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缪尔把话说得很难听,垂眸时,看见贺松风无助地捂脸哭泣,似乎真的蒙受了天大的冤屈。
塞缪尔却没有半点心疼,他的手抓了上去。
“是谁呢?”
一把抓住贺松风发顶的头发,连根拔起的同时强迫贺松风抬头。
塞缪尔心里已经有人选,“伊凡德,对不对?”
问完,他撒手。
贺松风便和被连根拔起的草一样,软趴趴摔回原地,手臂和双腿都肌无力的贴着身体蜷缩起来。
贺松风装摸做样的啜泣出现难以察觉的一瞬间卡顿,一股轻飘飘的气安稳的从贺松风鼻子里呼出来。
原来是伊凡德,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说话!”
塞缪尔的声音闷闷地从胸膛里震出来。
“塞缪尔先生……请先不要生气了,我都可以解释。”
贺松风眼巴巴地向塞缪尔敞开双臂,期望对方能回应自己的示好。
不回应也没关系,贺松风指着那瓶酒,自顾自地继续说:“这瓶酒是同学送的。”
“至于小猫,的确是伊凡德先生在替我代养,你不喜欢它,我就只能趁你不在的时候偷偷和小猫玩。”
塞缪尔冷笑,他完全不信贺松风。
“你的意思是,从不喝酒的你,一个人喝了半瓶酒,然后去敲了伊凡德的门,让他把小猫还给你,然后在我回来之前,伊凡德又把小猫接走了?”
贺松风点头,主动地支起身子向前敞开双臂,环抱住塞缪尔,贴着对方的脖颈,细声细气地承诺:“是的,我对您绝对没有不忠,我和他也没有任何超过朋友的越界行为。”
贺松风右手环脖子,左手向下,搭在塞缪尔急促呼吸的胸膛上,五指像水一样来回轻柔抚摸。
“塞缪尔先生,伊凡德先生的人品值得作为一个朋友深交。”
塞缪尔掐住贺松风的脸颊肉抖了两下,讥笑道:“深交?肛.交!”
贺松风保持住柔柔的微笑,从鼻子里嗡出软软的示好:“塞缪尔先生,我说得都是真的。”
塞缪尔:“你发誓。”
贺松风的视线软乎的同塞缪尔对视,眼睛不眨了,心也不虚了,慢悠悠地抬手五指向天,口齿清晰地发誓,“我发誓,我对塞缪尔先生没有过任何不忠行为。”
贺松风该说的都说了,他和伊凡德在今天晚上的确没有发生什么过火的行为,没有亲吻,仅是拥抱,更别说塞缪尔臆想的更亲密的事情。
至于塞缪尔信不信,就是他的事情。
塞缪尔弯下腰,上半身悬在贺松风面前。
贺松风保持讨好的微笑。
下一秒,塞缪尔的手就跟鱼叉似的,猛地刺上来。
贺松风这条弱小的鱼,被一把抓住,惊慌失措地惊叫一声。
贺松风上半身的衣服硬生生被撕出一道口子,白净的皮肤就像泄露的天光,乍然占据大半部分的视线。
“让我检查。”塞缪尔下令。
贺松风皱了眉头,试图用脚蹬开塞缪尔,换来的却是更加强硬的压制,对方的手掌已经捏着贺松风的脚踝,故意按着柔软的穴位往里猛顶一下。
剧痛的刺麻感顺着血管迅速通向全身,贺松风的身体陡然酥成老式电视机的雪花屏,连脑袋里都是那副画面。
等到贺松风恢复过来的时候,他想也没想,一耳光破空删了过去,同时尖锐地大喊:“我解释了!也发誓了!你不可以!”
塞缪尔的脸被被突如其来地巴掌打得歪向一侧,同时一注鲜红的鼻血哗然涌出。
空气安静下来,塞缪尔凶悍的五官陡然凝固在苍白的面容上,豆大的汗珠滑下来,代表塞缪尔理智的链条,也在啪嗒一声后,彻底断碎。
“是你不可以!你不可以反抗我!”
