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墨清道:“行云前辈完整传承之地。”
那位上古的符道大能并未给他留下完整传承的线索,但那座虚空残殿,光阴画卷里,他看见太初原陆破碎为九千州,长耀宗所在的那块碎片坠进月亮升起之地——站在那里,月亮就在眼前,仿佛只手可摘。
九千州,唯有一州,可见这样的明月。
青月州。
当然,他并不确实传承就在那里,只是九千州之大,总要探寻一番。
若能再遇行云前辈,得到剩下半部可使根骨再生的残诀——他就能重走剑道。
苍舜拨弄眼前的修长手指:【九千州繁多,你对各州风土人情似乎都很了解】
沉墨清笑了笑:“天枢宗典籍,皆有记载。”
难怪他知道这么多。
苍舜心想。
打小就比那些人勤勉百倍,也难怪能够登凌绝顶。
蹭蹭他。
苍舜忽然昂起脑袋,大声地说:【没有其他妖族,我不用伪装了!】
“我要化形了!”
沉墨清立刻抬手。
抱起这只小毛绒球,摸摸脊背摸摸尾巴,揉揉耳朵揉揉脑袋。
把浑身绒毛揉得顺顺的,撸成一只齐整的小毛绒球。
苍舜:“……”
雪白小兽一声不吭,舒舒服服地趴在年轻人族手臂上,溜圆兽瞳眯起,尾巴一摇一摇,变成一坨软软的小白糖糕。
不变回去也行。
小毛绒球抬起小脑袋,黏着沉墨清的掌心,发出小小的“咪呜”。
再摸摸。
沉墨清掌心覆上那只软软的小脑袋,揉来揉去。在这只妖皇看不到的地方,不动声色地微松一口气。
不是他不喜欢化形的妖皇,而是这只妖皇一变成人,就长出了八只手。也不毛茸茸,软趴趴,圆滚滚——只剩黏了。
或许是海边独有的八爪鱼。
怀里的小毛绒球又开始蹭蹭他的手指手腕,黏黏的,在他胸口到处轻拱。
沉墨清对上那双圆溜溜的妖瞳,摊开掌心。
掌心里落下一只毛茸茸的雪白爪子。
青月州,六千下州中,一个数千年都未曾出过元婴修士的小州。
此州有数十个凡人国度,最大的国度名为耀国,位于青月州中枢之地。
耀国皇城,天色尚早,濛濛细雨笼过城外林间。皇城口的道边支起一家馄饨摊,一位年轻的白衫客人撑伞而来,抖落伞面雨珠,要了两碗鲜肉馄饨。
摊主见他虽容貌平平,却气度沉如松竹,肩上更是趴着一只圆头圆脑的小白虎,不敢怠慢,两大勺馄饨入碗,热汤一滚,撒上一点耀国特有的折月草,鲜味冲鼻。
馄饨皮薄馅厚,肉嘟嘟地在清汤里翻滚。其中一碗被沉墨清连汤勺带碗一起买下,推至某只下巴搁在桌边的雪白小兽面前。
“客官,您这是……养了只大虫?”
摊主凑过来,打量那只学人喝汤的小白虎,顿觉新奇有趣。
“客人真是了不得,连大虫的崽子都能抓来!”
【他骂我是虫?】
苍舜声音幽幽的。
沉墨清没找到辣油,放下手腕,淡定地道:“是在夸你。”
他来到此界,已换了一张脸,妖皇也因为三根小鱼干的重金,对自己施了伪装法术。
这只似猫似豹的雪白妖兽,在外人眼中成了只小白虎。
苍舜坐在桌边,一口一个热腾腾的小馄饨,喝了小半碗汤后抬头:【为何没有鱼肉馄饨?】
“进城后找找,带你去吃。”
苍舜微微扬起嘴角,分了一小半馄饨给他。
虽然喂了不少灵兽肉,也没见这个人身形有什么变化,还是瘦。
多吃点。
旁边传来摊主惊呼:“这大虫还会用勺子!”
