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只是部分化为原形而已,受的伤多了,他化作原形的部分也就越来越大的,到后来他俨然已经成为一头无比庞大的邪魔,全部身体都为一颗一颗巨大的黑瘤构成,而他只是其中一颗头而已。
他的身体如今看起来像是深渊,而他初看起来像是深渊中扶起的一颗美人头,然当人们看久一会儿,看出他亦是深渊的组成部分时,就会露出厌恶害怕的表情。
一如他还没有化作人形,只是一头邪魔的时候那样。
不过这也无所谓,他本不是在意他人目光的人……唔,精怪。
阿棠说得好,他就是一头精怪。
精怪这个词用的妙,虽然后面还是一个“怪”字,然而前头多了一个“精”字,这个词儿就听着怪妙的。
唔……这则是他的那名同族,那名叫苏换柳的给他的影响了。
精怪出身,出生的头几百年一直忙着内部打打杀杀,被打打杀杀,他完全没时间研究人类那些风花雪月、咬文嚼字的活计,也没兴趣,然而和苏换柳聊的那一夜,他却忽然觉得这里头还是有些不错的东西的。
如果能继续再活几百年的话,他或许会想要停下来,好好研究研究这些风花雪月,言语漫烂,只是……
他看起来没时间了。
他终于出现在了最后一头祖龙面前。
可以说,这是他屠龙至今见过的最弱的一头祖龙了,个子不大,胆子看起来同样不大,如今他看自己的目光里充满畏惧,面对自己,他甚至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
是因为自己如今已经完全现出的原形吗?
唔……是也不是,是了,他刚刚想起来自己屠杀这些祖龙的理由:因为记忆会共享至全部同族的血脉,成为集体记忆的一部分。
这是祖龙保全自己种族的方式,亦是让他们不断保持最强的方式,只可惜他们遇上了自己,可以传承共享的记忆遇上了一个屠戮他们全族的人,所有祖龙被杀的记忆向还活着的祖龙脑中流动……的结果就是,这头祖龙明明是第一次看到他而已,脑中却已经看到他不知千百遍,可以说有一头祖龙就有一遍记忆,还不是普通的记忆,而是被杀的记忆。
因此,这最后一条祖龙的脑海中,眼前的邪魔已经屠戮了自己无数次!这样一位邪魔如今就在自己眼前,他能有一战的勇气吗?他甚至连站着的勇气都没了。
最后一头祖龙遂匍匐于意柳的脚边。
“放过他吧,这已是最后一条祖龙。”
“他又没什么错?放过他吧!”
无数的劝说声,伴随着利剑刀影出现在天空的各处:却是人类的仙人出现了,他们站在自己的对面,表情或者大慈大悲或者厌恶至极,各种武器的尖尖对着他,显然,祖龙已经没有一战之力的时候,他们打算和他死磕到底。
挂在黑色的庞大身躯上,一张美人看向对面的“仙人”,半晌嫣然一笑,却是再次拧断了那匍匐他脚下的祖龙的身躯,将其重重踩入地下,同样化作了一条真真正正的龙脉!
这一次,“仙人”是真被激怒了!各种攻击疯狂地袭上他的身,直打的他好疼,好疼,然而他的心思却还能快速的转动,甚至想的也是毫不相干的事:
看吧,这就是世人的标准。
在此之前他们还和他打商量呢~劝他放过祖龙,嗯,他放过祖龙他们就放过他?
可能会这样的,不过却不是因为他们善心,而是因为他们奈何不了他,又或者说奈何得了他的代价太大。
两害相权取其轻,所以他们给他个机会,也给他们自己个机会,只要他放过祖龙,他们或许就可以不对付他了的。
所以做坏事又算得了什么呢?只要他比好人更强,好人奈何不了他,他做了坏事其实也没甚么关系。
而他做的不是恶事吗?是吧……
与众人类斗成一团,意柳心中想得却是这些。
然而正如他想的那样,这些人其实并奈何不了他。
只是带给他疼痛而已,能逼他现出越来越多的原形已经是这些人类能做到的最厉害的事,然后呢?再然后呢?
