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何权青没法从对方的眼神里解读出那是什么样的态度,拒绝看不出来,同意也不见得,他握着对方的脚腕,就像握着一根烫手的铁杵,直接放也不是,继续捏着也不好。
然而这时,裴居堂却突然动了动脚尖。
他用鞋头轻轻踢了何权青那屈着的膝盖两下,很轻的就踢了两下而已……像是某种暗示和许可。
第8章 讨回公道
何权青没有去问什么,他自觉会意一般,垂头下去避开了对方的目光,他将裴居堂脚上那双穿上还没到半天的新鞋脱下来以后,又拿起新鞋要给人套上去。
裴居堂心里乱着,他一会儿看看对方那颗刺手的脑袋,一会儿看对方系鞋带的手,总觉得两个人有点太熟了。
“挤脚吗?”
何权青一句话拉回了对方乱跑的思绪,裴居堂啊了一声,又看了看自己的脚,“不,不挤吧。”
“那把另一只也穿上吧,穿好走两步试试。”
“嗯。”
何权青这回动作就比较熟练了,给人利落换好鞋后,裴居堂起来走了两步,他说不松不紧正合适。
“那就好,那你收着吧。”何权青说,“我先回去了。”
裴居堂谢谢都还没能说呢,“你着急回去?”
“也没有,就是……耽误你。”
“不耽误啊,要不坐会儿……再走?”裴居堂脑热的拍了拍旁边的柱子,话太急了,也不知道自己在建议点什么。
何权青说不行。
“为什么,你不是说不急吗。”
何权青弯腰下去把还没旧的旧鞋子给对方装进盒子里收好放到一边,他整个动作看起来很是仓促,“梁晖还在等我,我们要回去了。”
“那谢谢你的礼物。”裴居堂看着对方有意侧身过去不肯同自己正视的人说。
何权青抬头看了看亭檐,又低头看看地板,他晃晃脑袋:“不用。”
裴居堂目光下移,看着自己的新鞋,“那,那我这礼拜回去找你玩吧。”
“行。”
裴居堂这回都没来得及送对方去校门口,何权青就自个一溜烟跑出去了。
回到镇上已经是十点多了,何权青尽可能小动静的把车子开进了后院的空地,不过他们进去时,发现一楼的灯还亮着,两师兄弟不由得提紧了心。
班里规矩很多,包括按时作息这一点,梁晖拍了拍旁边人的肩膀,安慰:“没事,我俩又不是溜出去玩,就说回来路上轮胎爆了耽误了。”
何权青虽然不太想说谎,可毕竟是自己的事拖累了对方,他只好默认了。
但两人进去后,他们并未受到什么责罚和问话。
两人对着坐在中堂前师傅的何为道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师傅。
何为道身穿白褂衣,点了点头,“你们两个过来。”
师兄弟两人看了彼此一眼,然后走到师傅面前就要跪下来。
“不用,站着吧。”
言闭,何为道又看了看左房梁那边:“老大,你去拿我的卦箱来。”
梁晖说是,然后就转身去办了。
何权青感觉师傅今天看他的眼神不太对,他想问对方有什么事,但又不敢说出口。
“老七。”
“在。”何权青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
何为道盯着人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什么没说,梁晖很快就提着一个刻有八卦图的木箱回来了,这还没开始的话题冥冥中就打断了。
“师傅,拿卦箱干什么?”梁晖问。
何为道起身,两手负到背后,面色不容轻松道:“你们师叔大事将近了,同我过去看看他吧。”
两人闻言,心里猝然一紧。
这种吊着心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将近一周,就像他们的师叔在床上仍是吊着一口气一样,要松又松不下去的。
裴居堂是周六傍晚七点多回到镇里的,他饭都没吃就出门找何权青去了。
他刚刚到水街街头,巧得不能再巧的就碰到了要找的人。
“你回来了?”何权青也感到意外。
“嗯。”裴居堂看着对方手里抱着一捆被子,便问:“你这是要干嘛去啊?”
“去送东西。”
“送到哪。”
“篮球场那边,我师叔家。”何权青说,“你是来找我的?”
裴居堂心想那不然呢,“你很忙吗?”
