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咽了下口水,僵硬地转过头去,颈部关节卡顿严重,像是生了锈一样——随后,一张清秀帅气的酷哥脸映入眼帘。
那张脸上神情冰冷,眉间紧蹙着,嘴角微微下撇,翡翠般的碧绿眼眸正幽幽泛光,仿佛择人而噬的野兽。
孤江藏夏顿时心头一凛,呜哇,这个凶神恶煞的表情……伏黑哥看起来心情超级不爽的样子!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伏黑哥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他也在这里午休吗?可是刚刚根本就没看到他啊!我是不是吵到他睡午觉了?他是不是要揍我了?呜呜呜呜呜我真的不想挨揍啊!
“孤江藏夏,你……”刺猬头少年忽然开口,冷淡的嗓音分辨不出喜怒。
“怎、怎么了?”孤江藏夏结结巴巴地应声,在这一瞬间,他那因为过热而短路的脑海之中甚至已经闪过了走马灯。
——刚刚出生一年多,就倒霉地确诊了脊髓神经母细胞瘤,好在通过手术切除病灶,总算是成功地活了下来。
——年满两岁的时候,得到了爸爸赠予的第一把五弦琵琶,于是开始学习弹奏琵琶,并沉迷于此一发不可收拾。因为有了琵琶的陪伴,就算没有其他同龄的朋友也不会觉得寂寞,待在家里正好也能躲开满街游荡的咒灵。
——三岁生日的那天,觉醒了传说中的生得术式『七善律』。在那之后,为了学会控制自己的力量,被父母送去了身为石山寺座主的爷爷身边,小小年纪就尝到了与家人分离的痛楚。
——终于到了上小学的年纪,从石山寺所在的滋贺县回到了父母所在的埼玉县。但好景不长,国一的第二个学期就在学校门口发病晕倒,然后就是长达半年的住院时光。
这样的一生,未免太过短暂,也太过苍白单调。
他都还没有完成自己的心愿,将『七善律』的残缺乐谱完善,也没谈过一次恋爱,就连朋友也仅有一人,就这么被伏黑哥干掉的话,实在是心有不甘!所以,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孤江藏夏当机立断,将怀中的五弦琵琶放到一旁,然后摆出了土下座的姿势,双手捧着一杯鲜榨橙汁棒读道:“对不起,伏黑哥!我真的不知道您在这里午休!请原谅我吧!这是我的一点补偿,您请用!就算要揍也请不要打脸,容易被我妈妈发现!”
——嗯,一般来说走完这个流程就能逃过一劫了。以伏黑哥的性格,应该也不会再继续跟他计较。
伏黑惠:“……???”
——不,我其实只是想问问你是不是咒术师而已,你的脑补没必要这么丰富。
刺猬头少年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家伙心里一慌脑子就会短路,然后就会被害妄想症发作一样,以为他会对他痛下杀手。
但他怎么可能会这么对待他?他难道一点都察觉不到……他对他来说,有多么与众不同吗?
孤江藏夏听到这一声叹息,身体忍不住又是一抖。
紧接着,他便看到伏黑惠走到自己面前半蹲下来,然后扣住他的肩膀强迫他坐直,“有没有受伤?”
虽然刺猬头少年的嗓音听起来依旧冷淡,但奇妙的是,孤江藏夏觉得自己慌乱的心在这一刻忽然安定了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抬眸跟那双绿眸对视一瞬,然后又别开了视线,轻声道:“……没有。”
伏黑惠松了口气,随后紧盯着他,神情严肃地问道:“孤江,你是咒术师吗?”
孤江藏夏闻言立刻下意识地否认,“当然不是!”
但话一出口,他就知道事情不妙。
——露馅了,不该做出这种回答,简直是不打自招,暴露了他知道“咒术师”这一存在的事实。
果不其然,下一秒,刺猬头少年便说道:“如果你真的不是,那你就会问‘咒术师’是什么。”
“……”孤江藏夏只能使出了毕生演技,一双琥珀色眼眸迷茫困惑地看着他,怯生生地问道:“‘咒术师’是什么?”
伏黑惠嘴角不由地抽搐了一下,“……”
——你就用这种拙劣的演技来应付我吗?这像话吗?
但看着黑发少年双手紧张地握着那杯鲜榨橙汁,几乎要把玻璃杯捏碎,他又有些于心不忍。
于是,私心作祟之下,他若无其事地淡淡道:“没什么。另外,我不喜欢喝橙汁,这杯鲜榨橙汁你自己喝吧。”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喝鲜榨橙汁?
——没品的家伙!
