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令他理解不能的瘆人感简直让他汗毛倒竖,浑身不自在——不是错觉,这混蛋在他面前真得越来越放肆,那些古怪的恶趣味已经到了毫不加遮掩的地步。
第57章 恢复
诺瓦是被撒在脸上的阳光惊醒的。他皱紧了眉,勉强睁开眼睛。房间里的窗帘被仔细掩起,略显昏暗,唯余些微阳光从缝隙间钻出来,将他刺得本能眯起眼睛,只觉得头脑尚且昏昏沉沉,手指失去紧握的力气。
昨晚他忘了戴手套,也不知道另一人什么时候走的,好在指尖没有出现抓挠或噬咬的痕迹,显然药物的安神效果不错。
卧室外传来轻微的响动。他穿着睡衣推开房门,便瞧见书房的天花板和地板果然被修缮如新。只可惜他的书房实在过于拥挤,光是乱七八糟的书籍便几乎铺满了整个地板,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神眷者正站在房间中央,金发在无形的力量下浮动,一旁的书籍和各类小玩意儿像魔法一样——更正,就是魔法——悬在半空中,听从对方的指挥,一蹦一蹦地主动飞向相应的位置。
他一时间竟恍惚自己是否身处哪部迪*尼或者宫*骏的动画片里。
魔法师听见了动静,有些惊讶地扭头看过来,眉眼间一片宁静的柔和。
“您醒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那人像一片毫无重量的羽毛,轻飘飘地落在他身边。先是极其自然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拾起一旁挂在椅背上的披风拢住他。
诺瓦刚醒还有点懵,便被沾染了另一人气息的披风包裹了全身。
那人牵起他的手,也不知做了什么,教授忽地感觉浑身一轻。他下意识抓紧对方的胳膊,眼前一晃就被塞进唯一一把空余的椅子上,手里自然而然地被塞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
诺瓦:“……”
怎么有种诡异的即视感。
桌上还零零碎碎堆放着几块水晶矿石、散架的骨骼标本、装着不知名粉末或液体的玻璃瓶、手绘图册、卷好的地图、小型天平、黄铜坩埚和几根颜色奇异夺目的羽毛。
“还剩一些收尾工作——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大工程。”神眷者带了点惊叹意味地感慨道。
阿祖卡不由想起他的龙。曾有一段时间,神眷者每天睁眼都能瞧见枕头上出现了一些……离奇的战利品,可能是几块还带着土砾的宝石原矿,也有可能是被打磨光滑的废铁勺。不过那只贪婪的尖叫鸡只欣赏任何闪闪发光的“宝藏”,而他的教授则喜欢用各种稀奇古怪的书籍与收藏堆满自己的巢穴——刚才他甚至看见了几本菜谱。
也不难解释对方宽泛到离谱的学识涉猎范围是从何而来了。
诺瓦慢慢唔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将药碗塞进桌上的杂物堆里,看着对方回到原处继续他的工作。
不得不说,站在晨光里的金发魔法师令人赏心悦目,对方施加的魔法也富含趣味性——关于他那些宝贝的收存摆放,教授本人自有一套古怪的逻辑体系,旁人看了绝对一头雾水,只觉得杂乱不堪。但那人不知是记忆力超绝还是很了解他的行为习惯,居然将他的零碎归位的七七八八。
归根结底一句话——男主,好使。
“抱歉,剩下这些估计无法恢复原状了。”
教授回过神来,冷哼一声,干脆扯来一张纸,列下一列清单后拍进神眷者的手心里。
另一人举起那张清单,对着它微微挑眉:“变异双尾蜥龙的脊骨、红松松塔、船蛸的壳、龙脑香树的种子、游隼的翅膀、雄性长戟大兜虫成虫标本、苦土矿石一袋、煤油三瓶、大中小烧杯一套……”
他直接看向了末尾的一行字:“以及三枚银币十五枚铜币?”