“忙……也没有,送完东西就回来了。”
“那我跟你一路去呗,我还不知道镇上有篮球场呢。”
何权青想了想,“可以的。”
镇上夜生活挺丰富,主要是夜宵摊很多,走到哪儿他们都能闻到孜然洒在肉串上的油香味,裴居堂问了些不痛不痒的话,何权青都回答了,不过回答得有些迟钝,好像有什么心事一样。
裴居堂问对方怎么了,问了两次何权青才说他师叔大概撑不过三天了,他是去送棺被的。
“就是这个。”何权青用眼神指着自己手中的棉被说,“等师叔走后要带进棺材里的。”
“那不是还没走吗,提前送是不是不太好?”裴居堂有点不理解这种行为。
何权青摇摇头,“事成定局了,早点送过去才能早点把入土后的家打点好,师叔才能走得放心。”
“哦……”
两人穿过人声鼎沸的夜市街后,身边的空气就凉快了下来,裴居堂又问:“你师叔,是你师傅的亲弟弟吗?”
“不是,师叔也是道士,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师傅,以前打仗的时候他们师傅带着他们从福州那边逃到这里来的,后来为了生计师傅就从了狮,师叔的话,他一直在镇上做寿材,也算命,算半个风水先生吧,他自己算好了要走的日子,师傅才让我去送被子的。”
裴居堂听完,只能不太擅长的说了点安慰话,就不好再多问什么了。
到篮球场那边时,裴居堂一眼就找到了那个师叔家,不过他没跟着进去,只是在门口等着。
他看到这房子大堂中间已经摆好一口寿棺了,里里外外进出的人很多,哭的笑的都有。
一个人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死去是什么感觉呢?裴居堂总觉得有些事果然还是不能弄得太清楚,否则无计可施的感觉总会叫人更痛苦。
何权青很快就出来了,裴居堂问对方不多待一会儿吗。
“不用,现在还帮不上什么忙,师叔也不见人了,留在这里占地方。”
“哦,那我们去哪。”
何权青也不知道要去哪,他本来打算送完东西就回去了的。
这时突然有人戳了戳何权青的胳膊,他回头一看,“婷妹?”
被称为婷妹的女孩比划了两个手势,又把手里的红糖糕递给何权青。
何权青接过糕点,又点点头:“我吃过了才来的,刚刚到。”
接着女孩儿又继续比划手势,裴居堂看出来了,这女孩儿说不来话,是个哑巴。
她应该就跟他们差不多大的年纪,个头不高但相貌俏皮可爱,挺可惜的,裴居堂心想。
“明天我会再过来的。”何权青回复女孩说,“要是半夜有事,你让人给我们打电话。”
女孩点点头,又踮起脚摸了摸何权青的头。
“哦,这个是最近剃的,我们俩一起剃的。”何权青又看了看旁边的人,“这是我师叔的女儿,何语婷。”
裴居堂向前一步,“你好。”
何语婷微笑点点头,又比划了一个裴居堂看不懂的手势,他盲猜那是问好的意思。
何权青嘱咐了女孩几句,然后就带着裴居堂离开了。
两人无目的的漫步出了镇中心,听到远处的河水声后,裴居堂提议去河边走一走。
当裴居堂聊起前面的事,何权青才解释说:“她不是我师叔亲生的,跟我一样是抱来的,我师叔也没有成家,你刚刚看到那些都是他以前的门徒故交。”
“哦。”裴居堂回想起什么,“你师妹好像跟我们差不多大?”
“今年十七,明年十八。”
“这么小,那你师叔……走了以后,她岂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了?”裴居堂关心问。
何权青点点头,神色倏尔有些复杂,“所以……等她明年成年了,我应该就要娶她了。”
裴居堂脑子里轰的一声,他有些难以置信的被炸在原地,“不是,可是……”
何权青很理解对方这种不可置信的反应,不过他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
“可,可是……”裴居堂有点语无伦次了,“可是你们都没有二十,这也不符合法定结婚年龄吧?”
“嗯,所以先成家,满岁了再去领证,这里很多人都这样。”
裴居堂心里莫名有点不舒服,他也不知道这种不舒服是从哪来的,总之他们觉得还像个孩子一样,结婚这种事未免太严肃了,何权青这个决定真的是令人……
酝酿了半天,裴居堂还是没忍住问出来:“你不觉得这个年纪结婚有点早了吗。”
“觉得。”何权青点头。
“那你为什么……”
何权青将脚下的一颗鹅卵石踢进黑色的河水里,他面露难色和牵强:“师叔怕自己走后没人照顾师妹,师父怕师叔走不踏实……就给我和师妹指婚了。”
“那你接受了?!”裴居堂怼到对方面前问。
何权青垂下头不去看对方的眼睛,“……师父说了算。”
“那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
“我,我不知道……”何权青有点磕巴,“我没有喜欢的人。”
裴居堂心里有点舒服,舒服了一下又有点不爽,“那你不喜欢人家为什么要结婚,都什么年代了,现在是婚姻自由、恋爱自由的时代了,万一人家也不愿意呢?你没有自己的主见吗?!”
