,一定程度上维护了Beta常年低下的社会地位,减少了Beta婴儿的死亡率。
但有部分Alpha和Omega认为这样损害了他们个人的自由,矛盾不断激增最终随着国内第一名Beta外交官的上任终于爆发。
当时作为Beta的薛将军便是前往镇压暴乱的功臣之一。
只是百年过去,薛将军是否活着还是个未知数,端凌曜想起郑梦时说的话中加了个时间限定,皱眉问:“现在?”他忽然想起之前在新闻里的消息,“薛将军的小儿子不是死在飞机失事里了吗?”
“是的,薛将军的儿子薛其坤因飞机失事离世,薛将军听闻后悲痛不已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所以五十年前举家搬到A国。截止今日已经卧床三十多年,上个月还因心脏骤停险些离世,但不知用了什么药,现在已恢复意识。”
郑梦时从手机里调出资料,展在端凌曜面前,端凌曜扫了眼:
“这是徐祺然当初研究第二性的学校,你是说他们学校暗中与薛将军有合作,研究用药。”
郑梦时点头,又滑到下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人一身黑色风衣,在机场步履匆匆神色紧急,端凌曜一眼看出来:“薛其坤。”
“这是您与夫人从游轮下来之后的第八个小时,他出现在A国的机场时的照片。”
郑梦时的意思相当清晰,薛其坤同样出现在游轮上,同样是科研院的研究员,对第二性有一定的了解,如果说那天游轮上拍卖的香水真的是沈穆的信息素萃取液……那么对端霜琼下手的人也一定是他们。
端凌曜将手机还给郑梦时,面沉如水。
他没想到背后居然能牵扯到这样的人物,但转念一想又不意外了,如果不是这样的地位,拥有这样的权力,也没办法压制磐衢。
“原来如此。”
端凌曜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做得很好,剩下交给我。”
郑梦时点头,转身走出消防通道,端凌曜靠在墙上,单臂环胸,手掌摩挲着下巴毛尖的胡茬,沉思良久,还是翻出通讯录里那个名为“顾老”的电话,拨了出去:
“喂,顾老,是我端凌曜,我有件事想请打扰您……您记得薛其坤吗?对,薛将军的小儿子……是,是,右手手背上有胎记是吗……好…”
等挂了电话,端凌曜重新把手机塞回口袋里,刚要出门又定住了。
这样的人怎么发现沈穆的?
沈穆的信息素的确很高,但不代表世界上没有比他更高更稳定的S+Omega,与其浪费功夫找一个身体不好的信息素源,又为什么不在登记在册的Omega上找一个健康的?以他们的身份和权力,完全可以。
端凌曜向来对沈穆以外的人都自私冷血,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的比较有任何问题,他只是不解,其中必然还有他没发现的联系。
只是没等他发现更深层的联系,端霁羽就出事了,手术成功的那天,他与这位名叫薛其坤的科研员正式碰面,盯着他刻意包扎起来的手背,端凌曜给郑梦时发去消息让他带警察来,并趁机打湿薛其坤手上的绷带,在他解开绷带的瞬间看了过去——
没有胎记
他不是薛其坤。
他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一直到此时此刻才被解开,看清端凌宇手机上照片的那一刹那,他自己的手机上赫然闪出郑梦时的消息:
“端董,抱歉刚刚才查出来,薛其坤是夫人的养父,就是当年将他卖给沈家的夜店老板,他不是薛其坤,而是薛将军遗落在南城的私生子,真正的薛其坤,已经死了。”
但端凌曜浑然未觉地抓住端凌宇的手机,盯着照片,照片里的Omega抱着肚子蜷起身体躺在冰凉的地面上,那条清晨被他弄出吻|痕的手臂裸露在空气中,绑上了那条透明输液管。
透明输液管里一片血红。
端凌曜猛地起身,眼底瞬间渗出血丝。
“……穆穆!”
作者有话说:谜底一点点被揭开啦——[星星眼][星星眼][星星眼]请给辛苦的月月一点评论吧!谢谢大家!爱你们!
