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药效果非常好,几日来池玉露勤勤恳恳上药换药,缠住下半张脸的白绷带早没了。
可她上下嘴唇处仍有细微缝线所遗留的伤口,吃饭喝水是不出问题,为避免引人注目,平日里赶路戴上了带面纱的斗笠。
近几日,伤口好得差不多,不细看基本看不太出,不过斗笠戴习惯了,她也没有摘掉。
道了一声谢,女子撩开面纱固定好,笑意吟吟地欲端起茶杯。
手指尖将要触碰到瓷面,一只大手蓦地从她身侧穿插而过,径直把她面前的茶盏拿走了。
“你!”眼中笑意顿时被怒意侵袭,她猛地一回头,抢的人果然是燕南度。
男人不看她,举起茶杯一饮而尽,转而面对少年说道:“茶不错,你多喝点。”
走进茶摊,燕南度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古怪,茶摊内几乎坐满,有几个农夫打扮的人眼露恶意地打量着他们。
他不动声色地坐到少年另一侧,池玉露眼神随他的动作而动,在他坐定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看二人因一杯茶闹得气氛有点不妙,云星起连忙站出来当和事佬。
他将另一个茶杯斟满茶,推到池玉露面前,“来来来,池姑娘,我再给你倒一杯。”
见此情景,池玉露收回自己瞪人的眼神,向少年一笑,“还是你好。”
云星起嘿嘿一笑,先给自己面前的空茶杯斟满,顺便给燕南度拿走的空茶盏倒满,收获对方的一个点头致谢。
来芳原城的路上,是没出意外,只是他偶尔察觉到燕兄与池姑娘之间似乎相处得不太愉快?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有时二人好像会莫名其妙争执起来,在这种时候,他一旦站出来端水,争执立马会消失。
大概是他们两人不太熟悉的缘故?
在野外休憩作画,云星起忙里偷闲思索过,没想出个什么答案来。
想不出答案索性不想,端起茶来喝完,嗯,茶确实不错,解渴祛暑。
多瞧了几眼少年,池玉露慢慢啜饮了几口茶水。
要说如何看待半路蹦出来救她一命的云星起,她自然是十分在意的。
赵七也帮助过她,归根结底,他和他不一样。
在少年出现之前,他做过伤害她的事情,之后的帮助,像是一种迷途知返。
她是感谢他的,不过更感谢眼前的少年。
这份感谢随着与对方相处的时间越久,变得越有些不对劲起来。
到底是什么时候种下这颗种子的?
或许是在她哭尽泪水,绝望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他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她身边;抑或是,她被绑在轿子里颠簸着迈向死亡,他给了她生的希望。
不清楚对面的男人是因为什么和云星起认识的,但她一眼看懂他对待他的感情不单纯。
所以在面对他时,她总摆不出什么好表情来。
特别是她和云星起一起去芳原城,中间插进来另一个他。
因此三人同行,没少对人阴阳怪气,对方当然有反击,每当她和云星起单独相处聊天总横插一杠,气得她直在心底骂人。
算了,少年人对待这方面迟钝,唯有徐徐图之。
一壶茶喝得差不多了,三人起身收拾准备接着赶路,争取在天黑前进城。
忽然,茶摊中心一桌,一褐衣人拔出一把刀硬生生插进木桌里,厉喝一声:“都别走!”
他一动,和他同坐一桌的人与坐在周边几桌的几个人俱站了起来。
最先发难的褐衣人口中嚷嚷道:“打劫啊!听见没打劫,茶摊被我们黄帮收缴了,你们这帮人,”一指伸出,点过周边一个个人头,“还不速速交出身上的财物!”
一听这话,惊得云星起立马去抓放在旁边长凳上的包袱,一不小心手滑,包袱掉在了地上。
他的动作吸引了他们的注意,拔刀插桌的褐衣人把刀从桌上拔出提在手中,带几人走来,“把你们手里的东西交出来!”
东西肯定是不会交出去的,燕南度不甚在意地扫视了他们一眼,手慢慢挪到了腰间刀柄上。
几人走到跟前,其中一人轻浮地吹了一声口哨,“哦呦,长得挺好看的呀。”
话音未落,一只黝黑的手向他们伸来。
见状,云星起挪动一步挡住站在他身侧的池玉露,不能让池姑娘被占便宜了,出乎意料的是,手是直直冲他而来的。
云星起:?