“一副最便宜的眼镜的价格,大概是我半个月工资——请把这张债务清单转交给您的好友,限两周之内配齐。”教授凉飕飕地看了他一眼:“这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以及格外庆幸那些被毁掉的珍贵绝版书籍已经被记在我的脑子里了吧,否则……”
我会让他生不如死,说到做到——那双烟灰色的、冷酷无情的眼睛如此说道。
但是被威胁的家伙只是顿了顿,便轻笑着应了,甚至胆大包天地揉了揉他晨起凌乱的头发——这人到底什么毛病?教授立马抬起头来瞪他,对方的手却不老实地滑了下去,轻轻按了按他的后颈,微凉的触感惹得他下意识缩起来,像一只被揪住要害的猫。
“您的药,再不喝就凉了。”对方温和地提醒道。
“……我已经好了。”反派冷漠地回答。
“我不这样认为。”男主平静地探过身,将那只被藏进书堆阴影里的药碗捞了回来,移到对方面前。
他的宿敌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皮漠然地耷拉着:“难喝,而且气味很恶心。”
阿祖卡沉吟了一下:“作为交换——等您病好后,可以一天喝三杯咖啡。”
“四杯。”那家伙立即和他讨价还价,看起来正等着这茬呢:“充足的咖啡因能让我保持高效的工作效率,比起之前已经将咖啡摄入量减半了。”
神眷者不为所动:“三杯,没有更多。”
“哦得了吧,咖啡不会让我死,没有咖啡我才会死——”
“三杯,我的先生,这一点没得商量。”魔法师先生还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模样:“或者您希望我每天晚上动用一点非常规手段,到点就直接让您昏睡过去?”
“成交。”对方立即见好就收,端起药碗便一饮而尽,随即被苦得呲牙咧嘴。
阿祖卡好笑地剥开一颗糖块,塞人嘴里——糖也是他备在对方外套口袋里的,免得有时此人在他不在的情况下又忘了吃饭,导致……呃,“低血糖”晕过去。
他的教授并不擅长照顾自己,对自己的身体颇有种“只要活着就没问题”的奇怪洒脱。有时进入工作狂状态或是遇上感兴趣的课题,熬通宵都是常态,饭也经常忘了吃。
简直脆弱又难养,这一病,之前养起来的一点点肉似乎又褪去了。
不能总是对人心软,他告诫自己,等对方身体好些时,也许简单的武技训练也该提上日程了,不求自保,只求强身健体。
诺瓦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发凉,他狐疑地抬头,却瞧见书房里的另一人眉眼一片温柔,冲他笑得很好看。
他顿了顿,面无表情地移开眼去。
——总感觉此人……莫名的恐怖。
那张“债务清单”差点被奥雷·阿萨奇撕成碎片。
某人用乌鸦给他传递了消息,等他怀着一腔怒火和满肚子问题赶到约定地点后,还没开口说半个字,就被狠狠揍了一顿。
那混蛋绝对动了真格,下手异常狠辣,打着打着奥雷也打出了真火,当场下了死手,却被人毫不留情地揍飞出去。一段时间不见,对方的法术造诣似乎越发高深莫测了,最后他甚至有些不寒而栗,仿佛在直面一场撕碎天穹与大地——甚至足以撕碎时空的狂暴人形天灾。
对方心情显然不佳,奥雷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彻底惹恼某人。于是这场双方克制了却也没克制的“清晨问候”,终归是在没有断胳膊断腿的情况下收尾了。奥雷躺在地上,试图平复急促的呼吸,喘了一会儿忽地开口道:“……你的剑还在我那儿。”
对方淡淡地唔了一声,脸上、手臂上还带着被他划出来的血痕。随后那人居然忍住了洁癖,在他身旁肩并肩地躺下来,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岁月。
“你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好友十分平静地问他。
“不久,大概是在你来血色集市的前几天,可惜法术还没有恢复到之前水平。”奥雷侧头看着他——啧啧,瞧瞧那张和记忆深处一模一样的漂亮脸蛋,谁能想到俩人在血色集市初遇时,对方穿着小裙子,留着长发,因为躲避追捕灰头土脸的,他居然还以为是个温柔胆小的漂亮姑娘——以至于那家伙向他求助时,他只是迟疑了一下便毫无戒备地答应了,结果就是后续被坑得不轻,由此开启了一段孽缘。
交友不慎啊交友不慎。
那人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装模作样的,看得奥雷越发拳头紧握,忍不住往人肩上重重来了一拳:“你就不想解释些什么?”
