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聊过。”
“谁?”
“陈妤。”
“那个Omega?不是,你知道?你真打算和她订婚啊?”
纪槿玹道:“是。”
“吃错什么药了,万一絮林知道……”宗奚说到这里,忽然有个猜想:“你不会是和她做什么约定了吧?”
纪罔用絮林的老师威胁他就范没几天,他们两家就在一天晚上吃了顿各怀鬼胎的晚餐。
席间纪槿玹未动筷,只是一口一口地抿着酒。
去无人的露台抽烟时,陈妤走了过来。
她关上拉门,阻绝屋子里那一大桌人的声音。
陈妤是个漂亮的Omega,身穿黑色长裙,一头卷发垂在身侧。
她走到纪槿玹身边,点起一支烟放到唇边,夜色里的小小一方平台,两颗红色的火星忽明忽灭地交替闪烁。
“我有喜欢的人。”烟抽了半根,她突然说。
“先说一句,我不会和你结婚的。这顿饭只是为了应付我父母,我们假装相处几天,然后你就和你爷爷说我俩不合适。就这么结束。”
纪槿玹这才终于看了她一眼,说:“你以为这么容易。”
陈妤蹙眉反驳:“你不是很厉害么?你说肯定比我说管用。”
纪槿玹弹了弹烟灰:“联姻,你以为。”
陈妤肯定是已经和她父母闹了一通,没成功,这才黑着脸过来吃这顿饭,仍旧不死心,才来拜托纪槿玹。
她看得出纪槿玹也不想,他在席间的脸色比她还臭,现在想想,自己是被逼着来的,纪槿玹晚上这个态度,只怕也是被逼着过来的。
她沮丧地叹了一声。
“我才不管什么匹配度,不是我想要的那个人,百分之百我也不要。”
纪槿玹闻言,指尖一顿。是啊。
他掐灭烟头,道:“我有个办法。”
“什么?”陈妤眼前一亮。
“但这个办法实施下来,你得先和我办一场订婚宴。”
“……”陈妤满脸警惕,“你说真的吗?没骗我。”
纪槿玹神色漠然:“我懒得骗。”
“……”陈妤一咬牙,道,“只要最后不结婚,行!”
“你和我说说什么办法?”
纪槿玹开口,二人接下来的对话消散在风中。
他将他们接下去的对话如数说给宗奚听。
宗奚听完,沉默许久,道:“这是挺狠。”
“一石二鸟的事情。”
“不过你要真这么搞,纪家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纪槿玹冷哼一声:“谁在乎。”
他道:“我回来的消息纪罔很快也会知道。他等了一年多,肯定早已等不及,这阵子他会让我和陈家多走动,订婚的日期估计也很快会定下来。”
“十三区那边,你帮我盯着点。”
“知道。”宗奚说,“等你消息,随时动手。”
想了想,宗奚又问:“那事情彻底结束之后呢?絮林那边你要怎么办?”
纪槿玹默了默,道:“我会和他解释一切。”
“不怕他恨你?”
纪槿玹没再说话。
絮林没有睡意,只是徒劳地闭着眼睛。纪槿玹时隔这么久才回家,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可他暂时又不想和纪槿玹说话。
他决定生会儿气。
在被子里躲了一阵子,听到纪槿玹喊他:“絮林。”
絮林睁开眼睛,动了动,只把上半张脸露到被子外面,嘴巴蒙在被子里,声音嗡嗡的问:“什么事?”
纪槿玹离他很近,很小声地问:“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什么让你生气的事,你能原谅我吗?”
絮林不满地嘟囔:“你做的让我生气的事还少吗?”
纪槿玹说不出话来。
下一秒,絮林忿忿道:“我都原谅你不止一回了。”
被子蒙过头:“混蛋。”
纪槿玹和他承诺的一样,没有再出过门。
絮林和他生了几天闷气,想让他也尝尝自己这一年多没人说话的滋味,让他吃吃苦头。
但他忘了,纪槿玹本就是个话不多的人,这对他根本不算惩罚。
不和他说话没把他憋死,快要把自己憋死。
絮林坚持和他生气了一周,这一周里,絮林不让他吃自己煮的饭。纪槿玹每次就眼巴巴地盯着他把所有菜风卷残云地吃完,连一颗辣椒丁都不给他留。
纪槿玹只能吃营养液。
营养液那玩意儿不算太好吃,一周的教训差不多就够了吧?