“……”孤江藏夏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嘴上却很是乖巧地问道:“那伏黑同学喜欢喝什么?我请你喝。”
伏黑惠并不打算拒绝黑发少年难得的主动,于是从善如流地说:“黑咖啡就好。”
孤江藏夏:“好的。”
——原来是涮锅水爱好者。
伏黑惠嘴角微微翘起,“那我们现在就回教室吧,正好路过自动售货机。”
“……”孤江藏夏就算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应下,“哦,那就回教室吧。”
跟随在刺猬头少年身后走下楼梯的时候,孤江藏夏的目光不由地凝聚在了对方身上。
——既然伏黑惠刚才问出了那样的问题,那就代表……伏黑惠也是咒术师吧?没想到在这个咒术师稀少得堪比保护动物的世界,他居然能在同一所学校的同一个班里遇到一位咒术师,而这也是他有生以来遇到的第一位咒术师。
他们是同类。
这样的念头忽然浮现在了孤江藏夏的脑海中,让他不由地心跳怦然。
一楼的自动售货机旁边——
随着“咚”的一声闷响,孤江藏夏弯腰推开挡板,从取物口拿出了一罐黑咖啡。
他将琴盒与便当盒挂在臂弯,双手捧着那罐黑咖啡,毕恭毕敬地将其递到了刺猬头少年面前,“伏黑同学,请用。”
伏黑惠从他手中拿过黑咖啡,略带几分调侃地问道:“这次不叫我‘伏黑哥’了吗?”
其实他一点都不喜欢那些不良少年给他起的这个绰号,但一想到刚才孤江藏夏强装冷静却又难掩恐惧的颤抖腔调,就莫名觉得……这个绰号好像也还不赖。
而且,孤江藏夏那家伙绝对不是第一次这么喊他了吧?肯定偷偷在心里这么喊过他不止一次,否则刚才也不会脱口而出。
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心情就好像是猛灌了一口冰镇汽水。
细小的气泡在舌尖炸裂,刺激着口腔黏膜上的三叉神经细胞,带来辛辣的痛感与难以抑制的兴奋。
“……”孤江藏夏从刺猬头少年冷淡的嗓音中听出了几分愉悦,忍不住无语地瞥了他一眼,但还是乖乖改口道:“伏黑哥,请用。”
“嗯。”伏黑惠淡淡应了一声,单手食指扣住易拉罐的拉环,轻轻松松就将拉环扯了下来,然后微仰起头喝了一口黑咖啡。
孤江藏夏看着这一幕,不禁微微瞪圆了琥珀色的猫瞳,“!”
——伏黑哥居然可以只用单根手指就扯开易拉罐的拉环,虽然有耍酷的嫌疑,但是好厉害!手指力量超强啊!他就完全做不到这一点!可恶,怎么会有人长得很酷,还这么会耍酷啊?
伏黑惠注意到了孤江藏夏的目光,不由有些疑惑地循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然后又满脸问号地望向黑发少年,“怎么了?”
“……没什么。”孤江藏夏垂眸,立刻掏出放在便当盒里面的玻璃杯拧开杯盖,开始吨吨吨喝起了鲜榨橙汁。
伏黑惠:“……”
——为了逃避跟他的交流,所以战术喝橙汁吗?真是天真,如果他主动搭话,他就算再怎么不情愿,不也还是得陪聊?
“经常看到你喝鲜榨橙汁,你很喜欢这个吗?”伏黑惠怀着恶作剧的心态,故意没话找话地向孤江藏夏发起了聊天邀请。
——他当然知道孤江藏夏很喜欢喝鲜榨橙汁,开学将近一个月了,孤江藏夏带来学校的各种鲜榨果蔬汁里面,鲜榨橙汁的出场频率无疑是最高的。
“……啊?是、是的。”黑发少年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瞥了伏黑惠一眼才继续道:“因为橙汁里面富含维生素C,可以生津止渴、润喉去燥,还有丰富的有机酸,能够促进消化液的分泌,有利于健脾开胃、消食下气。”
——什么叫经常看到?伏黑哥果然就是在暗中观察他吧?所以那根本不是他的错觉,也不是他自作多情!毕竟,谁闲得没事会关注前桌今天又喝了什么东西?
伏黑惠见黑发少年紧张得变成无情棒读的科普机器,不由地笑出了声,“噗。”
孤江藏夏:“……”
——有什么好笑的?真讨厌!
笑完之后,伏黑惠说道:“你懂的可真多。”
“诶?”孤江藏夏闻言心虚地垂下了视线,耳根处也微微泛起热意,“过、过奖了……只是一些常识性的知识罢了,算不了什么。”
——对不起,伏黑哥。
——不该偷偷在心里说你讨厌……但你不喜欢喝鲜榨橙汁,这一点真的很没品味!