塞缪尔的五官撕裂成歇斯底里的恶鬼模样,他脸上的一切线条都撕裂到令人心慌的角度。
他咆哮,他控制,他恨不得把贺松风的骨头都捏碎。
贺松风被一只手按住,往沙发深处按,他的胸膛几乎陷入呼吸困难里。
这个可怜的提线木偶,被主人亲手把控制四肢的线剪断,又亲手把皮囊下的填充物一一掏出来,从里面到外面,直到一切的一切都被迫摊开铺平,把所有的隐私都赤.裸摆在主人面前——直到,贺松风变成一滩坏掉的烂布脏棉花,成了一团烂肉坏骨头。
贺松风仰躺在沙发上,眼泪在眼窝的凹陷处蓄出全世界最小的人工海。
它干涸在眼睛里。
“所以呢?你找到想要的答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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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昨天晚上想着眯一会就起来修文发布新章节,结果睁开眼天塌了,今天晚上还有更新[比心][比心]
第60章
贺松风的身体白花花的搁置在那里, 赤.裸的身体竟然找不出一片可以遮羞的布料。他甚至连双手都不被允许遮在身上,只能像被打断了四肢似的,腿和脚向四个方向垂下, 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关于贺松风的一切都被按死在塞缪尔的手掌心里。
塞缪尔其实没有打他,甚至没有任何打和揍的动作,仅是掌控。
可贺松风却感受到了比一耳光还要羞辱的耻辱感。他在塞缪尔眼里连“动物”的尊严都没有, 他只是个物件, 他本来就不被允许有任何反应。
就算是小猫小狗,也该被允许在不舒服的时候发出声音,可贺松风不被允许。
甚至,贺松风连提线木偶都算不上, 因为他既没有“线”,也没有“偶”,只剩下“木”。
他只是一块被铲除树皮,又被强行削出人的形状的木头, 浅色的树心脆弱柔软的暴露在空气里,就连战栗都在木然里发不出声音。
塞缪尔气喘吁吁地弓腰立在贺松风身边,他的手臂肌肉涨得通红,青紫的经脉像爬山虎似的打着圈的缠住塞缪尔的手臂,从大臂一直到手指尖,经脉愤怒的突动弹跳。
“你找到想要的答案了吗?”
贺松风再一次的出声, 眼泪从他的眼窝里翻涌而出,融进干裂的唇纹里, 酸涩不已。
塞缪尔头没动, 眼球机械地转向贺松风,额上的刘海早就被汗水打湿,无精打采的耷拉下来, 遮在眼下。
塞缪尔血红色的眼白被垂下的发缝切割成一条条破碎的条纹,像他被贺松风欺骗的心一样,千疮百孔。
他笃定,贺松风和伊凡德绝没有那么简单,可是他又无法从贺松风身上寻找出任何蛛丝马迹。
贺松风的身上没有抚摸留下的红痕,没有嘬出来的吻痕,更别说其他地方了。
贺松风已经干净到犹如芝麻汤圆,现在留下的痕迹都是被塞缪尔亲手掐出来的淤血,青紫发黑,久久散不去。
“没有找到。”塞缪尔回答,“但不代表你没有做。”
贺松风深吸一口气,把酸涩的眼泪硬生生抢回喉咙里,剩下的眼泪被他用单薄冰冷的手背,僵硬地擦过去。
塞缪尔捏着贺松风的腿把他往沙发里一推,两条腿叠在一起,空出一截位置来,塞缪尔直接坐下来。
两个人的体温贴在一起,一个过分的烫,一个过分的冷。
这个动作不代表塞缪尔要求和,反倒他开始更加变本加厉起来。
塞缪尔把贺松风的手机抢走,同时又把手提包的Mac Pro拿出来,左手刷手机,右手检查电脑。
塞缪尔看得认真,眼球迅速从屏幕上的文字扫过去,他像提审犯人那样,对贺松风发出一声声不客气地审讯。
“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他要给你打这么多电话?”