“我……”何权青看了对方的眼睛一眼,又匆匆低下了头,“我得听师父的。”
裴居堂真想跳起来给对方一拳头,“你等着,你不敢说我去帮你说,都什么年代了哪有逼人结婚的!”
说着裴居堂就要往回走,何权青拉住他,为难到了极点:“你别去,说了也没用的。”
“你怎么知道没用!你说都没说呢你就说没用!”裴居堂看对方这么高大的一个人能说出这么窝囊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这种情况都可以报警了你还以为是小事呢!”
何权青被对方的气势唬住了,裴居堂反过来拉住他的手,就把人往回拉:“你不敢说我帮你说还不行吗!结婚至少要建立在两个人都同意的意愿上你懂不懂!”
“我懂……”
“你懂个鸡毛啊你懂!”裴居堂回头吼一句,“你懂你还一声不吭的!你到底是不是男人……还笑,笑毛啊!”
何权青老实的被对方拉着走,闻言他立马把脸绷了起来,把酒窝收回去,不敢再笑了。
“等着!我马上给你讨回公道!”裴居堂真是恨铁不成钢。
何权青腼腆点头,“哦。”
何权青刚刚叫了人,裴居堂就立马抢话急示:“何师父,我有话想跟您谈谈!”
师父何为道这才转过身来,他看了看气喘吁吁的裴居堂,有点脸生,认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人自己见过,他拍了拍手灰,不带任何情绪问:“小兄弟,你找我有什么事?”
裴居堂咽了咽口水,又把何权青拽过来,他心里组织了一下措辞,于是开始细说来:“我想跟您谈一谈……他的婚事。”
“哦?”何师父布满皱纹的脸上这才有了一点表情。
裴居堂被这一声质疑意味满满的“哦”弄得有些紧张,再加上对方自带的气场,裴居堂不得不在心里给自己鼓了点劲:“是这样的,我认为结婚是要建立在两个人都情愿的基础上进行的,至少您要尊重法律规定给人的婚姻自由这一基本权利……”
“老七跟你说他不愿意的?”何师父看了徒弟一眼。
“是。”裴居堂笃定道,“他根本不喜欢师叔的女儿,我觉得婚姻是两个人的终身大事,您不能因为个人意愿就强加改写他们的生活轨迹,而且您要是真为师妹好,不应该让她跟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结婚,这对两个人不公平!”
何师父听完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他甚至像没听见一样,又继续整理起东西。
何权青连忙过去帮忙,“师父我来吧。”
“至少您先听听两个当事人的意见吧!”裴居堂又说,“您不能违背人家的个人意愿吧!”
何师父收回手,他瞥了裴居堂一眼,又问身边的徒弟:“老七,你对你师叔昨晚亲口交代给你的婚事有什么意见。”
“……”何权青看了师父一眼,又匆匆低下头,“我……”
“你快说啊!你说你不想结婚!”裴居堂见状急死了。
“那就是没有意见了?”
“我有意见!”
第四道洪亮的声音传来,三人纷纷扭头循声而去,只见梁晖光着膀子从暗处走来,他脸阴着,话冷着再重复了一遍:“我有意见!”
何师父看着大徒弟的脸色,没有说话。
梁晖走过来,他指着何权青的鼻子咬牙用方言说了个“你个癫子给我等到起”,接着又对师傅说:“我以前都跟你讲过了,我想跟婷妹好过,师傅你揍嘛讲话一点没成用!你问都没问起我直接给人家两个讲了……!”
“那是你叔自己的意思。”何师父不觉有错道。
何权青也有点懵,他连忙向梁晖解释:“我没懂这个……”
“你没懂?!他妈的你眼挫是没?”梁晖揪着师弟的衣服吼道,“老子几想人家你看没出来是没!得这种事讲都没跟老子讲一声,你得脸哦?”
“我真的不懂!”何权青心急如焚,“叔他昨天才刚刚跟我讲的!”
“哦!跟你讲了你就答应?得咯,克咯!那你们结咯!”
“得了!”何师父把两徒弟分开,“两个都闭嘴!”