第84章
被扔在玻璃罩里的Omega仿佛橱窗里漂亮精致的洋娃娃,蜷缩着身体沐浴在洁白圣洁的之下,即便脸颊被长发遮住了,但湿润红艳的嘴唇微微张开,殷红的舌尖随着喘息的动作若隐若现,依然不难想象这是怎样美艳的一只Omega。
围在玻璃罩外的几名保镖喉结颤动,背在身后的双手不自然地攥紧,目光又落在Omega裸露的手臂之上。
痕迹还新鲜着,攥握手腕留下的指印、亲吻留下的吻|痕,甚至碰撞时弄出的破皮伤口,点缀在Omega雪白光滑的皮肤上,惹眼得很。
这种事情做起来大多没什么差别,凭着本能尽兴就行,所以光是看着这些痕迹就能知道这只Omega是怎么被另一个Alpha占有的。
不清楚是刻在Alpha本能里的占有欲作祟,还是这次工作耗时太长太久没纾解,有几人竟发现自己居然起了反应,嘴里笑骂了句。几人荤笑起来,看着玻璃仓里的Omega,眼神多了几分恶劣。
他们都是道上有名的职业杀手,过的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什么美人没见过,居然还对个大着肚子的Omega起了反应,真是没出息。
不过话又说出来,这样的Omega还真没干过,也不知道会不会比正常Omega更热更紧。
几人交换了个眼神,打算待会趁着活干完,来试一把,但不等他们再收回目光,头顶上的装置骤然发出轰响,薛其坤从他们背后走来,虹膜开锁打开玻璃门,门打开的瞬间,浓烈的Omega信息素海浪般奔涌而出,一瞬间充盈整间实验室。
众人表情骤变,身体猝不及防做出最本能的反应,下意识就要跟随薛其坤的脚步踏进那间玻璃房,但薛其坤却只是俯身关上了沈穆手臂上的止血阀,确定他还活着,又重新出来了。
玻璃门重新关闭,那股信息素气息没了源头却依然霸道,薛其坤转过身,淡声吩咐下属:“先拿一部分去化验,确定浓度之后过来向我汇报,实验室内通风排气调到最大,没我的命令谁都不准靠近这里。”
得了指令的几人纷纷去办,薛其坤又戴上耳机,听着电话那头惊恐的呼救,表情不悦:“…放心,答应你的事会做到,你只需要再拖延一段时间就好。”
“一段时间?一段时间是多久?!端凌曜现在就要重查那个死老头的死因!你确定不会查到我身上么?!”端凌宇在电话那头狠狠踢翻茶几,又嫌不解气,将房里东西狂砸一通之后才冷静下来,捏着眉心走到窗边定了定神,继续道,“薛先生,我们现在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我给了您想要的,您也要按照约定,否则……”
端凌宇刻意停顿的语调听得薛其坤心里冷笑,但语气却依旧温和:
“端总放心,我们都是朋友,警方那边也已打点好关系,不会有任何闪失,等‘香水’顺利到达那边,我们的合作将更加密切,您会代替端凌曜成为磐衢真正的掌舵者。”
说到端凌曜三个字时,玻璃罩里的沈穆忽然蜷了蜷手指,只是谁都没发现。
薛其坤说话向来是平静温和的,有股让人信服的魔力,又隔着电话,端凌宇根本看不见他的表情,躁动畏惧的心情很快安定下来,重重坐回床边:“…好,谢谢您…刚才是我太着急,失礼了。”
“我能理解你现在焦急的心理,但是端总,在飞机起飞之前,接下来请严格按照我的指令,不要再激怒端凌曜了,谁都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
“好、好…抱歉,是我一时情急,”端凌宇下意识为自己辩解,“但我也想拖延更多时间……”
他以为薛其坤不了解端家的事,
没想到端凌曜居然不惜端家、贺家甚至沈穆的颜面,也要把这件事直接闹大,现在无数媒体都盯着警局和端家,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想下手都难。
但幸好在这之前把沈穆带出来了,薛其坤烦躁地拧了拧鼻梁,又敷衍了两句就借口在忙,匆匆挂断了电话。
“蠢货。”
端凌宇以为他不清楚端家的事,却不知他在端家的眼线早已把所有事情汇报给他,包括端家老爷子死后端凌宇迫不及待通知公司那些老股东们又提前联系媒体,企图把端凌曜往身上泼“不孝”“下毒杀害祖父”的脏水,简直蠢到极致。