一瞬间,他愣在了原地,燕南度眼眸一沉,刀刃出鞘,又顾忌到身边人,一个呼吸间,池玉露选择了比他更快一步的行动。
她利落地抽出腰间短棍一砸,重重地抽在了伸手人的手腕上。
一声清脆骨折声应声响起,那人顿时疼得原地跳脚甩手。
褐衣人神色一凛,“敢打我的人,大胆!大家伙给我一起上,别给他们好果子吃!”
周围人呼啦啦围了上来,池玉露把她的包袱递给云星起,扭头对其一笑,“看样子,我们得打出去了。”
“是啊。”燕南度难得对她的话表示了赞同。
她的行为是鲁莽了些,若是换成他,绝不会让人骨折,而是会直接砍掉对方整个手臂。
他抽出刀,和池玉露一前一后,把云星起保护在中间。
那一棍,把少年给看呆了,万万没想到,池姑娘表面看来温温柔柔,竟然是个会武功的。
他被两人夹在中间,面对着燕南度的背影,心下惊叹池玉露棍法的同时第一次注意到。
男人的刀是一把略带弧度的弯刀,似弦月一般,在斜射进茶摊的日光照射下泛出粼粼波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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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燕南度是有偷东西的本事,可他压根没可能去偷。
因为那玩意消失在夜宴上时,他人不在中原。
身为杜凉秋好友,兼平楚门派出的唯一牌面,他早早前往西域,去给杜凉秋的婚礼搭手。
杜凉秋成亲一事,并未在江湖公开。
与他妻子阿娜尔的喜宴仅在女方家乡举办过,在中原尚未举行。
不过拟名单的人大抵是不知道这么多事,知你是个轻功了得,有能力在众目睽睽下偷盗的,名字便入了追捕名册。
是杜凉秋率先打破平静,“不过他们最怀疑的是另一个人。”
燕南度抬头和他对视,二人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出了同样的答案——“疯人”奚自。
一位疯疯癫癫且身世离奇神秘的武学奇才。
没人知道他何时出现在中原,少说已有十几年,毕竟燕南度初入江湖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就偶然间听闻过他的事迹。
他做事向来凭心而论,时常做出不讲道理之事,因其武功高强,江湖中竟无人能耐他如何。
黑发褐眼的外貌和中原人类似,深邃五官却直白诉说着他不是脚下这片土地原住民的事实。
江湖里的老资格说他一开始不会说官话,操着一口叽里咕噜的胡语四处打架流浪。
更有见多识广的人提起,在某个消失在历史长河的小国里,曾见过他这张面孔,那时的奚自衣着华贵,拥趸众多,似乎是当地一大人物。
你说中原江湖的“疯人”之前是大人物?
大部分人不信,信的人是信其中曲折离奇的故事或许在某一时刻上演过,不信这样的故事会发生在他身上。
数年后,平楚门在江湖中展露头角。
身为新秀门派副帮主的燕南度,和掌门郑苍然一起首次受邀参加武林盟每年惯例举办的一次比试大会。
在会场山下,一间武林盟合作的酒楼里,燕南度偶然遇见了在庭院桃花树下醉得一塌糊涂的奚自。
他是半夜睡不着出来走走,没曾想看见一位难得和自己长相类似的人。
没忍住多看几眼的结果是奚自发现了他,强拉住他和他一起饮酒。
二人喝得兴致大发,甚至迎风提前来了场轻功比试。
最后是燕南度略输一筹,他方向没选好,是个逆风向,鞋又在之前喝酒兴起时莫名不见了。
赤脚逆风在月下屋檐间飞跃,到头来输的人果然是他。
酒醒后,没遗忘昨晚比试的奚自表示很高兴认识他。
揽住他的臂膀,用一口略带口音的熟练官话说他后生可畏,说他燕南度从此以后和他奚自是朋友了。
宿醉后的燕南度头痛欲裂,只得应声点头。
奚自此人,除了偶尔发疯令人费解,正常时候和燕南度相处愉快,两人时常互相交流武学造诣。
一来二去,实实在在处成了朋友关系。
在西域与中原交界处的驿站,从杜凉秋婚宴归来的他遇见了奚自。
他走上前想和奚自寒暄几句,一打眼瞧见人神色鬼祟,肢体动作怪异,像是犯病了。
没等他说些什么,人一瞅见他,上前来拐带他来到一处僻静地。
他观察到奚自眼神时而清醒时而迷惘,仿若喝醉了,然而对方周身并无酒气。
扫视周围没人注意他们,奚自强硬地塞了个木盒给他,别的没说,仅说木盒里装的东西是能救他女儿的。
之前和云星起一起在沙漠跌入坑中,他无意间打开过木盒,瞧见过里头的东西。
那时的他是暂时将一枚炸弹安放在里面,炸弹后续自然是取走了。
难道......木盒里的珠子是那个被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神仙玩意?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平复了一下心情。
奚自终于是彻底疯了,知道江湖人士不能奈他何,跑去招惹朝廷了。
当时一出驿站被追得到处乱跑,他没心思去想,之后一有空静下来,他思索许久:为什么朝廷突然要抓他?