絮林的心依旧很软。
软到只能坚持一个星期。
某天晚上,他主动在饭桌上给纪槿玹添了双碗筷。
絮林放了碗筷就要走,纪槿玹一把扯住他,将他用力拉到自己腿上坐着,抱着他的腰不松。
“干什么,放我下来!”
纪槿玹不放,道:“不生我的气了?”
“气!我当然气!”絮林原本还气鼓鼓的,说到这里,忽然眼睛就红了,纪槿玹一愣,敛了说笑的神色。
他气纪槿玹,也气自己:“你是不是以为我好说话,就一个劲地欺负我?”
纪槿玹正色道:“我没有。”
“我生你的气,是因为我想你,我不喜欢你一声不吭地就消失这么久。”絮林眼眶通红,“我原谅你,是因为我即便生气,可我还是很爱你。”
纪槿玹瞳孔微微放大。
他嘶哑着开口:“你不要一直这样对我,”他举了个很直白的例子,“再结实的电池,你老是对它又摔又踩,电量也会耗尽的。”
纪槿玹捧住他的脸,眼中似有一丝快速闪过的痛楚,但只是一秒不到的时间就不见了,似乎是絮林眼花看错。
他凑过来,亲了亲絮林湿透的眼睫。
分开时,唇瓣上沾着点絮林眼泪拂过的水光。
他道:“好。”
日子好似又恢复了平静。
纪槿玹仿佛是要将絮林亏损的一年时光补回来,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和絮林黏糊在一起。只偶尔会去书房处理一些小靳发给他的文件。
絮林担心地问他:“你不用去公司吗?没关系?”
“有人在管。”纪槿玹道,“我在家陪你。”
几个月过去,絮林以为日子在渐渐变好,在慢慢走上正轨。
可某天晚上,本该熟睡到天亮的他突兀在半夜惊醒。
身边空空荡荡,床单冷透,纪槿玹不在。
他下床找了一圈,不止是纪槿玹不见了,他的车也不见了。
他出去了。
大半夜,去哪里?
他等到天亮,清晨的时候,纪槿玹回来了。
絮林躺进被窝装睡,纪槿玹回了房间,钻回被窝抱住他,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他很熟练,像是做过很多次这种事了。
之后的几天,絮林长了心眼,每到入夜都是闭上眼睛装睡。
纪槿玹以为他睡着了,会往他舌下塞半粒药片才离开。
他走之后,絮林把药片吐出来,湿漉漉的药片在地毯上滚了几圈。他想,他知道自己前阵子为什么会睡得那么死了。
纪槿玹一次又一次地大半夜出去,趁他睡着的时候。
出去干什么?
如果是工作,直接和他说清楚大大方方地去不就可以了?
用这种方式瞒着他,就是说纪槿玹做的是不能让他发现的事。
他害怕他会发现。
什么事要这么害怕?
他是去工作,还是说——
是去见什么人?
大半夜的,能见什么人。
纪槿玹身上没有任何属于其他人的气味。
也许是因为絮林是个Beta,即便有,他也闻不到他人的信息素。
每每不受控制地想到这里,絮林就会懊恼地及时打住。
这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想,他想自己可能是一个人住在这里住疯了,胡思乱想。
没有证据,如果和纪槿玹对峙,到时候真冤枉了他,他们面临的就不是简单的争吵,涉及到婚姻中最重要的信任问题,他不想随随便便就让枕边人心存芥蒂。
可是怀疑的念头一旦滋生,就像病毒般疯狂地在身体里滋长蔓延,如附骨之疽,难以根除。
他不是个能藏住心事的人,也不喜欢把问题拖到越来越严重时才去处理。
他想,还是问一下吧,如果情况不对,他就及时打住。
某天清晨,纪槿玹先起床,站在床边穿上衣。
絮林犹豫半天,裹着被子状似随意问起:“你最近有出门吗?我……”
他想一点点地将话题展开。
谁知纪槿玹下一秒道:“没有。”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准备脱口而出的询问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
絮林怔怔的,像是掉进了一个冰窟窿,遍体生寒。
“怎么了吗?”看他样子不对,纪槿玹坐到床边,手掌要来揉他的发顶。
“……”
絮林转过身,纪槿玹的手摸了个空。
“没什么。”絮林说。
纪槿玹掰过他的肩膀,细细打量着他的表情,“那怎么突然问这个?”
