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松风像块破抹布,被捏在人手里攥成一团。
仓库的同事把抹布一甩,抬头环顾一周,无奈地大喊:“贺松风人呢?!又提前下班?唉!”
贺松风被喊醒,他垂下头怔怔地注视着勒在腰上猥.亵他的手,试图掰开手掌,挣脱这该死的掌控。
换来的是愈发让人难堪的收紧,几乎要把贺松风的腰搂断,手掌都要捏进贺松风的内脏里,老板还要假惺惺地哄他:
“不碰你,我就是喜欢你,想多靠近你。”
“请不要这样。”
“乖乖的。”
【乖乖】
贺松风听到这两个字,口鼻喉就像是被一块黑色的塑料垃圾袋塞满蒙住一样,他看不清东西,眼前一片昏黑,呼吸困难,耳朵嘶鸣,脑袋里像埋了炸弹了一样,嗡地一下整个炸得焦掉。
贺松风想也不想,直接破罐子破摔的大喊:“阿琴,我在这里!”
下一秒,老板想捂嘴的手已经蒙在贺松风的脸上,可同时同事的脚步已经匆匆踏来。
勒在贺松风身上的十根手指犹如畏光的蛆虫,一瞬间收敛进看不见的阴影里,只剩下看上去道貌岸然的成熟男人,在对瘦小的漂亮木偶嘘寒问暖。
而贺松风惨白的脸上,甚至还能看见男人滚烫的五指烙下来的指痕。
“现在外面兼职都招满人了,你从我这走了你找不到第二份工作的。申请辞职的事情我先给你拒了,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
老板语重心长地劝诫,说完话他侧身离开,
阿琴好奇地左看右看,没有多问。
贺松风不肯狼狈摔坐,强撑着发软恶心的身体,咬牙走出仓库。
当天晚上,贺松风如往常一样,洗澡睡觉。
他恶心,他也想泡在浴缸里把自己翻来覆去的搓擦,把脸上的皮都搓下来才好。
可程以镣在,他不能也不想露出脆弱的模样。
“你什么时候有钱?”
贺松风披着毯子,站在卫生间的门外,看程以镣帮他手搓内裤。
程以镣眼珠子灵活一转,用衣服的袖口擦掉额角的汗,笑嘻嘻地说:“那我再找我妈要。”
“你真没用,程以镣。”
程以镣意识到贺松风情绪的不对劲,笑容转瞬即逝,变成急促地哀求:“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多给我点时间,你知道的,我不是没有钱,只是我家里人想逼我回去,我是有钱的,你想要的我其实都可以给你的。”
“现在呢?现在我想要的你能给我吗?”
程以镣哑然,说不出话。
贺松风回想这一个月的留学经历,那么多的委屈、悲伤的源头都很简单——没有钱。
有钱不会被瞧不起,有钱不会去兼职被骚扰。
有钱的话,就不会有这一切、一切的不愉快。
“我想要钱,我不想兼职了,我想要你把房租付到四年以后,我想要宾利,我想要爱马仕,我想要很多奢侈品,我想要花钱坐在VIP席看我根本就看不懂的古典歌剧和交响乐。”
“你给不了,你什么都给不了我。”
贺松风抬手抹眼泪,却发现他哭不出来,被抽干灵魂、出卖自我的躯体在经历过出卖□□就能换取金钱后,便已经无法忍受为了房租、为了生活,一再被羞辱,一再的奔波。
“你现在唯一能给我的就是你的爱,这是最没用的东西。”
贺松风这具美艳的皮囊下,曾经装着最高尚、最独立的灵魂。不知从哪个节点开始,便碎得只剩一层皮,而这层皮在出国后经济水平跌落谷底时,瞬间撕得渣都不剩。
灵魂被腐蚀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更何况贺松风还放纵了灵魂的腐烂。
吵完闹完,贺松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平静地上床睡觉。
睡醒后又是读书、工作。
老板次日见到他,开心地迎上去,在人前一只手偷偷从后面捂在贺松风的后腰上,亲昵地又揉又捏。
“贺松风最近工作表现很好,我决定给你加五块钱的时薪。”
“为什么啊?!”阿琴不服气,把抹布拍在桌子上,指着贺松风鼻子嚷嚷:“都是打工的,怎么你又是能随便迟到早退,又是加工资的?你做什么了?”