平楚门没按时交税?郑苍然不识好歹顶撞了朝中重臣,连带他一起受牵连了?
不对,平楚门向来不会平白作死,郑苍然是相当宝贵他好不容易做起来的祖传门派的。
思前想后,他怀疑起奚自交给他的木盒。
怀疑归怀疑,到底没个准数,眼下和杜凉秋一交谈,他恍然觉得是接了个烫手山芋在身。
然而具体如何,得碰上本人才能知晓真相,万一是凑巧呢?
可他不知道奚自现如今去了哪里。
他把木盒交给了他,他接下了,知道是能救他女儿的宝贝,其他的,一概没告知他。
斟酌一番,他询问身侧的朋友,“你现下有奚自的消息吗?”
“没有。”多年老友的杜凉秋看出他应该是知道什么,“你有他的消息?”
“之前在驿站碰到过他,看起来神色不对,和他聊了几句话,后续分开不知道他干嘛去了。”
杜凉秋眼睛一亮,“说不定你正好撞上他偷了东西要跑路的途中。”
“有可能。”而且偷的东西恰好大概应该是在他身上。
“你没和你说什么?”
“说了乱七八糟一堆话,说是要继续去救他女儿,看样子是又犯病了。”
下意识的,燕南度隐藏了奚自将木盒交给他的事实。
“奚自女儿啊......,说起来,这么多年,你见过他女儿吗?”
燕南度摇了摇头。
杜凉秋双手抱臂,“你们关系不是挺好的,私底下经常一起喝酒切磋什么的,他没带你去见过他女儿?”
“他女儿身体不好,好像是一直在家休养,不方便见客。”
他不喜欢太过深入打探朋友不主动向他展示的家庭内情。
对面人了然地点了点,“我就是问问,你这样说,事情难办了,连个头绪都没有。”
静默一会,杜凉秋猛地话锋一转,苦笑道:“不过,你即使是知道他在哪,目前也出不了城去找他。”
男人一挑眉,“芳原城出什么事了?”
他不是瞎子,城内城外明显不对劲。
“徐家当家人你记得不?”
话题转得突然,燕南度皱眉思索一会,接过话茬犹疑地开口:“那个芳原城内做药材生意的徐家?”
之前平楚门要和他们做药材生意,一起吃过几顿饭。
他朦朦胧胧记得徐家当家人是一位富态十足的中年人。
“对。”
“他怎么了?”
杜凉秋吐出三个字:“他死了。”
忍不住一挑眉,燕南度道:“死有蹊跷?”
他徐家在芳原城内算是富贵人家,他一死让一座城戒严,未免太过小题大作。
言及此,杜凉秋重重地抹了一把脸,说:“你知道大家伙是怎么知道他死了的吗?”
“怎么知道的?”燕南度捧场地询问。
捏起茶杯想喝一口茶水润润嗓子的,嘴巴一碰到杯沿,杜凉秋发现没水,杯子空了。
顾不得倒茶的他直接说道:“他的头被人放到了府衙的大门牌匾上。”
这下燕南度禁不住心下讶异,“谁干的?”
江湖和朝廷向来是江水不犯河水,在某些时候武林盟甚至会听命于朝廷。
做出此等挑衅之事,是本人活得腻烦了,还是嫌和九族的羁绊轻了?
叹了口气,杜凉秋摇了摇头:“不清楚。”
“所以目前的情形是府衙那边在查是谁杀的人?”
“不仅要查是谁杀的徐家当家人,更要查徐家暗地里到底在做什么。”
事情越听越复杂,越听越多,燕南度给杜凉秋倒了一杯茶,“徐家做什么了?”
“他家和之前芳原城内大量失踪的人口有关。”
“嗯?”芳原城失踪了人口?