塞缪尔指着小组同学的对话框。
贺松风没有回答,他把塞缪尔的情绪完全忽视,冷淡地注目眼前发生的一切,仿佛今天晚上所有的事情都和他无关。
塞缪尔的情绪和他无关,他自己也和他无关。
“说话。”塞缪尔命令。
贺松风长久的沉默,甚至没有给过眼神。
奢求一个裂开的白瓷雕塑给予反应,这实在是异想天开的事情。
不论塞缪尔如何斥问,贺松风始终保持着那副灵魂抽离的空心模样,脸颊流下的刺眼泪痕,是他这尊白瓷琉璃菩萨相绽开的惊悚裂纹。
“他是谁?”
“你说话啊。”
“他的名字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吗?!”
“名字!告诉我名字!”
塞缪尔的声音像打雷一样,轰得一下炸响,Mac Pro被塞缪尔砸在桌上,屏幕一角撞出一条清晰的裂痕。
巧合的是,今夜是大雨,窗外在同一时间拍响一声惊雷。
“既然你是清白的,你没必要沉默!你解释啊!”
贺松风被吓到了,一双眼睛无神的放空,整个人从身体到大脑都无可救药的呈现出笨拙的空白。
或许是因为刚才被强迫的狠了,他的身体竟然没有下意识的蜷缩,仅是木讷的躺在那里,将断掉四肢的木偶演绎的淋漓尽致。
下一秒,那瓶酒也被塞缪尔摔了。
血淋淋的酒液贴着桌子张牙舞爪的蒙了半边,玻璃碎开还没来得及发出爆裂声音,就先被窗外轰轰烈烈的雨声掩盖。
塞缪尔发泄完,又继续去翻找,试图找到蛛丝马迹好为他无端端的暴怒创造落脚点,不叫他的怒火看上去是无理取闹。
可是接下来任何塞缪尔怎么去找,都找不到第二个能让他宣泄的对象。
贺松风的交际圈空白到几乎诡异,他没有伊凡德的联系方式,也没有和窦明旭建立关系,至于学校里,和教授是邮件联系,语气公事公办;和同学更多是对方单方面的拉拢,贺松风很少会主动说学习以外的事情。
贺松风什么都骗了塞缪尔,他的身份、他的专业、他的家庭、他的过往,唯独只有孤苦伶仃这一件事没有骗塞缪尔。
他的孤独,是打出生起,伴随着不幸已经诞生的。
塞缪尔一转头,看见了被他折磨到从□□到灵魂都变成透明的贺松风。
愧疚心噌得一下冒上来,蒙住狂怒沸腾的心脏,变成一团湿漉漉的烂泥潭,让他开始呼吸困难。
“…………”
贺松风身上那些一圈圈晕开的淤血伤痕,就像针一样,扎眼得刺痛塞缪尔的眼球。
贺松风没有挨打,这些伤痕都是塞缪尔控制他时,这比打还要恐怖,每一根掐在贺松风皮肤上的手指,都是一次攥碎灵魂的凌辱。
贺松风甚至都无法还手,那一声也是唯一的一声大喊,就是他所做的全部反抗。
塞缪尔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做了很过分的事情,他们的关系马上就要出现无法挽回的裂痕。
“sor……”
道歉卡在塞缪尔的喉咙里,他观察着贺松风的表情,却发现贺松风对他的声音毫无反应。
塞缪尔舌头一咬,话锋一转又变成质问:
“so……你没有朋友吗?”
直到此刻,塞缪尔依旧认定贺松风背叛了他。只是贺松风这会太可怜了,他可怜贺松风,不舍得折腾到粉身碎骨、难以挽回的地步。
塞缪尔的语气变得没那么冲,他的视线也从审视,变成了平静的凝视。
一个自以为是的透明台阶,递到透明的快要死掉的贺松风脚下。
贺松风没有踩下台阶,而是眼珠子缓动,一点、一点的挪到塞缪尔的身上。
在塞缪尔自以为是的傲慢注目里,贺松风从喉咙里有气无力地念出三个单词。
I [****] YOU
中间的词,因为贺松风的声音太过于漂浮,难以听清分辨,塞缪尔只听见了我和你。
于是塞缪尔弓背俯首,主动地贴近贺松风,他已经擅自把这句话定义为:I love you,所以靠近的时候,脸上带着势在必得的笑容。
塞缪尔的身体一低再低,像一座山,沉下来,带着要把贺松风压碎的气势。
啪——!!!
