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脸色这样苍白?头疼吗?”
教授愣了一下,仔细感受了一下,大脑似乎确实有些胀痛,但更多还是想要啃咬手指。于是他点了点头——然后顺理成章地被人紧紧搂进怀里,带他离开了这片寂静到令人焦躁的黑松林。
对方现在似乎没有和他深谈的意愿,诺瓦十分娴熟地将下巴抵在人肩上,有些疲惫地想。
……不过也好,也许他们两个都该冷静一下……也许他需要画一幅思维导图,帮助自己理解这种陌生的、令他感到焦躁不安的情绪究竟是什么东西,等冷静下来后再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冷静个鬼。
一回到奥西里斯城,门刚被关上,尚且沉浸在某种将他搅得乱七八糟的思考与情绪当中的教授,就猝不及防地被人推到了门板上深深亲吻。
他的双手被按在头顶,另一人的膝盖毫不客气地别开了他的双腿,从而彻底抵住了他的本能挣扎,令他完全动弹不得。
一个真正的深吻,不算温柔,甚至颇为粗暴。炙热的呼吸连同心跳紊乱颤抖着,微凉的舌尖毫不客气地撬开他的唇齿,用力刮蹭着他的口腔黏膜,勾缠他的舌头,甚至恨不得深入舔舐他的咽喉,将他的喉管一齐扯出来吞下去,很快教授便尝到了些微的血腥味。
……但是一种充沛浓烈的情感传递了过来,他像是一台型号过于古早的机器,慌乱地试图分析那些无比陌生的指令,完全过载的大脑甚至令让他放弃了本能的抵抗。
“……为什么不咬我?”
教授急促地喘息着,有些茫然地睁大被迫蒙上一层水雾的灰眼睛。罪魁祸首已经稍微退出来了些,强硬有力的手臂牢牢支撑起他因缺氧而有些站不稳的身体,抵在腿间的膝盖则阻止了他的下滑。
救世主将前额轻轻靠在他的额头上,蓝眼睛中溢满了某种令他莫名不安失措的情感。他同样微微喘息着,低下头来,异常温柔地亲了亲黑发青年肿胀发红的唇瓣。
“还疼吗?”阿祖卡伸手摸了摸自家宿敌的后颈,温柔地低声问道,也不知是在问头疼还是嘴巴疼。眼见人还有些发懵地摇了摇头,眼睛和嘴唇都是湿漉漉的,看起来乖得要命,又很可怜,简直让他心里一阵阵酸涩地发软。
诺瓦忽然抓紧了另一人的肩膀,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猝不及防的小声闷哼。他被人抱了起来,压在了床上,随后是细细密密、层层叠叠的亲吻,铺天盖地着向他倾倒,简直像是一面朝着正在沼泽上歇息的水鸟劈头盖脸落下、令其动弹不得的网。
“您究竟吃了多少苦,又独自承受了多少东西……”
无数亲吻的间隙,他听见恋人在他耳边颤抖着喃喃低语,声音沙哑哀恸,几滴冰凉而滚烫的液体就这样轻柔而深重地砸在他的脸上——然后顺着他的嘴唇淌了下去。
他被那苦涩发咸的味道彻底吓到了,像是一只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惊得炸毛的猫,灰眼睛瞬间睁大,本能地伸手去勾另一人的脖颈……然后又被人按住了双手的手腕,死死按在脑袋两侧,倒在床上动弹不得。
他所看见的是一双居高临下的、美丽到令人心碎的眼睛。
一种极为深邃清澈的蓝,虹膜的边缘有一圈奇异耀眼的金,此时其中那些令他无法辨别的、危险而深重的情感,正在从中倾泻而下,而他是即将被其淹没的溺水者。