瘤本是天地生成,本身无知亦无觉,甚至连智也没有。水淹不死,火烧不灭,风刮走了……落在当地滚下来,又能继续生活。
他们至多只能带给他疼痛罢了,实在弄不死他。
可他为何之前出现了强烈的“他要赶时间”的心思呢?因为他感觉会有更不得了的力量要赶来阻止自己了,正如他曾经几次遇到过的一样……
果然——
就在一名“仙人”手持法器,打算对他发出最强攻击之时,天裂开了。
不,其实也不是真裂开了,而是天顶忽然出现一道划破整面天际的巨大闪电,乍一看就像天破了个口子似的,紧接着那巨大无比的闪电便劈下来,直劈到最上方那手持法器的“仙人”手中的法器上……
行吧,自己还没做什么呢,天道就帮自己把正打自己的人劈死了。
那群人却因此傻了眼,一开始怕是还有人以为自己正在做的是错事、这才导致他们中有人遭天罚了呢!只是很快他们就发现了:天罚罚的不是他们,而是他这头邪魔!
恨不得比来的时候还要更快点,众人纷纷逃窜,只是什么能比闪电还快呢?伴随着天雷闪电一道又一道劈落下来,他们中又有不少人直接被劈得道身俱灭,倒是有些伶俐的人躲在了他的身下,勉强继续逃命。
他也不在意这些,就这样硬扛着电闪雷轰往天上飞,飞到比那天上撕开的口子还要高的地方,呵呵,他就又逃出去了。
可这一界的人就遭了殃,天雷滚滚继续一道又一道往下劈,那些人可扛不住这几道天雷,说不得过不久就灰飞烟灭了。
难为他给这地方刚安了条结实的新龙脉——心里想着,他已然飞到另一界,一过来就对上了蹲守在这里的此界“仙人”,以及……
就在他降落没多久,这里的天又裂开了,只是这次落下来的却不是闪电天雷,而是瓢泼大雨。
然后他又躲,这次遇到的却是地火喷发……
是了,这才是让他感觉自己“时间不多”的因由。
人亡不了他,天要亡他!
其实之前他就发现了,但凡他在一界停留的久一些,那里总会落下灾难。
落在外人眼中,他可不就是个天降祸星?
何况他如今已然现出原形,天道的眼中无所遁形,各种冲着他来的天灾天罚更要比往常来的快一些。
他东躲西逃着,逃窜的过程中他试图收起自己庞大的身体,根据他过往的狩猎经验,好吧,其实没经验光靠脑子想也想得出:块头大目标明显,这时候就得缩小点呗~
事实上他之前也是这么做的,之所以想要化作人形,也是因为这样目标小点。
只是——
这一次,他尝试了很久,却无论如何没法再次变成原本的人形了。
偶尔回过头,看到视野范围铺天盖地的都是自己的身躯时,他心中方惊讶道:啊……原来他竟是这般大了吗?
好大好大好大一具身躯啊……
曾经还弱小的时候,他心中的愿望就是可以长大,长到最大,无穷大。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天生便执拗认为大的就是好的。
原来他已经不知不觉间达成愿望了吗?
可得让以后的人知道不是越大越好了。
太大了,逃跑都不方便啊。
他吃力的逃着。
曾几何时,他逃窜的速度慢了下来。
天道用雷劈裂了他的身体,用水冲走了些残干,用火使他的身躯熊熊燃烧,又用风将他身上脱落的部分身躯吹向远方……
按理说身体小了些,他应该可以跑得快一些才是,然而实际上则是他的身体恢复的速度比失去的速度还要快!
掠夺是他还是一块初生的瘤时就蒙起的愿望,每到一地摄取当地所有之瘤已是他的本能,哪怕如今他逃窜之中并顾不上,可是他的身体还是本能的每到一地摄取一地,很快他的身体上就挂满了新生的瘤,它们懵懵懂懂缀在他的身体边缘,看起来倒像是他的身躯边缘虚化了一般。
看他居然如此强悍,天道便降下了更多的责罚!誓要将这过于强大、早已不容于世的玩意从这个世界剔除掉!
于是,天道和这世间最大之邪魔之间竟是达成了某种平衡:天道不断降落天罚,大邪魔不断失去身躯,然而会用更快的速度补充,然后天道只能不断降落更多天罚……
庞大的邪魔之下,各界的百姓遭了殃!
他们一开始还畏惧地喊着叫着,让天道重重责罚这邪魔,然而很快的,当他们发现邪魔并灭不掉,相反的他们自己快要被灭完的时候,他们进一步发现:他们甚至要靠这邪魔才能活下去?
是的,正如第一界那些躲在意柳庞大身躯下扛过天雷的“仙人”似的,接下来好些界的百姓亦是在意柳黑色的身体下勉强躲过天罚的。
一时间,倒不知道天罚罚得是谁了。
一时间,众人更不知道到底谁才是善的一方了。
一时间,更有不少人骂起老天爷来!
