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会将人惯坏的,不过这种微妙的任性在此时此刻对阿娜勒妮来说简直宛若天助。
“我猜猜,”爱欲之神柔声道:“你是怨他总是将你看得太紧,还是恨他抢去了本该属于你的自由与欢乐?”
“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建立在他爱你的基础上,不是吗?”她用一种极为惑人的声音循循善诱道:“可是如果哪一天,他不愿意再爱你了,那么啪——”
阿娜勒妮做了一个坍塌的动作:“你曾经肆意取用的一切,都会如沙塔般四散,化为匍匐在地上的尘埃。”
“……是吗?”异界灵魂微微抬起下巴:“可是哪怕离开他,我也不认为我会沦为如此可悲的存在。”
啊,多么迷人的傲慢!爱欲之神陶醉地深吸了一口气,善解人意地回答道:“好吧,看来你坚信他会一直爱你——可是既然如此,你更应该憎恨他!”
她的声音变得格外低沉。
“明明全然吞噬了你的所属权,肆意享用着你的身体与心跳……亲爱的,如果他爱你,为何却眼睁睁地看着你为即将逝去之人绝望奔走,却不愿将真正的永生之法传授给你呢?”
第414章 诱惑
月光笼罩着黑发青年沉沉的眉眼,还有他陡然变得冰冷锋锐的烟灰色眼瞳。他看起来像是一柄骤然折射出寒光的剑,一条亮出森白毒牙的毒蛇,一只自破碎的镜面中阴冷直视着来访者的鬼魂,手指轻轻点着另一只被手套严密包裹着的手背。
“……说下去。”他轻声道。
阿娜勒妮顿时心中一阵狂喜,知道自己大概率赌对了:“亲爱的,其实每一位神明自成神那一日起,便都明白该如何去做……但他宁愿看着你因为凡人的生老病死而痛苦,焦灼,费劲心力,却不愿和你一起分享神明的权柄……”
她轻柔地叹了口气,十分狡猾地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话题一转,声音越发婉转动听,仿佛十分惋惜似的:“可怜的人,你本不该承受这些……被掌控,被欺骗,被置于如此被动且无助的境地,像你这样惊才绝艳的年轻人,你不该跪在地上向高高在上的神明哀祈那么一点少得可怜的怜惜与‘爱’,你本该值得拥有更多、更多……”
年轻人却是冷嗤一声:“我不相信他,难道我该相信你吗?”
阿娜勒妮丝毫不恼。在她看来,只要能够被她撬开一道口子,那么世间无人能够逃脱她那由淌着毒与蜜的唇舌构造而成的牢笼,怀疑的种子终究会生长出怨怼和愤恨的繁花。
“你对我这样凶做什么呀?”她委屈而哀伤地抱怨道:“你瞧,我被困在该死的深渊里,被折磨,被虐待,被诸神驱逐——现在的我只有一片小小的灵魂,还能对你做得了什么?”
“更何况我喜欢你,亲爱的,”爱欲之神柔声道:“我一向欣赏聪明的男人,而你大概是我所见过的最聪明的那一个,更何况你还这样英俊……如果可以的话,我一点也不想伤害你,可惜欧德莱斯和泽菲尔那两个满脑子暴力的混蛋男神并不听我的,我一个可怜柔弱的女神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见人依旧不为所动,阿娜勒妮咬了咬牙,决定再抛出些诱饵:“亲爱的,我知道你怎么想。你认为自己还有时间,还有机会去为你的老师谋求一个可能性,也许我不该现在就和你说这些……但是你知道吗?欧德莱斯和泽菲尔并不想让你活下来。”
她依旧暗搓搓地吹嘘了自己一把:“不像我,他们只想让你死,每时每刻。”
“说些我不知道的。”教授冷冷地说。
“好吧,没耐心的孩子。”阿娜勒妮抿唇一笑:“猜猜看,那位幸运之神的信徒,究竟去了哪里?”