……阿祖卡,他本能呼唤着恋人的名字,在对方低下头来,开始不轻不重地用牙齿含咬他的颈侧时,他一时忘了那被人咬住要害的毛骨悚然,甚至忘了生气,只是费力而笨拙地支撑起脑袋,试图凑过去亲吻救世主的侧脸,亲了几下没亲到,甚至咬了对方的耳朵几口,还吃到了几缕头发,只好皱着眉呸呸吐出来。
这种小动物似的安抚方式似乎将人逗笑了,对方叹了口气,终于松开了他的手,转而将他紧紧搂在怀里。
……将他锁起来,来自肋骨之间的声音在救世主的灵魂深处几近失控地咆哮着,将他关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驯养他的身体,剥夺他的神智,每天都把他喂得饱饱的,让他的月亮除了欢愉与享乐之外再也无暇思考那些该死的自我折磨与“伟大”的牺牲,谁也无法再次伤害他的月亮,哪怕是他,或者对方自己。
“……我不明白。”
就在救世主的大脑里几近本能地冷酷盘算着这一计划可行性时,忽然听怀中人闷闷地小声说道。
……在这一方面,他那聪明绝顶的宿敌着实太过单纯稚嫩了,居然完全被他的几滴眼泪彻底迷惑了,放下了一切防备之心,甚至主动凑过来蹭了蹭他的脸颊,显得分外柔软甜蜜。
“你憎恶试图操控你的人生的诸神,你发誓要向他们复仇。”那双烟灰色的眼睛分外严肃地注视着他:“可我也是操纵你的人生的罪魁祸首之一。”
——这种对于复仇的渴望,几乎是支撑对方走到今天的最大原因之一。
“你应该恨我,报复我,这才是正常的逻辑。”
黑发青年的眉头十分不解地拧了起来,看的阿祖卡忍不住磨了磨牙,十分想当场将人按在床上操到崩溃,直到人哭都哭不出声着浑身痉挛无声失禁,让他亲身体会下究竟什么才叫做“报复”。
“那么您会恨我吗?”但救世主只是捧起那张可爱又可恨的脸,在人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声音轻柔低哑:“我愚蠢到亲手杀了您,我与误解污蔑您的声音同流合污,我沦为了伤害折磨您的神明与帝国的帮凶……”
“这不是你的错。”教授皱紧眉头,下意识反驳道:“甚至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我努力促就达成的。”
“那么这也不是您的错,”阿祖卡忍不住微微笑起来。
“而且也不是逻辑能够解释清楚的事,先生。”他低下头来,温柔地吻了吻黑发青年那紧紧蹙起的眉头:“我该如何解释呢?也许是因为我比憎恨任何仇敌都要绝望而清醒地爱着你,只有你……”
“——就像您现在毫不犹豫地选择偏爱我一样。”
第374章 眼泪
他离得太近了,教授想,像是太阳落在海面上,金色的海洋,金色的火焰,潮水卷起的金色水雾——但是并不烫手,也不刺骨,反而如烟雾般,又轻柔又暖和,湿润而新鲜,悄无声息地充斥占领着他的肺,让他的胸口发光,每一次呼吸都会在鼻腔和胃里反复品尝到那深沉柔和的气味。
那个人用温暖的掌心捧着他的脸颊,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他在笑,眉眼和唇角间的弧度十分温柔,蓝眼睛却很哀伤,似乎有什么透明的东西包裹了他,包裹了他们,毫无保留地传递着彼此的信息。
人类通常不会如此。对于这种生物来说,爱与信赖着实太过脆弱,而且难以捉摸,于是他们将其称作“奢望”,同类间的质疑、猜忌与仇恨才是永恒不变的主题。但是这种奇异的、如同融为一体般的坦诚令他感到安全,就像蜷缩在母体的羊水中一般,他感到自己像是成为了一个永远不必发愁的富翁。