然而意柳并不在意这些,正如他不在意他们的目光、言语乃至袭击一样,他也不在意他们借自己的身躯庇护。
他所在的地方一片混沌,然而他的脑中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心中忽然又有所预感:天道亡不了他,他或许会自己亡了自己?
也称不上亡,只是他的意识没准会随着身体的进一步庞大而磨灭?
因为,他感觉自己的脑中有些模糊了。
控制这庞大的身躯需要极高的控制力,如今他的身躯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增长,饶是他,也第一次感觉自己似乎快要控制不了如此庞大的躯体了?
只是这样以来……
不!阿棠危险!
脑中半边混沌半边竟是无比清晰!
一向觉得自己脑子并不算好的意柳脑中认定了这件事,脑中只剩下这件事,他开始飞快地算着,算的却不是自己,而是怎样让阿棠以及阿棠生活的界逃出自己的法子!
作者有话说:
传闻世间有两面佛,一面慈悲,一面如厉鬼,根据所在的面不同,有人说他是佛,有人则认定其是鬼。
雪山之巅, 将两人裹在金属毯中,伐木枝搂着苏换柳的肩膀想。
如今周围已经无人需要他们去救助,因为意柳出手的原因, 这一界已经平静下来,之前被迫与亲人故土分离的人们已经踏上了重归家园的路, 也有无牵无挂的, 打算就近找个合适的地方扎根下来。
苏换柳的状态实在不算好, 就那样直勾勾地睁着一双眼睛, 他的脸色苍白,身体时不时痉挛颤抖, 时而像是过电击。时而像是被烈火灼烧, 时而却又像被一瓢冷水浇灌了全身。
他索性带着他飞到了最近最高的地方——那是一座雪山的山顶, 白茫茫一片的同时周围亦白雪皑皑, 只有距离远一些的低矮山脉的山头才有些黄绿之色。
又是一轮日出之时, 他们坐在云蒸霞蔚的山间, 看意柳在天外的某处东躲西藏。
是的, 如今非但苏换柳自己能看见,他还握紧了伐木枝的手,而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 总之, 伐木枝的脑中也多了些影像,壮烈惨烈狼狈又血腥残忍, 却是意柳如今正在经历的事。
他们这方天地被意柳封起来了他们并看不到, 然而实际上的意柳如今已经大得惊人!
全身只留一颗美人头还似从前,至于他身体的其他地方,已经没一个地方能看出他曾是意柳。
又或者他本来就不是意柳。
无名无姓,就连种族的名字亦是他人命名, 他本是天地间一颗浮萍般的精怪,因为戏谑之言,随便给自己胡诌了把自己最近做的剑的名字唤意柳,实际上,他们遇见的那一刻,名叫“意柳”的这名男子方诞生于这天地间。
也幸好没有苏换柳认出他在先,以一个陌生异乡人的身份结识了对方,对方在他们眼中既神秘又强大,很邪气,却并不是恶人。
而现在呢?
他所作所为的一切对于他们,对于这一方天地同样不是恶事,甚至称得上是善事。然而——
什么是天道呢?看二弟带回来的话本时,里面常常提到个词就是“天道”,那时候他只把这词当做一个词而已,没有想过这实际上代表了什么,而藉由苏换柳,当他第一次亲眼看到所谓天道的威力时,他这才开始深思到底什么是天道。
在他看来,天道不是一个人,甚至不是某个人或组织制定出来的某种规则,更像是一种天地间的守恒,就像一个天然的守则,圈定了生活在这片天地中的每一个人,或物。
“物极必衰”、“盛极而衰”——已有的成语就能说明这个守恒吧?当一件事物繁盛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必然走向衰亡。
而意柳……此时就走在衰亡的过程中。
可是他此时心中已经有爱了,他心中已有无比珍重之人了。
可哪怕他此时已经有爱,哪怕他心中已有无比珍重之人呢?
他过去的错无法抹平,他的强大是现实,没有办法磨灭的过去,终将指引他走向既定的未来……
脸色苍白到惨白的地步,苏换柳如今已经毫无力气一般,脆弱地躺在他的怀中,原本紧抓着他的手亦没了之前的力量,轻飘飘的,倒需要伐木枝及时握住他的手才不至于让他的手从自己掌间跌落。
手握紧苏换柳的手,伐木枝看着已然是庞然大物的意柳于界隙间漂浮游走,被天罚追逐的同时,他的身体甚至还变的更加大?
然后,他看到那庞然大物的意柳仿佛做出了个决定,然后依然而然的向一个方向飞去了。
彼时在界隙中伐木枝还看不出来,然而随着他越飞越近,脑中充满了通过苏换柳之“眼”看到的界隙之中的意柳的同时,天色一暗,他抬头一看,竟是看到了之前脑中才看得到的意柳。
他……回来了?