贺松风沉默了,那张漂亮的脸上浮现出死灰一样的寂寥。
还能做什么?他默许纵容了老板的侵犯。也不过是从时薪十五欧元变成二十欧元,贺松风的腰只值五欧元。
幸好正是开店迎客的时间,老板没有时间对他做什么。
贺松风站在店外,露出体面但空虚的笑意,向店内送进一波又一波的客人。
那些欧美面孔的男男女女对贺松风表露出巨大的兴趣,甚至有不少的回头客都是为了见贺松风一面才进店吃饭的。
贺松风不太会用英语说体面话,但他光是站在那里微笑,就足够吸引人。
“咦?贺松风!你还真的在这里打工啊?”
对方拿出手机拍下贺松风发传单的模样,“我得给他们都看看。”
忽然一下,这个“好同学”呼朋唤友喊来一群人,蜂拥挤进中餐馆里,吵闹的声音几乎要把一层的房顶轰裂掉。
里面满客,贺松风便开始巡场点菜催菜,传菜的忙不赢了贺松风还会顺手帮一下。
走过同学那一桌时,能听见那些人发出的嫌弃“噫——”声,他们捏鼻子扇风,说贺松风身上的油烟味太重、太臭了。
贺松风没当回事,继续巡场。
就在贺松风顺手帮阿琴传菜走过同学桌边时,突然一个手肘从贺松风的身旁打出来。
贺松风摔倒在地,手里的菜碎了一地,汤汤水水的洒了贺松风一身。
很快,碗碟碎掉的声音引起一大片惊恐的喊叫,尤其是他的同学们,叫得尤其大声。
贺松风被烫得手臂像断了一样刺痛,可他捂着手臂皱眉,藏在赶来打圆场的老板身后。
“吓死了!你赶紧让他来给我们道歉。”
“别藏着了,自己做错事怎么自己不会承担责任?”
老板镇不住场。
贺松风也长久不做声。
“要不这样,我们刚好点了一瓶酒,你挨个敬我们一杯也行。”
一共八个人,挨个敬一杯的话,从未沾过酒的贺松风恐怕就要送进医院。
“你们的消费由我买单。”
一个黑发碧眼的欧美男人突然站出来,英雄救美般出现贺松风身前,转身又一个臂弯把贺松风裹进怀抱,急匆匆地把他带进后厨。
“他被烫伤了,需要紧急处理。”
贺松风侧头,安静的观察这个男人的侧脸。
橄榄绿的眼睛像宝石一样耀眼,模样不是非常标准的欧美人,有一些亚洲的柔和,恰到好处地冲散欧美人骨相的凶悍。他像艺术品展览里,由大理石雕刻出来的天神。
他穿得也柔和,Doir的早春系列铃兰花绕着米白毛衣领口舞了整圈,毛衣下是淡蓝色衬衫。
身上带着清清爽爽的海盐香,香水的香度把控的刚刚好,不甜不腻甚至是不gay。
贺松风知道这个男人,不经意间听过男人的朋友叫他塞缪尔,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在这家店吃饭了。
盯着这张几乎算上帝宠儿的脸,他不知不觉把这个名字念了出来。
“塞缪尔。”
对方露出受宠若惊地喜悦,指着贺松风,用蹩脚的中文说:“你……我的……名字……”
叽里咕噜的说了一连串贺松风听不懂的蹩脚中文后,干脆从头说起:
“贺松风,你好,我的名字叫塞缪尔,很高兴认识你,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显然在这次相遇之前,塞缪尔就已经做过中文练习,只为下一次的搭讪。
贺松风没有及时回答,他沉默地观察着塞缪尔,用眼睛和脑子做着背景调查。
他现在急需一个有钱的,英俊的男人,救他于水火之中,但对方又不能是程其庸那般玩不起的疯子。
塞缪尔以为自己搭讪失败,紧张且口无遮拦地从他的书袋子里,奋力往外丢他毕生所学的中文。
“你好。”
“再见。”
“谢谢。”
“我爱你。”
贺松风瞧着对方那双手借着押送他的手臂进水龙头的机会,像藤蔓一样左右缠绕手掌,大有想要十指紧扣的冲动,不过对方仍在等待贺松风开恩批准。
贺松风把手缩回来,离开塞缪尔的怀抱,疏远地回答:“我会说英语,谢谢你塞缪尔先生。”