梁晖还是不肯就此罢休,他甚至不惜对师傅翻起脸来:“反正我就是这个意思!我先跟你讲了你现在当不作数,那我算酿?!你以为我没懂叔他看不上我嘛?你就是不愿帮我讲空,你就是觉得他比我成人,是莫!”
眼看师兄师傅争吵不下,何权青这才破胆向求情改命说自己不想跟师妹结婚,请求师父成全师兄种种。
可能是他们师徒间觉得有外人在,于是一直用的方言对峙交流,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裴居堂也能听得懂。
争吵到最后的处理结果是,师父带着两徒弟去了师妹家,梁晖在气息将近的师叔床前下跪请情,并发下会终身善待师妹的毒誓种种,而何权青也委婉表达了自己无法接受师叔重任的遗词。
师叔没有太把这两个年轻人的话放在心上,他将瘦得颧骨高起的脸转向守在床边的养女,问对方怎么个想法。
何语婷一时间被这么多人关注着,她有些害羞和局促,她比划了个手势,又面挂羞涩的看了地上的人一眼。
裴居堂觉得她是在看何权青。
床上的老人会意的朝养女点了点头,又叫人去拿他的卦箱。
立在一旁的裴居堂不知道刚刚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不过左右两边看热闹的人都很安静,他也不好问什么。
而何权青和梁晖仍是跪在地上,像是在等待发落一般。
卦箱拿来后,师叔不顾所有人的劝阻,艰难的由着师兄何为道扶着坐了起来,他动作迟缓地打开跟了自己半辈子的箱子,又拿出一本封页都磨烂了的黄皮书,又问梁晖的生辰八字。
梁晖啊了一声,受宠若惊的看向师妹,这才磕磕巴巴的说出了自己的生辰八字,结果还说错了,是师父给他纠正的。
算命算卦的名堂裴居堂一概不知,但他听得懂师叔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梁晖和何语婷可在三年后的腊月二十五成婚。
这个结果算是皆大欢喜了,梁晖立马改口叫了爸,师叔也接受了,他还向师兄洒泪告喜:“我也有儿子披麻戴孝掂寿材了,走得了走得了……”
在一众欢笑声中,裴居堂还有点感动得想哭是怎么回事。
但是何权青一看向他,他立马就变了脸,两人在这突然欢快的气氛里对视了几秒钟后,裴居堂转身离开了房间。
何权青心里一落,连忙向师傅声称自己还有事就疾步追了出去。
他很快就找到了裴居堂的影子,但对方察觉到他跟上来以后就走得更快了,何权青是跑着过去才赶上人的。
他拉住裴居堂的胳膊,急问:“你怎么了?”
裴居堂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甩开对方的手,“我怎么了?!你说我怎么了!”
何权青吓了一跳,他诚实道:“我我真的不知道。”
“……”裴居堂简直气得想跺脚,“你能不能别那么窝囊?能不能像你师兄一样有点胆量和自己的主见!”
何权青低下头,不敢说话。
“而且我前面那样帮你说话,你都一声不吭的,你就那么想认命吗?!你以为我很想帮你吗?!”
“对不起……我,我我当时只是。”何权青不敢说自己怕惹师傅不高兴,而且他知道如果自己再说出来,肯定又要惹对方不高兴,尽管现在裴居堂已经把不高兴写在脸上了。
“下次我不会再帮你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裴居堂再次撒开对方的手,“就当我好心泛滥白忙活了!”
说完,裴居堂再次加快步伐就要回家,何权青愣愣的继续跟上,时不时蹦出一句对不起。
裴居堂完全不想理这个人,但对方跟得很紧,他跑对方也跑,他停对方也停。
“你能不能别跟着!我要回家了!”裴居堂忍无可忍道。
何权青被吼得后退了一步,“那你原谅了我吗。”
“不原谅!想到你我就烦!”裴居堂胸口一起一伏的,“从来没见人这样的!”
何权青又说对不起,呆呆的两只手揪着衣角,不知所措在脸上越写越重。
裴居堂缓了口气,咬咬牙转身又继续往家走,尽管后面的人还跟着,但他也不想去过问了。
两人就这样默不作声一前一后走了十几分钟,裴居堂眼看还有一百米就要到家了,后面的人还是跟着,他不得不转身警告对方说:“停!别跟着了行吗!”
何权青望着人停下了脚步。
裴居堂转身才走两步,后面的人又跟了上来,他不由得握紧拳头,再次回头警告:“我说了让你别跟了你听不懂吗!你不知道什么叫停吗!”