他……为什么回来?
不懂他的念头,伐木枝只是紧紧搂住了怀中的苏换柳。
脑中眼中如今都是意柳,又深处不知哪座远离大离的山头的伐木枝不知道:早在不久之前,比意柳抵达这里的时间还要早上那么一点点,却是有一人先他一步从外界来到了此地。
却是一名仙人,无声无息地自天外而来,混迹于重返故土的百姓中,跟着他们一同往回乡的路上走了。
“那恶龙好坏哩!得亏了那仙人!好厉害的仙人,一只手就把那么……大的龙头抓起来了,还按下去了!”人们还议论着之前的事儿呢,亲身经历如此惊心动魄的灾劫,可想而知,这件事足以让他们传下去至少三代了。
“是仙人救了你……我们么?”和其他人一同挤在不知哪里攒出来的板车上,仙人问。
“可不是吗?你当时晕过去了吗?哦,也不奇怪,好多人都晕过去了呢!这里告诉你你要听听好:是一名仙人救了我们!那仙人长得可好看了,可比咱们……”那人正说呢,冷不防看到旁边仙人的脸,嘴里的话就没说下去,将即将说出的话调整了下,他继续说道:
“就比你好看一点点,当然,可能本来差不多,然而谁让人家是仙人呢?还是救了我的仙人,在我心里他就得比谁都好看!”
仙人点点头表示理解。
于是那男子便继续大着嗓门道:“没错!就是那比我们好看的仙人忽然从天而降,又腾空而起,抓起恶龙的尾巴就把它提溜起来了,那恶龙还说了好些条件蛊惑仙人哩!仙人统统没答应,最后还是把它按死了。”
男人不厌其烦地又将自己的所见叙述了一遍,之前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晕过去的人多,好些人醒来根本不知道自己被谁救了,他就一遍一遍的说,确保所有人都记住那救苦救难的仙人不可!
“原来如此,原来他是为了救你们才屠的龙……”
“可不是!”那男子便大声说,与此同时,旁边同样经历了这一切的老百姓便同时心有戚戚然地点点头。
仙人若有所思地向天空看去,旁边的男子正想和他继续说几句呢,然而等他再次扭头的时候,他旁边却不是刚才那名白衣男子了,而是一名浑身一把,脏兮兮的老头子。
哎?老爷子刚才也在,不过不应该和自己隔了个人、就是那和仙人一样好看的男子吗?
“没错!刚才这里是有个人!特别好看的后生呢!”旁人纷纷附和。
然而等他们再往前回忆了一点,发现他们非但没人知道这人怎么走的,还无人知道这人是怎么来的后……
“见、见鬼啦?”立刻有老太太哆嗦道。
“没、没准就是刚刚死在地动里的鬼,这是不想做个糊涂鬼,死了也要搞清楚是谁救的……救的他家其他人。”老太太本想说“谁救的他”的,然而想到对方既然已经是鬼,那就是没救成功,然而没救成功对方还如此惦记着,想必是神仙还是救了他家其他人吧?
没办法,老百姓嘛,以及推人,他们自己是这样想的,就觉得其他人应该也差不多。
“行了,总算没让他做个糊涂鬼,知道恩人是谁了。”最后,旁边一名老爷子对此事盖棺定论了。
“嗯嗯!”于是,在“仙人屠龙救世”这个传说之外,另有一桩“不做糊涂鬼”的传说悄然兴起。
倒让此地从此多了“宁死也要做个明白鬼”的说法。
而那消失的仙人自然不是什么“糊涂鬼”与“明白鬼”,接连问过几处百姓,在各地分别留下些乱七八糟的传说后,他缩地成寸,宛若一道风似的从大离的各处土地上飞驰而过。
不多时便来到了夏城的……嗯……城门已经塌了,城中大部分房屋也塌了,没费多少力气,他便找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夏城之北,惠府的所在。
很醒目,很好找,毕竟那是附近方圆百里唯一没塌的房屋了。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这里唯一一处没塌的地方,然而城中愣是无人在此时打扰,甚至,人人偶尔看向这里,连目光都是敬畏的,他们甚至会双手合个十对着此间拜上一拜,然后继续各忙各事,缺米少粮,任何事也好,绝不干扰这户看似应该什么都有的人家。
哪怕这里如今大门虚掩,甚至连个看门的人都没有。
于是仙人连仙法都不使了,他直接抬脚进了屋,如进无人之境。