“……我想起来在哪里看见过了。”教授突然开口道。
黑发青年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神明尚且流淌着悲伤的眼睛,抚摸他潮湿的、柔软的浅金色睫毛。
……十分熟悉的眼睛,以至于瞧见他的第一瞬间便令他感到分外恍惚。
【我在办公室里昏迷的当天下午,被送往医院之前,我在自己的电脑屏幕上发现了一个陌生的软件。】他用母语喃喃自语道:【没有名字,是一本书的模样,我还以为是电脑中了病毒……而这个软件大概就是创世之书投射在地球上的载体。】
……话说诸神和创世之书还挺会与时俱进。
发现这一软件无法卸载、甚至会自动出现在他所使用的任何电子产品之上时,他将所有数据转移备份,决定尝试点击。结果刚一打开,只瞧见这大概是一组占据了整个屏幕的、异常精美的画册——或者说,漫画?随后他便忽然一阵眩晕,失去了意识,再次清醒时便是躺在医院里,医生用一种忧虑的眼神望着他,异常严肃地告诉他,他的大脑出现了一些问题。
后来他似乎再也没有在任何电子产品之上瞧见过这一软件,某种奇异的力量阻止他去触碰,去回想……直到现在,直到被命运之神点破,他才想起自己并非什么都没有看见——他看见了一座墓碑,还有蜷缩在母亲墓前的男主角的眼睛。
……一种极为深邃清澈的蓝,虹膜的边缘有一圈奇异耀眼的金。
“……我有一个猜测,”教授沉默了片刻,缓缓睁开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一个大胆的猜测,关于我的大脑里那些连医生都说不清的病变。”
“我曾在‘脑瘤’导致的幻觉中瞧见了‘暴君’所遭受的折磨,当时我只以为是病变引发的谵妄现象,但这其实是我的亲身经历——我已经历过这一切,只是我的记忆在时空裂缝的剧烈冲击下丧失了。”
“看见‘漫画’,昏迷,这时我的灵魂已经进入安布罗斯大陆。成为‘暴君’,死去,灵魂由于世界线回转导致的剧烈波动重回我的世界,然后确诊‘脑瘤’……”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所谓‘脑瘤’就是诸神残留的、尚未被彻底消耗的灵魂碎片,它们寄生在我的大脑里。”
阿祖卡的手指颤抖了一下,他的嘴唇慢慢抿了起来。
“……接下来我病死了。”教授顿了顿,继续冷静地说了下去:“而两个世界明显时间流速不同,这时我的灵魂得以再次进入了安布罗斯大陆——然后遇见了你。”
比起“前世”,其实用一种游戏中的术语来解释更加合理——这是男主、女主、男二和反派的第二周目,只是主角团有创世之书作为存档点,拥有第一周目的记忆,而反派不是安布罗斯大陆的人,所以他没有第一周目打出‘暴君’结局的记忆。但是由于吞噬诸神灵魂碎片叠加的永恒debuff,他的身上还残存着“疯王”的一部分,导致他精神状态不稳,偶尔会产生支离破碎的幻觉……
没有主角光环就是这样的,他的脑海里忽然颇为幽默得冒出来这样一句话,但是另一人的眼神阻止了他将其脱口而出。
“……为什么这幅表情?”诺瓦颇为不安地伸手,试图去拥抱身上的人:“我甚至比记忆更早认识你,你该感到高兴才对。”
……被抱得很紧,以至于周身骨骼都在咔咔发抖。但他不想将人推开,反倒鼻子莫名其妙开始一阵阵发酸。
他现在是……想哭吗?漂泊终生的异界灵魂分外茫然而费力地思考着,可是为什么?