这样的人,留下也是隐患。
薛其坤把手机揣兜里:“端凌宇从警局出来之后立刻把他做掉。”
“是。”
薛其坤走到另一隔间,浓烈的Omega信息素与血腥气充分融合,来到操作台旁盯着几名身着白大褂的实验员进行信息素萃取。摆在操作台上的储液管共三十支,每支十毫升,通过头顶的全自动萃取装置能够将损耗量降到百分之十以下,的确是一项新科技。
等待的时候顶上装置忽然排出大量热气,实验员见状上前,打开萃取设备的门。
设备箱的门刚打开一条细缝,那股浓烈的、香甜的S+Omega信息素伴随着冷气瞬间席卷整个操作间,那一刹那所有人的感官都仿佛被这股气味包裹住了,装置发出的轰响、空气里的血腥气、甚至是手指伸进极寒箱内的寒冻,统统消失了。
香甜的气息从皮肤表面迅速渗透进在场所有人的血管,通过滚烫的鲜血一路流进跳动的心脏,胸膛之下心脏剧烈跳动的声响在体内发出震颤,一下、一下,又将他们拉回现实里。
凝固的时间再次流动,实验员急忙收回被冻伤的手,手臂一晃,那支珍贵的试管不慎滑落手间,登时碎了一地。
“……”
在场所有人都僵住了身体,这个实验员更是脸色一白,急忙道歉:“抱歉薛老师!我不是故意的!我……”
透明的玻璃碎片映着淡淡的红色液体,落在洁白的地面上犹如被暴雨摧残的落花,薛其坤走到实验员的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重新关上设备的门,温声道:“没事,你的手冻伤了,快去包扎一下。”
“我…”但实验员并没有因为他温和的语气而减少紧张,反而更为恐惧,“对不起…对不起薛老师,请您不要赶我出实验室……我母亲需要……啊啊啊啊!”
甚至都没看清薛其坤到底做了什么,只是听到一阵惨叫,众人扭头看去之时那名实验员的头已经被塞进了萃取箱内!
那可是低于零下六十度的极寒!没有任何防护贸然进去会直接冻死人体细胞,薛其坤抓着学生的衣领将他扔进箱内,表情依旧温和:
“怎么这么不小心?老师说过的吧,做实验更要小心、谨慎,你这样,老师怎么能把这么珍贵的药交给你呢,对不对?你母亲要用的药就这么从你的手里碎了,这都是你的错。”
“你的母亲会因你而死,这都是你的错。”
“全部都是因为你的不小心。”
实验员的哀嚎求救声逐渐小了,薛其坤按着他脖子的手也缓缓松开,将他从箱子里拉出来,垃圾似的扔到一边,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他也是Omega,别浪费了,赶在断气之前抽干吧。”
“好的。”
从门外进来几名下属进屋将这名实验员拖走,带去了另一个隔间,薛其坤走到操作台旁又环视一遍,儒雅的脸上笑容依旧,轻轻拍了拍余下几名实验员的肩膀:“好好干,手上动作小心点。”
“好,薛老师。”
薛其坤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走出操作间,来到看守沈穆的房间,将几名看守遣出屋外,打开玻璃罩走进去,正要俯身再打开止血阀,忽然听见沈穆虚弱的声音:
“……我想起来了…”
薛其坤动作一顿,索性关上门蹲坐沈穆身边,温柔的目光停留在他肉眼可见发硬颤抖的孕肚之上,又小心拨开挡在他眼前的发丝。
那枚血红的眉心痣在惨白的脸上反衬得犹如血滴,沈穆漂亮的眼睛浸透了水色,眼尾散开的水痕反而为他的目光镀上一层凌厉的神采。
薛其坤欣赏了一会,才慢慢问他:“你想起来了什么,穆穆?”
这个称呼让沈穆不适地闭了闭眼睛,他摁着坠痛的孕肚艰难地翻了个身,圆滚的孕肚已然坠至腹底,生|殖|腔的收缩开始逐渐规律起来,他嘴唇瓮动,直至耳畔的耳鸣声渐退,才说:
“你当初也是…这么和我说的……啊!”
卡在骨缝里的胎身被挤压得向下猛地一钻,沈穆下意识挺腰,抓着腹侧的衣物浑身颤抖,看着可怜极了。
薛其坤看着他这幅样子,摇了摇头,伸手放在他的颤抖不止的肚子上,一圈一圈替他揉着:“我和你说了什么?”