“昨晚上好像听见你下床,大概是做梦吧。”
絮林不想再看他,被子蒙过头顶:“我最近睡得不太好。”
被子外面传来纪槿玹闷闷的声音:“我让医生给你开点安眠的补汤。”
“……嗯。”
絮林躲在一层薄薄的被子下面,身体久久没有回温。
他在撒谎。
纪槿玹在骗他。
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了。
纪槿玹从一开始就不诚实,再谈下去,不管问多少问题,他都不会诚实。如果他有心骗他,自然能编出无数让絮林信服的理由。
他是骗了他这一次,还是之前也骗过?
他已经分不清纪槿玹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纪槿玹离开家的这一年多去哪里了,和谁在一块?做了什么?不管絮林怎么问,他都不告诉他。
好不容易等到纪槿玹回来了,得到他信誓旦旦在家陪他的承诺,他却每天晚上往他嘴里塞安眠药,偷偷溜出门。
为什么要这么做。
有什么必要这么做?
絮林神经质地咬着自己的嘴唇。
当天晚上,纪槿玹照样出门,他出门之后,絮林吐出嘴里的药片。
是一整片。
听他说睡得不好,纪槿玹这是怕他半夜醒过来发现他不在,所以给他加大了药量。
絮林指骨握紧,捏碎手里的药片。
他望着空荡荡的另一边床铺。
或许,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了解纪槿玹。
纪槿玹发现絮林又开始折纸蜻蜓。
有时在卧室,有时在客厅,有时在看电影,找过去的时候,地上总会落满一大堆五彩斑斓的纸蜻蜓,随后又被他收拾干净。
他的话变少了,纪槿玹以为他是身体不舒服,追问他几次,他才说只是有点想家,在别墅里闷得慌。
“过一阵子,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过一阵子,絮林也不知道这‘一阵子’是多久。
经过一段漫长时间的自我消化,他仍旧选择相信纪槿玹,他不认为纪槿玹会在情感上背叛他。半夜出门,或许是因为他真的有什么非做不可的重要大事,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不能告诉他而已。
诚然,他当然也很难过。
为纪槿玹骗他而伤心。
明明是最亲密的人,却什么事都不告诉他,隐瞒他。
哪怕他帮不上忙,他也只是想要纪槿玹一个诚实的态度,不要表现得他好像在这段婚姻关系里是完全不重要的一个人,完全没有知情的权利。
就这么简单的一件小事而已。
日子一天天过去,某天絮林看到手机上的日期,才发现又到了一年年末,这已经是他们结婚后的第六次新年。
当天晚上,和上次两人一起过的新年一样,他们一起吃年夜饭,放烟花,守岁。絮林没有食欲,不想吃东西,纪槿玹亲自下厨烧了桌菜,小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第一次下厨,全程对着菜谱忙活,竟也忙得像模像样。
他喂絮林吃了两口,紧张地询问味道:“怎么样?”
絮林食不知味,道:“你出锅前没尝吗?”
“……忘记了。”纪槿玹看上去好像有点不安,“是咸了吗,还是淡了?”
“没有,”絮林道,“味道挺好的。”
听到这个回答,纪槿玹才松了口气,笑道:“那以后我都做给你吃。”
“……”看着他嘴边的笑,絮林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
他们还在上学时,每次碰到纪槿玹,他几乎都是一张冷脸,包括结婚的头两年,他也是这样,冷冰冰的,没什么情绪。
纪槿玹话不多,也很少笑,絮林知道他性情如此,从不强求。
不过这些年纪槿玹也在改变。他在絮林的面前笑容比从前多了很多。
他很喜欢看纪槿玹笑。
喜欢看沉着稳重的纪槿玹为他动容,这会让絮林觉得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很重。
他一边讨厌纪槿玹瞒着他,一边又贪恋纪槿玹对他的那点特别。
“好吗?”纪槿玹没听到他的回答,又问了一遍。
絮林不知道说什么,就点点头。
“好。”
床头柜上的日历被纪槿玹收下去了。
他看懂了那上面一道道红叉的用意。
他和絮林说,以后都用不上了。
但这话在第六年的第三个月,就再次被他亲自推翻。
那天,纪槿玹和他说要出门一趟。
“我后天就回来。”
絮林问:“真的后天就回来?”他在絮林这里的信用不如以往,纪槿玹抱住他,保证:“是,准时回来。”
“知道了。”
离去前,他看着纪槿玹坐进车里,眼皮不知怎么猛然跳了两下。
莫名有点吸不上气,心口堵得发慌。
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似的。
他不忘叮嘱:“路上开车小心一点。”
纪槿玹点点头,驾车驶离。
他走之后,絮林回到房间,折了两只纸蜻蜓,突然想到很久没有和双双联系了。
取出床垫下的手机,开机,果然,数十条信息一股脑弹了进来。
絮林拨了个电话过去。
对面很快接通,劈头盖脸就来一句:“好小子,你总算想起我来了?”