对方居然没躲,硬受了一拳。沉默了一会儿后忽地开口道:“我很抱歉,奥雷……为之前的事,为我对你毫无缘由且不公平的傲慢。”
“……我的黑夜神啊,这可吓到我了。”
奥雷呼得一下坐起来,捡起自己的双刀抱在怀里,褐色的脸上流露出警惕的神色:“你是谁?阿祖卡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这家伙居然还有坦诚说话的一天?!
对方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副似笑非笑的熟悉神情顿时让他心安了不少。
“别道歉,还是这幅满肚子坏水的模样比较适合你。”奥雷·阿萨奇冷哼了一声:“反正最后也是为了我们好,是不是?”
——不过确实十分欠揍就是了。
“你到底怎么想的?”他阴郁而狐疑地盯着好友:“选择和那种人混在一起,而不是立马杀了他——你忘了他有多疯,把我们害得有多惨了吗?”
第58章 回忆
如果让奥雷详细描述一下“暴君”,他只会冷笑一声,然后告诉所有人,那就是个残暴冷血、阴险狡诈、毫无人性的疯子,简直恨不得将他从小到大接触过的所有诅咒全部施加到对方身上。
奥雷·阿萨奇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和那家伙的“初遇”。当时他和玛希琳费尽心思闯进王城监狱,隔着层层法阵与各色刑具,瞧见他那已经奄奄一息的好友。对方看起来受了刑,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金发被血染得看不清本色,和尸体相比几乎仅差几缕微弱的喘息。
他们说你是无信者,明天要将你这渎神者在鸢心广场当众处死——这是谎言,这是污蔑,这是挑拨离间……那些质疑的话全部被他吞了回去,因为他的朋友看起来马上就要死了,却依旧挣扎着睁开眼睛,枯槁的嘴唇被撕裂,鲜红的血一滴滴落在地上。
离开这里!好友冲他们无声地嘶吼。
他当然没有独自离开,很快他们便被王城军团团包围,对方甚至出动了一位高级主祷阶层的武者。也许在现在的奥雷看来不算什么,不过当时他是真心实意地认为三人会一起死在那个月亮明亮到瘆人的夜晚。
但是如同被幸运之神阿兰贝眷顾一般,虽说人人挂彩,珍贵的传送卷轴被毁,但他们居然活了下来,还成功暂时甩开了追兵,躲进一处似乎废弃已久的货仓。
只是好友在生死关头凝起风墙,为他们硬生生抗下一道来自主祷阶层武者的攻击后,此刻看起来已经和死尸没什么两样了。
玛希琳在处理好友的伤势,他放出乌鸦,试图监视外界追兵的动向。黑夜会庇佑赴死者,但假如不能在太阳升起之前想办法逃出王城,和负责接应的逐影者众人会和,王城军抓住他们也只是时间问题。
“……这是什么?”红发姑娘突然神情凝重地低声问道。
她从落满灰尘的地板缝隙间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脏兮兮的破纸片,看起来就像是随手从哪张信纸上扯下来的一角,上面用一种漫不经心的潦草字体写着一行破碎的、如同诅咒一般的单词,笔画带着锋利的小勾。
【三条亡魂长眠此地。】
“我的……脖子……”躺在地上气息奄奄的伤患忽然用气声命令道。
他和玛希琳面面相觑。也许是怕人熬不到天明,对方的脖颈上被人潦草包扎了一圈纱布,其中隐隐渗出血来。玛希琳小心翼翼地一圈圈解开那些纱布,随后俩人惊悚地发现,其间居然还夹杂着一张被血染了大半的轻薄信纸,看起来正是他们从这间废弃已久的货仓地板上找到的碎纸片的另一部分。
奥雷将纸片拼凑,轻声读了出来:“杀死马尼·巴特曼,或者……三条亡魂长眠此地。”