“桑卓前往北境,然后了无音讯。”黑发青年平静地陈述道。
他思考了片刻,慢慢挑起眉来:“是海神欧德莱斯做的?”
“——费尔洛斯人选择投靠了海神欧德莱斯?”
“哎呀,你这样可真是让我一点成就感都没有。”爱欲之神语气分外亲昵地抱怨道:“不过谁让我喜欢你这幅模样呢?”
——锐利,理性,冰冷,掌控一切,漠视一切,拥有一切,就好像他才是世间万物规则的主人一样……真让人想要彻底折断他试试看,看他是否会露出全然失控的、惊慌失措的表情,看他被死死踩在地上,看他那双浅淡到几近透明的烟灰色眼睛盛满绝望与哀求的泪水,看他被折磨得彻底崩溃,被迫啜泣着哭求起来究竟是什么模样……
阿娜勒妮不动声色地舔了舔嘴唇,语气依旧柔和甜蜜:“也许你有能力解决这些麻烦,但得到神明助力的敌人着实十分难缠且烦人,不是吗?”
教授略显惊诧地瞥了她一眼,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还有几分自知之明。
“像你这样聪明的人,不该像只愚蠢的猎犬似的,被迫追在敌人的屁股后面跑,”爱欲之神循循善诱道:“难道你不想一劳永逸地解决他们吗?难道你不想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不是被动地等待下一次袭击,只能祈求你的情人为你解决一切吗?”
黑发青年没有说话。但是阿娜勒妮相信自己看见了一种东西,一种极为迷人、不加矫饰的东西,让他整个人都仿佛充分燃烧起来一般,明亮到令人挪不开眼睛——那是一种名为“野心”的燃料。
“可是我就不同了,”爱欲之神满意地微笑起来:“我可以为你提供他们不愿意提供给你的一切东西。”
“一切。”她强调道:“亲爱的你想要什么?关于神明真正的弱点?怎样成为神明、掌控神力?或者说……该如何让你在乎的人摆脱这具越发衰老无能的躯体,直到获得真正的自由?”
“……可是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年轻人警惕地质疑道:“别告诉我你只是好心。”
“我想活着。”爱欲之神居然表现得十分坦然:“我所求得不多,一点点信仰便足以令我继续活下来了。”
“这个世界的信仰被该死的泽菲尔刮分了大半,你却让信仰他的人开始质疑他,”说到这里,阿娜勒妮忽然幸灾乐祸地咯咯笑了起来:“他因此恨死你了,我简直爱死他脸上那副表情——”
教授挑起眉来:“所以你希望我替你收集信仰?”
“不,你只需要默许爱欲神殿的存在,允许我的女祭司向我祈祷,”阿娜勒妮柔声道:“多么合算的买卖,不是吗?你只是无需消耗人力和财产去‘管理’属于我的神殿,你便能轻易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人的底线从来都是一点点滑落的,狡猾如爱欲之神,她从未想过能够一次性将人拉到自己的派系中来,但只要开了一个头——
人自然会向忘情放纵堕落,如自柔滑的沙塔之上向深渊滑落那般迅速。
把合法卖淫说得这么好听。教授的眸光森冷了一瞬,但那点冷光很快便很好地敛去了。
“目前为止,我没有看到你究竟能给我具体什么东西,”他冷冷地说:“你只是在含糊其辞,然后向我索要属于我的权柄。”
“别着急嘛,”爱欲之神微笑起来,别有深意道:“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爱欲之神消失了。
诺瓦揉了揉眉心,他知道这家伙要来,但是深夜打扰可真是一点礼貌都没有——结果现在他又睡不着了,简直头疼欲裂。
不过至少有一点对方说得一点没错,那就是一直追在神明的屁股后面跑,这着实是非常烦人且被动的场面。
所以其实爱欲之神的目的很简单,她想要他“假装”和她结盟,然后承诺会蛊惑泽菲尔和欧德莱斯中至少一个的完全体神降,从而一鼓作气将其解决掉。