看对面人的疑惑,杜凉秋颇为苦恼地抓了抓头。
在他离开芳原城之前,城内一派祥和,在他离开芳原城远赴西域成亲的几个月内,城内偏偏出了大事。
杜凉秋:“失踪的大部分是城隍庙的乞丐,小部分是普通百姓,你知道的,芳原城本身人口流动大,能被查出来是因为花了大力气。”
徐家和城内失踪人口有关一事,要想不被查出来,大可以出钱出力打点一番。
坏就坏在,前不久芳原城来了位京城派来的转运使。
本是来监察地方官吏和财政的,临走前遇到这出。
瞧见府衙门匾上有枚人头的转运使勃然大怒,建国多年,未曾遇到过此事。
从而上书由提点刑狱司那边又调来一位提刑官,要好好查出真相。
真相尚不知明细,有人妄图隐藏的卑劣之事逐渐露出水面。
一来二去,追捕窃宝之人给暂且按下了。
燕南度:“所以现在,我只能待在芳原城内等待真相水落石出?”
杜凉秋无奈颔首,没办法,眼下管得严,芳原城只进不出,他听说再过几日要实施宵禁了快。
越过桌子,杜凉秋凑近对方,抱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你就当在白芦楼里休息一段时间,吃的喝的不会少你的。”
想起什么,他笑着补充一句:“包括你带来的朋友。”
轻锤了一下男子的胸膛,燕南度道:“你最好别整些有的没的。”
被他一锤,杜凉秋好似鬼上身,立即捂住胸膛怪模怪样地歪倒在椅子上大呼小叫:“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他伸出一根手指颤颤巍巍指着坐在自己身侧的人:“你竟然为了一个才认识多久的人打我。”
看人无动于衷,杜凉秋收回手装模作样鞠了一把泪,“阿木,你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有了嫂子忘了小弟啊,回头我可得和苍然好好说道说道。”
“......你别演上头了。”看着突然发癫的旧友,有时燕南度是真想不明白他是如何得到明明是西域贵族继承人阿娜尔的青睐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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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城,池晴方要带队回府衙,他让池玉露和他一起回去。
池玉露犹豫了一下,在芳原城中要想找到府衙不是难事,可要想找到云星起之后会随燕南度去哪或许有些困难了。
“哥哥,你先带队去休整,”她抬眼看了一下云星起,“我等会再去找你。”
瞧自己妹妹看人的眼神,饶是一向粗线条的池晴方也看出了一点苗头。
方才只知对方是救了妹妹一命的恩人,现下瞅妹妹的样子,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云星起。
不细看不知道,一看发现这小兄弟长得是挺好看的。
身形高挑,皮肤白皙,气质文雅,五官精致,整体看来十分舒服。
像他这种不怎么关注男性外貌的人,都得承认对方确实长得不错。
不过他妹妹一向不以外貌取人,或许在初识人家时被外貌惊艳到了,最后吸引人的大概是他身上的某些特质?
他和人没什么交流,仅在妹妹向他介绍时和对方各自行礼。
现在一注意,发现每次他妹妹作势要靠近,人都会有礼貌地保持距离。
见此,他在心底点了点头,起码是个不多占人便宜的正人君子。
“好,你等会可以拿这块牌子来府衙找我。”
他尊重他妹妹的意愿,边说边解开挂在腰间的令牌弯腰递给了站在地上的池玉露。
看人接过令牌,池晴方勒马后退几步,带领部队去往了芳原城一角。
三人站在路边,远远望着哒哒马蹄声激起街道灰尘,雾蒙蒙一片。
随着声音渐行渐远,尘埃慢慢随风飘散,清明空旷的街道再次呈现眼前。
“你和我一起走吗?”瞧人哥哥走了,云星起终于找到机会问池玉露了。
刚才池玉露一说要和他一起,池晴方骑在马上的视线顿时落在了他身上,吓得他后背汗毛倒竖,不敢去其对视。
好在对方只是看了他一会,没怎么样他。
从前他在宫中当画师,没少被人站在高处瞅过,这一看真是让他重回数月前在京城。
闻言,池玉露点了点头。
但接下来去哪,他心里没个准数啊。
四处望了望,踌躇一会,他提议道:“不如我们先去找个地方吃饭吧。”
抬头看日,时近正午,怎么说是该到了吃饭的时间了。
虽然街道人烟稀少,城内看来是出了点事,但他数日奔波,没吃过什么像样的好东西,好不容易进次城,不得吃顿好的?
一直保持沉默的燕南度突然轻笑一声,“那你可以享享口福了。”
云星起疑惑地转头看他,“什么?”