“……”
雨过云散,沉墨清抱着妖皇,随众人入城。
刚来到青月州,他便召出奈何卷轴,想看看是否会和之前一样与此地产生感应,触发秘境——结果无事发生。
来到耀国边疆、皇城之外,他又召唤过两次奈何卷轴,皆无反应。
高耸城墙,城门口贴着数道符箓。沉墨清目光微停,符箓法力低微,落笔的符文脉络却十分精妙,一看便是长久绘符之人一笔勾成。
他的手指一翻,指间已夹着一粒纹银,向守城士兵打听绘符之人。
那士兵瞥了他一眼,悄悄将银子塞入袖中,目不斜视地道:“皇家御赐之物,尔等不必再问,快走。”
耀国皇城,车马辐辏,川流不息,是一座热闹的凡人国都。沉墨清并未在此察觉到灵力,倒是有一股缥缈的龙气,自东边的皇宫升腾而起。
他感知片刻,神情不变,继续缓行于街道上。
龙气淡薄,日落西山,此地国运,即将到头。
苍舜左看看右看看,目光不断扫过如流街道,再仰起头,望着那个眼眸清和的年轻人族。
凡人城池没有那么多烦人的虫子,也不错。
若一切尘埃落定,他也拉着这个人游历九千州,赏遍世间景。
就是千年前,他没怎么去过妖界外的其他地方。到时候,还要让这个人给他说说哪里有趣。
苍舜想到日后和沉墨清四处游历的情景,嘴角扬起,下意识抓住那修长的手指。
指尖微微一湿,好像被……轻咬了一口。
沉墨清:“……”
他的脚步微顿。
怎么又咬人了。
这只咪咪最近不知怎么回事,化形后好像长出了八只手,不化形又会咬人。
沉墨清冷静地思考片刻。
捏住妖皇软软的后颈皮——轻飘飘提溜了起来。
就这么提溜着这只小毛绒球,一晃一晃地走了。
被提在半空的妖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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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今天留言的小天使发个小红包嗷~
石桥横过城中长河, 桥上行人三两,桥下船舟如流。
年轻修士的白衫拂过青石阶,登临桥头, 观河面游船,顺手给怀中蓬松松的小毛绒球喂小鱼干。
苍舜咔嚓咔嚓地啃完一根酥炸小鱼干, 新的一根已送到嘴边。
再咔嚓咔嚓地啃完,新的一根又送到嘴边。
他按住小鱼干, 抬头。
【我吃饱了!】
沉墨清:“拿着磨牙。”
苍舜:“……”
他没接小鱼干,而是轻轻拉住沉墨清的手。
沉墨清指节一顿,飞快收回。
不给咬。
又反手递过来一块桂花糕,往妖皇爪子里塞塞。
苍舜:“…………”
他就知道!
雪白小兽气呼呼地跳到了年轻人族肩上, 开始用毛绒身躯拱他。
沉墨清垂眼。
莫非这只妖皇成年之后才开始换牙, 所以天天喜欢咬人。
苍舜抬头。
他为什么不喜欢我亲他。
他见过一些小妖, 遇到亲切之人都会这样……又没有亲其他地方。
雪白小兽一声不吭地揣起两只小爪子,压在胸口下面, 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柳树垂堤,一枚柳叶掠过石桥, 被一只修长的手接住, 轻轻放在雪白的毛绒脑袋上。
雪白小兽一动不动,细长柳叶软软垂落眼前,成了这只小毛绒球的遮阳伞。
沉墨清带着头顶柳叶的小毛绒球穿过流水长桥,两侧街道逐渐繁华, 一家酒楼临河而建, 从二楼可眺望河岸风光。
玉色茶盏盛着碧汤,弯叶浮于茶汤之上,宛若井中映月。
“客官,您尝尝, 这可是我们这儿远近闻名的月香茶,茶香沁鼻,绕梁三日啊!”
沉墨清端起茶盏,茶雾微湿他的眼睫,修长手指敲敲桌面,一粒纹银滚落。
在店小二一下子热切起来的眼神中,他道:“店家可知城中月家?”