伏黑惠摇了摇头道:“不,真的很厉害。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也会试试鲜榨橙汁。”
“……”孤江藏夏瞳孔微微一颤,“呃,好、好的。”
——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怎么感觉伏黑哥像是有读心术一样?
——……有点可怕。
*****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教室。
落座之后,背对着伏黑惠的孤江藏夏悄然松了口气。
在经历了天台惊魂之后,他的恐惧阈值似乎大大提升了。
总觉得现在只要不和伏黑哥对上视线,那他心里的压力,就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但一想到伏黑惠那么一副轻飘飘放过自己的姿态,孤江藏夏又觉得心里惴惴不安。
——他并不觉得自己拙劣的谎言可以骗过伏黑哥,毕竟,伏黑哥一看就知道观察力非常敏锐、脑袋也很聪明。
所以,对方究竟是真的大发慈悲放过了他,还是憋了什么大招在等着自己?
这一点无从得知,而未知往往是最可怕的。
孤江藏夏低头将脑袋抵在冰凉的桌面上,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算了,多想无益,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了一道斜刺里投来的炽热目光。
孤江藏夏不由地眼皮一跳,抬眸轻轻一瞥就看到了满脸写着幽怨的佐藤隆也——对方一定是看到他和伏黑惠一起返回教室,就进一步加深了误解,以为他们两人关系真的非常要好。
但其实根本不是这样。
他和伏黑惠只是普通的前后桌同学而已,还不算是朋友。
孤江藏夏转头看向玻璃窗外,避开了佐藤隆也视线的同时,偷偷看了一眼刺猬头少年倒映在玻璃窗上的影子。
——如果……如果真的能和伏黑惠成为朋友,那他就拥有了第一个同为咒术师的朋友,再也不是孤单一人了。
但他刚刚才在对方面前否认了咒术师的身份,试图以拙劣的谎言欺骗对方。
所以,怎么能奢求和对方成为朋友?更何况,要是承认了咒术师这一身份,那他的人生或许就要偏离既定的轨道,被迫踏入另一个世界。
孤江藏夏静静地梳理着脑海中纷乱的思绪,重新坚定了自己最初的想法,将内心的动摇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还是继续躲着伏黑哥吧。
*****
放学铃声响起。
孤江藏夏背着书包、拎上琴盒,火速离开了教室,好像身后有恶鬼在追他。
伏黑惠望着那道落荒而逃的背影,心情却没有了之前的郁闷,反倒微微翘了一下嘴角。
在知道孤江藏夏也是咒术师的时候,这几日来因为对方的躲避而萌生出来的糟糕情绪便彻底烟消云散了。
与此同时,伏黑惠的心里浮现出了一种微妙的喜悦。
那是知道了孤江藏夏隐瞒的秘密,而他们两人竟然拥有同一个秘密、同一个身份的隐秘喜悦。
按理来说,他应该尽快将这件事情告诉五条悟,毕竟五条悟一直致力于培养志同道合的伙伴。
但想到孤江藏夏极力在他面前隐瞒咒术师身份,妄图以蹩脚的谎言蒙蔽自己的模样,伏黑惠便鬼使神差般地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不打算将这件事情告诉五条悟了。
既然孤江藏夏想要隐瞒这一层身份,那他就帮他一起隐瞒下来。这将会是他们共同的秘密。
*****
而另一边——
孤江藏夏刚一推开弦乐部C组的部活教室大门,就看到了一个西装革履、体型匀称、相貌斯文的中年男人。
他神情微微一怔,主动打了声招呼,“太田老师。”
此人正是器乐社弦乐部的指导老师,太田秀治郎。
太田秀治郎看到孤江藏夏,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孤江同学,我今天是特意过来找你的,你应该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而来的吧?”
孤江藏夏躲开了他的目光,低头盯着脚上的鞋带,“……大概能猜到吧。”
从黑色口罩后面传出的声音有点闷,却也流露出了声音的主人并不情愿的态度。
太田秀治郎皱了皱眉,叹了口气道:“我也不跟你绕弯了,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加入A组,代表浦见东中学参加筑前琵琶宗家杯的事情。A组的三个琵琶演奏者,无论是在技巧方面、还是情感表达方面都远不如你。”
孤江藏夏垂着视线,一副油盐不进的姿态,“……太田老师过誉了,我并没有那么好。”
——虽然他向来很难开口拒绝别人的请求,但只要想到一旦答应这件事情,就要站在舞台上面对数百上千人审视的目光,他就又有了拒绝的勇气。
太田秀治郎见这一招不行,就只能再换一招,“不要妄自菲薄,你就是最好的。而且你恐怕还不知道,星野同学上个周六出了车祸,还不幸伤到了手,这会儿正在医院养伤。但是初赛马上就要来临,现在急需有人顶上他的位置。”
孤江藏夏惊愕地瞪大眼睛,抬眸焦急地看向他,“星野同学的伤势怎么样?”