马尼·巴特曼侯爵,财政署大臣,臭名昭著的“十三税”的提出者和执行者,导致平民税收占总收入比重的30%甚至更多,已经到了敲骨吸髓的范畴,惹得全国上下怨声载道,甚至不少偏远地区因此爆发了暴动。杀掉这么一个搜刮民脂民膏的垃圾,奥雷倒没什么下不去手的,但是对方的死绝对会引起整个国家的巨大震动,算是彻底和帝国不死不休了。
“……这里不安全了,走!”奥雷猛地站起身来,将同伴扶到自己背上。他下意识将那莫名出现的不祥告示碎成齑粉,甚至来不及深思其背后的恐怖深意。
……那人怎么知道来救人的有几人,又怎么知道在这偌大的王城,他们会选择躲藏在哪里?好友的莫名被捕也是对方一手策划的吗?
由于某人尚在昏迷,无法施展混淆法术,经过短暂的协商,他们决定将自己伪装成经常能在街边瞧见的畸形乞丐,步履蹒跚着躲进人员混杂的黑街,试图搜寻一下城里走私贩子常年接头的地方,说不定还能寻个出城的机会。
一路上奥雷神经紧绷,看谁都像藏在暗处窥探他们的纸条的主人。好在一路无事发生,也很顺利地“打听”到了目的地。但就在他稍微放松些许时,一个躺在路边的瞎眼老乞丐忽然一把攥住了他的衣角,嘴里不断古怪地喃喃自语些什么。
“卡萨海峡莫里斯、海洋尽头在何方……卡萨海峡莫里斯、海洋尽头在何方……”
奥雷顿时神情大变,玛希琳的脸色也异常难看。莫里斯港是逐影者的起源之地,卡萨海峡则是玛希琳的家乡,她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常年生活在那里。
至于海洋尽头在何方……奥雷神情复杂地看了眼背上的同伴。
“你在说什么?谁教给你这些的?!”那边玛希琳已经揪住了老乞丐,压低声音质问道。
对方不理她,看起来已经彻底疯了,只是咯咯笑着,不断重复那似诗非诗的念白,声音越来越大。有过路人厌恶地咒骂他,说这老疯子已经嚷嚷半个多月了,怎么还不死。
奥雷猛地将衣角从对方手中抽出来,那老疯子举起自己的手,凑到鼻子前夸张地嗅闻一下,忽然呜呜噜噜地大声含糊喊叫起来。奥雷担心这会引来更多不必要的注意,刚想打晕他,对方却将一个皱巴巴、脏兮兮的纸团塞进他的手心。
“拿走……拿走……这是属于你的……”老乞丐含糊不清地咕哝着,浑浊的瞎眼神经质地颤动着。那个纸团似乎被他藏了很久,有些湿润,带着一股和他身上如出一辙的异味。
奥雷沉默了一下,心怀越发深重的某种不祥预感,他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张纸条,其正面用异常熟悉的该死笔迹写着这样一行字——【你没有做出正确的选择。】
下方还有一行锋利而潦草的小字:【翻面,别再撕了它。】
奥雷简直难以描述自己当时浑身冷汗涔涔、汗毛倒竖的巨大悚然,就像有什么高悬于天穹的、不可名状的东西垂眸看了他一眼。他被瘆住了,下意识将纸条翻了个面,便瞧见一行无比简洁却满溢血腥味的冰冷警告:【一个人,或者更多人。】
然后那张纸条忽的在他手心里烧成了灰烬,丁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后来的事奥雷都不想回忆,他发誓自己和同伴绝对没有遭受任何乱七八糟的法术,身上也没有携带任何追踪魔具。但无论他们逃向哪里,王城军仿佛渐渐掌握了他们的动向,慢慢形成一个不断缩紧的包围圈,乌鸦每一次报信的有效时间越来越短,他们来不及去探听更多信息,死亡在步步紧逼。
再一次惊险万分地与追兵擦肩而过,也许下一次就会被逮个正着,这时好友短暂地清醒了片刻,告诉他们按照信纸上所要求的那样做,杀了马尼·巴特曼。
“……来不及了,从踏入王城监狱的那一刻起,我们已经彻底无力挣脱。”对方疲惫地闭着眼睛,声音微弱:“去做,总比死在这里强。”
“说得轻松,”奥雷暴躁地骂他:“鬼知道马尼·巴特曼在哪?你一副快死的样子,光凭我和玛希琳怎么闯进侯爵府邸,在被王城军包围的情况下,杀掉一个被侍从和护卫团团包围的大贵族?”