一巴掌 ,毫无预兆地扇在塞缪尔的脸上,但事情并没有在这里结束,紧接着塞缪尔就从贺松风嘴里听到了极其尖锐的一句话:
“I HATE YOU。”
贺松风的语气平静的连胸膛都没有过多的起伏,他毫无感情和表情继续说: “Get away from me。”
此时此刻,贺松风的魂魄依旧游离在身体之外,他的眼神依旧苍白的找不见焦点,只是这股强烈的恨意,趋势他做出这样的行为,说出这样的话。
塞缪尔人中凝固的鼻血被这一巴掌打活了过来,鲜血又一次的开始向下滚动,扭曲地在唇缝里打转,找不到逃出去的路。
塞缪尔抬手,把鼻血擦向一侧,嘴角被晕出大片的血色。
塞缪尔捧着双手,脑袋沉得很低,几乎要埋进满是鲜血的掌心里,钻进被血液完全渗透的掌纹里。
贺松风扭身捡起落在沙发底的衣服。
塞缪尔突然出声,幽幽质问:“你说什么?”
贺松风捡起那件衣服,盖在心口的位置,顺口回答:“我恨你。”
此时窗外的瓢泼大雨并没有丝毫要停下的迹象,且越来越大,大到飓风裹着雨点又一次凶恶的拍打窗户,砸得乒乓作响,听得人心慌慌 。
下雨的声音,要比房间里两个人争吵的声音还要大。
如果这个时候,塞缪尔掐住贺松风的脖子,再把他喊叫的声音掐死在喉咙里,就是在这个雨夜把贺松风拖到没人地方锁起来也不会有人知道。
塞缪尔捂脸脸上的手蠢蠢欲动,塞缪尔的眼睛从手指缝里隔出两道冷冰冰的眼神切片,从细窄的缝隙里下流地窥视贺松风。
“你不能这样说。”塞缪尔对贺松风发出警告。
贺松风对他的警告不为所动,自顾自地穿衣服,胡乱挂在脑后的头发被他挽到身前,细成竹竿的手臂穿过去,试图解开纠缠不清的乱发。
“你不能恨我。”塞缪尔再一次地呛声,声音从手掌心里闷出来,听得人喘不过气,“我说,你不能恨我。”
贺松风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顿,他依旧在整理自己,试图把狼狈的自己整理成睡醒前那样光彩照人。
可当他看见自己手臂上一圈圈像墨水一样掐出来的淤血时,心底一沉再沉。
贺松风那么爱美,身体却无端端留下这么多伤痕。
他抬眼,回应塞缪尔的眼神,眼睛里是透切的恨意,恨他把漂亮的自己折腾成这副丑陋模样。
“我说你不能恨我,我对你这么好,你不能!”
