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加快行军速度,不得大声喧哗,我们马上就要离开大裂谷了。”教授拉住缰绳,和身边同样骑在马上的伊亚洛斯低声吩咐道:“一但离开大裂谷便相当于彻底离开萨迦冰原,最后的路段要格外小心——这里地形太过险峻,一旦遭遇雪崩,全军躲都没处躲。”
更何况按照时间估算,此时桑卓估计已经到达了北境——厄运发生的几率顿时成倍数上涨了,他们必须要尽快离开。
伊亚洛斯的眼中闪过凝重,他刚想领命掉头,却忽然被幽灵一把拽住了缰绳。
“……不对劲。”
黑发青年仰起头来,高耸险峻的冰壁于他几近透明的灰眼睛里,清晰倒映出一种蓝幽幽的冰冷阴影。
……太安静了,连最常见的冰原鸟的身影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是与此同时,他似乎听到了一种奇妙的、微弱的剥落声。
救世主扶在教授腰间的手臂忽然紧了一瞬。
下一秒,二人一同异口同声地低声喝道:“跑!”
“全军丢掉物资往前冲!”教授毫不犹豫地压低声音厉声命令道:“以最快的速度!不要犹豫!”
伊亚洛斯尚未反应过来,但曾在北境摸爬滚打数年的玛希琳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
雪崩即将到来。
命令迅速传递下去,训练有素的黎民军士兵尽管不明所以,但长期的纪律和信任让他们毫不迟疑地将沉重的背包、多余的武器甚至是珍贵的粮食,全部不假思索地抛弃在了雪地里,就连混在其中的许多帝国士兵都不由下意识选择了从众。
所有人都爆发出了最快的速度,拼命向着裂谷出口的方向狂奔。
跟在黎民军后方一段距离的帝国第二军团的士兵们,则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他们这是疯了?”一名帝国士兵瞪大眼睛看着前方被丢弃了一地的物资,开始犹豫要不要将这些珍贵的好东西捡起来。
“这还用想吗?肯定是因为发现我们了!”另一名帝国士兵不假思索地嗤道。
不少人已经扑了过去,争先恐后着试图争抢那些散乱在雪地里的珍贵物资,本就松散混乱的队伍变得更加凌乱不堪。
“……等等,哪里不对劲。”一名老兵没有忙着上前争抢,他警惕地抬起头来,看向两侧高耸的冰壁——老兵忽然猛地瞪大眼睛,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一片。
就在队伍后方,远远传来了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深渊深处的可怖隆隆声。起初那声响尚且遥远且微弱,但是很快便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速度朝着拖长的人群扑了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几乎是与此同时,一名缀在黎民军的队伍最末尾的黎民军士兵同样远远朝着他们怒吼出声:“还他妈愣着做什么?跑啊!”
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兵已经头也不回地跑了起来,还有不少帝国士兵下意识停止了争抢,茫然而惊恐地向着身后看去——雪雾,甚至超出了高耸的崖壁高度的雪雾,如同滔天巨浪般的白色洪流,正绕过转角朝着他们奔涌而来!