“……”何权青这才点头,小声可怜道:“那我不跟了。”
裴居堂喘着粗气盯着人看了一会儿,然后继续走,他竖着耳朵留意了一下身后的动静,对方似乎是没再跟了。
一百米没几步路,裴居堂进了自家前院大门的台阶时,在余光中,他看到那人还扎根在原地。
“回去!”裴居堂朝百米外的人命令道。
过了半分钟,远处的何权青还是一动不动的,裴居堂也懒得管了,他气得直接摔门进家。
“怎么回事,谁惹你了。”杨桃见儿子怒冲冲的进家又上了楼,见了爹妈招呼都不打的便冲楼梯上的人问道。
“没谁!”裴居堂甚至把脚步声踏得更重了。
楼下的两口子你看看我在看看你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杨桃后面端了吃的上去,裴居堂也是嚷嚷着困了累了不想吃,后面还把门反锁起来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将近一个小时之久后,裴居堂没忍住出了房间,他跑到三楼上,往外面的马路一瞄,何权青果然还搁在原地杵着呢!
“都,都十一点多了你这又是要去哪。”
杨桃和老裴正在沙发上腻歪着刚来火,儿子这突然又蹦下楼来,给两口子吓得不轻。
“我……我东西从楼上掉下来了,出去找找。”
“要妈帮你去找吗?”
“不用!”裴居堂立马拒绝,“你们可别跟来烦我!”
望着儿子又摔门而去的背影,两夫妻觉得莫名其妙得很。
看着路灯下的人影越逼越近,何权青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我前面让你回去你没听见吗!”裴居堂冲到何权青面前吼道,不过他这会儿吼得比较克制小声,因为现在时间可不早了,总不能吵到街坊邻居。
何权青这才相信对方是真的去而复返了,他动动嘴皮说了个:“听见了。”
“那你还不走是想干嘛!给我家守门人吗!还是想威胁我啊!”
何权青目光一颤,连忙称不是,这才转身要走。
看着人背影走了两步,裴居堂又是一口气喘不上来,“回来!”
何权青身子一僵,不太确定的又回了身。
裴居堂又气又恨还有点无可奈何,他真是要气晕了气笑了没忍住用方言骂了句:“你个癫子佬!”
“嗯。”何权青老实点头承认了。
“你到底有什么好嗯的!”裴居堂现在一点都不得劲儿,暴躁得不行了,他连捶了对方两下胸口,“你再嗯我揍死你!”
何权青抓住对方猛捶自己的胸口的拳头,再慢慢握紧放下,“哦。”
“还结婚吗!”裴居堂瞪着人凶道。
何权青立马摇头,“不结了。”
“窝囊废。”裴居堂感觉自己头顶都要冒烟了,“撒手!”
何权青抓着对方的手掌,犹犹豫豫的又问:“下回你还帮我吗。”
“帮你什么?帮你拒婚?你师傅那么爱给人指婚?”裴居堂呵了一声。
“嗯。”
“自己都不知道为自己想想,还好意思问我帮不帮你?你怎么不让我帮你去结婚?”
何权青面挂尴尬,他攥着裴居堂的手掌晃了晃,道歉一样:“我觉得你说得都对,我以后听你的。”
“……”裴居堂这会儿气才消下来,他踢了对方鞋头一脚,又幽幽的骂了句:“癫子。”
两人在有些变味的对视中沉默了半晌,直到身后传来杨桃那声急切的“果果”,两人才醒神一样撒开了对方的手。
“干什么!”裴居堂忙里忙慌的回头道。
“哦,你在这啊。”杨桃一看人就在家门口语气都变了,“东西找到了吗?”
“找到了。”
“那还不快回来,都几点了……哦,何师傅也在啊,要不进来坐坐啊!”
“他不用!他马上回去了!”裴居堂平时怎么没觉得他妈这么啰嗦,“我马上回去了,你别管我!”
杨桃说了行,这才消失在二人的视野里。
“你要回去了。”何权青说。
“嗯。”裴居堂把手揣进卫衣口袋里。
何权青哦了一声,“那你回去吧。”
“那你不会继续在这守着了吧。”
“你让我回去我就回去。”
“那我走一步,你走一步。”
“好。”
裴居堂点头,“转身。”
话音刚落,两人就傻儿吧唧的一起转了身,“走。”
大概走了四五步这样,裴居堂又回头叫住对方:“你明天有空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