阿祖卡感到自己的脊背在因无法忍受的痛苦而剧烈蜷缩起来,像是尝试用那些强烈到近乎粗暴的情绪来构造一只安全的巢穴,试图将身下的人彻底包裹住再将其仔细喂养。
一切疑虑都有了解答。那些如影随形的自毁倾向,那些深夜无法逃脱的梦魇,甚至那些对于失去理性和神智的恐惧……
真相是如此残忍,令他被悲恸的潮水淹没。那些值得被世俗夸耀的一切,在那个人面前变得荡然无存,他在他面前赤条条的,只余下迟钝与无知,一个最愚笨不过、自私不堪的人。
……可是他不会因此放手,救世主冷酷而残忍地想,绝不。他是他伟大而不朽的仇敌,承载他罪责与耻辱的镜子,他的生命中一切最为激荡不堪的东西……他的月亮。
他那不幸的宿敌明显被他的状态吓到了,将双手试探着深入他的肋骨之下,在他的后脊处轻轻拍抚着。
阿祖卡沉默了片刻,终于将那些可能会吓到人的暴虐情绪藏了起来,转而将身体支撑起一些,以免将人压得喘不过气。
他甚至还能低下头来,温和地亲吻着黑发青年的额头,眼睛和嘴唇,爱怜的,仔细的,一次又一次,直到将人亲得忍不住伸手抵住他的嘴唇。
“……别亲了。”教授隐忍地抿起嘴唇,在他的掌控下微微别开脑袋,却是顺势将侧脸贴进他的掌心里。
“为什么?”救世主低声问道,又轻轻吻了吻恋人的手心:“您现在看起来很想让我亲亲您。”
——迷茫,柔软,委屈,像是被什么东西惊吓到了,不知所措地蜷缩在他的身下,看起来可怜得很。
“……我没有。”黑发青年皱紧眉头:“我不需要亲亲。”
他甚至下意识开始长篇大论,试图用这些理性的分析隔绝开来那些令他不安的情绪:“根据现有信息分析,我们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当时的最优解,包括我的‘死亡’,无论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都是达成最终目标的必要环节。毕竟从结果上来看,就连‘脑瘤’的存在或许都是有益的,可以增强灵魂的耐受性,使我能够更好地承受穿越时空裂缝和吞噬神明碎片带来的负担……”
“教授。”阿祖卡非常平静地打断了他:“不想惹我生气的话,就别再说这种话。”
“……我没有故意惹你生气。”
“我知道,您不是故意的。”他温和地将那些散乱的头发捋到脑后:“只是您不必这样,不要在这种时候还要强撑着安慰我。我希望您可以在我面前展现任何情绪,向我肆意地发脾气,恐惧,怨恨,委屈,不安……”
无论是谁被迫承受这种无耻而不公的恐怖灾祸,被一次又一次毁掉所拥有的一切,遭受了如此可怕的苦难,付出了如此巨大的牺牲,只要是活着的人类,都会产生足以摧毁一切的巨大痛苦——哪怕被时间淹没,哪怕被理性说服,但是痛苦就是痛苦。
那双烟灰色的眼睛依旧非常茫然地看着他,但是一种明显潮湿起来的薄薄水雾,以一种令人分外心疼的方式一点点漫了上来。
“……就是这样,好乖,”阿祖卡低声说,轻轻吻了吻他的眼睛,直到舌尖尝到某种咸涩的味道:“真是好孩子。”
黑发青年似乎被他弄得越发无措,他下意识想要偏头避开这种令他不知该如何应对的安抚,却被掌心温柔而固执地固定住。陌生的酸胀充斥着胸腔,喉咙一阵阵发紧,他想要张嘴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现在您感觉胸口有些难受,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是吗?”救世主抚摸着他的脸颊,耐心而温柔地低声询问道。