至于这种“假装”结盟后续会不会被迫变成真的……教授冷笑一声,重新躺了下来,闭上眼睛,将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小腹上。
若想将他当枪使,那可得小心子弹是否会突然射向开枪者的眉心。
时间静悄悄地流逝着,直挺挺躺着的人突兀地睁开眼睛,瞪着天花板发愣。
……还是睡不着。
床板有些硌人,冰冰凉凉很不舒服。枕头的味道闻起来也有点奇怪,面料有些硬,柔软的毛毯覆盖在他身上,他却寻找不到合适的高度,拉扯到脖颈之上会让他窒息,踢到脖颈之下却又有些冷。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打破了那规矩僵硬到足以上健康教科书的姿势。
教授的睡眠质量一向不好,被惊醒后就很难再次入睡。奈何后来愣是被迫进化为嗅着熟悉的气味,听着熟悉的呼吸和心跳声,就会渐渐犯困。更神奇的是,以前睡醒后时常会有的心悸或头疼同样在温柔的早安吻下一扫而空,身体恢复效率简直高得可怕。
也许是因为在人身边感到分外安全,他私下里进行了科学理性的分析,从而导致在人身边时他的内啡肽分泌会逐步趋于稳定,焦虑水平显著下降。
但是现在他的人形安眠药暂时不在这儿,不情不愿得被他赶去做其他事了。也许他该爬起来煮杯咖啡,干脆挑灯夜战,将明天的工作处理一部分,善后时做得认真仔细些,对方不会知道的……但是他莫名就是不太想动。
黑发青年在床上沉默了良久,忽然爬了起来,赤着脚蹲在自己的行李旁翻找了起来,好在很快他便成功找到了想要的东西——一件半旧不新的宽大柔软的外袍,属于救世主的,好像是哪一次替他披上后,然后就被混装进了他的行李里。
教授面无表情地抓着外袍重新爬上了床,以一种做实验的严谨态度仔细地将其折叠成一长条,然后围了起来,足以让它可以紧密地包裹他的头顶和颈侧。
他重新躺了下来,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
——一种十分熟悉的好闻气味安静地包围着他,他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在抽动的眼皮之下,他似乎隐隐瞧见了一些光怪陆离的彩色图案,但等他细看时,却又完全无法进行捕捉……
夜色越发深沉,床上的黑发青年翻了个身,无意识的咕哝了一声,迷迷糊糊地将脑袋下的柔软衣物拽出来了一点,将脸埋了进去,然后彻底不动了。
第415章 启发
在爱欲之神阿娜勒妮的眼中,这个来自异世界的灵魂,不过是个被无休止膨胀的野心蒙蔽双眼,又被来自神明的宠爱喂养得太过贪婪自满,从而对自己真实的处境浑然不觉的可怜虫。
可笑而可悲的家伙,被权与欲冲昏了头脑,妄图在神明的眼下投机取巧,甚至天真地认为自己可以通过一些自以为高明的小把戏,毫无代价地背叛并离开他那位可怕的情人。
不过阿娜勒妮当然乐得助长这种愚蠢的狂妄,她小心翼翼地扮演着自己选定的角色,甚至为了获取对方的信任,不惜频繁神降,哪怕这会消耗她的本就为数不多的灵魂。
另一边,她还得欺骗其余两位神明,令他们相信自己已经寻见了一位十分可靠的帮手,一条潜藏在人身边伺机而动的毒蛇——只等时机到来,便给那名油盐不进的强大新神一记来自枕边人的、最为致命的一击。
“阿娜勒妮,别开玩笑了!”海神欧德莱斯的灵魂暴戾地隆隆咆哮着,如同迸发的海底火山:“普通人类又怎么可能杀死神明,哪怕那是神明的情人?!”
之前他的部分灵魂被抗争与变革之神毁了,此时正被憎恨与怒火全然灼烧着,狂躁可怖的恶面简直不受控制地往外冒。
“他要怎么杀了他?”他粗野地高声嘲弄道:“亲热时在床笫之上用牙齿咬断他的喉咙,还是趁着神明醉酒时将餐叉捅进他的心脏?可笑!蝼蚁就是蝼蚁,哪怕是特殊一些的蝼蚁,恐怕连神明的皮肤都无法划破!”