“嗯?”太田秀治郎一愣,说道:“没什么大碍,就是右手骨折而已,还有一点脑震荡。唉,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伤了手,看来他是注定和这场比赛无缘了。”
“……”孤江藏夏想到对方风雨无阻的辛勤练习,心里微微刺痛,对于太田秀治郎这副急于找到替代品的模样也有微妙的不快,于是就更不愿意妥协了,“太田老师还请回去吧,我对参加比赛真的没有任何兴趣。”
*****
太田秀治郎悻悻地离开了弦乐部C组的部活教室。
孤江藏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松了口气。他摘下口罩,将个人物品放进储物柜之后,便在自己惯常待着的位置落座,然后打开琴盒取出了五弦琵琶,静下心来开始练琴。
一旦进入状态,时间就过得飞快。
等到暮色降临,孤江藏夏才停止了演奏,从乐曲声中回过神来。
他正准备将怀中的五弦琵琶放回琴盒,就听到“咔哒”一声,部活教室的大门忽然被人推开。
孤江藏夏顿时被吓了一跳,抬眸一看,一个梳着整齐的中分发型、相貌很有几分古典雅致的少年正静静地站在门口。
少年的一只手握着门把,半个身体隐没在阴影之中,整个人显得很是沉闷。
而他的右手正打着石膏,以白色的绷带吊在脖子上。
孤江藏夏认得他,这个突然闯进部活教室的少年正是与他同为二年级生的星野光次。
但让他惊讶的是,星野光次的肩膀上赫然盘踞着一只咒灵。
第15章
孤江藏夏及时地收回了目光,没有让那只宛如藤蔓一样紧紧攀缘在星野光次身上的咒灵察觉自己可以看得到它。
但他的耳朵受到的折磨却是一点都没有少,因为那只咒灵正尖啸着“我不要当万年老二”,歇斯底里的声音嘶哑难听至极,浓烈的负面情绪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
孤江藏夏不由地在心里暗叹一声,星野光次作为弦乐部A组的三名琵琶演奏者中综合实力最强的人,其实获得过不少荣誉奖项。
但基本上都是各大青少年赛事的亚军,因此,他也有一个广为流传的绰号——“亚军光次”,就算是孤江藏夏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角落练琴忙的班级边缘人物,也在弦乐部C组的部活教室里面听到过同一组的部员们对星野光次的讨论,态度轻佻戏谑,令人心理极度不适。
虽然学校里的同学应该不会愚蠢到当面这么喊星野光次,但毫无疑问,星野光次肯定也知道这个绰号的存在,并为此深陷痛苦。
——盘踞在他肩膀上的那只咒灵,就是最好的证据。
不过……
现在可不是考虑该怎么解开星野光次心结问题的时候,当务之急,是祓除缠在星野光次身上的那只咒灵,并且还不能让星野光次发现此事。
孤江藏夏抱紧了怀里的五弦琵琶,暗自庆幸刚才没来得及将琵琶收进琴盒,不然让一个手无寸铁的战五渣对付咒灵,那未免也太为难他了。
他以眼角余光留意着站在教室门口一言不发的少年,小心翼翼地问道:“星野同学……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
星野光次还是第一次听到孤江藏夏说话。
他的嗓音很清澈,有一种安静缥缈之感,非常符合他游离于人群之外的孤僻气质。
大概玩音乐的人都有点声控,这一瞬间,星野光次心里的不悦便消减了许多。
他终于不再保持沉默,语气认真地问道:“孤江同学,这个问题或许有些冒昧,但我还是想问一下——你的琵琶明明弹得那么好,为什么不愿意加入A组呢?”
孤江藏夏虽然没有抬头看他,却依然能感受到自己正被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他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小声道:“因、因为……不想。”
“……”星野光次沉默几秒,问道:“就这样吗?只是这样而已?”