乌皓的万魂幡中,一位名为月照霜的年轻魂魄托他为家人带话,其家族正在青月州,耀国皇城。
“月家?那谁不知道啊!月夫人最心慈了,每逢冬日必施粥,平日也经常照顾我们这些邻里街坊,大家伙都很感念月夫人恩德!”
沉墨清又取出一粒纹银,店小二眼都直了,话头开闸似的不断往外流:“要说月夫人也是有福报的,生了个女儿竟有那仙人资质!二十年多前被仙人亲自接走,听说当时仙鹤绕城,月小姐三次拜别母亲,那叫一个感人!”
“就是月夫人近两年身子不太好,请了多少名医也难治,街坊们都盼着她早日康复呢。”
沉墨清浅尝一口碧色茶汤,放下茶盏,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凑过来,就着他的手也喝了一口。
“你们这有鱼肉馄饨吗?”
店小二挺起胸膛:“我们醉仙楼可是远近闻名第一楼,别说鱼肉馄饨,您就是要天上的飞鱼,都给您抓来炖咯!”
“那好,一桌飞鱼宴,”沉墨清放下银子,抱着雪白小兽起身,“我今夜再来。”
巷落深处,一间府邸,大门半启,门后站着一位管家服饰的男人,打量眼前的白衫客。
“听下人说,公子自称是我们家小姐故友?”月府的王管事声音十分客气,“敢问可有证明?”
沉墨清三言两语,简单描述了一下月照霜的长相。
王管事“呵呵”一笑,袖子交叠于身前,脸色不变:“对不住,夫人这几日身体不适,不见客。”
“王叔,你在和谁说话?”
一道声音从旁边响起,一身绸衣的男子向门口走来。
王管事见到那人,脸上笑意登时热切了几分,直接无视沉墨清,迎向了他:“月少爷,您来了。”
他上前几步,对那绸衣男子低语几句,男子瞥了一眼沉墨清,没仔细看他的脸,目光在他肩头的雪白小兽上微微一停,冷笑一声:“又是自称我姐姐朋友来混吃混喝的骗子?这种人每年都要蹿出来几个,赶都赶不完!”
说完,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色泽鲜亮的瓷瓶:“这是我昨日重金拍下的仙人灵药,是那临仙门赐给内门弟子的秘药,市面上就流出了这么一颗。姑姑吃了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亲自送给她。”
沉墨清一扫那丹药,一品初期,炼气丹药,只有强身健体之效。
王管事听完,热烈的笑容淡了点,又干笑两声:“您和夫人真是姑侄情深……就是对不住啊月少爷,夫人确实不见客,昨日她才说,谁来都不见……”
绸衣男子皱了皱眉:“那你喊兰姨来,让她带给姑姑,明日合着晨露一起服下,切记,一定要日出前的晨露,效用最好。”
王管家应是,想起旁边还有一人,正要抬头打发了,却见长阶空空,那白衫男子已无踪影。
“下次再遇到这种骗子,别跟他废话,直接一通乱棍打出去就行!我姐姐是何仙资,怎会和那种人来往交友!”