阿娜勒妮很不高兴,哪怕只是谎言,但在她看来,海神这莽夫分明是在鄙夷源自“爱欲”的力量。
“得了,欧德莱斯。”她毫不示弱地尖锐嘲讽道:“据我所知,你也曾在某位人类情人的手下吃过大亏,现在又在质疑个什么劲?”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女人好像先是哄着你教她如何驱使海上战车,然后趁着你酩酊大醉时偷走了它?”爱欲之神幸灾乐祸地捂着嘴,眼中闪烁着快意的光:“她驱使着战车掀起海啸阻拦追兵,然后转头就去投奔了你的死对头火神法尔……”
“哦,我可怜的欧德莱斯,”阿娜勒妮惺惺作态地摇了摇头:“当初你可是被毁了上百座神殿,花了足足五十多年才平息了这场神战,还被火神法尔烧掉了浑身的毛发,你甚至因此要求所有祭司都要剃光头——”
随后阿娜勒妮心满意足地看着海神的灵魂被戳中痛楚似的,迅速膨胀扭曲起来。
“闭嘴,婊子!”他看起来简直像是想将爱欲之神的灵魂硬生生撕碎:“那个该死的女奴已经付出了应有的代价,我找到了她,我活生生撕碎了她,我让她的家乡永远沉寂在海底之下——可是你呢?阿娜勒妮,你被你的情人们坑害得还少吗?需要我提醒你回顾一番被情人算计着暂时失去神力,然后被一群平民用渔网捆绑着游街示众、还被扔了满头烂菜叶的可笑场景吗?!”
“——欧德莱斯!”爱欲之神顿时恼羞成怒地尖叫起来:“你怎么敢,你这么敢提——”
“够了,旧事重提毫无意义。”光明与荣耀之神泽菲尔威严的声音骤然响起,恰到好处地打断了剑拔弩张的场面。
其余两位神明只好愤愤不平地住了嘴——没办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是现在,泽菲尔的灵魂比他们两个加起来都要强大,形式不如人,只得不甘不愿地承认对方的统帅地位。
“欧德莱斯,收起你的脾气,”泽菲尔冷声警告道:“你们用来互相攻讦的丑事,反倒证明了阿娜勒妮的办法确实有些可行之处——所以,阿娜勒妮。”
属于光明与荣耀之神的灵魂转而“看”向了阿娜勒妮,爱欲之神能清晰感知到其中冰冷的审视意味:“你确定那个异世之人真的会如我们所愿,在最关键的时刻给出那致命一击,而不是……别有所求?”
“他当然别有所求,亲爱的泽菲尔。”阿娜勒妮却是咯咯娇笑起来:“人类,尤其是聪明而自负的人类,总认为自己可以轻松掌握一切。他认为自己在利用我,希望借此摆脱新神的控制,掌握永生的秘密,甚至反过来解决掉你们——”
“但是他终究只是一个人类,一个普通的人类,顶多就是灵魂强大得有些诡异。”她轻柔而不屑地重复道,这话却是说到了其余两位神明的心坎上:“他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殊不知失去新神的庇佑之后,他又算什么东西?”
“一个普通的人类,哈!”灵魂深处,爱欲之神的面容剧烈扭曲了一瞬,流露出异常狰狞的表情:“如果我们的身体尚且存在的话,解决他甚至用不了一息!”
但是很快她又再次重归了镇定,那团时不时失去人形的灵魂碎片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着恶毒而期待的光:“我简直迫不及待看见,当那位年轻而傲慢的新神发现,自己视若珍宝的人类竟然会为了可笑的力量和自由而选择背叛他时,那张漂亮的脸上究竟会浮现出多么痛苦绝望的表情……”
爱欲之神的声音因激动而剧烈颤抖起来,几欲撕裂:“那一定——美妙极了!”