沈穆屏着气拍走他放在自己肚子上的手,眼尾的水红更为浓艳,眼珠透亮:“你说,我Mommy的死,全都是因为我。”
薛其坤微笑:“我难道说错了?如果不是为了治好你的病,他也不会过劳而死,对不对?穆穆,我知道你现在也当母亲了,想着在孩子们面前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我看到你还当了大学教授?真不错,你母亲会为你高兴的,但是做人要勇敢承担自己的责任,直面自己的错误。”
薛其坤摸摸沈穆的脸:“就是因为你隐瞒身份欺瞒大家,所以才让两个孩子、让你的Alpha陷入舆论中;又因为你不愿意直面自己的信息素,接受自己的责任,所以才惹出这么多事。你乖乖的,不要跑,住在沈家,该多好啊。”
“住在沈家…等死吗?”
沈穆偏开脸,躲开他的触碰,汗珠顺着眼睫摇摇欲坠,但薛其坤却狠攥住他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直视,语气怜爱极了:
“胡说什么,我这么爱你,怎么舍得让你去死,只是让更多的人喜欢你而已。我记得你小时候的愿望,你说希望有很多人喜欢你,对不对?现在有这么多人爱你,喜欢你,都是多亏了沈家,你却恩将仇报,做人不能这么贪心。”
汗珠顺着眼睫流进沈穆的眼底,又溢出眼眶,沿着眼角滑落,沈穆眼圈猩红,咬着牙重复:“……恩将仇报…呵。”
“爸爸说得不对吗?”薛其坤露出失望的眼神,捏着他下颚的手愈加用力,又按住他的肚子,不顾他的挣扎大力揉按着,听着沈穆喉间的痛吟,摇了摇头,收回手,“不然你是怎么怎么认识端凌曜的?”
沈穆睁大了双眼,眼角的泪不受控制扑朔落下,看着他这样子,薛其坤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拿起衣角替他细细擦过眼泪,语气幽幽:
“你说,端凌曜如果知道害死他亲爷爷的药物居然是自己爱人的信息素,那该有多震惊啊。”
“那毕竟是亲手将他带大的亲爷爷呀。”
“他会不会恨你啊,我的小穆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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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漆黑的夜幕镀上层层绣红云絮,连穿透方窗的月辉都染上了朦胧的血色,被室内洁净的白光完全遮住了。
薛其坤满意地抹去沈穆眼角滑落的眼泪,握住他搭在肚子上的手,捏在自己手心里,细细打量。Omega的手细长白皙,细腻光滑,倒是和小时候不大一样了,他叹道:“我还记得你十五岁的那年冬天手上生冻疮,现在竟然一点疤痕都看不见了,看来端凌曜的确把你养得不错。”
他笑着抬眼,可惜沈穆闭着眼,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他倒也不恼,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调皮的孩子,无奈又纵容,捏捏沈穆的手指:
“不过也都是因为他把你藏得太好,所以才不得不闹大点,不过人多力量大,幸好喜欢穆穆的人多,谁能想到一个小网站能成长到现在这么庞大的论坛呢?也是因为这样,爸爸才能找到你……咦?”
薛其坤发现他的无名指上隐约可见一圈淡淡的分割线,一时没反应过来,后来才想起这是常年戴着婚戒留下的痕迹。看到这,他又从口袋里掏出那枚戒指,捏在指腹之间反复端详,平平无奇的一只素圈,甚至连颗碎钻都没有,倒不像是端家这样身份的人会戴的首饰。
“怎么拿这么简单的戒指当婚戒?经常在网上看到端凌曜给你买珠宝,那些不会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吧?”
薛其坤随口一问,不过戒指转了一圈,借着光看见内圈里的字母,他“哟”了声,很稀奇地举起戒指迎着光——
这枚戒指戴了快二十年,不可避免地出现损耗,戒圈内的字母也仿佛是被时光揉碎了,渗进沈穆的手指里,但薛其坤还是认了出来:“是端凌曜的‘曜’啊,一个‘Y’和……一个太阳,原来如此。他是太阳?”
沈穆阖起的眼帘微微一颤,迟钝的意识逐渐回拢,地面渡进后背的冰冷,从后脊蔓延全身的酸痛,坠胀收缩的孕肚以及麻木的手臂,浑身的疼痛一点点唤醒神经,他半睁开眼,圣洁的白光犹如一层朦胧的薄纱,将周遭的一切都变成斑驳的色块。
这是他用大学四年攒下的奖学金和前三个月的实习工资买下的对戒。
他还记得买戒指的那一天是个这样的晴雨天。
那天是周五,端凌曜刚从国外飞回斑洲匆匆开完会后马不停蹄驱车来到南城,整整一天未睡,沈穆见到他的时候他正一身风尘仆仆站在马路对面,手里还拿着一束新鲜的红玫瑰。
刚下过雨,空气里弥漫着阵阵水汽,热度逐渐蒸腾上升,融化了束缚夕阳的绳索,绚烂如日出般的日光便从云雾中迸射出,化作碎金点缀在玫瑰花娇嫩的蕊瓣上,出现在端凌曜的身后。
端凌曜喊他:“穆穆!”