诺瓦迟疑了一下,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没关系,这是正常的,”另一人低下头来,轻轻吻着他的嘴唇:“交给我就好……”
温热的手指抚上他的肩膀,将外衣脱下来,又滑了下去,将系紧的衬衫纽扣一颗一颗解开。修长的脖颈,锋利的锁骨,苍白起伏的胸膛……全部一点点暴露在微冷的空气里,这让人战栗了一下,不过很快被更加温暖的躯体笼罩,直到最后一个吻轻轻落在胸口中央肋骨交汇的地方,没有情欲意味。
“您现在感受到了什么?”阿祖卡抬起头来,低声询问道。
教授眨了眨眼睛,那些被泪水蒙住的视线变得清晰了一些,倒映着一个灿烂明亮的身影。
“你。”他小声说道。
“……所以这家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奥雷震惊地瞪着莫名其妙降临在暴君办公室里的吟游诗人,对方还是那身花里胡哨、五颜六色的打扮,一个人理所当然地占据了沙发,翘着小拇指优雅地嘬着茶杯,仿佛一只忽然从窗外扑进来、趾高气昂的大鹦鹉。
对方闻言上下打量了刺客一圈,然后露出了一个僵硬而夸张、怎么看都分外不怀好意的假笑。
“暴君的手下。”
正在书桌前处理工作的教授眼睛都不抬一下,浑然不顾这对男二究竟造成了多大的刺激。
“什么?!我就知道!”闻言奥雷差点跳起来。
前世那位神神叨叨的大预言者由于做出不少著名的预言,尤其是成功预言了一些重要人物的死亡,一时之间名声极盛。许多人将他所说的话奉为圭臬,不少大人物都想找他占卜,就连旧王室都曾愿意将其奉为座上宾。
奈何此人行踪不定,脾气更是出了名的怪异。在对方预言了卡西乌斯二世和爱斯梅瑞的死亡时,他们三个也曾和人打过交道,等好不容易找到了人,试图从中获得一些信息,但也只得到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就被这位大预言者分外粗暴地赶了出去。
当时玛希琳还埋怨将人当成骗子的奥雷态度不好说错话来着——结果现在告诉他,这家伙居然就是暴君的人?!
旧王就是暴君宰掉的,先射箭再画个靶子,那所谓“预言”肯定是准得不能再准,亏他当年在得知卡西乌斯二世和爱斯梅瑞被杀的消息时,还真心惊叹过此人确实有那么几分本事在身。
……等等,不对,难道这个马格纳斯也重生了?!
真是够了,奥雷警惕地想,暴君身边有一个格雷文·沃里夫难道还不够吗?反派阵营的浓度简直要超标了!
“别这样说,尊敬的陛下。”厚着脸皮成功讨要到一杯茶的马格纳斯神神秘秘地纠正道:“‘大预言者’才是疯王忠诚的下属,而我只是一个被命运莫名其妙卷入其中的可怜人罢了。”
这一世他可不打算替人卖身,吟游诗人信誓旦旦地想,有那么一次替人劳心劳力、殚精竭虑、甚至祸害了另一个自己的经历就足够了。
“……我已经和你清晰表达过对这一称呼的不满,”教授面无表情地说:“再叫我陛下,我会让‘尊敬的抗争与变革之神’揍你。”
马格纳斯:“……”
他的脸上不由露出了一种微妙的、仿佛老头儿坐在摇椅上怀念往事的表情,但还是从善如流的、在奥雷看勇士的眼神下笑眯眯地回答道:“没问题,甜心,都听你的——”
吟游诗人的身形忽然一晃,下一秒出现在了书架顶端。他摸了摸自己尚在脖子上老老实实安置着的脑袋,惊魂未定地拍着胸脯:“哎呦,好险好险——有事好商量,都好商量,何必一言不发就动手?”
他一个“柔弱”的预言家,哪怕已经是圣者,在场的两位术士他一个都打不过。
阿祖卡慢条斯理地收回了手,带有明显的撑腰意味站到了教授身后,似笑非笑、眼神危险地盯着吟游诗人越发僵硬的脸。
于是马格纳斯立即能屈能伸地收起了那副轻佻的模样,正色询问道:“幽灵先生,您想要我做什么?”