孤江藏夏轻轻点了点头,“呃……嗯。”
教室里面又安静了片刻,黑发少年的视线稍稍偏移,迅速地瞥了一眼星野光次,又垂眸看向自己的脚边。
——这地砖可真地砖啊……亮得都能照出人影了。
——看来负责清扫部活教室的那位同学非常认真,值得表扬。
“……不想?”星野光次忽然往前踏出了几步,朝着黑发少年逼近过来,部活教室的大门在他的身后缓缓合拢,“想必你也从太田老师那里听说了我出车祸的事情了吧?”
“嗯。”孤江藏夏按捺住了内心陡然加剧的恐惧,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不要后退逃跑,“祝、祝你早日康复。”
“那为什么不答应?这是多好的机会。”星野光次在距离他仅有三步之遥的地方站定,沉声说道:“你应该知道,加入A组参加更多比赛,不仅有助于升学,也能让你走到大师面前,成为他们的亲传弟子。以你的天赋,今后继承一个流派也不是问题。”
“呃……”孤江藏夏略带迟疑地说道:“你说的这些事情,我当然知道,也很感谢你的建议,但我只是喜欢弹奏琵琶而已。”
所以,对于参加比赛或者继承某一个流派,他都没有丝毫的兴趣。
他早就已经规划好了自己今后的职业道路——承袭石山寺的座主之位,并继续在YouTube上当一个从不露脸、从不说话的琵琶演奏者。
但这句话好像打击到了星野光次,那双深棕色的眼眸紧盯着黑发少年,眼白处隐隐泛着猩红。
他低声喃喃,“……天才真好啊,可以如此任性地挥霍自己的天赋,想得到第一对你来说,一定易如反掌吧?”
自从四月初开学以来,星野光次就已经不止一次听到自己的指导老师太田秀治郎遗憾地表示,孤江藏夏不愿意加入弦乐部A组是浦见东中学的损失。
他原本对此不以为然,直到半个月前,他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来到了C组所在的部活教室,站在门外亲耳听到了黑发少年弹奏的琵琶乐曲,才终于明白太田秀治郎为什么会这么说——原来,他将近十年的努力在犹如天堑的天赋差距面前,不过是一粒尘埃。
“我明明已经学了琵琶将近十年……”
“可为什么在你面前,我的琴技还是拙劣得像个初学者?”
暴涨的负面情绪化作咒力,涌入贪婪的咒灵体内。
星野光次注视着孤江藏夏,语气幽幽地说:“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要跟我活在同一个世界?孤江同学,可以请你去死吗?”
下一秒,那只可怖的咒灵便朝着黑发少年猛扑过去。
早已做好准备的孤江藏夏闪身躲过袭向自己的咒灵,信手拨弦的同时,在心里默念——『宫·优游』!
虽然不需要默念也可以,但在使用自己的对敌招式时大声喊出招式的名字,总觉得很有气势。
孤江藏夏不敢喊出声来,一则是害怕引起别人的注意,二则是觉得这么做实在是太中二了,于是只能在心里偷偷地喊——反正只要没人听到,就不会丢脸!
铮铮乐声响起的那一瞬间,那只咒灵如同喝醉了酒一样,“砰!”地一下撞在了玻璃窗上,脆弱的玻璃顿时“哗啦啦”碎裂一地。
而在撞碎玻璃之后,咒灵也没有继续对孤江藏夏发起进攻,反倒像是暂时丧失了战斗能力,晕乎乎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与此同时,正在奇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星野光次也忽然感到了一阵头晕目眩,“这是……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少年瘦削的身体便失去了平衡,整个人仰面朝天向后倒去。
眼看着星野光次马上就要后脑勺着地,孤江藏夏立刻箭步上前,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然后支撑着他脱力的身体缓缓平躺下来。
做完这一切,黑发少年这才稍感放松,幸好『宫·优游』的眩晕效果在他中断弹奏之后还能再持续一段时间,否则他才不会管星野光次会不会因为后脑勺着地变成白痴——谁让这家伙刚才居然还敢要他去死,他可是才刚从鬼门关爬回来啊!
安顿好了星野光次之后,孤江藏夏立刻又将手指放在了琴弦上,熟练地弹奏起了『角·岁春』。
虽说趁着咒灵眩晕的时候,直接凝聚咒力随意扫弦便能轻松地以音波攻击解决对方,但看到星野光次打着石膏的那只右手,他又改变了主意——姑且就当做是练习术式吧。
*****
黑发少年微阖眼眸,纤细白皙的手指在琴弦上飞舞。
他整个人都沉浸在了琵琶乐曲中,因此也没有察觉到部活教室的大门忽然被一个气喘吁吁的刺猬头少年推开了。
咒灵的身体在超然万物的慈悲琴声之中逐渐消散,窗外那棵已经凋零大半的早樱枝头又绽放出了新的花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