絮林赶紧道歉:“抱歉,抱歉,最近有点事情。”
“行了,不跟你计较。”双双兴奋道,“出来玩吗?”
纪槿玹不在,他也不想在家待着,但看了看天色,说:“明天吧。”
双双爽快地答应:“好。”
“明天老地方见。”
翌日中午,絮林赶到大排档时,双双已经点好了菜,他一进店她就招手:“这里!”
絮林坐下,看到明显比以往少许多食物的餐桌,问:“今天吃这么少?减肥?”
“才不呢,减什么肥,我是留着肚子吃晚饭。”
“晚饭?”
双双给他倒了杯啤酒,神神秘秘地说:“记得我上次和你说的要带你去个好地方吗?我们今晚就去蹭吃蹭喝!你也少吃点,留着晚上大吃特吃。”
絮林想起来了。
她上次好像是说过,她哥的好朋友要订婚了。
“就是今天订婚吗?”
“嗯啊。”双双撸着串,说,“我上午去瞄了一眼,嚯,那排场大的,好多大人物来。”
絮林一听,犹豫了,“……那我去是不是不太合适啊。算了,我不去了。”
“哎呦你怕什么,我有请柬。你作为我男伴出席,不会有人下我面子的。放心,跟着我,包你吃香喝辣。”
双双见他迟疑不决,问:“怎么,你晚上有事啊?”
“……”絮林实话实说,“也没有什么事。”
“那就跟我走,就这么决定了!来,吃这个。”双双将一根羊肉串塞到他手里,拿定了主意,絮林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两个吃了午饭,双双又带他去另一座山头骑了两圈,疯玩了一阵,天色快黑了,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双双戴上头盔:“跟着我。”
他们一前一后骑着车驶下山路来到市区,双双带他进了一家店,她似乎是这里的老主顾了,一进门店员就领路带着他们去了贵宾室。双双换上一身香槟色鱼尾礼服,又给絮林选了一身碳素灰西装,搭配卡其色斜纹领带。
他换好衣服,在镜子前站了很久。
他只在结婚的时候穿过西装,那次是白色的,现在那套西装他还挂在柜子里呢。平时也没有穿这些衣服的机会。
絮林身量修长,穿起正装来别有一番味道。
双双赞不绝口:“真好看。”
他道:“你也很好看。”
她笑起来:“那我们走吧。”
换好衣服了,自然不能再骑车。他们把车停放在店外不远的停车场,双双叫来司机,两人坐车去了目的地。
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那是一座庄园。
递了请柬,双双的车辆被放行,自动有人来泊车。
絮林跟在双双后面,一路好奇地观望四周,他本以为自己住的别墅已经很好了,和这里一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一路闻到的空气里好似都写满了气派两个字。
主楼门口有安保,宾客们进去之前需要将通讯设备交出来,不能带进场内。
双双也交了手机,安保看向絮林,絮林摇摇头:“我没有带手机。”他的手机没有带出门。
安保拿着机器在他身上扫了两下,点点头。
两人这才通过。
絮林小声问:“订婚现场怎么这么严?还收通讯设备?”
双双也压低声音回答:“你很快就知道了。”
进入主楼之后,第一眼瞧见的就是迎面的一个巨大仪式台,以及台子一侧摆放的漂亮香槟塔。
今天的新人会在上面举行仪式,交换戒指。
主楼内肉眼可见的地方到处都是客人,西装领带,谈笑风生,觥筹交错,每个看起来都不像是普通人。
双双见他在看那些人,俯到他耳边介绍:“那边那几个是军科院的,是很厉害的科研人员,那边那些是女方家的亲眷,搞风投的,还有那些是军区的人,很少在正式场合露面……”
双双简单和他介绍了一下,絮林越听越心惊,果然和他想的一样。他哪里一下子见过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感叹道:“都好厉害。”
“那可不,要么怎么要收通讯设备,就是怕被有心之人混进来拍到照片,今天这里还专门配了信号屏蔽器呢,什么东西都用不了。”
絮林道:“能请到这么些客人到场,新人得多厉害?”