“……脖子。”
“哈?”
奥雷沉默了一下,再次将那些纱布扒了下来,这次总算瞧见了一行在纱布内侧用细微小字写下的地址,看起来像一家妓院。不知是不是巧合,恰好就在附近。而那条纱布在彻底脱离同伴的脖颈后,同样无风自燃起来,很快便化为了灰烬。
一切像一场被深渊侵染的梦魇,唯一不变得是那高悬于天穹的、如骨殖般森白的月亮。在某个气味怪异的昏暗房间,裹着被子躲在角落的妓女被打晕,一具身穿睡袍的无头尸体轰然倒地。几乎是掐着点儿,门外响起了惊慌失措的尖叫,听起来像是王城军闯入此地进行搜查。一片慌乱中,他们从那些散落在地的衣袍里发现了另一卷传送卷轴,这才顺利逃出生天。
后来奥雷偷偷潜回王城,试图找到那瞎眼的老乞丐,却只得到对方因疯病死去的消息,杀人灭口,无迹可寻。
暴君一向如此,拦路者杀,背叛者杀,无用者杀,恒定不变的唯有无穷无尽的野心与欲求。哪怕前一秒刚刚合作过的人,下一秒就能“物尽其用”再毫不留情地将其推向深渊,而那不幸的猎物可能直到死亡都无法发觉,自己早已深陷永远无法逃脱的蛛网。
哪怕那些由淌着血的死尸构成的垫脚石都是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奥雷有时也不免生出物伤其类之感,同时也深深记住了一件事:要想不被此人算计,当个无比纯粹的、不去听不去看的傻瓜,说不定还有些许微弱的破局希望。
而眼前的好友分明就是个被暴君蛊惑坑害的“聪明人”。奥雷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着他,恨不得摇着对方肩膀咆哮。
然后那家伙沉默了一会儿,忽地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纸,塞进他的手心里。
奥雷·阿萨奇:“……”
这简直和梦魇深处一模一样的熟悉一幕差点让他应激地跳起来,再次将那张来自魔鬼的告示碎成残渣。
“‘暴君’给你的。念念看,奥雷。”
某个失了智的混蛋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你要是敢把它撕碎,我现在就把你撕碎。”
第59章 好友
“这是什么?某个‘生命之子’的邪恶配方?”奥雷急甩了几个鉴定术,确定那张信纸没有被施加任何法术,才谨慎地用手指捏着举起,尽可能离它远些。
“生命之子”,一小群自称要复活生命与喜悦之神巴达尔的极端信徒。他们坚信活物的生命、尤其是人的生命是伟大的,是有改变一切事物的力量的。许多臭名昭著的活人集体献祭,和以人体组织为原材料的魔具都和他们扯不开关系,被银鸢尾帝国明面上归为“邪教徒”。
“奥雷。”救世主平静地看着他。
“闭嘴,我只是开个玩笑。”刺客头子将那张纸嫌弃抖了抖,眯起眼睛逐字逐句地读:“……龙脑香树的种子、游隼的翅膀、雄性长戟大兜虫成虫标本……三枚银币十五枚铜币?这都什么鬼?”