“是,月少爷说的是。”
月家府邸,庭廊长深,泉流石间。
沉墨清穿行于廊下,观斑驳竹影映照院墙,乌沉眼眸划过微光。
“灵眼。”
一座凡人城镇的凡人府邸,居然有一处极为珍稀的灵眼,源源不断溢出灵力,笼罩一府之地。
这个灵眼十分特殊,方才在月家府邸外,他居然感知不到一丝一毫的气息外泄,只有真正进入府内,才觉灵力澎湃充盈——隐隐比皇宫龙气还要强盛。
难怪月照霜的魂魄带有淡淡金芒、不同凡俗,皆因受此地灵气滋养培育。
【天然灵眼,就算在中州也不多见】苍舜拨弄他的衣角,揉来揉去,【有法力刻意掩盖,除非元婴以上,无法察觉到灵眼存在】
沉墨清略微沉吟:“看来有元婴之上的修士来过这里。”
青月州多为凡人,修真门派寥寥,修为最高者不过金丹初期。
月白外衫掠过雕花游廊一角,垂落时,已在一扇花鸟屏风之后。
门窗紧闭的卧房萦绕一股清苦药味,花鸟屏风隔开床榻,一位发丝掺白的妇人静静躺着,呼吸几不可觉。
沉墨清从她的眉眼间认出了几分月照霜的影子,只是脸色枯槁,已是灯尽油枯之相。
屋内屏风被轻轻敲响,睡眠极浅的妇人惊醒,偏过头,发现屏风后站着一道模糊的修长身影。
“月夫人,”不等她开口喊人,清雅悦耳的声音已响起,“我受令千金所托,特来拜会。”
妇人一怔,立刻就要坐起,因为动作太急,才起到一半就剧烈咳嗽了起来。
屏风后的身影微一抬手,妇人只觉一道轻柔的力量托起了她的身躯,因为久病乏力的身体好像恢复了几分精力,慢慢坐了起来。
屋门和窗户随风而开,明亮的光线照进,驱散些许药味,妇人看见一角月白衣衫从屏风后绕出,年轻男子以木簪挽起几缕乌发,身姿修长如松,气质清润如竹。
果然是仙人。
妇人原本黯淡的眼睛亮起了晨曦般的明光:“仙师是……霜儿的师长同门?”
沉墨清望见她一下灿亮的眼眸,静默片刻,道:“是她故友,路经此地,为她捎来一句话。”
苍舜微微抬头,看着年轻人族的神情,无声将掌心搭上他的手背。
妇人嘴角带笑,刚要说什么,又捂住嘴咳嗽了起来,断断续续咳嗽好几声,才又挤出一个笑容。
“霜儿这孩子也是,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给家里捎封信回来……不,是我失言了,霜儿自小勤勉,一定是在师门刻苦修行,日夜不停,也没什么闲暇时间。不写信也好,不能耽误了她的大道。”
她苍白的脸上浮出些许欣慰,只是当目光落过沉墨清身后,见那空无一人,眼底又添了几分怅然。
沉墨清垂下眼睫,一只白瓷瓶已轻轻置于床头:“这是月师妹托我给您带的丹药,能治夫人旧疾。”
妇人双手捧起丹药,不断用手摩挲细白瓷瓶,嘴里喃喃念叨:“这……这很贵吧,听说仙人们都不用人间金银,一块灵石便是千金也难买到,她年纪轻轻,又能攒下多少灵石啊……”
“月师妹勤勉,师门多有赏赐。”
妇人抬头:“只是,月儿离家时才八岁……怎知我近几年才犯的旧病啊?”
沉墨清神色不变:“宗门内赐之药,本就可消凡人疾病,延年益寿,师妹希望您能长寿平安。”
妇人疑惑尽消,将那丹药仔细收好,撑住床头花梨柜,慢慢起身。
她的笑容亲切,细纹密布的眼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既是霜儿朋友,也是我月家贵客,还请仙师小留几日,可好?”
竹林绕池的客房内,年轻人族临窗静坐,月白衣衫如雪铺落床榻,上面一只雪白小兽溜溜达达。
【迟早要告诉她的】
闭目修炼的沉墨清安静片刻,道:“以丹药调理,还能有百年寿命,若现在得知,只怕会悲痛之下,撒手人寰。”
苍舜跳到他的膝头,仰头看他平静的眼眸。
他知道,这个人刚才也想他的娘亲了。
他的娘亲应当也是个极好的人,才能教出这样的他。
苍舜不想让他难过,于是转了个话头:【此地不太对劲】
沉墨清轻“嗯”一声。
月府有灵眼庇护,凡人就算无法修行,长年累月受灵气滋润,也能无病无灾,长命百岁——然而,那位月夫人却是一副早衰之相,若非他们今日到来,只怕明年便不在人世。
“寻常之地异常之处,纵然没有机缘,也不能视若无睹。”沉墨清轻轻捏了下苍舜爪子,“还要请妖皇陛下陪我耽搁一段时间。”
苍舜嘀嘀咕咕:【不是说了,你去哪里,我都陪你】
【等你日后要杀上那个破烂宗门,掀翻修真界,我也陪你】
千难万险,与千万人为敌,都无妨。
谁让……这个人现在只有他呢。
苍舜一声不吭地贴在年轻人族身边。
沉墨清眸光微动,轻轻地笑了起来,正要说什么,见苍舜微微低头,凑近他的指尖——
飞快收回手指。
苍舜:“?”