塞缪尔的脸上露出了小孩子般单纯的失落,五官全都伤心的垂下来,像眼泪流下来那样坠下,仿佛在说请不要这样伤害我。
贺松风再一次地赶人:“你的朋友还在外面等你,请你离开这里。”
塞缪尔失落地转身离开。
走一步,缓一步。
走到第三步的时候,贺松风却突然喊住。
“给我你的号码,等我发工资,我会还钱给你。”
还钱?贺松风根本就不可能还钱。
他不过是假装清高,找个借口要联系方式。
倘若对方真的要他还钱,贺松风将会在第一时间删除好友,断绝任何联系。
塞缪尔眼睛一亮,三步作一步跨回贺松风面前,像个小狗似的,身体兴奋地一晃一晃,无形的尾巴摇个不停。
“为什么不是Snapchat是Instagram?”塞缪尔还是有些难过。
这就好比塞缪尔找贺松风要微信,结果贺松风给了□□,私密性差太多,是朋友和网友的区别。
后面几天,贺松风皆以身体不舒服没有去中餐馆,幸好手上的烫伤因为处理得当所以没有留疤,但还是红了一大片。
倒不是贺松风有什么行动计划,他只是有个小组作业马上deadline,再不赶作业就要降绩点。
贺松风泡在图书馆,从早上到晚上,程以镣知道他在赶作业也没敢催他回家。
而就在入夜的那瞬间,贺松风手机的铃叮咚一下。
塞缪尔发了动态,照片地点是在学校附近由废弃仓库改造的废土风夜店,照片内容则是一个点燃数字蜡烛的蛋糕。
塞缪尔今天过生日。
贺松风收起资料书和笔记本,背上书包一路跑向夜店。
贺松风穿得普普通通,但他的脸不普通,给他的白衬衫牛仔裤硬生生抹了厚厚一层潮流滤镜。
夜店门口的安保看见他,口哨吹成鸟叫,此起彼伏。
贺松风走进去,立刻被聒噪的电音吓得双手捂住耳朵。
但很快,他就看见人群中央的塞缪尔,他被一群人簇拥在舞池中央,跟着鼓点节奏懒懒地摆动躯干。
他借着镭射灯光频闪,大大方方地盯着塞缪尔看,一边又缓步接近他,想着等会该如何创造一个完美的偶遇。
就在贺松风马上要触碰到塞缪尔的瞬间,突然一个人浪翻涌,贺松风身后的书包夹进了别人臂弯里。
面前是塞缪尔,后面是贺松风的书包,贺松风想也没想直奔着书包的方向跑过去。
里面有贺松风卷生卷死马上就要写完的小组报告,这个可比男人重要一千、一万倍。
贺松风拼尽全力护住了他笨重的书包,可回头看去时,塞缪尔却不见了。
舞台上的灯光闪得人眼花耳鸣,舞池里的人群在贺松风没意识到的情况下,早就换了一波又一波的人。
贺松风心脏被鼓点震得砰砰跳。
他有些可惜这一次的“偶遇”就这样落下帷幕,失落地往后跌了几步,却意外跌进了一个海盐香的怀抱里。
不等贺松风反应过来,对方率先提着他的书包把他强行翻转。
面对面,塞缪尔那双橄榄绿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盯着贺松风,像小狗似的充满兴趣。
因为他把贺松风蹩脚的刻意偶遇彻底抓包。
塞缪尔亲昵地用鼻尖碰碰贺松风的鼻尖,亲昵地唤他Angel。
“Angel,那条动态仅你可见,我许的生日愿望是与你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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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捂脸偷看]这一对其实是假纯情小白花和假纯爱小狗,高手过招。
第48章
贺松风抬起手, 手指遮在鼻尖和嘴唇上,但又没完全遮死,粉色的手指头半点在鼻尖偏下的位置, 看似遮拦实则是把注意力完全地指向他挺翘的鼻尖上。
他屏着一口气,紧张地眨了眨眼睛,在聒噪的嘶鸣电音里, 他的声音温柔清脆, 像树上易惊的小麻雀,小心翼翼询问:
“who is your angel?”