……疯婆娘,欧德莱斯冷嗤一声,灵魂却是不由默默离人远一点。
“最好如此。”泽菲尔冷声道。他沉吟了片刻,似乎在评估爱欲之神的可信程度——但是他们此时此刻已经没有太多时间,思前想后,似乎也只有相信一向鬼话连篇但也很擅长见风使舵的爱欲之神。良久,光明与荣耀之神威严的声音再度响起:“那就按你说的去做,阿娜勒妮。”
“最好别让我发现你在耍什么小心思。”他语气阴沉地警告道:“否则在你的灵魂彻底消散在深渊中之前,我会让你先体会到,究竟什么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另一边,教授正忙着指挥己方士兵和费尔洛斯人作战。
神明终究只是一场插曲,哪怕这场插曲恐怕太过“宏大”了些。不过现在,碎浪湾的双方士兵没一个人在乎”神明”究竟怎么想,他们满心只想着该如何将敌对士兵的脑袋拧下来。
战线的推进十分艰难。海神的馈赠逐渐浮出水面,这群费尔洛斯人借助天然的险峻地形和异常的寒冷海水构建了坚固的防御工事。
而且侦查兵带回来了一些重要的消息,寒流的尽头位于龙脊山脉延伸进海底的一处巨大海沟中,依据推测,“白噩梦”很有可能便藏身于此。既然有巨龙存在,那么动用龙骑士轰炸便显得颇为危险,因为亚种龙天然会被巨龙的威压碾压一头,尤其是一头危险的成年巨龙,反而可能会令龙们在恐慌中误伤龙骑士。
该如何对付一只藏身于深海之下的巨兽?普通的弹药和法术只会宛如泥牛入海。只是如果继续拖延下去,等到寒冬降临,这里又会再次彻彻底底变成了费尔洛斯人的主场。
于是教授再次提出了“声波”。
“声音,尤其是‘低频’的声音,在水中的传播比在空气中更远,更高效。”他和几位面露若有所思之色的将领仔细地解释道:“而且某种特定频率的声音会引发眩晕、恶心、视觉模糊、内脏出血等症状,严重时甚至可能导致毙命。”
黑发青年的烟灰色眼瞳闪烁着奇异而瘆人的光彩:“‘白噩梦’是一只巨龙,而龙同样是一种生物,一具血肉之躯,声音这种看似无形无质的东西,却能直达我们刀剑火炮难以触及的深处,令其无处遁形,在我看来是目前的最佳攻击手段。”
其余人等面面相觑着,这话听着简直像是在说梦话——特定的声音能伤人,这点倒是很好理解,阿娜勒妮的女祭司的尖啸能操纵人陷入癫狂当中。但是“声波”这种说法总显得和这个世界有种莫名的……呃,格格不入?
“可是我们该如何寻找到这种特定的……声音?”有人提出质疑道:“我们现在没有实验条件,也没有时间……”
“不,”幽灵平静地注视着他们,手指优雅地交叠着,略显矜持地表示道:“我们已经找到了。”
他一向是个好奇心极强的人,对于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只要条件允许——或者是轻微允许,向来都是不屈不挠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曾经被阿萨奇谷的神眷者否决的“声波驱龙”提案,等到时间和条件允许后,不免再次搬上了他的办公桌,用来充当放松的手段。
更何况救世主还是一位擅长魔具制作、精通法阵原理的法术大师,在教授的撺掇和启发下,一系列奇形怪状、功能或好或坏的异世界版声波发射装置被陆续制造出来,此时恰好可以派上用场。
……倒霉的风行者艾泽拉,虽说那些杀伤力巨大的声波武器肯定不会在它身上使用,但是巨龙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有那么几天突然心烦意乱、食欲不振,其实并非是吃多了导致得肚子胀不消化。
黎民军和费尔洛斯人在碎浪湾呈现出僵持状态,最紧张的恐怕是王城。
奥西里斯城已经落入幽灵的手中,碎浪湾本就被外族人占据着,若是黎民军夺取了碎浪湾,怕会立即两面夹击攻入王城。若是黎民军败了——费尔洛斯人显然正在等待冬季的降临,严寒会使那只冰系巨龙发挥出更加恐怖的力量,王城同样危在旦夕。
王城该支持谁?王室、贵族、教士与大臣们吵得面红耳赤。以王后为首的新贵族和新任教皇帕瓦顿·米勒支持协同黎民军将费尔洛斯人从碎浪湾赶走,可是谁能确保那些杀红眼的奴隶不会下一秒就会扭头攻入王城?