他挑了挑眉,“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
说过什么,他不太记得了。
“‘你如果经过芳原城,可以去白芦楼转转,把我之前给你的刀拿给他们主事的看看,可以让你免费吃住。’”
燕南度再次重复起之前和云星起说过的话。
这不是说自己在芳原城内的白芦楼里可以白吃包住?
好事啊这,他迫不及待地上前拉住燕南度的衣袖,“走,快带我去。”
顺势无奈地被人扯住往前走了几步,他拉住到处乱走的少年,“不是走这边的。”
凭借记忆燕南度带着他们七拐八拐,老远便瞧见一处华丽的彩楼欢门耸立在民居之上。
走至近前,唯见酒帘飘飞,彩楼欢门之下挂有一块牌匾。
上书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潦草得云星起以为他成了个文盲,一个字认不出来。
“这地方叫什么名字啊?”最终,他坦率地指着牌匾询问身边的燕南度。
“....白芦楼。”
楼名是他亲自看着掌门郑苍然挥笔写就的,他对自己的书法非常满意,就是旁人不大看得出写的是什么。
“这里就是‘白芦楼’?”
地方是好,可是这楼一看就很贵,他能去里头白吃白喝吗?
燕南度罕见地迟疑了会,点了点头。
白芦楼的主人,是他的一位旧友杜凉秋。
杜凉秋在数月前远嫁西域入赘去了,如今大抵不在楼内。
这里名义上是间繁华的酒楼,暗地里其实是他所属门派平楚门的分支。
他不掌管此地,有需要知晓的消息大多通过书信往来,所以来得次数较少。
上次他来此找杜凉秋,差不多是一年前。
那时白芦楼没有建造彩楼欢门,在门外楼上站有几位女子,鬓影衣香,凭栏招邀客人。
她们是陪酒歌伎,会唱小曲,会弹琴。
当时让云星起来此纯是念着白芦楼厨娘做饭好吃,他吃过几次倍感难忘。
眼下走至跟前,才想起之前在外招揽的歌伎。
望着眼神清澈的云星起,他多少感到有些尴尬,然而发现歌伎没了。
人不见了,他奇怪了,别是走错地方了。
可郑苍然的字他再熟悉不过,不可能认错,谁能写得出这么难看的字,却能挂在一间酒楼上的?
与其停在原地不动,不如走进去看看,他捏刀带头跨进了门槛。
紧随其后的云星起和池玉露一前一后进了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木制大阶梯,中间是个大舞台,左右通往二楼。
目之所及楼有三层,再往上头顶天井处用各色绸缎遮掩。
上两层两廊皆是小阁子,一层大厅中央两侧摆有不少的桌椅,如若是夜晚,灯烛辉映,想来该是一场盛景。
可惜目前往来人员稀疏,大概是因没到正式营业时间。
自他们跨进门内,一位坐在柜台后的貌美女子一直审视着看他们。
直到燕南度看向她,她才倏忽一笑,自柜台后转出
步至几人身前行了一礼,抬头望向男人,“燕帮主,不知您来此所为何事?”
进入白芦楼,他与门派关系紧密起来,即使被云星起知道真实身份也无碍。
“苏娘,你能帮我联系一下总部那边吗?”
苏娘点头,“请稍作等候。”
她退下的同时,另有一位女子迎上来,将他们带领到一张桌子上坐下。
燕南度熟稔地点了几道菜,在等菜来的过程中,似乎有人在频频注视他们一桌人,索性视线并无恶意,他没有轻率发难。
转而向桌上另二人介绍道,“白芦楼是我门派分支,在此地应是安全的。”
点了点头,云星起抓起桌上摆的瓜子磕起来。
早前在河洛客栈他知晓燕南度是一门派成员,至于详细身份,等人想告诉他之后自然会知道。
其他的,他不会去多问。
过了一阵,菜没上,苏娘回来了。
她毕恭毕敬地请道:“杜堂主有请。”
一挑眉,燕南度问道:“他人回白芦楼了?”
不好好享受新婚燕尔,这小子跑回中原了。
“是的,是前几日回来的。”
起身提刀,他示意云星起和池玉露好吃好喝,随苏娘走上了楼。
进入三楼,苏娘带他进入一间拐角厢房,掰动房内书架上的一个花瓶,侧面一面墙缓缓向内移动,露出一条向上的楼梯。
“燕帮主,有请。”
后面的路,苏娘没再跟随,她半躬身留在门边。
他径直越过她,踏上台阶。
长廊昏暗,好在往上是一扇糊了油纸透光的木门,他循光而行,推开门,明朗日光倾泻而入,洒落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