雪白小兽立刻抬头,睁着圆溜溜的兽瞳,一眨不眨看着他。
沉墨清与这只妖皇对视。
圆溜溜。
毛茸茸。
“……”
他又落下手指,摊开掌心,被雪白小兽一脑袋埋进掌心里,软乎乎地蹭来蹭去。
沉墨清揽起这团黏糊糊的小白糖糕,眼尾微弯,道:“若是你……”
话还没说完,他咳出一口血。
苍舜瞬间抬头,只见身边的人捂住嘴不断咳嗽,鲜血溢出指缝,丝丝黑纹攀上他白皙脖颈,渗透进脆弱淡青的血管之中。
那漆黑的纹路犹如幽冥中燃起的烈火,泛着诡异而不祥的气息,寸寸吞噬了年轻人族苍白的身躯。
这一刹那,妖皇的眼眸如笼最刺骨的寒霜,掀起滔天怒火。
——魔渊腐蚀!
第41章
身躯仿佛被寸寸撕裂, 耳畔回响万千人的哀嚎,沉墨清闭目,强行咽下喉中腥涩, 眼尾冷冽,神识入定。
灵海剧烈翻涌, 原本端坐的元婴眉心紧蹙,一丝丝黑焰燃烧金身。
枯木回春令已然沉眠, 至今仍未复苏。沉墨清盘坐灵海,直接以神魂对抗那焚烧元婴的黑焰。
昔日屠戮魔渊血海不止千百遍,何惧侵蚀!
他的眉心亮起一抹金芒,宛若烧灼晦暗长空的流火, 笼罩于元婴周身, 凝实金身。
黑色火焰被金芒压制, 缓缓将熄——下一刻,灵海掀起巨浪, 一大片幽黑涌出海面,仿若幽冥洞开, 无数阴魂哀嚎充斥灵台。
沉墨清神识剧震, 于众生悲恸之中,听见耳畔一声熟悉的悠长叹息。
“既要解脱生魂,引渡轮回,就要替亡魂承担生前因果。”
“既要消解魔渊腐蚀, 化解世间之恶, 就要以己身承受此恶。”
“因果加身,重于世间至高之山,至深之海。”
“这便是你要走的道,前路无终, 后路无退,若不登天,便以身殉道的断头路……”
声声叹息,飘忽远去。
沉墨清缓缓闭目。
原来,为亡灵引渡轮回,为众生寻求解脱亦要承受恶果,以一己之身,担下万千人过去今时来日的因果。
这便是天道之道,本非凡人之躯可以承担。
他眉心原本黯淡的金芒再度烈烈烧灼,灵海之上,两条大道横亘而起,充满杀机死寂的漆黑与生机轮转的金芒——杀伐轮回之道!
神识与元婴同时金光大放,再度烧灼腐蚀灵海的大片幽黑——魔渊的黑焰以极为缓慢的速度,一点点褪去!
灵海沸腾,己身亦受烈火焚烧,剧痛之中,沉墨清神情不变,笔直端坐,宛若狂风中咬定岩石的青竹。
他已踏出,绝不回头!
现世中,一双赤色妖瞳燃起无边怒火。庞大妖兽一步踏出,无数妖纹轰然爆开,化作璀璨的星海呼啸汹涌,环绕那个血染白衣的年轻人族。
——然而,就算妖皇力量滔天,也无法掌握生死轮回,无法化解魔渊腐蚀。
苍舜的瞳孔死死锁住沉墨清身影,心脏仿佛被冰棱洞穿,在刺透骨髓的寒冷之中,连痛苦都变得麻木。
赤色眼眸再度烧灼,如焚尽长空的烈日。妖皇沸腾的妖力毫不留余地地倾泄而出,渡向年轻人族。
如果一定要他受魔渊腐蚀,那就与他同渡!