“首先,”烟灰色的眼睛冷冷地盯着他:“从我的书架上下来。”
“……”
“其次,关于‘庇护者’公司和诸神之间的那点交易,我希望你能替我查明。”教授推过来一份关于“庇护者”公司的、黎民党目前得到的详细资料,用钢笔在纸面上点了点。身为未来的预言之神,马格纳斯和旧神天然为对立阵营,更何况这家伙有求于他们,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马格纳斯轻盈地从书架上跳了下来,帽子上的羽毛都没有乱上一根。他酸溜溜地瞥了眼站在黑发青年身后的、存在感极强的某神,接过资料迅速大致看了一遍,然后夸张地叹了口气:“哎呀哎呀,刚上任就要干这些得罪人的脏活累活,果然旧人就是不如新人……不过谁叫我心软,看不得像您这样迷人的美人儿愁眉不展——”
话音未落他便熟练地一缩脖子,险之又险地躲开了无声无息削过他头顶的风刃。
“那就这样定了。”教授低下头,在纸面上写着些什么:“一周后我要看见一份出现在我办公桌上的详实报告。”
“一周?!”马格纳斯当即叫了起来:“尊敬的幽灵先生,您当我是全知全能的吗?追踪命运的轨迹也是要花费大力气的!”
“你到底干不干。”黑发青年不耐烦地掀起眼睛瞥了他一眼。
马格纳斯:“……”
马格纳斯发出了屈辱的声音:“干。”
没办法,关于“成神”一事他还一头雾水,总感觉自己正在向着某个大坑狂奔而去。无论是命运女神的诅咒,还是“世界”予以他的任务,他都需要这二位的帮助。
“好吧好吧,一周就一周,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马格纳斯装模作样地弯腰行了个礼,身影如同融入阴影中似的渐渐变淡,只剩下抑扬顿挫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我这就去为您伟大的事业奔波,期待下次见面时,您能对您辛勤的预言家稍微和颜悦色一点……再会了,诸位!”
吟游诗人悲愤地跑掉了,奥雷双手抱胸,盯着坐在书桌前的暴君和站在对方身后的好友,眉头越挑越高。
“……干什么?”教授终于被他盯得不太高兴地抬起头来:“有事就直说。”
“你俩不对劲。”刺客怀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阿祖卡:“我说不上来,但就是哪里不对劲。”
——以往这俩人之间就有种令人插不进去的气场,但是现在好像更加……亲密了?他迟疑地想,这轻飘飘的字眼甚至不足以描述那种仿佛自灭世的风暴雷霆间诞生的东西。
阿祖卡微微挑眉,难道这就是笨蛋的直觉吗?
“因为我知道了一些事。”他平静地回答道:“而我认为你和玛希琳也该知道。”
哪怕他的教授大概率并不在意,但是那个人所做出的牺牲、所遭受的诋毁、所忍受的苦难,绝不该被时间的潮水如此无声无息地淹没。
……至少他们这些受其恩惠者,不应该继续理所当然地蒙昧无知下去。
“拉威尔侯爵和西奥多·卢卡交代罪证交代地如何了?”一旁的教授忽然打断了他们。他微微抿紧嘴唇,看起来似乎有些不自在。
话题转移得颇为突兀生硬,以至于奥雷挑高眉头,和好友之间交换了一个眼神。但他还是按捺下疑虑,老老实实地回答道:“那两人已经问不出什么了,关键罪责已经整理完毕——就是西奥多·卢卡那家伙一直嚷嚷着要向您投诚。”
“很好,准备在奥西里斯城内进行公审。”黑发青年语气淡淡,三言两语间便决定了对方的命运:“将他们犯下的罪全部公之于众,尤其是和‘庇护者’公司之间的交易——然后当众处死他们。”
他沉吟片刻,又继续安排道:“在各大矿区调查得出的结论也准备登报,宣布黎民党公开悬赏能够治疗或缓解煤精导致的‘腐烂病’的治疗师,呼吁全国范围内的各大矿区暂停煤精矿开采工作,明区范围内的煤精矿全部紧急停工,将波及到的矿工安顿好,已经犯病的统一收容医治——具体的由阿祖卡负责。”
“居然这么严重了?”奥雷皱紧眉头,要知道煤精矿开采可是很大一笔钱。
“……我也希望只是我小题大做了。”教授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全国范围内的煤精矿也就那么几处,尤其是博莱克郡,黎民党势力很大,如果真下定决心管控还算可控。麻烦的是已经遍布整个上流社会的煤精制品和已经运用到战场之上的煤精武器,究竟影响几何还需要实验数据支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