然后这一进来,他发现:好家伙!这里不但外观保留完整,就连内观都几乎无一损伤。
到处郁郁葱葱,新刷漆的柱子屋檐依旧光鲜靓丽,宅子里一切都好,甚至连里面悬挂的各处牌匾都没有掉一掉,歪一歪。
他就这样一路欣赏着这些门匾,一路走进了宅子深处,然后在其中一处院里,他看到了一位瘦瘦高高的姑娘,以及她身后紧闭的屋内压抑不住的女子呻吟、另一位年纪稍长的女子的指导劝说声、另有两名男子、一老一少,两人一人忙着烧水,一人忙着端水。
姑娘一眼看到了他,怕是以为他是过来求助的邻人,她瞅了一眼他对他道:“缺什么借什么尽管拿,您自去寻吧,我这里走不开。”
没有点头,仙人只是看着她,半晌视线落向姑娘和自己说完话视线随即重新落回的地方——一株缺了新枝的树枝。
嗯……好吧,本身就只是一根树枝而已,偏偏上面好不容易长出的新枝还被掰断了。
看起来有些可怜,让人好想摸摸他,给它个法诀治愈一下。
不过他没有贸然去碰那树枝,而是背着手又端详了一会儿,才对旁边的姑娘道:“这是刺柳吧?好家伙,传说中可以刺穿万邪的仙木,姑娘家中竟然有一棵,还是如此大的一棵,姑娘好机缘!”
姑娘——也就是阿棠闻言愣住了,再次抬起头来,她好好看了看前方的男子,发现对方好看的惊人,气度也不似凡人后,心里一怔,先是一慌,又是一痛。
“不,这不是我得来的,我甚至不知它叫刺柳。”
“是……友人馈赠之物,他说反正我的新屋需要点缀之物,便取出了这支短枝,又说日后但凡我需要他的帮助,便折纸插柳,再大声呼唤他名,他自会来。”
阿棠轻声道。
“再烧一碗参汤来!青青没力气了!孩子还没下来!”却是他们身后的门大开,里头走出来一名鼻梁上挂着一副奇怪镜片的中年妇人来。
她裙摆满是血腥,脸上冒着汗,显然已是极了。
阿棠当时便要冲进去帮忙,被妇人拦住了:“不可不可,青青让我切记拦住了你,说未婚的姑娘不好看这个,看了怕是将来影响生孩子。”
说着,她又高声叫自己儿子的名字。
可如今家中哪儿有人参?火房里正烧灶的蛇相公一筹莫展,正想冲去外头,不想院中一名素未谋面的陌生男子忽然自袖中摸出了一株人参——好家伙!那可真是好厉害的一株参,雪白圆胖,几乎已成人形,看着就名贵……不,已经不仅仅是名贵了!
“将这人参整只烧了,烧出来的汁水全部给里头的妇人喝下,她定会重新有了力气。”那男子递过人参道。
妇人还愣着,甚至蛇相公也有些迟疑,毕竟这男子是生人……然而阿棠却早已一礼,然后便从男子手中接过人参,跑去妇人那里将参递给她:“快按他说的烧给蛇姐姐喝!”
如此这般,妇人和蛇相公便再不迟疑,蛇相公也不烧水了,径直随母亲一同进了屋。
不多时,屋里便再次传来蛇娘子的呻吟。
心中放下了一半心却仍悬着一半,阿棠看向男子,没有吭声。
果然,男子再次和她说话了——
“那家伙好是剑走偏招,原本生来克他的刺柳竟被他用来做让人寻他之物,换个旁的什么人,怕是定想不出这般用法。”
“呵呵,正常人在找到这世间唯一可以杀自己之物后,应该立即毁了它?哪怕毁不去,至少也会从此深藏己身,再不肯让他人知道。”
“有趣,有趣,这瘤真当是个妙人儿。”
他这边说完此话后笑了,殊不知阿棠却因为他说的话提起了一颗心:
“什么?世间唯一可杀……杀他?”她立刻后悔了,后悔见到这名男子了,甚至后悔和他搭话了。
假如他说的是真,这柳枝真是世间唯一可以刺杀意柳的东西的话,那、那眼前男子岂不是就可以用这柳枝刺杀意柳啦?
“是也不是,我就算折断这柳枝也没用,那瘤又不会因为我的呼唤到来。”仿佛看到了她此时心中所想一般,男子继续对她道。
“不过插留在这小院之中,只要你折枝唤他名他就会到……这刺柳还真应了自己的命数,真是世间唯一克他之物……”与阿棠说完,男子自己又喃喃说着,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他的声音阿棠也听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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