心念刚起,苍舜的目光一定。
一条无形锁链缠绕在他和年轻人族的手腕之间,将他们相连。
苍舜毫不犹豫抓住锁链,浑身妖力暴涨。锁链震颤,沉墨清脖颈之间的漆黑纹路一点点褪至手腕,沿着无形链条,被苍舜悉数吸入己身。
覆落的眼睫微动,沉墨清听见一道冷铁般沉坚的嗓音:【纵有因果,我替你担】
眼睫缓缓抬起,乌沉眼眸映出雪白皮毛飞扬的凛然妖皇,每一根毛发皆散发至洁银霜,宛若降临于他面前的皓月。
象征腐朽的黑纹皆被剥离他的身躯,转移到妖皇身上,黑焰再度燃起,要吞没雪白。
苍舜冷笑一声,与生俱来的天道之运,将那些黑焰一瞬绞碎。
妖界之皇,不受邪侵。
璀璨妖文汇成的星海静流,庞大的妖兽微微垂首,抵上年轻人族苍白额角。
【没事了】
“嗯。”
冷汗浸透衣衫,沉墨清的身形微晃,还未后倾,已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揽住。
俊美张扬的黑发男人坐在他身边,抬臂扶住他的肩膀,指腹轻轻抵住他的唇角,灵力微转,拭去了苍白唇边的血迹。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又按住他的后颈,贴着揉了揉,微烫的灵力缓缓注入。
沉墨清闭目,调息片刻说:“可以了。”
他对上那双近在咫尺的赤红妖瞳,眼底划过一丝笑意:“这一次,还要多谢咪咪。”
苍舜不吭声,又抬起袖子,给他擦擦额角的冷汗。
沉墨清检视了一下灵海,确定元婴无恙,神识放出,悄无声息地笼罩月府。
忽然发作的魔渊腐蚀、因果反噬,不知是否和青月州,和此地灵眼有关。
又或者,青月州是上古时期长耀宗旧地,自有玄妙的天地大道气息?
沉墨清正要和身边的妖皇说我们出去走走,一只有力的手抵住他的后脑,将他往前轻轻一推。
苍舜一言不发地将他抱在怀里,双臂揽着他的肩膀,低声说:“还好你没事。”
“下次,有我在,也不会有事的。”
沉墨清动作一顿,微微笑了笑,又要说什么——
苍舜将他抱紧了一点,低头嗅嗅他的乌发,又蹭蹭他的脸庞。
沉墨清:“……”
沉墨清:“君子授受不亲。”
“我是君子吗?”苍舜长眉一挑。
沉墨清心道确实。
是在日头下晒化了的白糖糕,格外黏。
苍舜发现自己不仅比这个年轻人族高,单手能绕过他的腰,抱起来下颌还刚好可以压住那乌发,喜滋滋的,不停用下颌蹭蹭沉墨清发顶。
沉墨清无言数秒,道:“妖皇陛下以前也是这么和人相处的?”
苍舜:“??”
苍舜低头,看着被他揽在怀中的人,绸缎般的乌发散在白衫之下,勾勒出漂亮的削瘦脊背。
一想到若是怀中之人换成别人,顿时膈应得都要吃不下鱼了。
默默收紧手臂。
还好不是别人。
这只妖皇仗着自己手长又高大,紧紧地把年轻人族搂在怀里,按着那弧度漂亮的脊背,完全压进自己胸膛。
可惜化形后就没有绒毛了。
不然能用绒毛包裹住他,不给别人看见。
遗憾地再蹭一蹭。
沉墨清:“……”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变成一大团毛茸茸的妖皇那么喜欢拱他了。
可能这只咪咪就喜欢用绒毛拱人。
下一刻,苍舜怀中一空,立刻扭头——
年轻修士站在门口,笑道:“咪咪,走了。”
说完,一步跨过门槛,衣衫飘然而出。
苍舜:“……”
一只雪白小兽飞快跳出房间,被年轻修士微微俯身,接在了怀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