在这排山倒海般的天灾之下,恐惧瞬间如瘟疫般扩散。再也没有人乎地上那点物资,人们像是没头的苍蝇似的,哭喊着,推搡着,向前疯狂奔逃着,求生的欲望压垮了一切理智。
人的力量在这自然的伟力下,显得是如此微不足道。互相推挤、践踏的人群与牲畜被成片地冲倒、淹没。缀在队伍末尾的第二军团的帝国士兵,甚至尚且来不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便被汹涌而至的雪浪瞬间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些人试图爬上旁边的冰壁进行躲避,却被震落的冰块砸中,哀嚎着坠入雪潮当中。
菲尔·戈里在亲卫的保护下竭尽全力着试图往前冲,可是大裂谷的末尾本就是最为狭窄的一段路,后面的人被前面的人堵得死死的,压根无处可去。更何况出于对于幽灵的忌惮,他和他的亲卫又正处于队伍的中后方,这样万一产生冲突,还能靠着人命来隔开一段逃跑的距离。
菲尔·戈里惊恐而绝望地回头,眼中最后所倒映出的,是一片纯粹的、令人绝望的白色。下一秒,帝国的第二军团长,带着他的野心与不甘,一同被万钧的积雪彻底埋葬。
那恐怖的隆隆声响大概持续了数分钟,才终于渐渐平息,与此同时,几乎是被雪浪推搡着冲出裂谷出口的黎民军惊魂未定地回头看去时,所有人都不由沉默了。
哪里还有什么大裂谷?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大片崭新平滑的扇状雪坡,尚在缓缓向前流淌扩散着。要不是一些零星被从裂谷深处冲出来的、象征着人类文明的物件,毁坏的武器,破碎的雪橇,甚至还有半截人类肢体或者死去的牲畜尸体,那道狭窄的天堑简直好像不曾出现过似的。
但凡幽灵没有及时下令,但凡再晚上两三分钟,现在被埋在雪中的就是他们。
由于黎民军的那一声预警,此时第二军团中跑在前面的幸运儿同样冲了出来,正双腿发软着哆嗦嗦嗦跪倒在地上,望着那令人胆寒的天灾现场发抖。
有人开始控制不住地干呕,发出压抑不住的、劫后余生的啜泣,也有人强撑精神观察着周遭环境,发现自己已经彻底被敌军包围时,眼中顿时流露出恐惧与绝望。
教授被人紧紧搂在怀里,脑袋被死死按在胸口护着。他示意救世主松手,从马上跳下来,迅速抹了一把脸上的雪碴,印入眼帘的便是一片寂静无声、吞没了所有生命的哀嚎与挣扎的苍白。
“……”
黑发青年沉默片刻,闭了闭眼睛,随后扭头干脆利落地下令道:“开始清点我们的人数和剩下物资,从此处开始计算五十米范围内挖掘幸存者,不论是帝国的人还是我们的人,尽可能救出来——只在五十米之内,绝对不许越过。”
五十米意味着几乎只搜查雪崩冲击区域的边缘地带。一片茫然与慌乱中,幽灵的声音清晰而冰冷,仿佛永远都不会产生动摇。
“雪崩主体冲击范围深处几乎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性,极端低温会迅速夺走被深埋者的性命,”黑发青年一边指挥,一边同神情凝重的玛希琳和伊亚洛斯面无表情地解释道:“我们没有时间也没有资源进行大规模搜救,五十米是极限,万一发生意外还尚且可控,再远就是让我们的人暴露在未知风险里。”
……更何况桑卓恐怕就在附近,从刚才起他身边的救世主就神情凝重,一边保护他,一边用神力尽力拖延雪崩的速度,一边和某种无形的灾厄进行抗衡——一名圣者级别的、还无法寻见踪迹的“不定赌徒”,这种堪称因果律级别的存在,简直是战场上最可怕的东西。
命令被迅速执行,黎民军的士兵果断行动起来,寻找一切可用的工具,甚至是双手,在这片白茫茫的松散坟墓中挖掘起来。他们的主要目标是黎民军被波及的尾部人员,还有一些尚能勉强使用的物资,但也确实挖出了不少恰好处于冲击带边缘、被积雪浅浅掩埋的帝国士兵。