塞缪尔笑了,那双睁大的橄榄绿宝石眯成半轮月牙,就贺松风修剪整齐的手指头的弧度一模一样。
他的嘴唇做出往外送气的唇形, 又一次过分暧昧地往前凑去。
“U——”
从塞缪尔嘴唇的缝隙里呼出一线悠长的呼吸,滚烫热烈地喷洒在贺松风的手背上,灼红一片皮肤。
这份呼吸如果再多延续一会,马上就要变成挑逗的口哨音, 不过塞缪尔还是及时收住了,把持住他和贺松风彼此间特有的青涩纯情。
夜店狂野的电子音乐突然更换成充满情欲的西班牙舞曲,歌词的发音带着法语特有的性感,呢喃着歌曲表意下炽热又隐晦的爱意,每一个跳动的鼓点都像是在仲夏夜里诉说的私密情话。
大汗淋漓的密集鼓点砰砰而过,给了舞池里男男女女喘息的机会。
眼神交汇, 爱意弥漫。
情欲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不油不腻, 仅是两双透亮清澈的眸子互相注视着, 嘴唇便下意识地想要贴在一起。
幸好,贺松风提前用手遮住了。
塞缪尔的嘴唇吻在贺松风的手背上。
贺松风立刻表现得如同受惊的小麻雀,向后小脚步地逃了两步, 但又因为人群拥挤,他最多也就是逃到塞缪尔半臂远的距离。
哪怕是在夜店色彩绚烂的灯光下,也能看见贺松风的脸红透了,从耳尖到锁骨,都像被抹了一层颜彩似的。
“请不要这样。”贺松风请求。
塞缪尔指了指突然放大的鼓点,又指着耳朵,他摇摇头,示意这会听不清。
贺松风不得不在聒噪的鼓点催促下,又一次向前靠近一步,拿过塞缪尔的手掌,在他的手掌心里写下三个字母。
贺松风的指尖温温的,敌不过塞缪尔滚烫的掌心,刚点上去时,惹得贺松风手腕一沉一震,又轻点两下才适应温度。
塞缪尔没有打断贺松风的动作,他用他那双如彩宝般璀璨夺目的纯粹眼眸,认认真真地欣赏贺松风。
贺松风的眼睛里总是湿漉漉的带着扫不尽的忧郁,单纯懵懂,又纯粹。于是塞缪图意图透过贺松风那双潮湿又朦胧的黑色玻璃弹珠,去探究水雾后的孤独灵魂。
贺松风感受到来自塞缪尔的凝视,他选择用一双柔软细腻的指腹,点下去,一笔一划地擦过塞缪尔的粗糙掌心。
P-L-Z
在请求什么?