那是他永远没法忘记的时刻。
“……”
薛其坤看见沈穆的嘴唇动了动,但却没发出声,便好奇地问:“你说什么?”
沈穆睁开眼,垂下眸子,苍白的嘴唇不住颤抖:“……要怎样…你才能把戒指还给我?”
薛其坤一挑眉,一脸好笑地上下打量他一圈:“你整个人都在这里,又拿什么和我交换?”
“你的孩子?算了吧,他的等级不如你,信息素的质量也不如你的高,根本算不上筹码……不过按理说两个高等级应该能生出更高等级的孩子,你的小孩怎么只是A级呢?”
薛其坤想起那天游轮上抽的信息素萃取液,皱了皱眉,又期待地看了眼沈穆隆起的肚子:“不过这两个说不定和你一样,如果生下来有用的话,我会把戒指还给你。”
沈穆长眉紧拧,扶着腹侧的手青筋毕露,攥着衣服痉挛似的发抖,他等不到熬过这阵宫缩,看向薛其坤,一字一顿问:“你…不怕…我死了?我死了,你什么都得不到……”
沈穆被水色浸得透亮的乌黑眼珠目光灼灼,但薛其坤看着看着却又笑了,很头疼又无奈地哄他:
“都是当妈妈的人了,不要随随便便把死这个字挂在嘴边,肚子里还有孩子呢。再说了,你怎么舍得离开孩子们呢,你舍得端凌曜吗?”
“你难道会放我回去吗?!”
沈穆竭力吼道,又被腹痛折磨得重重倒回去,身体本能地开始挺腰,扬起脆弱的脖颈,急促地大口喘气。
“别激动,孩子才八个多月呢,现在生出来会生病的,”薛其坤摇摇头,又指了指自己背后,故意逗他,“你如果能靠自己的本事走出去,我就放你走。”
沈穆吃力地抬眼环顾一周,他失血过多已经有点看不清了,只能大致看到玻璃罩外密集的黑色人影,喘着气又重新躺了回去。薛其坤见他这样,有些不忍心地揉了揉他的头发:“穆穆,你要学你的Mommy那样,不能这么自私,要做伟大的人,拯救更多的人。”
“你看刚才那个孩子,他的母亲生了病,需要你的信息素萃取液;那个孩子,那个戴眼镜马尾辫的姑娘,她是孤儿,妹妹得了罕见的遗传性心脏病,无法进行体外循环心脏手术,必须用你的信息素维持心脏正常的搏动;哦,还有你们家唐管家,你不要怪他,他的孩子病情复发,等不到第二次更换心脏了,需要你的信息素维持生命体征……穆穆,他们太可怜了,都是没办法,你不要怪他们。”
“不过你放心,爸爸会保护你,爸爸答应过你的Mommy,会永远保护你的,好吗?”
薛其坤说这话时语气很轻,但却很清晰,在寂静的实验室里久久回荡,无数目光投了过来,沈穆忽然笑出了声,薛其坤以为他是想通了,也笑了笑:“…乖,你听话,我就把你的戒指……”
“你为了什么?”沈穆拼尽全身力气爬起身,发丝下眸光凌厉,“你又为了什么?你难道也有家人吗?我记得当年你把我卖给沈家之前说过,你也是不忠的象征,所以看到我被沈家接纳,你很开心。怎么了,现在你的家人也接纳你了?!但那到底是接纳你,还是利用你?如果真的接纳你,怎么会让你一个人来抓我呢?”
沈穆不傻,薛其坤跟他解释在场所有人的原因,却唯独不提自己的,不代表他就置身事外,而是习惯性将责任归咎于他人而已。
当年在夜店与沈予辛见面过后没多久沈全奎就找上了门,拿出一张轻飘飘的亲子鉴定,说他们是亲父子,他原本还在犹豫,但薛其坤却推心置腹地与他谈话,说自己也是私生子,不被家庭接受,所以希望他能拥有真正完整的家。
他信了,所以答应了沈全奎,来到了沈家。沈家不爱他,只是想要他的信息素,所以在他的腺体被研究到无法痊愈之后决定将他推出去,用尽最后一丝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