那些幸存者被拖出来时,基本上都已进入了低温、窒息状态,甚至陷入了昏迷。但凡再晚几分钟,怕是性命不保。
尚且清醒的帝国士兵们则神情复杂地看着这群被他们蔑称为“奴隶军”的人,一个接着一个,不顾被冻得流血的双手,在雪堆里奋力挖掘着,将本该是敌人的帝国士兵往外拖拽,合力抬到相对安全的地方,甚至还有人脱下自己的衣物,为敌人的伤员进行简单的包扎和防寒。
起初只是零星几个,带着迟疑与观望。但是渐渐的,还能动的帝国士兵们几乎全部开始上前帮忙。此时此刻,没有人在乎自己救下的究竟是哪一方的人,人类阵营的界限,在生死与灾难面前变得模糊不清。
教授随手扶住一名差点在他身边摔倒的伤兵,无视了对方惊恐的眼神。他仰起头来,看向天空。灰白色的天幕之下,寒风卷起细碎的雪沫,除此之外空无一物,他却看得目不转睛。
片刻之后,一个黑色的小点出现在了天空的一角,诺瓦微微眯起眼睛,那小点在众人头顶盘旋了一圈,便悄无声息地滑翔而下,落在了黑发青年抬起的手臂之上。
一只乌鸦。
那只黑色的鸟儿亲昵地用喙蹭了蹭黑发青年的手指,然后矜持地抬起了右爪。教授从它腿上取下那小小的信筒,其上用极细的炭笔写着密密麻麻、复杂难辨的怪异符号,他看得极快,眼中闪过微不可查的放松。
“奥雷的人到了,他们会接应我们。”幽灵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任由那只大乌鸦一蹦一蹦着跳到他的头上,昂首挺胸地稳稳蹲坐在黑发间,拍打着翅膀发出了骄傲的呱呱声。
伊亚洛斯和玛希琳:“……”
前者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尽量神情如常地缓缓移开视线。后者则哪怕心情并不佳,但脸上依旧不由浮现出高兴的柔和神色。
阿祖卡的眼中闪过些许无奈,伸手将那只胆大包天的乌鸦从人头上摘了下来,并且无视了对方呱呱的抗议声。
“清点完毕了吗?”头发被乌鸦抓得乱七八糟的幽灵看起来对此浑然不觉,他看向了伊亚洛斯。
“差不多了。”骑士长简洁地回答道:“我们的物资丢了五成,但核心物品和绝大部分人员无恙。”
他的眼中闪过些许复杂的神色:“至于帝国那边……又从雪里刨出来了二十几个人,只是加上那些跑出来的幸存者,按照目前仅存的物资来算,远远不够用。”
教授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扭头看向那些侥幸生还的帝国士兵,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尤其是帝国的士兵,不由屏住呼吸,紧张地盯着那即将决定他们未来命运的黑发青年。
“第一,跟我们走。”幽灵面无表情地竖起一根手指:“我们会视情况优先给伤员提供食物和基本保障,但你们必须绝对服从我们的命令,如有异动立马就地处决。”
“第二。”他又竖起了第二根手指,语气没有丝毫威胁的意味,就像只是在陈述某种事实:“留在这里,自生自灭,等南方不知道会不会前来的帝国援军。”
当然,没有人选择第二条路。在经历了刚才的灭顶之灾之后,再独自留在冰原上无异于自杀。
“……我们跟你们走。”一名看起来是小队长的帝国士兵站了出来,哑着嗓子,代表其他人回答道。
幽灵看起来没有丝毫意外之情,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编入队伍末尾,由里昂·克罗夫看管——立即出发。”
里昂愣了一下,这一路走来,对方几乎是将帝国的俘虏全权交由他来管理——他从没想到自己居然能从一个狼狈的俘虏混到如今这个位置,也异常感动于幽灵先生对他的信任。他不由尽量挺直了脊背,哑声应到:“是!保证完成任务!”