“你的赔偿清单。”那人浅金色的眼睫沾染了一层薄雾,半遮掩着稠丽明艳的蓝眼睛,看起来竟有种圣洁温柔的美好错觉——只可惜一开口,那些天衣无缝的伪装便被破坏得一干二净:“毕竟弄坏他人东西是要赔偿的,我想这些道理你应该不会不懂。”
毕竟在圣巴罗多术士学院的时候,他俩可没少因为打架损坏公物,被迫到处打工赚钱赔偿。
“……哈?”
奥雷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他嘴巴开合了几次,刚想重复一遍暴君的滔天罪行,却又被对方轻飘飘地堵了回去:“你口中的‘暴君’,现在还只是个柔弱、清白、连人都没有杀过的神学教授,连身为‘暴君’的记忆都没有——‘血影’奥雷应该不至于欺负一个普通人,做出些例如赖账之类不光彩的事吧?”
“废话,我才不屑于干这种事。”奥雷条件反射般冷笑着回答。他从怀里摸出一袋金币,丢进好友怀里。
“拿去。”他扬起下巴冷哼一声:“一码归一码,这里有五十枚金币,足以把那家伙的整个房间买下来了。”
“你觉得这些东西市面上买得到吗?”另一人接住钱袋,抛起来掂了掂,微笑着看着他。
“我怎么知道?”奥雷暴躁地啧了一声:“看起来像哪个乡下小鬼在泥巴地里捡的‘收藏品’,那家伙都什么怪癖,到处捡破烂虫子……等等,话说你不是怕虫子么?”
他突然反应过来,满怀恶意地打量着一脸云淡风轻的好友,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喂,严格来说这事儿是我们俩人一起干的,凭什么就我一个人赔偿——你该不是因为害怕虫子尸体,所以才丢给我的吧?”
“……你以为是谁做的善后?又是谁劝说受害人不要把你拆成碎片?你知道他做得到——还有你在灰桥港干的那些蠢事,又是谁帮你收的尾?要我说做得可真不算漂亮,你毁了我复仇的乐趣。”那人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语气极其温柔地强调:“而且是恶心,不是害怕。我想这一点我们已经有了定论。”
当然,是用拳头。
“抱歉啦,是恶——心,”刺客头子阴阳怪气着、极其欠揍地拖长调:“我们勇敢的公主殿下才不会害怕——”
“……别逼我再揍你一顿,奥雷。”
俩人对视了一会儿,忽地一齐像个符合躯体年龄的少年般笑了起来,自见面以来隐隐的隔膜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收回去吧,我会帮你集齐这些东西。”好友将那袋金币抛了回去,声音轻缓柔和得令奥雷本能眉心一跳:“但是作为交换,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要知道某人越是算计人的时候,态度便越是温柔可亲。
“什么事?”他警惕地盯着对方:“要我帮你把你的‘风暴之息’拿回来?”
“风暴之息”是风暴之神乌托斯卡的佩剑,也是科伦丁王的收藏,对方离开前留给了不愿追随他而去的族人。除了眼前这人,那柄传说中能召唤出灭世风暴的剑没人拔得出来,在奥雷手里就是烧火棍。他不介意帮个小忙,也就是他所谓的父亲那边会麻烦一些。
啧,提起那死老头就心烦,哪天找个机会宰了他。
阿祖卡沉默了一下:“……谢谢,这是第二件事。”
啧,想起那柄剑的前主人就膈应,哪天找个机会砸了它。
他慢悠悠地说:“我要你帮我监视一名埃蒂罗处女的动向。”
“……什么玩意儿?”奥雷震惊地扭头看他,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这家伙不是一向洁癖得连感情方面都苛刻冷漠得令人发指,怎么忽然对埃蒂罗处女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