塞缪尔着迷地沉醉在贺松风的眼眸里,身体就像垂在悬崖边的树,受引力的牵扯 ,不住地往前探去。
贺松风摇头,又一次捏紧塞缪尔的手掌,重重地写下“PLZ”三个字母,同时一再的摇头,黑色的头发像结婚的纱帘,刮在脸庞上。
他无声地请求塞缪尔不要做出过节的行为。
塞缪尔抬起手,帮贺松风把脸颊粘住的头发撩到耳后。
当手探上来时,贺松风屏住呼吸,小鸟似的脑袋猛地扎进自己的臂弯里,不敢直视。
“My angel……”
塞缪尔亲昵地呼唤,粗糙的指腹擦过贺松风的耳垂,轻捏一下。
“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贺松风柔声细语地说了一句长长的话,塞缪尔指指耳朵,示意自己还是听不清。
贺松风鼓了口气,他别扭的嗓子眼冒不出不顾形象的咆哮话,最终选择拉住塞缪尔的手,带他走出夜店的大门。
欧美人的骨架巨大,贺松风一只手甚至只能抓不完全塞缪尔的手掌,半扣着。
与其说是贺松风牵着对方在走,倒不如说是塞缪尔亦步亦趋地紧跟,时刻注意不让自己的手掉出贺松风的包裹,隔一段时间还要自行往里挤。
贺松风把书包背在身前,从里面拿出他厚厚一本笔记,摊在塞缪尔面前。
“小组作业的同学不接电话,明天就要上台报告,这一部分的资料我还没有收到,所以我不得不前来这里寻找。”
“那你找到了吗?”塞缪尔担心地问。
贺松风摇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捏着笔往纸上填了几句话,一边写一边说:“我准备自己写完。”
塞缪尔低头打量贺松风的专业,不着痕迹地窥探贺松风的隐私。
“你是艺术系的?什么专业?”
贺松风收起笔,合上书本,随口回答:“油画专业。”
贺松风一抬头,脸颊撞上塞缪尔窥探的侧脸,两个人都红了半边脸。
贺松风尴尬地偏过头去,去看天,看地,看夜店窗口飘出来的镭射灯。
他双手抱住笔记本,紧张地小声问:“……你对我很好奇吗?”
塞缪尔压低头颅,肩膀向下收起,脖颈一转,一个吻轻盈地落在贺松风的耳廓上。
贺松风听见对方俏皮地回答:“yep。”
贺松风立刻抬手抹去对方留在耳廓上的水汽,塞缪尔眼里闪过一丝受伤,他直白地埋怨撒娇:
“hey!angel!我就在这里看着呢!你伤害到我的心了!”
贺松风一改先前的回避羞涩,双手举起笔记本轻轻拍了一下塞缪尔的嘴唇。
“没经过我允许擅自亲吻我,你没礼貌。”
与其说是训斥,倒不如说是害羞,声音还是那样的小,小到几乎要塞缪尔为贺松风主动低头倾听。
塞缪尔乐得为贺松风低头,他看贺松风就像仿佛真的站在艺术品的展览区,隔着一块擦得发亮的玻璃,小心翼翼地欣赏小小一捧从东方来的天使雕塑。
不是大理石,不是油画,也不是玉,而是白瓷,是带着东方特有韵味的易碎的瓷器。
雕塑带着强烈的讨好意味,把自己一片片拼凑成西方人所喜欢的天使模样。
这样害羞的贺松风,这样一尊脆弱的白瓷天使。
对于塞缪尔而言,特殊的不言而喻。
“Sorry,My angel……”
塞缪尔低头道歉,同时拿出车钥匙,“所以你接下来要去哪里?回家?介意我送你一程吗?”