第395章 羊奶
北境,鸟不拉屎还冻死人的鬼地方。哪怕是奥雷都忍不住搓了搓手臂,一双凶戾冷酷的铁蓝色眼睛比冰原还要冰冷,紧盯着眼前要人命的白茫中任何一点动静。
此时刺客头子浑身的气压简直低得可怕,就连达尼加都不敢和他搭话。
再说一遍,哪怕是圣者甚至神明,依旧本质上是人类,并非什么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超凡存在——方才雪崩搞出来的巨大动静哪怕是数公里开外的接应小队都听得一清二楚。偏偏附近有好几只帝国的巡逻队在行动,奥雷哪怕再心急如焚,也不能冒然脱队查看,只好放出乌鸦,并在心中祈祷阿祖卡那混账就在人身边,而且足够机敏靠谱。
暴君那副在他看来力气比猫还小、一戳就倒一碰就碎的鬼样子,万一被埋在了下面,怕是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这样怕冷的一个人,如果就这么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片寒冷刺骨的荒原里停止了呼吸……不,不可能,这家伙一向算无遗策,外加身边还有玛希琳和阿祖卡,应该不会……可是万一呢?万一就是这么不幸——
……该死的桑卓,该死的帝国,该死的北方佬,奥雷感觉自己紧张得眼皮直跳,不由咬牙切齿着想:如果那家伙真就如此不争气,他非得把那群混账全部找出来,一个接着一个撕成碎片,字眼意义上的碎片。
一声耳熟的沙哑叫声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刺客猛地抬起头来,正瞧见他的乌鸦精准地俯冲而下,落在他覆着一层皮甲的小臂上。
奥雷迅速解下信筒,甚至手都在轻微发抖,也不知是源自冰原令人难以忍受的寒意,还是其他什么——然后一旁的达尼加便瞧见自家头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平静下来。对方随手从口袋里掏出肉干,丢给了那只乌鸦,然后扭头同他命令道:“行动,朝向东南方向的枯树林——他们都还活着。”
经过长途跋涉、又好不容易自雪崩中逃出生天的黎民军终于开始短暂地休整,教授将自己蜷缩在厚实的斗篷下,蹲坐在一墩枯树桩上,小口小口地喝着被煮开的雪水,然后总算感到自己再次活了过来。
里昂·克罗夫犹疑了片刻,带着方才出言答话的帝国士兵,慢吞吞地挪到了黑发青年的身边几步远。没有人阻拦他们,但是里昂能感到至少有三五个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正若有似无地聚集在他们二人身上,但凡有任何异动,他们两个怕是下一秒便会人头落地。
“幽灵先生……”里昂的声音干涩,几乎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一种莫名的羞愧与不安正在烧灼着他的内心:“我、我们控制住了一些人,因为他们想要偷偷离开,去找附近的帝国军队……”
他知道这事儿做得着实混账——这些人靠着黎民军的救济和食物保住了性命,结果现在稍微缓过来些,马上离开危险的冰原了,便想着要去投奔黎民军的敌人。
偏偏这些帝国士兵同样也有自己的正当理由,比如有亲人朋友还在帝国军队里的,不敢也不愿和“叛军”为伍的,担心来自帝国军队的惩罚甚至祸及家人的……里昂不由咽了口唾沫,低声道:“您看需不需要将他们……”
“可以,让他们走,按老规矩办。”幽灵平静地抬起头来,看向玛希琳的方向:“奥雷那边带来的补给不多,所以这一次只给他们发两天口粮和一件御寒衣物。”
“但是临走前有些事要说清楚,”
那双烟灰色的眼睛在热水造就的白汽下依旧锋利明亮,他的声音不高,却令周围所有人都不由暗地里竖起耳朵:“黎民军不杀俘虏,不伤无辜,今日让诸位离开,只是因为相信帝国士兵同为被卷入战争的无辜银鸢尾平民——可黎民军也不是冤大头,若是敢带领帝国军队前来围剿,黎民军绝不会再留情面。”
那些冷酷森寒的杀意一闪而过,简直如同错觉。见里昂和他身边那名帝国士兵小队长愣愣地盯着自己,幽灵顿了顿,继续面无表情地说了下去:“诸位被‘奴隶军’俘虏又被释放,在帝国军队里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日后如果被欺压得活不下去,或者是想明白了,黎民军愿意永远为受压迫的人敞开大门。”
里昂的鼻子顿时一酸,一个粗野的大老爷们,居然差点被这番毫无波澜、干干巴巴的话感动得当场哭出来。他身边的那名帝国士兵大概也很受触动,不由下意识上前了一步——然后被突然出现在脖子上的冰冷弯刀骇得一哆嗦,差点腿软着跪在地上。
“帝国士兵?”突然出现在阴影深处的刺客冷冷挑眉,打量着对方身上式样不同的军服。见人几乎被吓尿了裤子,这才在幽灵略带警告意味的眼神下啧了一声,将刀收了起来。
“不要随意靠近他,保持安全距离。”他冷声警告道:“再有下次我会直接抹了你的脖子。”
说罢他便不再看那被吓坏的帝国士兵,转而仔细观察着明显是被冻得蜷缩起来的暴君——胳膊腿倒是都在自己该在的地方……啧,阿祖卡这家伙怎么照顾的?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明显瘦了一圈,脸上也带了病态,鼻尖被冻得发红,总显得有点可怜兮兮的。
之前就说让他别来北境,别来北境——这下好了吧!刺客愤愤不平地想,成只蔫蔫巴巴缩成一团的病猫了!