但是更多传统大贵族则支持配合费尔洛斯人镇压黎民军,虽说没人能保障那些贪婪的北极狼不会想要更多。
当然,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提议将双方一齐赶出去——如果帝国真能做到这一切,又怎会任由事态发展到如今这种地步?
所谓早死还是晚死,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然而就在此期间,王城爆发了一场震惊了银鸢尾帝国、甚至整个世界的叛乱。
在黎民军的强大压力下,王后的铁血清洗中,以卡穆公爵为首的诸多旧贵族势力终于彻底忍无可忍,竟然率领私兵,趁着卡西乌斯二世在宫外欣赏自己排演的戏剧时将他“请走”,“奉劝”国王下令处死和黎民军“同流合污”的王后爱斯梅瑞,和费尔洛斯人谈和,共同协作击退王城外的黎民军。
分外滑稽的是,就在一天之前,王后可是以“疑似与黎民党有染”为理由,清理了一批卡穆公爵旗下掌管军事大权的旧贵族。
这一切来的着实太突然了,等王后爱斯梅瑞亲自率领王城军平息叛乱,卡穆公爵等人被打入监牢时,卡西乌斯二世已经签下了和费尔洛斯人进行合作的协议,而且已经发往了费尔洛斯人手中——好歹还没签下处死王后的国王特令。
“我能怎么办?”面对气急败坏的妻子,卡西乌斯二世分外委屈又理直气壮地表示:“那些混账东西将我精心培养的话剧演员一个接着一个在我面前砍掉脑袋,然后用剑指着我的脖子,逼着我在纸上签字——我快吓尿了,自己都不知道签的那是什么!”
如果这些昏招都在暗中进行,那么可能还有些许挽救的机会。奈何一切都已经迟了,这场叛乱实在闹得太大,消息不胫而走,银鸢尾帝国的国王,卡西乌斯二世准备和费尔洛斯人合作,并且驱逐镇压正在和外敌作战的黎民军的消息,已经以一种异常可怕的速度传遍了全帝国上下。
国王投靠外敌、带头叛国的消息简直令每一个银鸢尾人都感到出离的愤怒。
一时之间,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飞往王城,不少本该是帝国实控的王区区域联合起来宣布不再向“勾结异族、背叛人民”的王室提供任何赋税和兵源。
帝国诸多军队发生哗变,甚至在得到消息的那一刻,许多原本还在从黎民军的手中坚守城门的帝国士兵当即放下了手中的武器,高呼着“国王是叛徒”的口号,选择打开城门,向黎民军投降倒戈。
爱斯梅瑞的指甲陷入掌心,血流了出来,她却像是没有痛觉似的。银鸢尾帝国王室维系了数百年的正统地位,她所苦心经营的一切,几乎都被卡西乌斯二世的一个签名毁于一旦。
此时此刻再次宣布收回国王的命令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唯一能做的,不过是硬着头皮将错就错,寄希望于真能连同费尔洛斯人将黎民军赶走——而这也是卡穆公爵所希望看见的,她终究是棋差一着,居然栽在了一名从未看得上眼的、奸滑贪婪而愚蠢的老贵族手中。
另一边,教授也同样收到了这条消息。
历史就是这么阴差阳错,一个蠢货的杀伤力有时甚至比一百个聪明人还要大。对方相当于亲自撕碎了王室的合法性,亲手替他的对手扫除了“让王室正式成为历史”的阻碍——当然,也为黎民军带来了装备着煤精武器的可怕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