塞缪尔又在无声无息地调查贺松风的隐私,他已经知道贺松风是哪个学校、哪个专业的,现在只差知道贺松风的住址。
他把笔记本收回书包里,同时把书包挪回背后,两只手紧攥在身前的背带上。他自然地回答:
“老板给我安排了晚班,麻烦你送我回中餐馆。”
“Ok。”
塞缪尔没拒绝,挑眉示意贺松风跟他上车。
塞缪尔的车是典型的超跑,超低的地盘,车轮嵌在车身里,车型整体轮廓呈现出极致的流线几何形,油光的纯黑涂装接纳夜店射出的雷射激光,流淌出绚烂斑斓光晕。
引擎启动,车轮轰鸣,发出低沉如怪物的咆哮,仿佛整座城市都在为之害怕颤抖,震撼不已。
这不是贺松风心心念念的宾利所能比拟的震撼。
插入转动的超跑钥匙,启动的不光是这辆车,还有贺松风对纸醉金迷最低俗的向往。
但贺松风始终保持着紧绷和拘谨,他甚至佯装出强烈地不适应,眼皮低垂露出两颗脆弱地黑痣,在灰茫茫的夜色下不安地颤抖。
塞缪尔的车停了下来,塞缪尔左手搭在方向盘上,右手越悬空而起,隔着一条窄小的中控台的距离,隔空亲昵地抚摸贺松风露出来的黑痣。
贺松风转眸,抓包了塞缪尔的小动作。
塞缪尔咧嘴笑笑,发出“oops”的自嘲声音。他收敛动作,两只手不安分地搭在方向盘上,指尖躁动地敲点。
十五分钟后,这辆车停在中餐馆不远处的大道上,因为商业街过窄、过于拥挤的原因,再加上贺松风强烈请求下,这辆车最终是没开进中餐馆门前。
但贺松风却没有第一时间开门下车,他转身朝向车门,又迅速坐回来。
塞缪尔思索了半秒钟,立刻解了安全带,下车绕到贺松风的车门边,体贴地开门弯腰,伸手迎接贺松风。
塞缪尔自我反思:“我的错,我不够绅士。”
但贺松风纠结的并不是这件事,他摇头,把右手搭在塞缪尔的手腕上,而非手掌上,往下用力一沉。
“作为谢礼,我没有什么可给你的,如果你对我的眼睛感兴趣,我愿意给你触碰。”
贺松风念着不熟练的口语,他的眼皮温顺地垂下,赤.裸.裸地露出眼皮上两颗完全对称的黑痣,就像白瓷雕塑底部的落款一般,静候买下它的主人的确认抚摸。
“……我没有什么能够作为谢礼与你交换。”
贺松风再次强调,这是交换,是谢礼,而非讨好。
搭在塞缪尔手腕上的整条手臂都在不安的颤抖,就像一条知道自己已经被猎人盯上的羊羔,柔弱地几乎站不起身,只能蜷缩在危险的原地战栗不安。
如贺松风所料想的那样,塞缪尔拒绝了他。
“nope,我希望这是你对我的主动示好,不要是交换。”
贺松风被塞缪尔扶出副驾驶座,左手还注意遮在贺松风的发顶,以防他被跑车过低的框架撞到头。
做完这一切后,塞缪尔主动收回手,同贺松风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朋友距离。
“再见,My angel。”
贺松风也向塞缪尔挥手,确认对方回到车里后,才转身往中餐馆的方向走去。
异国他乡的晚风带着特殊的陌生气息,是孤独也是自由的,贺松风深呼吸两个来回,确认他身体的海盐香被街头晚风吹散后,才在即将转入中餐馆的那瞬间,闪进另一条岔路口,紧接着他头也不回地向着公寓的方向跑去。
程以镣在公寓里等他,贺松风刚推开门,便迎来一个大大的埋头拥抱。
“我想了你整整一天。”程以镣侧头亲吻贺松风的脖颈。
贺松风“嗯”了一声,便没有第二声回答,他表情木然,又厌烦。
程以镣的爱对于贺松风而言,已经是累赘的地步,他只想尽快摆脱这个幼稚的男人。
程以镣松开贺松风,挽着他的手,坐在沙发上。
“你瞧我给你准备了什么。”
程以镣嘴里发出“当当”两声庆祝,从桌子下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上面刻着完整的苹果logo。
“是一台电脑!这样你查资料就不用去图书馆了,做报告也不用一个字、一个字的写,我这些天看你做作业的模样心疼死了,你的手指是不是都写出茧子了?”
程以镣把礼物盒子往贺松风面前推,他跪坐在桌子的另一边,乖乖等待贺松风的夸奖。
贺松风看了一眼桌上的礼物,脸上浮出体面的笑容,仅是体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