暴君眨了眨眼睛,还是那副古怪机械的模样:“下午好,奥雷。”
刺客不理他,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很大声地哼了一声。见人莫名其妙地看了回来,似乎一点也不理解他的不爽,又忍不住从鼻子里嗤了一声。
教授:“……”
他很真诚地发问道:“你感冒了,鼻子不通气?”
奥雷差点被他气得背过气去。
“他没事,只是在闹别扭。”玛希琳毫不客气地挤开了好友,有些担心地打量着教授的脸色,压低声音问道:“你的脸色好难看,真没事?”
“……没事。”教授面无表情道:“阿祖卡有用魔法隔绝了我四周的冷风,还有多功能通讯器一号在——我没这么脆弱。”
奥雷有些恼羞成怒地瞪了红发姑娘一眼,但也没反驳,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厚皮毛仔细包裹着、还是热乎乎的水囊,丢到了教授手里。
“爱喝不喝。”他硬邦邦地说。
“这是什么?”黑发青年有些茫然地低头观察了一下那水囊,又抬起头来看着他。
“毒药。”刺客没好气地说:“专门用来毒死你这种对自己身体没数的混账。”
“你想毒死我?”结果那位陛下看起来真情实意着感到颇为不解:“为什么?以你的实力,直接扭断我的脖子应该更加高效。”
奥雷:“……”
哪天他要是血管炸裂横尸当场,刺客面无表情地想,绝对是被暴君气的。
玛希琳凑近了些,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后,不由大大翻了个白眼:“加了大量姜丝和香料的热羊奶,这是好东西,当地贵族喜欢用这种东西来防寒暖身——别理这个口是心非的混蛋,他肯定是一路揣在怀里捂着过来的。”
黑发青年看起来愣了一下,慢慢眨了眨眼睛,“原来是这样——谢谢你,奥雷。”
奥雷不太自在地别开头去,假装在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耳根却有点红:“……快点喝,我只带了一壶——话说阿祖卡那家伙戳那儿当冰雕是要干什么?”
他指的是站在不远处闭目而立的救世主。对方并没有参与重逢的主角团和大反派间的温馨团建,周围的士兵也不敢围上来,只敢用余光颇为敬畏地悄悄打量着对方。
“倾听‘风’的声音,寻找桑卓的去向。”教授言简意赅道。
他打开水囊,用瓶盖接了一些尝了一口,随即微微皱起眉来,似乎并不喜欢哪怕加了大量香料都无法遮掩腥膻味的羊奶。但黑发青年还是老老实实喝了几口,然后将水囊递给了一旁的玛希琳和奥雷:“你们要来一些吗?”
红发姑娘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大大咧咧的高兴笑容:“好呀,要是有酒就更好了,这鬼地方真是冷死人了!”
就在这时,阿祖卡睁开眼睛,朝着教授所在的方向走来,积雪在他脚下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桑卓逃跑了。”金发青年面无表情地冷声道:“风捕捉到了她的踪迹,但是离这里越来越远,越来越深入北境——我猜桑卓大概是要冲费尔洛斯的王室下手。”
“像是王后的作风。”教授淡淡地评价道:“先不管她——你要不要也来点热羊奶?”