塞缪尔感觉到自己的权威被挑衅,声音一下子又变成极端的命令,两只手陡然从脸上拿下来,只剩下满脸穷凶极恶给贺松风面对。
所有的的声音都飞快地泯灭在雨声里。
所有的怒意、咆哮都没能跑出这个房间。
自然,贺松风的求救声也无法逃出这个房间声,所以贺松风一直都没有尝试自救,他知道没人听得见。
塞缪尔坐进距离贺松风更近的地方。
贺松风却忽然起了身,赤着脚逃向塞缪尔一臂远的地方,始终保持距离,拘谨地注意塞缪尔的一举一动。
不过,贺松风再怎么逃,也不过就那点距离,塞缪尔突然手臂前冲,一抓就把人捞进怀里抱住。
贺松风在塞缪尔的怀里一瞬间变成烂木头。
他以为自己要被打了,或者是强.奸,身体直接断开和大脑的链接,漂亮的脸蛋苍白成失神的惘然模样,四肢断在塞缪尔的怀抱里,身体变成烂木板,一双眼睛无力地脱垂进眼眶底。
但换来的是塞缪尔小心翼翼的抚摸,怜悯的亲吻。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眉眼往下深凹,一双渗血的眼睛埋在睫毛下,像极了壁画上的恶魔,只差长出恶魔角。
但塞缪尔没有选择继续把关系恶化,那些对贺松风的怒意,此时此刻全都变成喉咙里沙哑的委曲求全:
“今天晚上的事情我们各退一步,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我可以原谅你对我的不忠,但是你不可以再说这种话。”
变化来得如此突然,让贺松风甚至无法反应。
或许是因为贺松风突然起身的逃避,让塞缪尔意识到再把人往外逼,就真的要抱不住了。
塞缪尔的脑袋埋得很低,他的手指插进贺松风脑后的头发,一缕缕耐心把纠缠不清的头发结解开,就像他正在试图把两个人混乱的情绪解开。
“各退一步。”
塞缪尔再一次把台阶递过去,同时抱在贺松风腰上的手更加用力地往下凹。
不用低头看,贺松风也明白,他的后腰处却对烙出一只清晰的掌印,再过两分钟,淤血就会反涌上皮肤,彻底成为他皮肤诸多伤口的其中一个。
塞缪尔一看就是从小就不缺少物质的孩子,所以他根本就不懂如何珍惜玩具,他只会一再地用粗暴的行径强迫玩具听话,再吵闹的玩具一巴掌下去也会粉碎在地上不得动弹,任人摆布。
塞缪尔今天晚上对贺松风的凌虐,已经是他容忍、退让过的结果。
起码没有真的一耳光上去,把贺松风的电池强行抠掉。
“你累了吗?”塞缪尔问。
贺松风不语。
“我们休息吧。”塞缪尔继续说。
贺松风依旧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他垂下的双手甚至都没有攥起来。
“不说话,那我就一直抱着你,直到你愿意。”
塞缪尔的怀抱炽热滚烫,像岩浆一样,贺松风就像被浸在滚烫沸水里的死虾,身体逐渐发红,逐渐蜷缩。
我愿意?贺松风想笑。
随着塞缪尔的怀抱收紧,一阵强烈的干呕感从贺松风的胃部向喉管冲去,贺松风的身体抽动一下,干哕一声。
但贺松风的胃里只有酒,和极其刺鼻的胃酸。
这些东西一股股从贺松风的喉咙里涌出来,米黄色的沙发和塞缪尔白色的衬衫立刻被染上恶臭的气味。
贺松风没有喝过浓硫酸,但他想,应该就是这个滋味吧。
强烈的腐蚀刺痛盘踞在他的鼻子和喉咙里,每一次呼吸都是对口鼻喉的凌迟,身体里的皮肤被异化成一道道细小的刀片,一呼一吸,刀片震颤,往肉和骨头里钻,把气体切割成不完整的碎片,让呼吸变成一场极其刻薄的惩罚。
而且不光光是口鼻喉在受难,整个内脏都在翻江倒海,它们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识,闹着想从这具废掉的身体里冲出去,小腹下的躁动几乎要把贺松风痛得死过去。
从口鼻里涌出来的巨量红酒,让人分不清到底是血还是酒。
但空气里的酒精浓度暴增,误打误撞的,贺松风为自己再一次自证。
摔在地上的那半瓶酒,的确是被他自己喝掉的,没有第二个人再与他对酌。
贺松风在塞缪尔怀里俨然一副坏掉的模样。