双双不以为意:“联姻嘛,都是各取所需,从一堆候选者里挑最有价值的那个。我听说,他俩信息素匹配度有92%呢,我想这个应该也占很大的原因。”
絮林似懂非懂,道:“那是很高了。”
“奇怪,我哥跑哪儿去了?”双双左右张望,嘴里嘀咕,“还说把你介绍给他认识。”
他们两人说了会儿话,主楼内灯光暗了下来。
双双道:“啊,仪式好像开始了。”
屋内长桌上摆满了珍馐美馔,双双没有忘记今天来的正事,说:“我去给你拿点吃的,我们边吃边看。”
絮林点点头。
双双跑到桌子旁边拿吃的了,絮林所站的这片区域就只剩下他一个。
场内暗下来之后,舒缓的音乐响起,宾客们纷纷看向台子处。
絮林也跟着看过去。
尽头的大门打开,两道人影在聚光灯的照射下无所遁形。
絮林被那两道灯光刺了刺眼,眼睛微微眯起,稍微适应灯光之后,他看清了那两个人。
或者说,他是看清了女方身边的那个Alpha。
随后,他的瞳孔缓缓,缓缓地放大。
漂亮的Omega挽着Alpha的手,两人一同走过长长的过道,过道两侧满是盛开的鲜花,一路花香扑鼻,台下来宾们面带笑意地看着这对新人。
两人穿着配对的礼服,携手前行。他们宣读婚书,交换戒指。
看起来很登对,郎才女貌。
仪式进行的很顺利。
女方父母上台致辞,Alpha的爷爷也一并上台致辞,场内响起热烈的掌声,久久不息。
宾客们的道贺声与掌声似针一样,无孔不入地扎在絮林身上。
扎穿他的眼睛,扎穿他的肺。
他大脑一片空白,仿若连呼吸都停了,空气倒灌进自己耳中,他茫然的,不解地看着台上的Alpha。
Alpha手指上的戒指闪着细碎的光,一点点地腐蚀着絮林的目光。
这个Alpha,昨天还和他说只是出门一趟,后天就回家。
怎么离家只一天,他就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他再一次穿上白西装,却是身边站着另外一个人,出现在和别人的订婚宴上?
絮林无名指上套着的戒指仿若成了吸食血液的囚具,生满倒刺,阴冷,刺痛,剜着他的皮肉。
六年来,这枚小小的银环他从未摘下过。
可是纪槿玹,他的伴侣,他的丈夫。
现在怎么却戴上了属于别人的戒指。
絮林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被一记闷锤砸到,无法思考。
他定定地看着台上,好似一根腐朽的木雕。
迈不出步子,前进和后退都做不到。
台上的Alpha和Omega站在一起,身旁是他们各自的家人,两个家庭,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他们都对这场婚事很满意。
双双说,他们的信息素匹配度很高。
是吗,所以是因为这个?
因为他是个Beta?所以纪槿玹选择了别人?
可他也不是第一天当Beta。
不对。他们已经结婚了。
纪槿玹已经和他结婚了。他们结婚了六年,同样说过誓词,同样交换过戒指。他怎么能这么若无其事地和别人订婚?
他怎么可以这么做?
如果他和别人在一起,那自己算什么?他和他的六年算什么?
絮林的指甲掐进肉里,牙齿快要将舌头咬出血。
抑制不住的愤怒与绝望笼罩着絮林,他动了动脚,想不管不顾冲上前去揪着纪槿玹的领子质问。
他都和自己结婚了。
他都……
细细密密的针扎爆了已充气到极限的气球。
砰的一声炸碎了絮林脑袋里生锈的齿轮。
截停了絮林的脚步。
没人知道。
他们的结婚现场没有宾客,只有一个神父,一个宗奚。没有鲜花,没有掌声,没有婚书,没有香槟塔,没有旁人祝福,没有家人见证。
他们也没有领证。
絮林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枚不合适的戒指。
不是说婚礼不能大张旗鼓吗?不是说害怕别人知道吗?
怎么现在这些苛刻的条件都没有了?
因为对方是更适合他的Omega?
因为两个人门当户对,天造地设吗。
絮林呆呆地站在原地。
台上的纪槿玹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目光往台下偏移,移到絮林所站的位置后,他的瞳孔似有半秒钟的骤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