“他不爱喝羊奶。”一旁的奥雷懒洋洋地戏谑道:“咱们的公主殿下嫌弃腥得慌。”
阿祖卡幽幽地瞥了他一眼,倒也没有当场翻脸,只是奥雷忽然被一团气流呛了一下,顿时开始剧烈咳嗽起来,一边咳嗽一边瞪人,却又说不出半句话来。
你说说你一张嘴就招惹他干什么?一旁的玛希琳无奈地摇了摇头,刚才还胡说八道些什么毒死不毒死的——现在可不就招了小心眼的公主殿下报复。
1852年,后世称其为“大雪崩”。
这一年发生的足以改变世界的历史性大事着实太多了,从煤精股价暴跌导致的世界性经济剧烈震荡,到萨尔瓦多身死,从而逼迫费尔洛斯和银鸢尾两大帝国的战略性目标彻底转变……以及银鸢尾帝国目前唯二的圣者之一,“王庭守护者”桑卓,在深入北境之后,突然神秘失踪,从此再无音讯。
直到此时甚至仅仅只是开年之时。
确定桑卓离开后,费尔洛斯的军队彻底露出了他们的獠牙,全军南下,直指王城。而这一次银鸢尾帝国王室倒是没有服软,那些装备着最新款煤精武器的王城军们,狠狠给失去了圣者和祭司的费尔洛斯人上了一课。
原以为银鸢尾帝国那些高贵的“肉畜”们还会像两年前那般闻风丧胆着软弱求饶的费尔洛斯人,发现王城已将自己武装得颇为充分,一时半会居然无法攻下王城。
也许是因为忌惮那位意外活到了春天的老教皇,或者是由于王城内部也有不少主祷阶层的强者,费尔洛斯人没有冒然使用白噩梦,而是放弃和严阵以待的王城军硬刚,转而扑向周边资源丰腴、防御却更加薄弱的城市——带着怒火,带着不甘,带着报复的残忍与快意,通过制造无数场耸人听闻的人道主义灾难,驱赶着无数难民如潮水般涌入尚未被战火波及的城市。
王城的大门紧闭,拒绝接收甚至是救济难民。
周边其他城市同样深陷战火,社会秩序彻底崩溃,无暇顾及难民的死活。
这些流离失所的难民们眼下只剩下了一条道路——去明区。
王后本想着趁着幽灵和那位神明身在北境、最好是和桑卓闹得两败俱伤的时机,转而对黎民党所控区域造成一次毁灭性的打击。
奈何这俩人一个比一个狡猾,前者抽身而退得毫无留恋,后者胆怯地避而不战,眼下居然还断联了——也不知是意外身死,还是被费尔洛斯人策反,那些安插在费尔洛斯永冻王庭的探子可是半点消息都没有得出,只知道哈康国王活得好好的。
各种非常规手段用尽,却没有太多成效,银鸢尾帝国还失去了“桑卓”这张重要的王牌——现在费尔洛斯和银鸢尾两国只好彻底被拖进了比拼国力的常规消耗战的残酷泥潭当中。依靠着煤精武器和王城军精锐,阿玛卡蒂奥仅能勉强自保,完全无暇再度分派人手去支援周边。
更要命的是,那被迫紧闭的大门正在将无尽的怨恨和绝望推向了她的敌人,间接给黎民党送去了大量人口……或者还有同仇敌忾的怒火。
世界正如雪崩倾颓,以一种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式,撕裂着旧世界已经延续了成百上千年的一切秩序。
黎民党并没有如王城所想那般选择隔山观虎斗,趁机壮大自己,而是毫不犹豫地投入了和费尔洛斯人的作战前线,仿佛那可笑的“共同抵御外敌”并非只是为了沽名钓誉的托词,而是真心实意的纲领与实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