死算不上,可论活又没太大的气。
“你放开我。”
贺松风轻轻说。
塞缪尔没听清,低头侧耳。
“放开我。”贺松风再一次的说话,他的声音最大也就是一股气了。
“我抱你去洗澡。”
塞缪尔的声音剧烈颤抖,物质世界丰富的富少爷迟钝的意识到,世界上仅此一枚的玩偶,被用力过猛是会受伤的,而且并不会因为花钱再买一份就会重新开始。
塞缪尔的手也在抖,他完全分不清酒和血的区别,如果贺松风呕得是血,他不敢想,完全不敢想……
塞缪尔左手搂着贺松风的腰,右手焦虑地把脸上的头发一再的往头上抹去,但头发抹上去很快就掉下来,他的焦虑也死死地扒在这张脸上。
他的腿哪怕是有贺松风坐着的情况,仍在不安的抖动。
“我马上让医生上门给你做检查,我发誓我没有动你哪里,我只是捏着你的手臂、捏着你的腰和腿,我保证我没有伤害你。”
贺松风的嘴巴轻动,他只有一个诉求,那就是:“放开我。”
塞缪尔把贺松风抱到靠近阳台一侧的沙发上,那里没有被纷争波及,仍是干净的。
在这里,他才把贺松风放开。
塞缪尔站在贺松风跟前,两只手无措地摆放,形如做错事的无知小孩,面对现在这个情况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去给你倒一杯水。”
塞缪尔说着,决定先从现下这个令人窒息的酸坏场景里逃离。
贺松风低下头,把现下狼狈不堪到极致的自己收入眼帘。
他深吸一口气,无助地双手掩面。
泪水干涸,只剩空白的悲伤在眼睛里干涸。
等到塞缪尔倒水回来的时候,贺松风已经把衣服穿好,衣服也是脏的,染上血红的红酒印,不用靠近也能闻到胃酸的气味,又苦又涩。
贺松风形如行尸走肉,脚步虚浮地走向公寓的门。
在半路上,不幸被塞缪尔拦下。
塞缪尔说:“你不要穿。”
贺松风眉头皱起,细密的声音从鼻子里嗡出来:“我不能穿衣服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塞缪尔的眉头也跟着皱起,他的手又一次下意识地抓在贺松风的手臂上,在他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又一次把贺松风抓痛了。
贺松风双手捂在嘴巴上,又是一阵呕吐,但他胃里早就空空如也,再怎么呕也不过是对身体的凶残伤害。
声音颤颤悠悠从贺松风的身体里飘出来:“你的意思是我身上这些东西都是你买的,我带不走,是这样吗?”
“我脱。”
贺松风的手捏在衣角上。
塞缪尔浑身猛地一震,脸上写满了困惑和不理解。
他从始至终只是想要贺松风一个解释,但是怎么就变成了他要赶贺松风离开了?他从来从来没有,哪怕是一秒钟都没有想过要把贺松风逼走。
从来没有的事情。
反而塞缪尔的态度一再的退让,能证明他已经开始害怕贺松风的离开。
“我要离开。”
贺松风说。
“你能去哪?外面下着大雨,什么事情你先留下来,洗个澡喝杯水,等医生来,任何事情明天再说也不迟。”
塞缪尔的手死死地箍着贺松风的手臂。
“待你身边的每一秒钟、每一分钟都让我恶心至极,我无法忍受自己继续留下来。”
贺松风甩开塞缪尔的手臂,现在,轮到他的手指着塞缪尔。
“我一定要离开你。”语气斩钉截铁。
塞缪尔听得脑袋嗡嗡响,明明没有被打,但他下意识摸了摸人中,看向手掌心,没有新的鼻血,但他仍然眼前发红发黑。
“那你要是这么说你就全脱了,你的手表、手链,都脱干净,这些都是我给你买的,你都不允许带走。”
一句气话,没过脑子的从塞缪尔胸膛里颠出来。
贺松风还没表示什么,塞缪尔的耳朵自行彻底陷入耳鸣。
他想把话收回,但已经贺松风听见了。
而这句气话的本意也并不是真的想把贺松风赶走,塞缪尔是想让贺松风知难而退。
他想贺松风这么害羞一个男孩子,赤身裸.体从这里离开,去到门外动荡不安的暴雨里,怎么想对方都不会照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